张扬(累了就睡)

“你再不出来我都打算给你请病假了。”鲁申盯了他几秒，在眼睛下比划道，“你那黑眼圈怎么回事，今天开学你昨晚还熬夜。”
“没熬夜，就是没睡好。”颜祁揉了揉眼睛。
鲁申立马反应过来：“没睡好？你爸昨晚闹了？哎你说他怎么……”
“不是”颜祁打断他的话，“是我自己睡不踏实。”
鲁申一愣：“睡不踏实？愁学费？那好办啊，中午我回家找我妈拿去。”
“不是，”颜祁叹了口气，“你别去找鲁婶，我不想她去找颜志强吵。”
“哦，”鲁申又问，“那你为啥没睡好。”
颜祁停下来看着他：“我要是说我昨晚通宵上分，你是不是还要问我是什么游戏。”
鲁申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你咋这么无聊。”颜祁和他对瞪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
鲁申大步跟上来，“我也不是总那么无聊，也得看对方是谁，对你咱这就是唠嗑，对李大嘴那就是浪费时间……所以你昨晚真打了一晚上了。”
“没有。”颜祁打了个哈欠，熬夜打游戏，他可没那么好的兴致。
不过这黑眼圈还真不是无缘无故就有的，昨晚他本来只是起来撒个尿，结果宋一发高烧，满头虚汗还一个劲的抖，跟中风似的，叫也叫不醒，他又是烧热水，又是喂药，又是加被子的折腾了大半宿，结果人一大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叮铃铃——
“报告！”
崔哥把他俩打量一番，最后目光定在颜祁头上，“咋来迟了？”
颜祁答：“睡过了！”
崔哥瞪大眼睛，“啊？”
颜祁又答：“睡过了！！”
崔哥眼睛又大一轮，“啊？？”
颜祁看着崔哥突出来的大眼睛，叹了口气改了口：“刚帮一位大爷推车，来晚了。”
崔哥终于收回视线，“这样啊，进来吧，下次快点。”
颜祁一直觉得崔哥是老师中一个神奇的物种，这种撇脚的理由也就他深信不疑，班里这群歪瓜裂枣，在他心里都是个顶个的三好学生，迟到早退一定是有原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班主任的自带技能。
“颜祁，昨晚老地方打架你们果然在，冯野还说你们没去，看你头上这圈我就知道。”
原本埋头吃包子的王阳，看到颜祁的造型，立马兴致勃勃的转过来，“听说打得挺严重的，老板外边的摊子全被掀了。”
颜祁看着他：你再大声一点，崔哥请你上讲台吃你信不，转过去。”
“哦。”王阳瞟了眼讲台，把身子缩了缩，“听说有个傻逼还掉河里了，笑死我了，那么大地偏偏站栏杆那，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坑。”
颜祁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今天的包子是不是挺咸的。”
王阳奇怪的看了眼包子，“没有啊，就平时的味道。”
“可我看你挺闲的，”颜祁瞪他一眼“转过去，你不转我就告崔哥你上课吃包子。”
“哦。”王阳悻悻的转过去，看到憋笑憋得脸红的鲁申一脸莫名其妙。
“开学第一天就能见到同学们，我很开心啊哈哈哈。”崔哥每次说完话就先一阵乐呵，崔哥喜欢笑，一笑就满脸褶子，倒是很有感染力。
“开学了大家就把心收回来了啊，好好上课，别想着玩了，读书多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啊……。”崔哥的发言遭到台下一致反对，他也不急着反驳，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开口，“你们还小，还没体会到读书的乐趣，长大了你们就知道读书有多轻松了。”
“一会儿开学典礼，大家把校服穿好了，鲁申，把袖子放下来，就你那点肱二头肌，大家都看腻了。”
鲁申躲着看阿衰看得正嗨，被崔哥一点，吓了一跳。
“还有王阳，偷吃就偷吃，能不能把嘴抹干净，留着当午饭啊。”
王阳噎下最后一口，抹了抹嘴，趁崔哥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死性不改的又咬了一口。
“大家赶紧把卫生搞搞，下去站队，我就不耽搁大家时间了。”崔哥挨个奚落一番后才抬着他的小黄人水杯离开。
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瞧我这记性，那个颜祁，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崔哥刚一出门，王阳又死性不改的转过来，“颜祁，崔哥叫你干嘛呢。”
颜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现在看到王阳就头疼，这人完全是个木瓜脑袋。
办公室里，崔哥盯着他头，半响才开口，“你头上那圈怎么回事。”
没等颜祁回答，他又接着说，“又打架了吧，你们一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但要避免发生冲突，万一打急眼了，发生意外怎么办，昨晚老地方就发生一起打架事件，还有人落水，多危险呐，唉，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崔哥，你叫我来就为了训我？”颜祁心想：你要知道落水那人就是我，怕是几颗心都不够你碎的。
“瞧你给我气的，差点忘了。”崔哥停止训话，“你上学期学费没交清，学校那边开始催了，你还是和你爸说说，让他想想办法，要是家里实在没办法，我先给你垫上……。”
“不用，我自己有办法。”颜祁一口回绝，说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也好，反正这钱说什么他也不会要。
崔哥是个烂好人，如果这钱让他垫了，他不会收颜祁的钱，就算他收，颜祁不一定还得起。
崔哥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做兼职？”
“嗯。”颜祁点头。
崔哥双手一拍，乐道：“那正好，我儿子今年初三，挺关键的，你周末来给他补补课。”
“我成绩就那样，不够格。”
给年级第一补课，颜祁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崔哥就差在脸上写着：孩子啊，让我帮你，快让我帮你，让我来帮你吧。
背上那道光都快把办公室那层灰都照亮了，您的圣光普照大地啊。
崔哥笑了笑：“你中考的成绩还是不错的，要不是你迟到了几天，现在都在一班了，考虑考虑。”
颜祁叹了口气：“真教不了，我脾气冲不适合教人。”
“你都没教……”崔哥还想说什么，学校的大喇叭里传来教导主任鬼见愁的声音，跟催命符似的。
“还没下来站队的同学赶紧下来了，磨磨唧唧的，要是地震你们能折一半，快点快点，步伐加快，没吃早点吗？”
“崔哥，学费的事，你不用替我操心，我自己有办法，我先下去了。”颜祁乘机开溜。
“唉，”崔哥叹了口气，“去吧去吧。”
走出办公室，走廊已经没人，看来鬼见愁威慑力还是不容小嘘的，毕竟是凭一口三寸不烂之舌赶走校门口流氓的英雄人物。
见他过来，冯野往后挪了挪给他留位，“崔哥找你什么事？”
“学费的事。”颜祁岔进去，他们班就13个女生，队占一半，到后面就剩两排男生。
“你工资快发了吧”冯野又说，“不过就那点应该不够。”
“嗯，差一半。”台上的人还在深情的念着稿子，刻意的声音就像一个200多斤的大胖子硬是把自己塞进s码的裤子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帮忙。”冯野问。
“不用，我租房。”他房间旁边还有一间房，光线通风都还行，以前是老妈的房间，老妈不见后就一直空着。
“你那儿靠近医院，阴气重，晚上还吵”鲁申回过头分析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肯定没人租。”
颜祁看了他一眼：“离学校挺近的，算半个学区房。”
鲁申拱了他一下，“祁哥，你租给我吧，鲁莹莹刚和那“气不顺”分手，连带着看我也气不顺，我得离她远点。”
“不租，别撞我。”说着往后移了移，鲁申想跟上来，被颜祁用眼神制止了。
“得得得，不撞你”说完又跟了上来，“你真不租给我，说好的为兄弟刀插两肋呢。”
“就隔一条街你租个屁，有区别吗？转过去。”颜祁一掌拍他脑门上。
“转过去，有你这样站队的吗。”标志性的公鸭嗓从后面传来，颜祁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关你屁事啊，李大嘴。”鲁申双手一抱，斜眼看着他，“我就是不转，你能怎么着吧。”
“你……”李大嘴气得脸色煞白，但他没鲁申壮，没鲁申混，总而言之，无计可施，场面僵持不下。
一阵沙哑低沉的声音打破僵局：“你去查一班，这边我查。”
声音虽然沙哑，却很沉稳动听。
看到人，颜祁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宋一穿的是校服，应该是大早上回家换了衣服，穿着校服的样子还挺惹眼。
宋一看到他却丝毫不惊讶，眼里淡淡的，好似里面藏了一片汪洋大海，蕴涵着波澜不惊，淡定自若，却也带着疏离。
“没穿校服，扣三分。”宋一看了一眼颜祁，干净利落的在纪检本上减了三分。
颜祁心里暗骂：小白眼狼，亏我昨晚照顾你一晚上，这么无情，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就不能通融通融？”言外之意，我都收留你一晚上了你还记个屁啊。
宋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继续朝前走。
颜祁盯着他后背气的牙痒痒，妄想用眼神戳死这没心没肺的小子。
鲁申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你认识宋一？”
颜祁收回目光，“不认识。”
“也是，你连班上的人都认不全。”鲁申说，“那你盯着人看，而且宋一是学生会会长，还是纪检部主席，你让他通融，我刚以为你真伤到脑子了。”
“滚蛋。”

大风凌乱，雨要下不下，颜祁走在路上，到宁愿这天真下场大雨。
“小祁，你过来，大娘有事和你说。”
颜祁寻着声转头，是住小江村的李大娘。
李大娘朝两边看了看，见没人这才开口：“大娘一大早就看见你爹拿着钱去路口赌场，看着还挺多，也不知道哪来的，大娘就怕他借高利贷，到时候连累你两兄弟，你赶紧看看去。”
“好，谢谢大娘，您今天怎么收摊这么早。”
大娘焦灼的叹了口气：“唉！我孩子生病了，哪还有心情摆摊啊，我回去照顾他，他病好了我再摆。”
“要我帮忙吗？”李大娘的丈夫常年在外，家里很多事情只能靠一个女人来撑着。
大娘摆手道：“哎，不严重，就是人生病都比较黏人，我在家陪他他病好得快，你吃饭没啊？”
“还早。”
“大娘一个卖洋芋的也没什么好菜，来，你拿几个洋芋回去，你说你爹也真是的，孩子都开学了还天天去赌，也不知道顾家……。”
对于李大娘的恨铁不成钢，颜祁没多大反应，反倒是那一大袋洋芋让他有些无措，“大娘，拿两个就成。”
“没事，放那啥时候吃都行。也就是我们小祁成器，要是其他娃哪还有这上学的命啊。”
“谢大娘。”颜祁趁李大娘推车不注意把洋芋放回去，留了两个。
李大娘走后颜祁还是转头回了家，一来是他恶心那个小赌场，不愿踏进去，二来就算颜志强真借了高利贷，他也管不着。
“杂 种，别在老子面前碍眼，滚远点。”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隔壁屋里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骂声，紧接着什么东西像垃圾一样被扔了出来，砸在了路过的颜祁身上，颜祁定睛一看才发现被扔出来的是芹小二，住在隔壁的一小哑巴。
小哑巴有一个哑巴娘和一个爱家暴的爹，没读过书，每天被他爹打得东躲西藏，一开始有人觉得可怜会说两句，他爹就给人牵过去：你可怜她，你来养，反正老子也不想要这种没用的女娃，大家看着瘦瘦弱弱的小哑巴，什么话都不说了。
小哑巴虽然瘦小，但砸过来的惯性还是让颜祁手麻了一下，唯二的两个洋芋就这样掉在地上，一个滚进沟里，一个落在脚边。
颜祁眯着眼看了会儿，对坐在地上的小哑巴说：“去捡上来。”
小哑巴抬起头，一只眼睛肿得老高，脸上布满淤青，新的旧的都有，看不出具体模样，实际小哑巴长得还挺好看。
听到颜祁的话她干脆的从槛子上跳下去，捡了东西后又手脚利落的爬上来，把洋芋递给颜祁。
颜祁接过来，从兜里掏了几颗奶糖给她。
家家有本难念经，他没伟大到能救人于水火之中。
“祁哥，我觉得这李大嘴真他姥姥的不是人，刚那孙子骑车路过我旁边，妈的故意滋我一身油水，这傻 逼有病吧。”鲁申在电话那头骂道。
李大嘴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八成是因为今早站队那事儿。
“他不是没车吗？”颜祁走到窗边，把窗子打开，巷子口有个穿一中校服的大高个儿背着书包在那晃悠，他还没看清脸那人就走了。
“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事，”鲁申说，“你还记得宋一吧，就今早你一直盯着看的那帅哥。”
“……嗯。”没心肝的帅哥。
“李大嘴开那车特像宋一那张，你说这孙子不会偷了宋一的车吧，就他家能舍得花钱买那车，刚出一个月，可贵了。”鲁申激动得直喷麦。
“你看清楚了？”颜祁离开窗口，把手机开扩音放一边，撸起袖子炒菜。
鲁申想了一会儿说：“没看清，大致看了一眼，挺像的，不过那车我就见过一次，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眼。”
“不去，没时间。”
颜祁挂了电话，皱着眉把几丝炒糊的洋芋丝挑进垃圾桶。
吃了个囫囵饭，看着外面的天气，颜祁拿上外套准备出门。
“小树，哥哥出去一趟，一会儿把碗洗了，想睡觉就睡，不用等哥哥回来。”
“哥哥，你又去找妈妈吗？”颜树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嗯。”颜祁把明早的零花钱放在桌上，明早他没时间送他去上学。
“什么时候妈妈才会和你一起回来，我想妈妈了。”
“你乖乖睡觉，说不定妈妈明天就回来了。”颜祁摸了摸颜树的头，小家伙头发又长长了，下周去理个发吧。
天快黑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颜祁不得不眯着眼，低着头往前走。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每次吃完饭都习惯性的往外跑，就好像在外面遗落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想要把它找回来。
猛然被人撞了一道，颜祁抬头就看到一张还算熟的脸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晚上没有白天看得真切，昏暗的路灯下，颜祁依然能断定这人是宋一。
“走路不看路，你家扫马路的。”
宋一静静站在他面前，没有理会他的嘲言嘲语，这人一向没什么表情，现在也是如此。
“你家不住这边吧。”这边可养不出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嗯。”宋一点头。
“这边晚上不太平，没事别在这转悠。”毕竟是骑电动车也能被碰瓷的人，要是被抢了也不稀奇。
宋一没说话，看样子也没打算搭理他。
颜祁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碰上个三蹦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他几乎想转身就走。
“你到底来干嘛的？”颜祁有点不耐烦。
宋一看着他，淡淡道：“车丢了。”
“……”这人身上怎么没点人情味，跟个木头似的。
颜祁愣了会儿，随后掏出手机给鲁申打电话。
“你不说不来看吗？”鲁申接到电话，踩着拖鞋就冲了下来，看到宋一一脸懵。
他凑近颜祁耳边压着声问：“卧槽，你不说不认识宋一吗？咋还把人带过来了。”
鲁申说话带的气弄得他耳朵难受，颜祁一把推开他：“碰巧遇上的，车呢？”
鲁申站直，往巷子里指：“就停他家门口那显摆着呢。”
几人来到李大嘴家，车果然大大咧咧的摆在大门口。
颜祁凑近看了眼，车型确实和宋一那张一模一样，左边的扶手底端绑着一根五彩幸运绳，颜色并不鲜艳，应该绑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上次开宋一车的时候，上面也有这样一条幸运绳。
但谁知道这车是不是宋一的，又没写他的名字。
颜祁纠结之际，宋一走近拨开绳子，里面是用小刀刻成的板板正正的两小字：宋一。
操，还真写名字了。
颜祁还没见过哪个傻逼会往自己车上刻字的。
“你的车？”颜祁问。
“嗯。”宋一点头。
“你们干什么？”
随着熟悉声音的传来，迎面刺来一阵强光，闭眼的同时，他们听到一阵响彻巷子的喊捉贼声。
“抓贼啊，抓贼啊，抓贼啊。”
“卧槽，喊你大爷的，李大嘴你他妈以为你练美声呢，还飙三段高音，一会儿我妈来了我抽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