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脸埋在他颈窝里,委委屈屈地问,“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邱鹤年伸手去够了被子,将他围在被子和自己的胸膛中间,声音在胸腔里共鸣,“刚才出门时,我好像听见你叫我了,便回来看看。”
清言心里不委屈了,他搂着男人的脖子,小猫一样蹭了蹭。
邱鹤年说:“我得去把老郎中送回诊堂,顺便把给你开的药带回来。”
清言抬头看他,邱鹤年在他额头上怜惜地亲了亲,“我叫陈玉过来陪你了。”
清言意外道:“隔壁的陈玉?”
邱鹤年说:“李婶和秋娘一早就去了铺子,老刘家这会儿豆腐正好出货,家里人都在忙,我便去拜托了张先生,让陈玉过来照看你一阵,他这会儿在外屋给你煮面条。”
怪不得刚才老郎中开方子时,清言听见外屋隐约有碗盘的响动。
邱鹤年略微收紧了手臂,抱了他一下,又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说:“老郎中还在外面等,我得走了。”
说着,他动作称得上小心翼翼地,将清言放回到了床上,自己站在床边,弯腰给他盖好被子。
之后,他两手撑着床褥,双眸注视着清言的脸,其中各种情绪闪动,最终凝结为一句:“清言,等我回来。”
邱鹤年走了不大一会,门又响了一声,陈玉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走了进来,见清言往这边看了过来,便一撇嘴道:“于公子可算是醒了。”
清言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他的目光都被陈玉身上背着的背带里的小婴儿吸引了。
他最近都忙,好久没见到小九两了,这孩子挑了陈玉夫夫两的优点长的,白玉一般,好看极了。
陈玉把碗放到床边的圆桌上,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就把背带解开,把那小九两放到了床上,小孩子一被放下,解开了襁褓,手脚就开始乱蹬乱刨,圆圆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清言有些紧张,说:“别给孩子过了病气。”
陈玉拿眼瞪他,“不放床上,我一直背着不累呀,等你肚子里那个出来了,长到这么大,你就知道天天抱着背着有多辛苦了!”
“再说,我都没在意,你在意个什么劲儿!”
清言一怔,后面的话他根本没听到,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句“等你肚子里那个出来了”,他下意识用手摸向自己的肚腹,茫然地反问:“我肚子里那个?”
这陈玉见了他这样子,也是怔了一怔,之后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家那个还没告诉你吗,你啊,有身子了,大夫说都有一个半月了!”
清言一大碗面条只吃了一半,陈玉在旁边不太痛快,说:“我做得不好吃吗?”
清言摇头,真诚道:“很好吃,这个汤尤其好喝,我是病了没胃口,要不肯定全吃光了。”顿了一下,他又说,“谢谢你来照顾我啊。”
陈玉的脸色这才缓和过来,得意道:“汤当然好喝,这是我从家里带的高汤,用活鱼和羊骨头一起慢慢熬的,还放了一整只鸡进去,特别鲜。”
清言道:“等哪天有空,陈玉你教教我吧。”
陈玉听了,心情更好了,脸上有了笑模样,嘴上却还是要不冷不淡道:“我白天都在家,除了中午午睡,你爱来就来呗。”
清言有点摸得准和他说话的方式了,点了点头,笑呵呵道:“那就先谢谢啦。”
清言坐了一会,和陈玉说了会话,就感觉到累了。
陈玉终于后知后觉又想起来这是个病人,便从床沿起身,将那圆桌挪到一旁,扶着清言躺了下去。
小九两就躺在清言身边,手脚刨动间,把清言的里衣刮到了,给掀起来一角,露出一大片白白嫩嫩、毫无瑕疵的胸腹肌肤,白得简直直晃眼。
右胸肋处还有颗红色小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陈玉还注意到,清言里衣下的亵衣,是丝的,柔软光滑,像水一样包裹着那白嫩的身子。
清言笑着轻轻捏了捏小九两的小手,把自己被掀起的衣衫又覆了回去,那手指也是白嫩修长的,指腹鼓鼓的,指甲修整得圆润而有光泽。
陈玉把自己的手悄悄藏在身后,嫉妒之心又忍不住冒了出来,他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
清言再跟他说话,他就明显又冷淡下来,哼哼哈哈的,一句话不肯超过五个字了。
清言本以为自己已经搞明白怎么和这哥儿沟通了,没想到才没聊多久,人家就不理他了。
虽说如此,陈玉愿意过来,他就已经很感谢对方了。
两人正在僵着,院子里大门响了一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陈玉站起身,腿脚灵活地去了外屋,回来时,到床边把九两的襁褓包好了,背带也一起裹了,高兴道:“你相公回来了,文生也来接我了,我走了。”
他正说着,外屋门也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陈玉忙往外走。
清言又跟他道了谢,陈玉摆了摆手,就出了屋门。
外屋传来说话声,不大会,门开了又合上,屋子里安静下来。
邱鹤年从外屋进了里屋,手里拎着一大纸包刚开好的药材,他把纸包放在窗子旁的桌子上,大步走到床边,观察着清言的脸色,问道:“还难受吗?”
清言摇了摇头,见他脱了外袍,去水盆架子那洗了手,擦干了才又回到床边,坐到了床沿上,望着自己。
清言犹疑着问道:“是真的吗?”
邱鹤年知道他在问什么,目光柔和地像春天的湖水,他点了点头,“是真的。”
清言眼皮垂下,又抬起,睫毛颤动着,“这次……没弄错吗?”
邱鹤年有些心酸,想起上次闹乌龙时,清言的难过,他又一次点头肯定道:“没有弄错。”
他温热的大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放到清言的肚皮上,说:“这里,我们的孩子有一个半月了。”
邱鹤年顿了一下,弯腰低头在清言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清言怀宝宝了,真厉害。”
清言眼睛眨了眨,扭过头去,脸蛋红红的笑了起来。
邱鹤年看着他,也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低头在清言露出的颈子上落下细碎的吻,清言觉得有点痒,回过头来,咯咯地笑出了声。
邱鹤年垂着眸子看着他,又一次低下头,去亲他笑着的嘴唇。
清言伸出双臂搂住男人的脖颈,回应对方的吻。
过了好一会,邱鹤年才离开,清言小口喘息着,两人目光相对,互相看着,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又一次亲到了一起。
晚上,清言胃口好了一些,喝了一整碗粥,还吃了些炒青菜。
吃过饭,消化了一阵,他把邱鹤年给他熬的汤药也喝了。
这药太苦,他差点吐出来,邱鹤年让他漱了口,又塞了个蜜饯到嘴里,他才坚持忍住了。
睡前,清言想下地洗漱,却被邱鹤年给拦住了,说地上凉,他身体还没好利索,清言想着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不怕凉,那小东西说不定怕,就听话地盘腿坐床上等了。
他一边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一边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屋子里忙活。
水盆架子被推到了床前,热水壶也放到了床边地上。
邱鹤年先让他刷牙,漱口水都吐在脚盆里。
之后他把脏水倒了,洗了盆子,调了温水,把脚盆放到床下,坐在矮凳上挽起袖子给他洗脚。
清言双脚也是白白嫩嫩的,只是在镇上开店后,他来回走得多了,脚底有了薄薄一层茧子。
邱鹤年粗糙的指腹在那层茧子上摸了又摸,清言痒得直躲。
邱鹤年抬头看他,说:“这两日得空我便去找刘猎户,他是看牲口的好手,得尽快把马匹买回来。”
清言“嗯”了一声。
邱鹤年又说:“到时候要去县里,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清言想了想,说:“我想吃荷香斋的酸枣糕。”
邱鹤年点了点头,说:“好。”
他低下头,专心帮清言洗脚,洗完以后,用布巾擦干了,却并没放手,而是用双手掌心托着那双白皙秀气的脚,定睛看着。
清言有点别扭地挪了挪屁股,问道:“看什么?”
邱鹤年说:“好看。”
清言脸蛋上又飞上了红晕。
粗糙的拇指摩挲着一根根脚指头,经过趾缝时,清言就觉得从下往上传上来一丝酥麻,不大会工夫,他的眼睛就湿润了。
在邱鹤年的拇指又一次碰到那里时,清言实在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男人听见了动静,抬眸向他看了过来,与他那双湿润的眼睛对上了。
清言羞窘地看着他,邱鹤年将他双脚放回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双手撑在床褥上,看着他轻声说:“清言,我们得忍一忍,大夫说,头三个月不能行房。”
清言捂住脸,“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邱鹤年笑着在他手背上亲了亲,说:“好好,是我有那个意思,不是你。”
清言以为他在调侃自己,放下手,想再给自己辩驳一句,却在看清对方的眼神时,发现男人其实并没在开玩笑,他愣了一下,继而羞赧地低下头去,说:“只还有一个半月,熬不住的话,我可以……,”说着,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邱鹤年当然不可能让还病着的他为自己做什么,他摸了摸清言的脸颊,问道:“想听我读书吗?”
清言点了点头。
邱鹤年便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从抽屉里找了本清言喜欢的游记读了起来。
等两人都困了,邱鹤年让清言躺下,给他盖了被子。
清言双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幻想着这小东西的样子,渐渐就睡着了。
邱鹤年将他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弄开,又在他额上亲了亲。
他看了清言半晌,下床将油灯熄了,回到床上后,他在黑暗中躺着,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第二日,清言早早就醒了,可能是有了身孕的喜悦冲淡了他的恐惧情绪,也可能是老郎中给开的药起了作用,这一晚上他睡得很好。
前一夜,他有时在梦里变成了刘湘,拼死挣扎也没能从冰冷、潮湿、沉重的泥土里逃离。
有时又变成了原主,看着自己被杨怀扔进深坑里,杨怀狞笑着一锹锹往他身上填土,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任凭原主如何求饶哀嚎,他不但不心软,反倒开心得双眼放光,状若癫狂。
等土埋到了原主的肩膀,他放下了锹,要原主陪自己说话。
原主本以为还有生的希望,那杨怀却像在回味似的,一桩桩一件件讲他小时候是怎么把小猫小狗活埋进土里的,后来少年时期又是怎么把他偷偷喜欢已久、却从来对他不假辞色的远房表嫂糟蹋了,过后又是怎么报复性地活埋掉的。
那次的事,是他爹娘花了些钱财给平下来的,家里一个奴仆替他顶了罪。
成人以后,杨怀虽好色,却从不逛窑子,也对寻常年轻女子和哥儿没什么兴趣,眼睛只往那成了亲的良家媳妇和夫郎身上瞄,看中了总要使各种手段弄到手。
他有钱有貌,基本不会有人不动心。
玩腻了就给点银钱甩开都是好的,有的不知道哪里忤逆了他,就要招致祸端。
那表嫂是第一个,刘湘却不是第二个。
杨家这一代只有这一个男子,除了有这种恶癖以外,其他方面都是好的,家里生意也做得青出于蓝,再者现在他有自己的关系和人脉了,不再需要爹娘给擦屁股,家里也就不管了,而且就算管也管不住了。
原主听得浑身发冷,他知道了这么多,杨怀根本就不可能放过他,原主不再求饶,而是破口大骂,那杨怀哈哈大笑着,又拿起铁锹,将整个坑给添埋平了。
原主那和清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灰败死白,定格在痛苦地张着嘴的画面上。
清言的梦每每到这里就结束了。
等他醒来时,他更害怕了,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梦,而是他在意识中看到的,属于原主的未来,也可能是被这个世界的某种规则影响到的,自己的未来。
那杨怀阅人无数,刘湘以为自己聪明,骗过了这富家公子,只怕那杨怀是早看出他怀了别人的孩子,要不然以他的喜好,是不会对刘湘感兴趣的。
杨怀只想玩玩,刘湘却想蒙骗他,借机钳制对方嫁进杨家,恐怕这就是刘湘惨死的原因。
睡了一个好觉,身上舒爽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
清言一想到肚子里现在还有一个小东西,就觉得神奇而不可思议,他倚靠在床头,一手放在自己肚皮上,试图隔着肚皮感受到它,可过了会,又觉得自己好傻,估计它现在也就豆子大小,长相应该也跟豆子没什么两样。
想着想着,清言就笑了起来。
里屋门响了一声,邱鹤年见他醒了就坐在那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他把矮桌放到床上,饭菜都端了过来,就让清言在床上吃早饭。
清言一手拿勺子喝粥,另一手抓着个油乎乎小鸡腿,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真香。”
邱鹤年拿布巾给他擦嘴角的油,目光柔软,“喜欢吃明天还给你做。”
清言说:“天天这样吃,会不会变成大胖子?”
邱鹤年打量了一下他细瘦的手腕,说:“胖点儿也好,只要康健无虞就好。”
说喜欢吃,实际上也只吃了两只鸡腿,就着粥又吃了点炒青菜,一顿饭就吃完了。
清言本来想再吃一个的,邱鹤年怕他病还没好利索,还在吃药,油腻吃得多了不好,就把鸡腿盘子给收走了。
清言有些意犹未尽,可等到喝那碗苦药汤子时,他就觉得少吃点也行,要不真能苦得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今天两人都没出门,清言要养病,邱鹤年照顾着他,把铺子里能做的活都交代了给了小庄。
总在床上躺着也累,清言想下地溜达,邱鹤年就领他在家门口河边上走走。
三月上旬的太阳天变多了,前些天只暖和了几天,这几日因为冰雪融化吸收了热量,阳光虽好,但还是很冷的。
邱鹤年给清言套上了厚厚的棉袍子,围脖也捂好了,才放心让他出门。
两人在河边边走边唠嗑,想到什么就唠什么,是难得的惬意。
清言掐着手指头算着时候,说:“老郎中说小豆子有一个半月大了,那到十月中时,它就该出来了啊!”
邱鹤年点了点头,说:“日子准的话,应该就是了。”
清言停住脚步,斩钉截铁道:“准的,我算了日子,肯定就是花灯节过后那次,你趁我睡着……。”
说到这里,他不说了,围脖挡住了他大半张白皙的脸,但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朵尖儿,全都暴露在一直注意着他的男人的眼里。
邱鹤年笑了起来,抬手想摸他那红通通的耳朵尖儿,但想到这是在外面,便只是弯腰凑近了他,低声问道:“清言,你说,会是个哥儿吗?”
清言眼睫毛颤了颤,看着男人,小小声地说:“我都那么努力了,应该是的吧。”
邱鹤年看着他笑,清言问他道:“要不是呢?”
邱鹤年神态是少有的轻松愉悦,说:“不是便不是。”
两人继续往前溜达,感受着初春温柔的阳光,和河边清冽的空气。
过了一阵,邱鹤年突然又停住脚步,看向清言。
清言便也停下,询问地看着对方。
邱鹤年低声缓缓问道:“是每一次都记得吗?”
清言刚开始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只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了,他红着脸抓起男人的手,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表情凶狠,却根本没使劲儿。
邱鹤年感觉自己像是被阿妙咬了一样,愉悦地笑出了声。
下午天黑之前,李婶和秋娘先后来了一趟家里。
她们是刚从镇上回来,回了家取了东西便来了。
这两天清言在家歇着,肯定要跟她们知会一声的,今天一大早,李婶还没出门呢,邱鹤年就过去敲门说了。
李婶听了眼睛都亮了,高兴地两手握紧了,在地上来回走,一会念叨着要把家里的母鸡杀了给清言炖汤喝,一会又说镇上有一家铺子的酸汤子做得特别好吃,可以买回来给清言换换口味。
随后又拉着邱鹤年的手臂,叮嘱了他好半天平日里要注意的,后来还是一摆手道:“算了,我记得就行了。”
她还想去隔壁屋里看看清言去,但邱鹤年说他还没睡醒,便只好作罢。
李婶说:“这怀了身子以后,觉就是多,怎么都睡不够,他爱睡多久睡多久,你别吵他。”
“还有啊,他口味应该也会有变化,本来特别喜欢吃的,可能突然就厌恶了,以前不喜欢的,反倒要天天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