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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洛李维斯回信(清明谷雨)


陈挽还没有回答,赵声阁就在电话里说:“我叫人去接你。”
陈挽说:“没关系,我自己开车就行。”
“你第一次来,过不了核心区的安检,而且,”赵声阁很不谦虚,“你可能会迷路,也找不到地方停车。”
陈挽突然想到自己确实不知道对方的具体方位,明隆占了半个园区,几栋大厦都只是员工的办公楼,赵声阁的办公地点是保密的,有层层安检,他只好说:“那麻烦您了。”
赵声阁派来的人很快就到了,载着陈挽从太子段西绕了一段中环高架,从一条非开放通行道上进入地下车场。
下了车,那位和陈挽通过电话的传闻中的二助已经在候着了。
容貌明丽的都市丽人微笑道:“陈先生,我叫何芸,您叫我何助就好。”
“何助理,幸会。”
何助理从许多个一模一样的电梯中选了一个按开,跟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陈挽走进去,她指纹开锁,电梯缓缓上升。
陈挽以为助理会把他带到会议室,但他们去的好像是赵声阁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七十二楼,不浮夸也不奢靡,东西不多,开阔大气,窗外就是浅湾,海面平阔,视野极好。
“赵先生。”陈挽好几天没见他,突然见到,心里有些紧张,不过他没有显露出来。
赵声阁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村衫,利落挺括,宽肩窄腰,挽起袖子的手臂露出淡淡的青筋。
陈挽没见过把黑色穿得这么有气势的人,一种温和、低调的威严。
他的身后就是寸土寸金的海市地标,很蓝的海和极高极远的天际。
“咖啡还是茶?”
“茶吧,谢谢。”
何助理出去的时候把门掩上,不知怎么,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办公室就安静下来。
他们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彼此隔着两米的距离对视了片刻,原本稍微熟悉一点的关系好像又变得生疏了一些。
电话里只听声音还不觉得,但真正见到面了那份生疏就会显现出来。
难免的。
其实他们的交情本来就很浅薄,关系也脆弱,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不那么主动,一切就又回到原点。
尽管都努力表现得自然,但心里都明白这之间的变化,是以都很客气,但这变化也不全然是陌生,参杂着很微妙的、不可言说的东西。
是赵声阁先开了口:“坐。”
他走到会客沙发前,说:“这是法务部拟的第一版的合同,你看看。”
陈挽说好,脚步却稍缓下来。
会客沙发是一个宽阔的单人主座加一排稍长的客座的构造,赵声阁没有去坐主座,他直接坐在了客座上。
陈挽当然也不能去坐那个主座,但去客座与赵声阁并排又稍显亲密、逾距。
赵声阁抬头问:“怎么了?”
陈挽权衡了一下只好佯装无事走到他身边坐下,但留出了适当的社交距离。
赵声阁仿佛没有察觉,开门见山同他说起公事。
陈挽自诩还算是一个负责、专业的人,但今天赵声阁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即便没有离得很近,陈挽也能感受到他手臂带来的热气,赵声阁的手臂一定很有力。
他忍不住想。
陈挽的余光逐渐移到赵声阁的嘴唇和喉结,对方的哪一个部位都充斥着性感的荷尔蒙。
一定是他太久没有见到赵声阁了。
赵声阁倾身,指着第十二页的第六行询问他的意见。
陈挽呼吸都放轻,他有些后知后觉,不明白为什么明隆那么大一个公司,甲方和乙方需要共看一份合同。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非常高效,很少有跟上赵声阁思路和逻辑的人。
他是天生的谈判家,在名利场上浸淫已久,深谙如何杀制对手。
但陈挽身上有现代商人很少见的利他品格,反而让赵声阁更想对他优厚丰待。
赵声阁指出:“你不必处处让利,该提的要求就要提,因为我也会提。”
陈挽微笑:“明隆给出的价格已经很有诚意了。”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挽看着负责人那一栏:“冒昧问一下,到时候明隆会由哪位负责这个项目?”
赵声阁挑挑眉,看着他说:“我。”
陈挽张了张嘴,他以为对方只是挂个名,合同签好了就会交由下面的副总来执行。
“宝莉湾的项目,一直都是我亲自跟。”
赵声阁看他愣愣的,语气蛮认真地恐吓人:“我这个人,事情比较多,如果项目需要,可能会不定时给你打电话或者发信息询问进展。”
“当然,”陈挽是个很敬业的合作伙伴,“当然,这是应该的。”
两人敲定完细节已是下班,正是晚饭时间,按理来说陈挽是应该请准甲方吃个饭的,要是换个人,陈挽早就开口了。
但这是赵声阁,今日的见面份额已经超出期许太多,再提邀请未免有些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他还没有单独和赵声阁吃过饭,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这个项目并不只有科想和明隆,沈家、谭家只注资不参与实际运营,但还有徐家和一个工程师团队,徐之盈和那位总工程设计师后续会加入进来。
陈挽准备开口的时候,赵声阁盖上合同说:“陈挽。”
陈挽抬头。
“晚上有空吗?”
陈挽脑子炸了一下,说:“有的。”
赵声阁盖上合同,站起来,很自然地伸出手说:“那我请准合作伙伴吃个饭。”
陈挽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和他很官方地握了握:“那就麻烦赵总了。”
赵声阁亲自开车,陈挽坐副驾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躲在身侧的手偷偷地、很珍惜地轻轻摸了下皮座,车载香薰很淡,但异常蛊神,他鼻尖翕动了一下,甚至想凑近去闻。
未免太失态,系上安全带,陈挽垂眸想。
如果这是一场绑架就好了,他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死心塌地爱着绑匪心甘情愿献祭自己的人质。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赵声阁载陈挽穿过红灯落日,从中环立交一直进入海底隧道,城市森林接连碧空海域。
车厢内异常安静,诡异的不安分的氛围蔓延,赵声阁按开收音,说:“你挑一个。”
陈挽随手转到一首挺老的粤语歌,一怔。
“问到葡萄何时先熟透
你要静候,再静候,
就算失收,始终要守。”
赵声阁打了个右闪,问:“唱的什么?”
陈挽想了想,说:“唱……种葡萄?”
“……”赵声阁转回头看路况,压下一点弯起的嘴角,打了把方向盘,“是吗?”
陈挽正了正身体,点头:“应该是吧,我也不是很懂。”
这么几句闲聊,倒是把一开始见面的生疏和陌生搅去不少。
作者有话说:
港文电台今日金曲《葡萄成熟时》

赵声阁把车开到葡也街边的餐厅,靠着落地窗,外头是夜海,灯光不算太亮。
陈挽觉得不大像公事应酬的地方,但两个人,没有带团队,去那种喝白酒的应酬的地方确实也会很奇怪。
餐厅不大,人也不多,不过格调很高,小方桌不大,摆了蜡烛,有些许温馨的氛围,适合友人谈天。
面对面落座,赵声阁腿长,曲起来,并没有碰到陈挽,但陈挽觉得自己的腿被两条大长腿圈禁在小小的桌底之下,他不敢乱动。
对方浑然不觉,稳如泰山。
是他心虚、有鬼,所以敏感。
陈挽平下心跳,装作转头看窗外的夜海,却从玻璃看到了一双幽幽的眼,漆黑,平静,但深不见底。
陈挽心头跳一下。
不像狮子了。
赵声阁。
头狼很绅士地朝他举杯:“合作愉快。”
陈挽也很社交地跟他碰了一下:“合作愉快。”
菜品上齐,两个人边吃边聊,熟悉轻松的气氛回来许多。
他们没熟到谈天说地的地步,但陈挽不是会让话落地的人。
赵声阁还是和往常一样,听得多,说得少,不过他那些用在谈判桌上隐晦的试探和诱导的话术都没有如往常一般发挥作用。
陈挽看着善谈可亲,但他几乎不主动聊关于自己的私事,兴趣、日常和喜好都无所提及,对赵声阁的私事也不多加打听,更多的是表态、祝愿以及对合作这个项目宏伟蓝图的憧憬。
“……”
赵声阁说好的,并就项目后续的推进线程和他探讨了一些问题,交换了一些意见。
灯火盈盈,推杯换盏,各怀鬼胎,又一派正经,滴水不漏。
晚餐结束时,陈挽去洗手间,沈宗年给赵声阁打电话,让他去茶庄。
谭又明应该是在离沈宗年耳朵很近的地方,因为能听到他的笑声,甚至呼吸。
赵声阁并不在意他的偷听,直接说:“没结束。”
沈宗年顿了下,没想到签个不算太复杂的合同需要这么久,虽然这对于科想是个大单子,但是对于整个项目不过是大工程里像螺丝钉的一环。
他作为注资人并不是那么在意和重视,人可靠就行了。
沈宗年拍了拍谭又明的肩头,等他又去玩闹了,问赵声阁:“怎么样。”
赵声阁:“不知道。”
沈宗年说:“悬。”
赵声阁静了一下,说:“他又给我剥螃蟹。”
沈宗年:“……,那你蛮厉害。”
赵声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疑惑,把擦手的白色热毛巾一撂,靠着椅背,非要问:“他就一直这样?”
赵声阁认识陈挽时间不够长,不足以判断和剖析对方的行为,沈宗年到底认识他更早一些。
“哪样。”
“就那样。”
百依百顺,予取予求,没脾气似的。
跟谁都这样?
沈宗年很少见赵声阁这样发神经,但也如实说:“也不是吧。”
沈宗年见过陈挽客气但坚决地拒绝别人无礼的邀请,也见过他直接坦然地避开别人逾距的接触。
陈挽看起来好说话,但不谄媚,更不软弱,这也是谭又明看得上他的地方。
赵声阁“哦”了一声。
沈宗年很难不听出他声音里的得意,泼他冷水:“也可能是他怕你,并且——”
“你现在是他的甲方。”
赵声阁不说话了,想起陈挽在静莲寺同宋清妙说的话。
沈宗年不遗余力:“你就不怕他不是。”
赵声阁严谨指出:“我也不是。”
虽然圈里一直传他男女不忌,但其实赵声阁自己也不算清楚,他的生活里只有工作。
沈宗年沉默,良久,难得长了一分钟良心为别人说句话:“他要真不是你别犯混吧。”
赵声阁认真想了想,挺礼貌地回答沈宗年:“应该不行。”
“……”沈宗年想到他那些略微变态的毛病,友情提醒,“他不是别人,谭又明跟卓智轩不可能让你为所欲为。”
赵声阁可从来不管这些,也友情回复沈宗年:“所以,他最好是自愿的。”
“……”
晚餐结束,陈挽没打算让自己的准甲方再送他,准备叫司机来接,赵声阁却在他开口前问:“急着回去吗?”
陈挽以为是他还想趁热打铁聊聊项目的事,说:“不急。”
赵声阁说:“要一起去逛逛吗?我还欠你一份礼物,记得吗?”
陈挽微怔,他记得,一直都记得,但他以为赵声阁忘了。
“我们去崇光百货那边吧,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也可以。”
陈挽摇摇头,去哪里都好,他只是担心:“您就这样出去可以吗?”
虽然国内的治安肯定比国外好上很多,但赵声阁身份特殊,陈挽不得不谨慎,几年前赵声阁在意国遇上的枪击案报道他至今仍耿耿于怀。
赵声阁看着他很浅笑了一下,边转车钥匙边往外走:“他们认不出我。”
陈挽就这样被一个笑容说服了,或者说,迷惑了。
来的时候陈挽光顾着激动和紧张,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赵声阁开车十分老练凌厉。
可能是怕太晚商场要关门,赵声阁开车甚至有些……凶猛。
无论是起步还是超车的体感都很……熟悉,陈挽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场景,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没见过赵声阁亲自开车的,更别说是坐他的副驾。
赵声阁在红灯前停下,手指在方向盘上动了动,转头问他:“我开太快了?”
陈挽回过神来,微笑着说没有。
赵声阁盯了两秒他扬起的唇,撇开视线,伸手去拿水,绿灯恰好亮起,陈挽忙说:“我来吧。”
赵声阁把水给他,一踩油门,等车驶过十字路口,开至平稳的大道上,陈挽才把已经扭开瓶盖的水递给他。
他的手特意往瓶身的下半部分握,给赵声阁预留了足够拿瓶子的地方,非常体贴。
但可能赵声阁太专注路况,两个人的手还是碰到了一起。
赵声阁的手是拿枪的,有茧,指节分明,宽大有力,陈挽手背被他触到的那片皮肤瞬时燎原,火辣辣一片,高温沿着手臂的神经升到脑子里。
但赵声阁很快就挪开了手,两手相触的时间其实也不过千万分之一秒,他不知是没察觉还是根本不在意,很自然地说:“谢谢。”
陈挽也很淡定地说不客气。
时代广场的免税店和买手店,大晚上依旧游客络绎不绝,走进百货大厦里人才少了些。
经过手表柜台的时候,陈挽一眼就看到了一款很适合赵声阁的腕表。
真的很适合,低调的月盘裱在骨节分明的大手可以成为新的美梦素材。
陈挽真想跟赵声阁说,要不你别送我礼物了,你让我给你送个礼物就行。
但他也只是想想,并打算过后偷偷将这款表买下。
赵声阁顺着陈挽的视线扫了一眼,目光变得些许微妙。
那款手表和上次那副无极系列的袖扣明显是同一个风格。
赵声阁走过来,陈挽和柜台的视线就被阻隔了,他抬起头。
赵声阁扬了扬下巴,说:“我们去那边看看。”
陈挽跟着他走到另外一区。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闲庭漫步,边逛边看。
陈挽很少有跟人逛商场的经历,赵声阁走得不快,看得很认真,好像给陈挽挑礼物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来。”
陈挽走近:“赵先生要送我袖扣?”
赵声阁眉峰稍抬:“只能你送,不能我送?”
“……”陈挽笑了,说,“当然不是。”心里疑惑赵声阁是不是真的对那对被他先下手的袖扣念念不忘。
他低头认真看了一会儿,点了点柜台下的某一副袖扣,说:“这副不错。”
柜姐很灵醒地将袖扣拿出来为客人试戴。
赵声阁说:“给我吧。”
陈挽顿了一下。
柜姐面带微笑地将袖扣给了赵声阁,赵声阁说:“陈挽。”
“手。”
赵声阁的表情很平静,举止也足够君子,没有什么暧昧的意思。
陈挽有些僵硬地抬起手臂,赵声阁微微俯身偏头,为他戴袖扣,表情认真专注,手指不经意按上陈挽手腕上的青色血管。

赵声阁诈陈挽的,那样短时间的触碰根本无法察觉出任何异常。
陈挽笑笑,镇定自若开玩笑道:“紧张不至于,但让甲方爸爸服务我,受宠若惊倒是有点。”
赵声阁语气平常,姿态慷慨大方:“这些不过很小的事情,但你中标,为我和明隆省去的,是很大的麻烦。”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明隆选择了科想成为合作伙伴,就代表信任、认可你们,科想没有出高价,但我的诚意不能少,算上上回欠的感谢,你就当我是在——”
“收买你。”
陈挽点点头,不疑有他。
赵声阁怎样做甲方他是听闻过的,明隆今日的成功不仅仅依靠掌权人的杀伐决断果敢狠辣,更得益于他年纪轻轻便自有一种大企业家的气度风范,礼贤下士,宽怀胸襟。
这是道上公认的。
赵声阁对对手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对自己人倒是非常护犊子,厚礼相待,是以无论是手下,还是合作过的人,都对他心悦诚服,忠心拥护。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赵声阁戴好了袖扣,绅士地退后半步,说:“看一下,喜欢吗?不喜欢我们再慢慢挑。”
陈挽弯着眼睛说:“喜欢。”
他伸出双臂展示有点像小孩儿年节试穿新衣,赵声阁静静看着。
红宝石很衬陈挽,和指间红褐色的小痣相得益彰。
他几乎能想象,签合同那日,这双手将会戴着这副袖扣签下陈挽的名字,然后与他握手,结下契约。
赵声阁让柜姐把袖扣装起来,陈挽接了个工作电话,赵声阁想了想,又低声让柜姐请师傅在袖扣的背面刻了一个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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