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懂他言下之意的阮青逍闭了闭眼,忽然就有些心累。
随着在寒池里浸泡的时间变长,他体内如火灼般的情毒也一点一滴消退,熟悉的灵力再度充盈筋脉。
望着眼前黑发黑眸,朝他微笑的青年,阮青逍沉默了。
他知道这不过是逍魔头用来迷惑他的假象,但他确实也……下不去手。
这一世的逍楚河听话懂礼,尊师重道,是他养得最根正苗红的一世徒弟。
当年少年马车中的一滴眼泪烫软了他的心,他不能见这一世的逍楚河再重蹈覆辙。
素白五指紧紧攥上男人的手臂,玄衣堆叠泛起褶皱。
“炉鼎印记是吧,”阮青逍紧紧盯着那双红眸,胸膛因气愤剧烈起伏,“你别碰他,想印就印。”
这话说得三分悲愤带三分心死,还有三分无可奈何的认命,连阮青逍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反正他都被这小疯狗咬了多少世,再多一世也没什么关系,咬一口又不至于真得狂犬病什么的。
他心下安慰自己,面上却垂下眼,做出一副你赢了的认输模样。
他总不能说,相比让这一世逍楚河入魔的事情来说,这个什么炉鼎不炉鼎的印记压根就算个屁。
只要这一世的逍楚河不入魔,别说一个炉鼎印记,臭崽子就是打十个他都不多吭一声。
不就是哔吗!老子都叫这小崽子哔特么多少世了,难道还怕再来一次?!
其实这档子事罢……除了这小崽子折腾了一点,也挺舒……咳……那什么的。
这一次,他好不容易……能看到点回家的希望,能看到点……救赎这个孩子的希望。
一声微乎及微的叹息声融入水流,阮青逍长睫微微一颤,垂下眼,握在男人手臂上的手指也松了松。
话说这个炉鼎印应该怎么打来着?打得疼不疼?他这身子好像还是第一次,九九九那个坑货又不能帮他屏蔽痛觉……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却忽然被匀称有力的手指捏了下颚抬起头,阮青逍对上一双疯意快溢出来的眼。
“是不是别人也可以?”逍楚河盯着他,一字一句仿若从嗓间硬生生逼出来。
阮青逍:?这小臭狗又发什么疯?
作者有话说:
论逍楚河在软软心里的称呼有多少?
软软:混账东西、狗崽子、臭崽子、乖乖小孩、小臭狗、小畜生、倒霉玩意儿……
阮青逍的话听在他耳朵里, 不是狂喜,而是怎么也压不住的躁怒。
他就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焦躁不安的雄狮, 鼻息喷洒,长尾乱晃, 将猎物死死压在掌下。
男人甚至忍不住去想, 如果这一世他没有重生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师尊是不是也会为了另一个‘他’做出这样的让步。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 逍楚河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心,在他偏执强烈占有欲后深埋着的,是来自心底的不安和恐惧。
见识过光的人无法轻易走进黑暗, 他只是很怕阮青逍再一次的放弃和离开,才想用尽一切手段将他所见的光留在身边。
魔气翻涌, 冰凉粘稠的黑雾迅速蔓延开, 像一张看不见的蛛网将猎物死死笼罩,这种气息, 比人魔之骨还要能放大人心中的恶念。
深厚而可怖的魔气迅速席卷了整个埋骨深渊,引得渊中所有人面露惊骇。
隐在暗处的人魔魔魂震颤,那是刻在他们骨子里,对王者天生的服从, 无数人魔眸中迸发喜色,向魔气虔诚跪拜。
“恭迎吾皇。”
行走渊中的白衣人停下脚, 望着四处翻涌的魔气,眉心微蹙,神色间一抹狐疑闪过。
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的人魔面上难抑狂喜。
“大人, ”他声音因为喜色而颤抖, “吾皇, 吾皇归来了!”
寒洞中。
“逍楚河!”
阮青逍收紧手指,霜白的指骨紧攥着男人手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没有别人,”他声音冰冷,一字一句,“你冷静点。”
嘛个鸡,老子都同意被压了,还要怎么样?这混账玩意儿,你自己作死不打紧,倒是离老子的逍小河远一点啊啊啊!
这种程度的魔气以‘逍楚河’现下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了。
“没有别人?”男人喃喃,一双眸子又渐渐变得鲜红,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阮青逍,似乎要将他整个人装进去。
“没有别人。”
被这目光盯住,曾经有幸体验过瞳中牢的阮青逍打了个寒颤,放缓声音,学着上一世语调去安抚男人。
被关眼睛里的这种事,有一就行,不用有二了。
阮青逍有点憋屈。
讲道理,他搞这么一具能打的壳子,是想这一世抽死这小臭崽子的,而不是为了让这小臭崽子哔的更尽兴一点。
池边的台子有些凉又有些硬,但眼下显然已经顾不得了。
被抽开了衣带的青衣层层散落,如花瓣般绽开,露出里面洁白的花蕊,逍楚河滚烫的掌心按住了他的腰,烫得阮青逍口干舌燥,一如前世里的无数个夜晚。
“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呼出的气息能烫化空气,仙人素来冰冷的尾音泛着落雨溅下的轻颤涟漪,长睫被汗黏成几簇,如花间展翼颤翅的蝴蝶。
幻术消退,如雪一般的长发落了一池,像散成了丝的名贵绸缎。
汗津津的手指被人捉在掌心舔吻,阮青逍却没有力气抽回,他眼前炸开一片五光十色的霓虹,五彩斑斓的水母围在他身周打转,眼花缭乱间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简直是……太刺激了。
阮青逍从没想过,炉鼎印竟然是这么……这么结的……
他整个人似乎变成了逍楚河指下的一根弦,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任由他挑拨捻动,弹出一首旖旎的靡靡曲乐。
难怪,难怪那些人都热衷于养炉鼎,这种掌握人身体感官的控制欲,能在很大程度上给予人另类的快感。
逍楚河停手的时候,阮青逍已经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他浑身骨头软得厉害,动一动就是一阵麻感。
明明逍楚河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却似乎比过往的每一次都更令他抓狂。
脂色的海棠印记在仙人后腰处缓缓绘成,逍楚河神色痴迷,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摩挲着那独属于他的印记,俯身在汗津津的白皙皮肉上落下轻柔一吻。
“师尊,”灼热气息拂来阮青逍耳边,带着一抹白茶清香,“我会很乖,也会很听话,你别在丢下我了,好不好?”
低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恳求,像内里龟裂的玻璃维持着表面岌岌可危的平静,仿若只要一根指头轻轻一堆,便能在瞬间碎成无数扎人的碎片。
卑微的简直不像阮青逍记忆里,那个高傲猖狂不可一世的魔君。
其实上一世的很多事情,阮青逍都已经不大能记清了,他对于逍楚河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些他威胁、恐吓、杀戮、强迫的事情上。
这些事情在令他胆颤恼恨的同时,却也令他产生困惑,他真的不是一个好师尊吗?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令逍楚河变成这副模样。
看起来,他似乎并不适合去做一个老师,教育生涯如此失败。
精疲力尽的仙人想叹息,汗湿的长睫在男人的吻下轻颤。
逍楚河提出的这个要求既简单又困难,不过想到他就算是离开,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阮青逍就打算先稳住这个动不动就发疯的。
好,他心想,老子不丢下你了,但等老子能动弹了,看老子砍不砍死你就完了!
这一觉阮青逍睡得有一点长,他醒来的时候,渊缝里透下的那束光已经不见了,整个洞内变得昏暗,唯有一颗不知名的明珠,散发着幽蓝色淡淡的光。
埋骨深渊暗无天日,很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下渊的时候大概十点左右,此时怕是已然到了半夜了。
被那小狗崽子折腾了半晌,不知凌傲羽那边是否安然无恙,渊中其他弟子的情况又怎么样……
他撑坐起身,随手将盖着的玄衣掀去一旁,任由它顺着石台滑落地上,垂下的脚径直踩上去,完全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逍楚河回来的时候正好见这一幕。
仙人身上的青衣有些许凌乱,起了褶皱的袖摆堆在臂弯,露了一截白皙手臂和瘦削分明的腕骨,雪色长发顺着脊背散下,缱绻又温柔地落了好些在肩头。
踩在他外袍上的那只脚瘦而匀称,透着霜白,弓起的足背绷着若隐若现的青色脉络,在黑色衬托下,更显精致。
适合于掌中细细把玩。
“混账东西!”他听见阮青逍在骂,眼睁睁看着那‘适合把玩’的脚又往他外衣上踩了两下撒气。
经过一世的相处,逍楚河当然清楚阮青逍的脾性远不如他所展露出的那样,什么温柔什么冷厉又什么不近人情。
他知道那厚重的浮冰下是一片温暖而柔软的水波,孕育温暖了无数生灵……没有他。
但没关系,天魔眸底忍不住愉悦,整片海都是他的,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他的。
若逍楚河是个妖族什么的,身后的长尾怕是早已甩到了飞起。
“师尊?”
身后传来几分犹疑的嗓音,阮青逍正暗搓搓踩衣服的动作一僵,维持着姿势若无其事地转过脸,眼前的逍楚河黑发黑眸,神情是一如往日般的纯良无害。
黑黝黝地眸底闪着担心。
变回去了……
阮青逍心下莫名松了口气,正想摆正脸色叫人过来给他看看,却见逍楚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眉眼间有些犹豫和困惑。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他那个无比乖巧听话的小徒弟道:“师尊,你脖子上……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吗?”
阮青逍一愣,下意识低头,从微敞的领口看下去,满目红痕,一处叠着一处,像是绽了满枝的艳海棠。
他面无表情一拢衣领,望着眼前满目担忧的逍楚河,只觉手痒,想揍人的厉害,他蜷了蜷指骨,心里一咧嘴。
谁咬的?呵呵,傻狗咬的。
从寒洞中出来后,阮青逍打算去先看看凌傲羽的情况,他心知这回好感度必然是刷不成了,照情况来看主线剧情的走向又要崩了。
这显然很不对劲,他下意识捏了捏手指,意念回去转悠了一圈。
意识里,九九九那个坑货还处于所谓的‘自更新’状态里,看来一切疑问只能等它醒了以后再说了。
虽然是个坑货系统,但阮青逍自己又不是个傻的,再说这都最后一世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幺蛾……
思绪被凭空撞过来的人打断,阮青逍眉心一皱,视线和一双小狗眼对了正着。
“师尊,”凌傲羽拥着他肩膀小声叫唤,警惕的视线不住往身后逍楚河的身上瞄,“你没事吧?”
边说着,青年边抬起手,还不停低头往他身上来嗅,看那架势,活像要将他浑身上下都摸索一遍。
阮青逍当即毛骨悚然,当即一挥袖子将他掀退了出去,神色警惕,这小王八蛋干什么?
娘的,养歪一个就已经够他受的了,这要是再把男主也养歪了,他还活不活了?天道还不得一道雷给他劈死算了,使不得使不得。
被推出去的凌傲羽神色有些茫然,他看了看阮青逍,刚想说什么,就有人越过他欢天喜地地跑去阮青逍面前。
金色道服的青年满面喜色。
“前辈!”苏子叶朗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雪主来的时候可把我们大家伙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前辈出什么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只是打个印记,审核大大轻一点QAQ
不砍大纲啦,但为了苟收藏,可能会改成双日更新,字数三千以上,老婆们!多爱我一点!
埋骨深渊:背后这人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青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像一只金色羽翎的小喜鹊围在他身边来回打转。
听见‘少雪主’三个字,阮青逍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去, 视线中映出仿若冰雪所铸成的青年身影。
青年一身白衣绘着银色云纹,眉眼线条流畅凛冽, 他低垂着眼, 静站在石壁的旁边, 一片影子落下, 无声无息的,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似乎察觉到这股目光,李陌寒遥遥看来, 浅灰色的眸底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像是漂在湖面上的一块浮冰。
待出了渊, 还是以青逍观的名义去谢一谢罢, 阮青逍想,毕竟人家帮了如此大的忙, 还救下了凌傲羽的命。
正想着,耳边喋喋不休的苏子叶说了句什么,阮青逍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字眼。
“你说魇兽都不见了”
转脸过去的他没发现李陌寒眸底闪过的一丝波动,如石子跌落清湖, 无声无息泛了一圈涟漪。
逍楚河抬眼,和青年遥遥对视, 黑沉的眸底深邃,他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陌寒眉心微微一皱。
“全都不见了, ”苏子叶的声音传来, “凌师兄醒来以后就说来找您, 少雪主不放心就一路护送我们过来,但这一路上却没碰到过一只魇兽,您说奇不奇怪”
“那人魔骨呢?”阮青逍问,但话一出口,他就深觉这是一句废话了。
苏子叶挠了挠头,有些无奈,“人魔骨?前辈,渊中的人魔骨太多了,就算是真少了点,我也看不出来呀……”
确实如此,阮青逍心想。
这件事虽然透着诸多古怪,但魇兽没了确实也是好事一桩,至少渊中剩下弟子的性命都能保住了。
与此同时,深渊深处,身着白衣的青年信步漫游,如同走在他最熟悉的地界,镶嵌在洞壁上的萤石散发着微弱蓝光,照在他俊秀儒雅的面孔上。
跟在青年身后的人魔佝偻着背,嘴里念叨着无人能听懂的话语。
片刻后,人魔开口,声音嘶哑,仿若干朽的朽木碾成了渣,“大人,吾主想知道您方才所言的是否为真?”
白衣人轻笑一声,嗓音淡淡,“眼瞎了不成?这四溢的魔气难道还不足以说明?”
人魔眯着眼,贪婪吸了口空气中残存的魔气,咳了两声,“吾主并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只是这消息于我族而言十分重要,还请您多加担待了。”
“若此番能寻得吾皇,我天魔一族必将您奉为上宾。”
上宾?青年嘴角微微扬起,笑意里有一丝讥讽嘲弄。
“我要的东西,可是比‘上宾’要重要多了。”
阮青逍将这一批弟子们送回渊上,才发现渊中已经有不少的弟子被找回来了,而寻不到的那些……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运气若好些,也就是时间问题,若不好,多半是折在魇兽尖爪利齿下,尸骨无存了。
营地里的气氛不太好,有一些凝重,寻到弟子的自然难掩喜色,寻不到的担忧之色也浮于眉眼间隐约可见。
更有的,仿若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常常站在渊旁向下张望,静默着一言不发。
这一次的损失比阮青逍所想的已经少了很多,尽管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但至少在接下来的那场灾难里,不至于被天魔压着打了。
而且关于埋骨深渊下发生的事情,阮青逍隐约觉着和莫名出现的逍大河脱不开干系,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抚上后腰,有些牙疼。
这个炉鼎印记就像个不安分的定时炸弹时刻提醒着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开了花了。
营帐中,蓬莱雪巅的池千机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沈仙师,眼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短短数年间,这已经是第二次出事了,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人魔诡异多端,但却不得不令人往深处去想,毕竟这些弟子们关乎着整个修仙界的未来。”
第一次损失惨重的试剑大会自不用多说,那明晃晃的进度条还在他右上角挂着,但经过这第二次,阮青逍确实发现了不对。
这些年间他虽在观中不曾外出,但各门派的讯息多少也知晓一些。
各派弟子的折损率确实过高,且大都是刚进门不久,或是在修行上有天赋的新秀之辈。
“这件事非同小可,”池千机道,“还劳您同那一位通报一声。”
说到这里,他话音微微一顿,有些犹豫地看向阮青逍,“还有一件事……”
阮青逍客气道:“请说。”
池千机轻叹一声,“我也就不瞒仙师了,仙师来前,我同诸位长老也曾商议……”
“这件事,或许同沈清脱不开干系。”
阮青逍:?
“当年沈清跌落埋骨深渊,我等虽不知他用何手段安然无恙的从此离开,但自从试剑大会他出现开始,便一切都不太平了,再到这里……”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平白被锅砸脑袋上的阮青逍:……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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