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来不及了。
这边厢琼旲向云下逃窜。早有佑圣真君手持玄天剑阻住去路,“可往哪里去!因我不肯助你逆天作乱,你这厮便弄计诓我下界。那个千沧也是你的手笔罢!让他的业火伤我精元,将我永困人间!”
叶重阳早已赶过来与佑圣并肩,厉声道:“昔日天族太子琼旲,你可知罪?”
琼旲收了龙身,恢复本像。面上似罩着一层寒霜,并不答话。
叶重阳双目灼灼盯着他,朗声道:“罪其一,淫辱庶母,暗结孽胎!”
即听了这一句,琼旲双目霎时血红,发疯般向他攻来。
叶重阳侧身闪避,轻飘飘避开。
“颠倒论理,践踏纲常。”叶重阳声不绝耳,琼旲高声大呼,形似疯癫。连连劲袭,却伤不得叶重阳分毫。
“逼杀继后,臣心不臣。”
琼旲连击不中,已是强弩之末,几乎使出同归于尽的招式。
“祸乱六界,人尽可诛!”
“罪业弥深,万死难赎!”
“你的丑事被玄女公主撞破,你便因此灭了巫族。可怜巫族全族被杀的首级滚滚,尸山血海,还被扣上了邪魔的恶名。玄女并未将你的恶行公开,可你贼人心虚,其胆已寒,为防败露,你连亲姑姑都杀。你是哪世里的畜生!”
“她该死,她……” 琼旲正咬牙切齿地骂,但见斜刺里紫光一闪,忙举臂格挡。一柄银光闪烁的短刃当空疾旋,回到主人手中。原来是花知微与花影父子。
花知微怒目圆睁,全不似往日一腔喜意。他父子一齐上阵,与琼旲又斗数合。后者不敌,即又向北败走,花影厉声叱道:“往哪里去!”
早有风伯雨师一众漫驻天边,雷来电往,将琼旲围困中央,脱命不得。
满天神将仙兵云上围绕,四面相持,设下天罗地网,正要令琼旲伏法毙命。忽而西方庆云笼罩,瑞霭乾坤。一时间人人心头戾气消弭,顿觉澄澈,渐次息了兵戈,向西方纳头礼拜。
叶重阳一见了,忙也面色庄持,脚踏一团祥云,待行近了,合什拜倒。
来者眉心一朵红莲,不是别个,正是无量佛尊。只闻得:“诸将罢手,随吾至宝莲台下启知,释迦召请。”
说着将木惜迟、南壑殊、琼旲、佑圣等诸人一一点到。
释迦佛旨,无有不从。众人皆鹭行鹤步,跟随前往。
但见顶摩霄汉中,楼台迭迭,巧峰排列,青鸾对对,彩凤双双。便知已近灵山胜境。
少顷间,即至大雷音寺。其内三千诸佛端立,五百罗汉环绕,更有八大金刚,无边菩萨。众人不敢抬头瞻仰,垂首侍立宝莲台下,礼佛三匝。
无量向释迦复命后,仍旧归位。
释迦垂下目光,向众人一一看去。
叶重阳越众而出,向释迦合什道:“我佛广垂慈悯,现有戴罪龙女,伤重垂危。”说着将袖一展,一尾青龙自其中滚下,伏地弥留。
释迦伸出左掌,那青龙便被一阵金光摄入。
释迦再看向琼旲,开口道:“心有凶狂,神无定位,其道难成。琼旲,可知其罪?”
琼旲愣一愣神,惨然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亡国大夫不敢图存。我不过是输了,但凭惩处。”
释迦摇头,“你欺天罔上,祸乱大伦。岂不知同虚空相,一无所有。而今仍是昧心不改,须得再加修行,再参禅机。”
言毕,传下一旨,命琼旲化为畜身,镇守无恨海,直至天落海,海灌天,海天一气,六界再逢混沌之时。方可解脱。
发落了琼旲,释迦向一旁罗汉问道:“业龙何在?”
罗汉知晓问的是天帝,便答道:“如今仍被监押在狱。是否令其前来见罪?”
释迦沉吟少顷,只说道:“因其钤束不严,终至祸患。浩浩天风的九霄三十三重天竟成了为非作歹的渊薮。”其言痛切,众人皆听在耳。
而后又有继天后请愿代女受过。她言道,母女终无缘,恐替她遭至灾祸,死生不复相见矣。又自称罪妇,情愿下罪凡间,栖身庙宇,守护一方黎庶,赎尽前孽。”
释迦准允。待其远去,又再摊开左手。端静的真身青龙原来便被托在佛掌之上。
释迦言道:“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今当绝恋逝水,苦海回身。”
那青龙业已恢复神识,垂泪颔首。
遂敕命褪去人身,打回原型法像,永世盘踞南天门外擎天华表柱上,遥望人间。
青龙长啸一声,展身游起,体型霎时又长出丈余。一身瑞气,四爪祥云,飞离了瑶台。
众者言语稍歇,无量佛尊笑道:“罚自当罚了。余者亦当论功行赏。”遂讨释迦金旨。
佑圣真君统摄真武之位,剪伐邪魔,涤荡乾坤,着将武当山赐予他做道场,擢为玄天真武大帝,令赐号荡魔天尊。
南水济奉救苦天尊符召,苦力程途,护持功高。胸有丘壑,心有山川。实乃将星才干,着令接管天河八万水军,永安天下。
如此种种,一一安排,众者皆赐大果。
到了木惜迟,释迦慈目垂视良久。“你尚未出世时,已结下佛缘。你原是我释门弟子。自其始,时时遭难,处处该灾。此一番,你正果修成,应是前缘尽弃,禀教迦持,入我门中。”
木惜迟听了,内心轰然,忙整衣伏礼,舒身下拜。一时间悲喜交集,恩仇难断。遂泣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孝者,百行之源,万善之本。我今虽劫满,可我惨亡的双亲又当如何?他们白白被琼旲害了么?”
佛祖听了,悲悯垂目,说道:“你母亲玄女者,原系圣母元君弟子,恭行天律,性刚中正,神威所到,肃清魔魅,福佑被泽。追谥九天无极元君。”
木惜迟合掌向佛祖谢讫。他头一次真正听说母亲性情与过往。不觉怔怔地心想:“母亲,我有母亲了,这两个字于我不再陌生了。小时候本以为母亲是个既没见识又粗鲁,还被父亲嫌弃的村妇,不想竟是这样了不起的人物!可佛祖啊佛祖,你可知道,我以为她是村妇时就已经很爱她了。”
木惜迟伏地再乞。释迦问其何故。木惜迟答道:“佛祖法力大乘,弟子感佩敬仰。可我原就有个师父。”说着看向南壑殊。后者与他目光交汇一瞬,隐隐含光。
“若我做了佛祖弟子,那师父几世的恩情,又当如何偿还呢?”
南壑殊亦跪乞道:“我与其师徒缘尽,一无挂碍。”
叶重阳也忙道:“你这蠢材,如今论什么前事,还不快皈依我佛,与你摩顶受戒。”
木惜迟亦不分辩,兀自长跪不起。
释迦慢捻佛珠,笑曰:“贪嗔痴恨妒,你尚有一桩未能开悟。此番遣你下界,历劫还恩,也便剪除余念,清心遣欲。”
叶重阳急着道:“他这般九死一生才修得如今的成果,若再历劫难,只恐有去无回。”
释迦笑道:“他虽历过重重劫难,终究于性命无虞。”
一旁罗汉接口解释道:“凡过往曾戕害其者,皆记录在案,日后当一一追算。世人嗔妒,扮聋作哑巧立名目,却亦知其中厉害。如今既过了明路,更加无碍。”
叶重阳听了,这才放心。
释迦又向木惜迟道:“此番归来,必要尽弃前缘,禀我伽持。”
木惜迟忙答道:“只消报偿了师恩,回来一定合共虔诚,拜求正果,再无二心。”
是日,叶重阳领佛旨,同着花知微父子一同商议木惜迟这最后一劫。一行人游历三川五岳,踏遍五湖四海。
花影指着一座城邦问:“此地可否?”
叶重阳摇头道:“君王不仁。”
花影又指着另一处道:“这里呢?”
花知微亦不甚中意,乃道:“气候不佳。”
其后又是“经济不盛”、“命数有亏”,不一而足。把个花影急出一头汗。好半日择选出一个所在,眼看它街市繁华,马轿纷纷,东西高山相护,南北活水流通,帝气紫薇,黎庶兴盛,实乃万古升平之象。
三人换作凡人的模样亲至街市上走了几个来回,但见百姓人人气度轩昂,言语清朗,更加喜欢。
尔后便是要择定投身的人家,花影指着一个门户问:“这家?”
叶重阳将手中折扇摆一摆,“主母不勤。”
三人继续前行,花影又指着另一户道:“一看就持家有道,这门外干干净净。”
花知微摇头,“无奈产业不丰。”
三人走街串巷,挑挑拣拣,好容易有了几家待选,花影擦擦额上的汗珠道:“这再要看不中,就只得往宫里送了。”
“不可不可。”花知微连连道,“他这一番历劫,不可沾染太多因果,一旦入了宫,牵扯甚多。因此不妙。”
三人为保周全,依次到待选的几户人家实地考察,待了数日,把人家邻里街坊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听了满耳。终于选中了一户商贾之家周氏,祖上曾是儒仕,却因看不惯官场种种,挂冠求去,从商后创了好大的家业,成了当地首富,祖业传到如今这一代,更加繁盛。
因父辈承祖志,不求功名,故而周家老爷没甚读过书,却是个“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的善主儿。主母温良淑慎,蕙质兰心。看似一切完备,十全十美,唯有一处缺憾,那便是夫妇二人年过不惑,却膝下荒凉。
“正正好,”叶重阳喜道,“既无兄弟嫌隙,又无旁戚作乱。一降生就是万千宠爱,哎呀呀,这样好的命格哪里去寻!”
此时的花影已同叶重阳没了过去的龃龉,自言自语笑道:“小木头呐小木头,自来都是围着你忙乱,如今仍是围着你忙乱。”
叶重阳听他话说的啰嗦,好似有意强调些什么。问道:“怎样围着他忙乱了,倒是细说说。”
花影却避而不答,反笑道:“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可喜可贺。”
“的确可贺。” 花知微亦笑向叶重阳道,“敝府佳肴已备,酒水现成,不如同往?”
叶重阳正是高兴,岂有不依的。
三人对饮小酌,谈谈说说。花知微眼看吃醉了,叶重阳笑向他道:“我有一事不明,上神是顶顶聪慧的,还请替我解惑一二。”
花知微笑道:“叶掌门如今已参悟禅机,正果了本位,心中哪还有惑。”
叶重阳摇着头嘿嘿两声,“这个佑圣——哦不,他如今是玄天真武大帝了——此番可是得了个大便宜,前头出生入死的他也没参与,只在最后玩儿也似的了了个局,却被安了定鼎之功。我真替南水济不平,水里来火里去这么多时日,只得接任佑圣的原职,整日价打打杀杀,有今日没明日,忒不划算!”
花知微不答,只管吃酒。
“佛祖令赐了佑圣一个尊号,荡魔天尊。上神可觉着奇怪么?”
花知微醉红着脸道:“有甚奇怪?”
叶重阳离席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琼旲虽是荒诞无经,坏事做尽,可好歹是正统龙族血脉,何至于成个魔?”
花知微又自斟了一杯,道:“他还不‘魔’,他干的那事,魔头也干不出来。”
叶重阳摇头表示不认同,“佛祖可不会一时意气,随便给人封号。必有一番缘故。若他是魔,那天帝是什么?天族又是什么?还有——”叶重阳踱步回来继续道,“天帝明着只被问了个钤束不严之罪,紫霄云殿却再无往日恢弘,简直如囚牢一般。没有佛祖的金旨,他恐难再踏出一步,外人也进不去。说起来,他也算损失惨重了,出了那样的丑事,成了六界的笑柄,脸面丢尽。自己的老婆和亲儿子有染,结下孽胎,当成亲子养了这么些年……这搁谁头上能受得了!哪怕再有十万年,这事儿也过不去。可佛祖丝毫不怜恤他,反而罚的那样重。琼旲的手上血债累累,倒留下他一条命,并未被处以极刑。还有一点我更加不懂了,当年玄女回到巫族后,琼旲并没有立刻举兵巫族。却是过了一段时日才忽然给巫族罗织罪名。这不是很奇怪么?既然已下了决心,那琼旲在等什么?”
叶重阳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花知微都无话对答。后者显然酒已喝沉了,乜斜着眼直打晃。
“你后来去紫霄云殿看过那位么?”叶重阳挨着花知微坐下,换了个口气问。
花知微连连摆手,“不看,不堪……”
叶重阳猛可里没听清,“你方才是说,‘不看’?”。
花知微又摆手,“不堪,不堪呐……”
叶重阳心中陡然明朗,知道他瞒有隐情。于是恳切地道:“君心深似海,上神跟在天帝身边,多少有苦难言的时候!如今天帝被囚,上神已没了顾忌,心里的苦闷也该倾倒倾倒了。”
花知微不再熏熏而醉,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果不其然,他是装醉。
叶重阳趁势而上,“我佛悉知一切,所以着我来问你。花影的碌碌前程全都在你身上。”
花知微猛的一激灵,手中酒杯“珰”一声跌在地上。
叶重阳不给他踟蹰的机会,一句赶一句,密不透风。“我佛慈悲,知道你有诸多不得已,恐怕花影当初并非奉天帝之命去无念境追随南水济,实在是你的谋算,你暗暗布局,将来一旦东窗事发,花影便是你向佛祖将功折罪的投名状。如今佛祖认回弟子,局面已了,该是你说出真相的时候了。”
说完,重重在花知微手背上拍了几下,那意思有规劝也有威胁的成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增加了点儿内容。字数是4000字才对。宝子如果看的是初版,那么请刷新一下,再看看增补版。否则跟后边连不上。
第201章
玄女自天宫归返巫族之后,曾递回一封书信。此信本该由花知微呈给天帝。在前往紫霄云殿的途中,花知微偶遇琼旲。向他道:“既然太子殿下也要往云殿去,那么烦将此信转达陛下,下臣拙荆临盆,要赶去望上一望。”
琼旲欣然应允。待花知微走后,他见那信并无封谏,两指一撮便展开来,才看了一行字,登时魂飞魄散。那上面明白记录了自己颠倒伦常,淫辱庶母桩桩罪行,字字如尖刀直刺双目。
琼旲颤抖着手,艰难阖上书信,再不敢看。不禁暗暗想道:“幸甚,这花知微将信与了我。若此信落在父帝之手,吾性命休矣!”
琼旲岂能料到,这封信的内容天帝早已知晓,花知微是“奉命”同琼旲偶遇。信也故意让他截去。
“好一招祸水东引……何其阴毒!”叶重阳心中惊痛交织,几乎无法自持。于天帝而言,玄女系亲妹,却经他出卖,巫族全族因此遭了灭顶之灾。
“他恨的是琼旲,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
其时花影已被支开,只留下花知微与叶重阳对面而坐。两人面色都前所未有的恐怖。
花知微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只听说道:“若我告诉你,玄女公主递回的那封书信不过是简单的请安问好,所有关于琼旲的一字一句全都出自天帝手笔,你又当如何……”
叶重阳哑然失语。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琼旲。”花知微的语气带着些醉汉的颓丧。
“他的目标……难道……难道是巫族么?”叶重阳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像是野兽低哑的嘶鸣。
花知微:“你可曾记得自己是如何脱离巫族的?”
叶重阳讷讷道:“当年我随巫皇至西天如来处听宣说大乘佛法,心性澄明,大梦觉醒。我为佛法感召,这才央求巫皇允我脱离巫族,追随我佛。”
“此后,风、火、雷、电等十二位祖巫在你身上痛下十二道巫咒,命你不得再踏足巫族领地泽,不可触碰巫族任何一人、一物乃至一草、一木,彼时的你定是心怀怨怼的罢。”
叶重阳回忆往昔,眼中晶莹闪烁。
花知微继续道:“十二位祖巫并非与你结怨。他们对你做的一切,其实是为了保护巫族。”
“保护巫族……”
“不错,那时的巫皇少乂已然一心向佛,时常往灵山听讲佛法,颇得释迦青目。那是佛家与巫族联系最为紧密的一段时光。巫族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佛门。
“彼时巫族掌管着风、火、雷、电,这四项同雨露息息相关,而巫医也在人间十分盛行。可以说,决定人间命脉生息的权利尽皆握在巫族手里。天族事实上是经由巫族掌管着人间。试想,若巫族的统治者成了佛门中人,那么对于人间信仰的影响将是不可估量的。你当时那样张扬地宣称对佛法的推崇,已经引起了天帝对巫族的警觉。十二位祖巫之所以与你划清界限,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天帝的忌惮将会给巫族召来灾殃。他们必须拿出态度,给天帝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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