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笨蛋:“除了你,我还会去抱谁?”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顾于漠耳边那抹红意开始蔓延了。
季言:“……”
简直莫名其妙。
他们从这个废弃监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季言把箱子里的匕首拿走,当做这趟的战利品。
仿佛猫猫叼着自己的刚获得的猎物,非常得意。
从顾于漠的讲述中,他才得知原来当初他之所以能在觉醒当天就杀了那个实验室里那么多宝贵的科研人员,还被当做完全无罪。
并不是因为那些人罪大恶极到高层可以原谅他,而是和陈婉合作了,除了内部人员以外,了解实情的人很少,也都被封住了口。
作为那个实验室的一员,陈婉从一开始就不支持人体实验。
她是顾于漠母亲的妹妹,但姐妹两个从末世前就已经断了联系。
顾于漠的母家要求她也像顾于漠母亲一样去联姻,并不支持她全身心投入那些不能被外宣的研究。
陈婉便主动切断了和主家的关系。
最开始见到顾于漠的时候,她曾经问过这个瘦弱到让人无法相信的孩子,是否想离开。
可是当时的顾于漠只是用那双瘦到快脱相的大眼睛,无感情无机质的看着她。
陈婉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在她心中任何事情都没有科研重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她十几岁跳级到了大学后就和家里人断联。
实验室事变后,她的机会终于来了,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科研团队和实验室,能够真的进行她自己的研究。
陈婉完全沉浸了进去,要不是还有助理照顾生活起居,她能把自己活活饿瘦二十斤。
所以也就错过了顾于漠后来的全部消息,并不知道他被监所收容了,不清楚监所里到底是一副怎么样的地狱景象。
对于这个世界上仅存和自己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小辈,陈婉在当上院长后,到底有没有产生过愧疚感,谁也不知道。
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换做是别人,也许会对顾于漠生出更多的同情。
季言只会双眼亮亮的蹭蹭顾于漠,告诉他,自己也没有家人。
从一开始就没有。
这个来自深渊的小怪物有些呆呆的,但一举一动都能让这位辖区最高执行官心都软和了。
“要求公开数值!”
“我们要知道深渊现状!”
回去的时候,他们撞上了游街。
比以往更拥挤的人潮,愤怒地行走街上。
路上一个广播劝他们回去,被其中一个游街中的人愤怒扯了下来。
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这些人直接将这个喇叭踩得稀碎,仿佛里面劝告的声音是恶魔一般。
车子完全开不动了,被迫停在了路边。
季言看向旁边熟悉的标签,眼前一亮:“我们去找老邓头。”
顾于漠无奈地看着他:“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季言露出不解的表情,他不理解人类之间的称呼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顾于漠:“那是个酒吧。”
“嗯。”季言高兴。
顾于漠和他对视一眼,立马就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渴望。
下意识便想拒绝。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问题。
季言不是人类,尽管是用异能,但他连污染源都吞噬得干干净净,唯一的反应就是有点吃撑了。
只是喝点带污染度的酒,对于他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
一向格外宠溺毛团子成为了习惯,顾于漠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开始自我pua了。
并且领着季言往酒吧走了。
老邓头见到他们一起出现在自己酒馆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他开始碎碎念:“你是不是又闯祸了?我就知道我一开始不应该假装是你的监护人,还去局里给你做担保换你出来。”
他为此还向执法者撒谎,谎称季言是他酒馆里端盘子的小工。
老邓头吹胡子:“你又摊上什么事了,居然要……这位亲自把你押送过来。”
他看向顾于漠,只觉得自己可能要少活几年了。
季言撇了撇嘴,又挺了挺胸膛:“我是带他来喝酒的。”
不等老邓头做出激烈的反应,顾于漠走了过来朝他伸出手,彬彬有礼开口:“你好,我现在是他的监护人,前段时间麻烦你了。”
“你是他监护人……”老邓头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满脸呆滞地和他握了握手。
挤满皱纹的眼睛在他们两个之间流转了一瞬,突然就顿悟了。
老邓头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去酒柜里挑了酒递给他们。
有了靠山,季言终于如常所愿得到了一杯属于他自己的酒。
这里的酒几乎都是末世后产的,酒味很重,但酿造的口感并不精细,甚至能喝到一些渣渣。
不过对于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怪物来说已经足够了。
季言喝了一口,瞬间眉头都皱起了。
好怪的味道。
他偷偷看了一眼顾于漠,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喝酒,脸上甚至有几分放松。
真的有这么好喝?
季言再次怀疑,他又喝了一口,再看一眼,再喝一口……
等顾于漠注意到的时候,季言已经脸红红地趴下了,像一只软绵绵的小动物。
只是一会没看住,他就收获了一只喝醉的季言。
季言懵懵懂懂看着他:“顾于漠,你为什么有三个?”
少年本就姣好的面容,被酒意熏染过后, 浮上了两朵红晕, 看起来又香又软和, 偏偏那眼尾的一抹红又平添了几分魅意。
像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艳丽妖怪,随时要取人心脏,诱人堕落。
顾于漠就这么和他对视着, 也许是酒精也麻痹了他的神经, 他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情感被无限扩大。
耳边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他好像被蛊住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格外冷静漠然的男人, 沉稳的外表下内心正在掀起什么样的巨浪。
在少年又一次晃了晃头后, 顾于漠终于缓缓开了口:“你喝醉了。”
声音里裹着一丝难以被发觉的欲气。
喝醉了?
自己可是凶兽,怎么会喝醉了。
季言露出了一点不高兴的表情,他朝顾于漠威胁一般挥舞了一下软绵绵的拳头:“我没有。”
顾于漠轻笑一声,眼底的郁色彻底消失。
这幅臭屁的小样子, 和最开始相遇时一模一样,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难怪他最开始见到少年, 便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因为醉了酒, 季言双眸湿润润的看着他, 突然压低了声音:“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嗯?”顾于漠心头震动着, 伸出手把他捞到了自己身上靠着。
他看起来像是变成了一块棉花糖,一会没看住就要软倒, 可是粘在了人身上, 就会开始融化。
季言将自己的全部重量依托在顾于漠身边, 和过分黏人的猫没有区别。
“秘密, 你想听吗?”
“想。”
顾于漠完全顺着他,趁着他不注意, 将桌子上剩下的半杯酒推得远了一些。
季言:“其实我是很坏很坏的。”
顾于漠揉了揉他的头:“嗯。”
男人眼底浮现明显笑意:“很坏,会拆家,会偷吃零食,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非要趴到我胸口上压着。”
他细数着季言干过的所有“坏事”。
季言嘟囔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他很想反驳,自己真正要干的坏事才不是这些。
他是预言中要毁灭世界的凶兽。
可惜不等他说出来,睡意已经彻底侵蚀了他。
顾于漠等了一会,没等到他的下一句,低头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鼻头上有点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顾于漠轻轻将人抱到怀里。
听到男人要离开的动静,老邓头从楼上下来了,他眼神看起来有点凶。
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顾于漠这样有天然压迫感的进化者,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他已经很老了,在这个荒诞扭曲的世界活得也够久了,不像其他人会对执法者带着敬畏之心,也不怕死。
有些话想说一定要趁着现在还能喘气说出来。
看出了这个老人没有恶意,顾于漠稍微收敛了气息,十分礼貌:“有事吗?”
他已经在桌上留下了支付酒钱绰绰有余的数目。
老邓头冷不丁开口:“你喜欢他。”
一语道破真相。
室内突然变得很安静,除了外面吵闹的声音透进来,仿佛这里的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顾于漠重复了一遍老邓头的话,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睡得很安稳的季言。
一瞬间,自己前面一切不对劲,和那诡异的心跳速度,都有了最完美的解释。
顾于漠抬眸,红眸暗沉,声音有几分沙哑:“是,我喜欢他。”
这一次声音变得肯定。
在那一瞬间被点明了后,他快速就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也认清了自己一直隐藏得很深的情感。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逃避内心的人。
他喜欢季言。
季言喜欢他吗?
顾于漠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一瞬,很快又以合适的力度松开。
不管这份情感最终会不会得到回应,他的喜欢已经成为既定。
老邓头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你真的能保护好他吗?”
其实最开始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可是但顾于漠给了他肯定回答的那一刻,那些护犊子的话说不说出来,也就没了必要。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太赞同两个人在一起。
在他看来,季言完全不适合参与进一切血腥的事件当中。
可他的对象如果是这个辖区的最高执行人,那不管最终结局如何,过程一定会非常坎坷,不被卷入危险当中是几乎不可能的。
换个角度来想,对于顾首席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
老邓头自认为识人无数,顾于漠是不是真心的,他能看得出来。
可也正是这样,就代表顾于漠这个自从当上首席就未尝对手的塔尖进化者,即将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软肋。
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听到老人这么问,顾于漠一下子猜到了他的潜在话意。
他轻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他喜欢的人并不是一只柔弱的金丝雀。
是可以亲自单杀一只S级污染物的存在。
敌人如果被他的外表迷惑,只会自讨苦吃。
当然他也不会让危险有靠近他的机会。
老邓头无话可说了,他也没有身份去指责一个首席,再次叹气后,背影看起来都苍老了几分,他微微佝偻着腰:“请慢走,路上平安。”
就算是不爱出门的他,也嗅到了基地空气中最近的紧绷气息。
基地可能又要变天了。
顾于漠带着季言回到了车里。
外面吵闹的声音已经远去许多,有些游街得太过分的人被审判庭的人强行押走。
以往这些容易被煽动的人,一见到审判庭就会害怕。
这次却不一样。
在暗处的敌人放出了风声,告诉幸存者们那个不幸的消息。
深渊数值发生了变动。
已经稳定了二十五年的深渊数据居然会发生这么明显变化,对于已经开始稳定下来的基地显然是恐怖到极点的厄运。
当初全世界爆发污染的时候,深渊随之到来。
污染和深渊是一起突然出现的,没有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却明白二者之间绝对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在深渊里的污染物都是污染度极高的,深渊在不断给这个世界孕育着怪物。
深渊数据发生变动后,这个世界再次摇摇欲坠。
周边的污染物群频繁发生变动,一些深渊底下的怪物似乎也蠢蠢欲动想上来。
他们最近才解决的那污染源,便是这次深渊变动后才出现的。
一切都在往不好的结局发展。
幸存者彻底被二十五年那一场噩梦留下了阴影,种族灭亡的恐惧笼罩之下,哪怕是执法者们强硬的手段也无法压制。
顾于漠轻轻将季言放到车上,柔和的神情在瞬间发生转化,一声冷冽气息地拿出传呼机,向副官发出传呼。
在暗处,男人的表情晦涩不明。
想引起内战?不管是谁,只要找出来就直接处决了。
季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迷迷糊糊的大脑只能记起喝醉前发生的事情。
至于和顾于漠的那段近乎是撒娇的对话,他早就忘了。
季言坐在床上反应了几秒,眼睛突然瞪得圆圆:“顾于漠!”
他掀开被子,飞快地下床,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
非常急切地扑向厨房,在看到那熟悉的背影后才放松下来。
他没有走。
尽管不知道陈婉交给他的黑匣子是什么,但看得出这件事非常着急。
他肯定要再次离开基地,去往荒地做任务。
季言不想再次被抛下了,于是目不转睛看着男人做饭。
顾于漠听到了声音,端着炖蛋转身,眉心瞬间靠拢起:“怎么不穿鞋?”
季言低头才发现自己脚上空空的。
白里透粉的脚趾蜷了一下,才发现踩在地上有些凉凉的。
原来在他睡了一觉的功夫,气温发生了骤降。
突然变得恶劣的天气,大概和深渊最近的异动也脱不了干系。
不等他后知后觉地抬起脚,顾于漠已经快速上前,一把将他拎到了桌子上,又去给他找来了鞋袜。
顾于漠半蹲下来给他穿上:“别乱动。”
弯着嘴角笑了两声,季言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什么,他的脚底有些怕痒,躲了几下。
“你是不是又要离开基地了。”
“嗯。”顾于漠站起身去洗手。
季言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回来,仰起头乖乖问:“那你怎么不偷偷走。”
顾于漠顿了一下,眼神温了下来:“这次不会了,我带上你,以后你想跟着我,我都带上你。”
最后半句有些放轻了语气,却带着只有本人才明白分量的承诺。
季言歪了歪头,笑了笑:“好啊,以后你去哪我都跟着你。”
这个举动无疑会引来很多人私下的议论。
但是出于进化者本能对强者的臣服性,队伍里没有人提出异议。
他们都已经把季言当做顾首席的对象了。
给本就没有顾忌的人上了一个软肋般的枷锁,谁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季言还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了可以限制顾于漠的软肋, 男人手段强势, 很快就将流言蜚语掐死在了摇篮里。
其余人只敢在心里想想, 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发布会是早上开的,下午的时候,已经召集好了本次要下深渊的人选。
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幸存者们早上就被官方放出来的消息砸懵了脑袋。
看着二十五年来突然发生变化的深渊数值, 来自种族灭亡的阴影笼罩而上。
这个公布一致遭到了新高层百分之四十的反对。
可惜追随的顾于漠的人占了剩下百分之六十, 最后还是向幸存者们开放了这个消息。
如推动此事的幕后之人所想那样, 幸存者们很快就陷入了恐慌之中。
当世界级灾厄要再次出现的流言被坐实, 整个基地氛围瞬间变得紧绷。
可惜那人的算盘还是落空了,原以为这样就能制造足够的混乱绊住顾于漠,没想到他只是把去深渊的日期提前到了当天。
这些压力对于他来说,仿佛都不存在。
季言在队伍前面吃着老邓头送他的巧克力, 眼尖的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向他走来。
余邵身边带着两个人走过来,他面色依旧苍白, 周身环绕着一股森冷气息, 看起来和强大完全不沾边。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前不久通过了新一轮的测试, 成为了现基地最接近强S级别的人,是仅次于顾于漠的进化者。
他是被抽中这次出行的, 被要求强制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