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也有门禁卡。”赢舟喃喃了一句,然后收回视线。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杀了房东出去。但如果任务失败,有门禁卡也是一条退路。
赢舟和周恺不是很熟,回去的路上双方都很是沉默。
但和赢舟那种神游天外的安静不同,周恺完全是想搭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几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好在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吴晨家到了。
中介不在,一大早就出去揽活了。剩下三个同事正围在打印机边,研究如何操作。
和目前市面上常见的打印机不同,家里这台更像是三十多年前就淘汰的款式,甚至需要用打字机来输入文字内容。
万幸的是,王权竟然真的会用打字机,两根手指在金属按键上敲得飞快。
他是后天性哑巴,为了方便,一向用键盘打字。
赢舟在旁边观察了一下,打字机键盘和平常的键盘没什么区别,但输入的顺序却有很大差异。
基本摁上两三个键,再按一次回车,就会有一个文字被墨管喷到纸上。
叶启木解释:“用的是五笔输入,可以精确到每个字。”
旁边已经有一张打好的传单,赢舟拿起,看了眼。
为了节省时间,传单上的字句很简单。
“打房东,分房产。我们承诺永不收租。为了您和家人的利益,请保持沉默。”
站在租客的角度讲,他们的存在其实就是房东的隐性财产,房东对他们也没有控制权,保持沉默并不是什么坏事。赢舟他们成功,能白得一套房;赢舟他们失败,无非就是和过去一样。
谁能拒绝白得一套房的诱惑。这么多年,房东对他们这些租客也没什么好脸色,干嘛要帮房东干架呢。
小区一共四栋楼,每栋楼7层,六户。一共168户人家。除却房东、小卖部和他们自己六户人家,一共需要160张传单。
第一单元所需的40张传单很快打好。
叶启木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开口:“赢舟,我们先去吧。”
虽然大多数租户都外出打工了,但毕竟之前没有先例,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叶启木和赢舟是队伍里最能打的两个人,自然当仁不让。
赢舟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一单元第一户是小卖部,老板娘没有出去打工,正坐在门口打盹。
她姓郭,房东也姓郭,多半有什么血缘关系之类的后台,要不然,也没办法在小区里开店了。垄断经营,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赢舟拿着传单,叶启木弯腰,端详片刻,从1-1-2的门缝里,把传单塞了进去。
小区的建筑都很老派,入户门也不例外。不像外面那样严丝合缝,感觉用信用卡都能刮开。
无事发生。这家人大概出门了。
叶启木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发传单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两分钟已经足够两人把小广告塞完一层楼。
就在叶启木把传单塞进6号房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喂。那边两个小帅哥。”
赢舟回头,看见走廊另一侧的小卖部老板娘探出了个头,吹了个口哨:“你们在干什么?”
在赢舟的视野里,小卖部老板娘的身体依然坐在板凳上,她的头比起探出来,更像是飞了出来,脖子伸得很长,像是一根腊肠,又像蛇。
而这个头在伸出来后,居然还不满意,一直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飘了过来。
这一幕是很有视觉冲力的。尤其是老板娘的脖子越拉越长,肉色的长颈甚至能看见侧面凸起的一节节颈椎。
叶启木掏出了生死簿,眼看就要动手。
赢舟观察片刻,压住了他的手腕:“稍等。”
那颗脑袋来到距离他们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老板娘低头,看向赢舟手里的传真单,阴阳怪气地开口:“承诺永不收租?怎么,还想继承死老头子的遗产呢?这可是他的诡域。你们这些外人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继承是不可能继承的。但他们也不好直接说要把小区炸了。
毕竟没了小区,这些租户可就无家可归了。不如画个空气大饼。
从老板娘对郭荣的称呼看,她对房东的态度显然是中立及以下。
赢舟在短暂地思考后,朝老板娘笑了笑:“姐姐,你的小卖部租金多少一天?”
老板娘眯起眼,回答:“不要钱。怎么?”
租户不用给房东房租,通常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房东是租客的近亲。自家人,还收什么房租。
老板娘看上去四五十岁。尽管不苍老,但显然也不是什么小年轻。
郭荣的墓碑上,名下有三个儿子,还有一个早夭的女儿。
孙女的话年龄对不上,妻子更不可能。郭荣一生换了4任妻子。没一个长得和老板娘像……
不,也有一个。第一任妻子。但第一任妻子姓赵。
“你是他的女儿吗?赵奶奶长得跟你很像。”
老板娘哈哈大笑:“脑子转这么快?对,郭荣是我生父。不过他老早就把我卖给别人了。我想想,7岁还是8岁。他说他要做生意发财,缺钱。”
但郭荣连小学都没念完,哪知道怎么发财。偷渡到外面打工,却根本吃不了那个苦,过了三年,就灰溜溜地回来了,没学会赚钱,却学来了外面生意人的歪门邪道。不安心过日子,就想着逆天改命,结果刚修完祖宅,就遇上了破渔村修港口,拆迁。
一夜暴富后,郭荣也没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
老板娘当然对他也没多少感情。
更何况,作为房东的女儿,如果房东死了,进化源还在,她是极有可能继承房东的遗产的。
她兴致阑珊地开口:“随你们便吧……喔,对了,死鬼老头的棺材只能从内部打开。外面打不开。要杀它得先把人骗出来。他家是一居室,进门就是灵堂。但是外面那个棺材是镇魂的,里面那个棺材才是他平时睡的棺材。”
“谢谢。”赢舟由衷道。
老板娘没回话,它把脖子收了回去,又一次坐在塑料凳上,打起了瞌睡。
剩下几层楼的传单发的很快。转眼,就到了6楼。
发到5号的时候,叶启木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把传单塞进门缝,而是又一次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生死簿。
“我死的那个同事就住这。”叶启木面无表情地说着,“你等我一下,我看看家里有没有人在。”
叶启木撸起袖子,敲了敲门。一连敲了三次。
门里,响起了男人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有没有公德心?”
叶启木回答:“您好,我是三单元二楼的租客。我觉得每天150的房租还是太贵了,想联合所有租客,签一个联名请愿书,要求房东降房租。这关系到每个租户的利益,希望您可以在请愿书上签一个名。一单元的大部分租客都签了字。只差您了。”
瘾君子想了想,觉得倒是有些道理。而且他的存款只剩五百多了,打工是不想打工的。
所以,尽管不太愿意起床,他还是爬起来,骂骂咧咧地打开了门。
只是一看清门外人的脸,他的表情瞬间大变,反手就想关上房门。
叶启木的手压在了门框上,力气居然比鬼都大。
“不做亏心事,不怕人敲门。我们聊聊?”
叶启木的身体挤了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看起来,是不需要赢舟帮忙的。
赢舟手里还剩一张传单,他扭头,看向了最后一间房子。
6-6号。
赢舟走过去,正准备学着叶启木的样子,把传单塞进去,却意外发现,这户人家的门并没有上锁。
大门是关上的,然而赢舟轻轻一碰,门就“吱呀”一声,悄然打开。
一股有些呛人的灰尘味溢了出来。
看来,主人应该好久都没回来了。又或者死在了外面。
赢舟思考片刻,还是把传单放了进去,然后上前一步,准备把打开的门礼貌性地合上。
刚走进去,赢舟就在木地板上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张翘起的老照片。似乎是从墙上掉下来的。
赢舟抿起了唇,俯身,把照片捡起。
这是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穿着高中制服,站在人群中拍合照。是入学时候的集体照。
大概是基因优越,即使有些营养不良加贫血,刚入学的赢舟也挺高。他站在最后一排,表情冷淡又疏远。脸瘦的像是鞋拔子,反而没有现在好看。
这张照片一看就是从高处俯拍的,而且焦距正对着赢舟。
赢舟猛地起身,打开了灯。
昏暗的小房间里,居然贴满了赢舟的照片。
从高一到高三。
绝大部分都是偷拍。有些赢舟在学校贴吧里见过。
但大多数时间,被拍的人并不知情。喜怒哀乐一览无余。
食堂吃饭,图书馆写作业,坐在学校操场发呆,被班上的小混混在期末考试的前几分钟反锁在厕所里。下雨,忘了带伞,被淋了满身水。运动会,一个人跑完五千米,靠在树边休息。
距离最近的一张,甚至是在他家里。
赢舟不久前和继父打了一架,眉骨青紫,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紧。
而当时的他完全不知道还有人来过。
赢舟的手握成了拳头,重重砸在了墙上:“……靳白羽。”
赢舟的照片贴满了整片墙壁。除了有限的几张照片,是从赢舟同学的朋友圈里保存下来的,剩下的全是偷拍。
而在偷拍的这么多照片里,接近一半都在记录赢舟的狼狈和伤口。
大多时候,赢舟都克制而疏远,于是,靳白羽的镜头就格外喜欢捕捉他情绪失控的瞬间。
感觉很变态,但一想到这种事是靳白羽干的,就完全不意外了。
赢舟的眉头蹙起,又展开。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的角落,没有看到监控。
但赢舟完全有理由怀疑,靳白羽在某个地方安装了摄像头,并且一直等待着这一刻。
赢舟没什么反应,但一直老实本分的四毛出离地愤怒了。
它冲上前,手脚并用地撕下了墙上贴着的照片,一张张相纸像是下雪一样飘落。
四毛捡起一张,就想从中把照片撕开,但照片拍的有点好看,它看了半天都舍不得下手。
赢舟没过多在意,他往里走,打开了客厅的灯。
这里挂着东西种类就更丰富了。除了偷拍的照片,还有赢舟的成绩单、用过丢掉的笔,经常找不到只能去挂失的学生证……诸如此类。
他们班级每次的成绩单都会打印发下来。赢舟连续三年都是第一,已经完全丧失了看成绩单的兴趣,往往刚发下来,就会把成绩单揉成一个球,丢进垃圾桶。
所以,这里贴着的每张成绩单都皱巴巴的。
学生证也是,赢舟疑心是室友故意藏了起来,每次一问,周明哲都会勃然大怒,差点和他在寝室打起来。
这些东西如同证物一样,被装在密封袋里,被钉在展示板上。吵吵闹闹地塞满了整个空间。
赢舟掏出局里发的手机,启动了扫描模式。手机上的灵顿数值稳定为0。这表明房间里的这些东西,都只是普通的生活垃圾,并没有遭到诡异力量入侵。
小区里,每间屋子的格局都差不多。不过靳白羽把房子改成了一室一厅,客厅和走廊里有一扇门,门里是主卧和浴室。
卧室门上了锁,但并不难开。
赢舟撞开门,入手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一张床,角落里摆着一张书桌,还有台旧电脑。
卧室倒是比赢舟想象中干净。原本应该是次卧的地方,被改造成了衣帽间和会客厅。玻璃茶几上蒙着一层灰,一本书被打开,倒扣在桌子上。是杜拉斯的《情人》。
这个卧室很像样板间,没有任何个人物品和生活痕迹,就连床上的被子都整整齐齐地平铺着。透明的亚克力衣柜里只有衣架。没有衣服。
由此可见,靳白羽在离开前,特地收拾过房间,而且很确定自己不会回来。
“就这么确定我会来吗?”
赢舟喃喃了一句。
赢舟会进这个诡域,是因为谢东壁说房东的棺材钉对四毛有用。
而且,如果不是谢东壁觉得自己要长期留在梦之城,多半连这种事都不会说的。他并不想暴露自己其实重生过。
那靳白羽又是怎么确定他会来到这里的?
赢舟自言自语:“不,他并不关心看见的人是谁。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卧室收拾的这么干净。”
靳白羽只是需要观众欣赏他的表演。
在他布置好房间的那一刻,这场演出就已经完成了。
访客只是他臆想出来的观众,作为演出的补充。真正的观众,其实是靳白羽自己。
当然,臆想观众最完美的载体,只能是赢舟。
但赢舟的反应大概会让他很失落。毕竟表演者天生就会期待观众的回应。
赢舟来到了电脑桌前,试探性地摁下了主机的电源按钮。
没想到屏幕居然亮了起来,只是需要输入开机密码。
赢舟思考片刻,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码正确。
靳白羽的电脑桌面很简洁,只有最基础的几个软件。显然是在离开之前重装过。
赢舟握紧鼠标,点开“我的电脑”,里面只有一个C盘。而C盘里,唯一的人为痕迹,是排在最后面的“新建文件夹”。
他点开文件夹,里面居然是一张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截图是按照时间排序的,没有前因后果,赢舟看了半天,大概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周明哲家境不错,初中一毕业,父亲就给了他一个股票账号,而靳白羽是周明哲在某个财经论坛上认识的大佬。
有机构曾经做过一次实验,向十万个用户发送不同的股市预测结果,又在命中结果正确的那批里,继续发送不同的预测结果……重复5次,筛选出收到的邮件全部正确的那一拨人。
他们会坚定的相信测试者就是股神,无论后面测试者错多少次。
在周明哲心里,靳白羽就是一个这样的形象。
靳白羽做的更过分一些,他希望周明哲认为他是神。
-鸦:你不好奇为什么我每次都能猜中吗?
-Z:为什么?
-鸦:因为我能看见未来。
-鸦:你父亲下个月会出车祸,但不会死。你读高一,室友叫赢舟。
结果就是,无论周明哲再怎么提醒,他的父亲还是出车祸了。
而他的室友就叫赢舟,在靳白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学校都还没有出录取名单。
-鸦:我需要你孤立他。
-Z:为什么?
-鸦:为了刺激他觉醒,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照着我说的做就好。
最后一张截图,是今年的六月初。
赢舟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时候学校刚经历一场诡异复苏。周明哲被影子上身,但影子又被赢舟解决了。
再之后,赢舟听到的消息,就是周明哲去世。
-Z: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为什么……觉醒的不是我?
-Z:救救我,我才十八岁,我不想死。
-Z:[未接通]
-Z:我要报警了!你人在哪!快回答我。
-鸦:这么想知道吗?
-鸦:在西方,乌鸦一般被视为带来死亡的灾难化身。
-鸦:看见窗外那只乌鸦了吗?我要进来了。
赢舟看完了记录,表情逐渐凝重。
他觉得自己像是条养殖场里的鱼,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但其实周围早就织好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好在这种心悸感,并没有维持太久。
“看来我也是你演出中的一环。”
赢舟关上了电脑。
靳白羽把卧室收拾得很干净,但赢舟并非一无所获。
他在衣柜的抽屉里,翻出来一个上锁的保险箱。
箱子只有抽纸盒那么大,用的是电子密码锁。
密码只有四位数,用穷举法解答,最多只有一万种组合。听上去似乎是个还能尝试的次数……
但赢舟轻轻摇晃了一下盒子,不重,只是明显能听出来,保险箱有两层。一旦输错密码,就会触发箱子的自爆程序。
赢舟没有立刻去尝试,而是拿起了房间里唯一的那本书。
这本书看很新,几乎没有任何翻阅的痕迹,也不知道靳白羽到底有没有看过。
赢舟翻到了扉页,上面印着一段话。
“如果你知道我是谁,那我们多半是熟人。我为你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在衣柜的抽屉里。密码是我的生日。”
“不用担心,真的是礼物。”
赢舟:“……”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根本没人记得你生日。
赢舟走出了卧室,来到客厅,对四毛招了招手:“过来。”
四毛已经把照片墙清理的差不多了,原本贴满照片的走廊空空荡荡,只剩淡黄色的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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