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不能让人切开脑子,看看里面有没有人。他还想活下去。
而到这个阶段,谢东壁发现,自己的异能应用范围变得更广阔了。
“情景模拟”不再局限于眼前的“未来”,甚至能根据已知信息,模拟出“过去”。
虽然这个“过去”极其短暂,也格外模糊,甚至用一次要冷却好久,但重要程度毋庸置疑。
可惜赢舟进诡域了,要不然谢东壁真的想好好和他谈谈;看看赢舟给自己种下的半边果核,长出了什么样的果树。
在谢东壁看见的“过去”中,房东的诡异能力,和祖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荀玉被总部派了过来。
异地执法,不容易被关系网绊住。当然,可能也有让荀玉放放风之类的考虑。
荀玉穿着防护服,连通了耳罩上的蓝牙,开口:“砸。”
铲车动臂往下,锋利的铲斗直接戳进了红砖墙内。
“不能拆,不能拆!”一个四五十来岁的男人推着轮椅,在保镖的带领下匆匆赶到,“我是荣盛住房租赁公司的董事长。你们哪个单位的!”
他吼的嗓子都哑了,荀玉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我要给领导打电话了!我前天还在和区长喝酒呢。我、我……”
老人气得手发抖。
他连忙打电话给区长的秘书,然而前几天还亲切无比熟人,今天连电话都打不通。
郭家的祖宅,墙壁比普通的房子厚很多。铲斗进入墙壁内,居然移动不了分毫。
荀玉抬起手,示意工人停下。
他上前,活动了一下手腕,戴着黑色手套的拳头重重砸到了墙上。
灰尘四起。
这面墙壁应声倒塌,四分五裂。浓烟散尽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实心的水泥墙里,居然砌着一根根白色的骨头。放眼望去,都数不清是多少人。
荀玉的犬牙咬合,碰撞出“咔咔”的骨响。
郭荣刚开始赚到钱后,特地把这面墙加固过。
因为这事见不得光,都是几个儿子夜里跟着他偷偷干的。
郭荣的大儿子浑身瘫软,倒在轮椅上,死死抓住了保镖的手腕:“不能拆,你们不能拆!会跑出来!”
他的嘴角流出了涎水。
隔了一会,他突然触电似地痉挛起来,眼里流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不是我!不是我干的,都是我爸让我这么做的……别过来,我错了——”
短短几分钟。
这个手握数亿资产的老人,居然猝死在了轮椅之上。大小便失禁,死的时候眼睛还紧紧瞪着前方,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鬼。
赢舟收拾完房间,在卧室里浅浅睡了一下。
这一觉睡到了早上。赢舟是被晃醒的。
整栋楼莫名其妙地摇晃起来,摇晃得还格外剧烈。
赢舟警觉地睁开眼,翻身下床,抱起另一个房间的孔金枝,就往楼下冲去。动作一气呵成。
西南区时常地震,赢舟早就习以为常。
早上八点,天色大亮。
小区里,已经汇聚了不少租户。忽略它们千奇百怪的伤势和身体,这些惶惶不安的租客,和遭遇地震的普通人,看上去也没什么差别。
赢舟转头,看向了单元楼。
就在昨天晚上,赢舟还在想怎么砸承重墙,今天,四栋楼的外墙,居然都开裂了。
原本崭新的房子一夜之间像是老化了几十年,白色的墙皮上长着潮湿的霉斑。
赢舟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同事。
“你怎么还带着这个。”王权欲言又止。
孔金枝纯黑色的眼珠子瞪了他一眼,显然很不满意。她已经把背上的石像卸了。
赢舟没有过多解释:“顺手。”
周恺看了眼赢舟怀里的小女鬼,没吭声。因为他自己也背着个女鬼,还是戴红盖头的女鬼。
女租客的胳膊冷冰冰的,白手,红指甲。周恺至今还没见过她的脸。
叶启木住在一楼,却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他看起来没怎么睡好,眼白里都是一片血红色。身上倒是看不见什么伤口和血迹,但精神状态很是萎靡。
“叶队。你还好吧?”
叶启木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根烟,咬住了烟嘴:“撕了些纸片,小事。”
周围的议论声叽叽喳喳。赢舟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大多是对房子为什么开裂的猜测。
周恺凑过去,悄悄询问:“叶队,你觉得,这事和你撕的那些纸片有关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怕被其他租户听到后挨打。
“不可能。”反倒是孔金枝先开口了,语气不屑,“那些纸人,顶多伤到房东的皮肉,需要一些时间恢复。和这些房子有什么关系?自作多情。”
小孩说话讨人嫌。赢舟只好假装四处看风景。
好在,半分钟后,楼道里响起了拐杖杵着地板的声音。穿着红寿衣的纸房东从四单元大门走了出来。
它的外貌和昨天没什么差别,但赢舟敏锐地感觉到,房东身上的阴气变淡了。
纸片人房东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平日乐呵呵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笑意。
“今天开始涨房租。”房东冷冷道,“单人日租金从10进化点,涨到150进化点。直到这四栋楼修好为止!”
它顿了顿,抬起拐杖,指向了异能局的这堆人,手里的金球在指间飞转。
赢舟,叶启木,周恺,吴晨,王权。
拐杖隔空在他们的脸上点过。
纸人面色阴沉地开口:“但杀了这几个人其中的一个,就能终身免租。”
在说完这句话后,房东就转身离去。
它现在状态不算好,行走在外,会让它觉得很没安全感。而且,它也需要那个棺材温养自己的身体。
它走了,留下的骚动却还在。
周围租客看向这几个人类的眼神顿时大变。像是饿极了的鬣狗看见了没主的羊。
笑得像是弥勒佛的老租客扇着蒲扇,眼睛眯起,嘴角却流下了涎水;天真可爱的邻居小孩手里拍着皮球,皮球滚到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分明是一颗人头;会和你唠家常的大婶呼吸沉重,皮肤底下冒起一个个凸起的水球。
在上一秒,他们都只是普通的邻居,随处可见的陌生人。在这一秒,却异化成了吃人的怪物。
恶鬼就在人群中。
孔金枝爬到赢舟的头顶,朝着周围的人群嘶吼,表情狰狞中带着威胁。
赢舟脚下的影子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分成了四束,四面八方地散开,如同绷紧的箭镞。
叶启木的手里握着生死簿,黑色封面的小册子无风自动,像是在点兵点将。
日月朝暮悬,鬼掌生死权。
看不见的阴兵把这里团团围住。大半的阴兵身上都有伤,却依然带来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周恺没有动,眼珠子却控制不住的往上翻,眼眶里看不见瞳孔,只剩青灰色的眼白,他的嘴微微张开着,什么东西已经涌到了嗓子眼,一股股白色的雾气从唇边溢了出来。
阴风阵阵,吹乱了鬼新娘头上盖着的红布,新娘子光滑洁白的下巴若隐若现,唇涂着红色的胭脂。
很难说这位新娘子在想什么。但显然,它们目前还在同一战线。
王权准备好了狮子吼;吴晨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刀。她的能力其实和赢舟有些像,使用的前置条件都是受伤。但吴晨又要好上那么一点,起码她流出来的血不会变成别人的肥料,只会听她自己指挥。
……他们不是猎物,是猎人。
面前的伥鬼们流露出了不甘心的神色,但谁也不想当第一个送死的人。
场面僵持不下,赢舟在太阳下暴晒了两分钟,难以忍受,往前迈出一步。
他朝着人群中走去,但人群却下意识地朝两边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赢舟一路来到功德箱前,把纸钱塞了进去。孔金枝翻出了自己儿童外套的口袋,凑了几张零钱,然后尴尬道:“喂,借我50。”
很显然,潘成留下的遗产早就被挥霍一空。孔金枝今朝有酒今朝醉,没什么储蓄意识,剩下的钱也不多。
更何况存钱干啥,买一套小区的商品房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要给房东打工。
赢舟分给孔金枝50进化点,孔金枝把钱攥在一起,丢进了功德箱内。
剩下几个人排着队,同样交完了房租。
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尽管周围的租客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却已经有人先一步散去,着急出门打工。
“小区摆渡车三小时一辆,要去人力市场的赶紧了。”有人嚷嚷着,“去晚了,老板招满了。就更难赚钱了。”
像孔金枝一样没什么储蓄的租户不在少数。诡异复苏才几年,小商品不发达,这里本来也没什么娱乐消费,大家平时赚够了房租就回家躺平。哪能想到狗房东不当人,突然指数型涨租金。
依然有人不甘心,但人多的时候都不敢出手,人少的时候就更不敢了。也只能兴怏怏地散去。
叶启木缓缓松了一口气,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过来开会。”
赢舟可有可无地点头。带着孔金枝一起来到了昨天的老房子。
一进门,赢舟就发现了不对劲,洁白的墙面黑了一大块,像是被火烧过。地上堆满了纸屑,还没来得及清理。
周恺:“哇塞,这是发生了什么?”
“房东派来的纸人。”叶启木言简意赅,“都死了。有没有人说说这些纸人是怎么来的?”
说完,试探性的目光看向了孔金枝和鬼新娘。
新娘一言不发。
孔金枝挑眉:“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叶启木掏出了10块钱,递了过去。
孔金枝眼前一亮,腹部一只骨瘦如柴的长手伸了出来,把钱牢牢攥在手里,收了回去。
“纸人是房东生的。也不能说生。复制?分裂。我也说不清。这些纸人是房东的伥鬼。”
周恺震惊道:“纸人才是伥鬼吗?那你们又是啥??”
孔金枝翻了个白眼:“普通的死鬼。”
赢舟:……
这回答倒也没什么毛病。
仔细想想,房东好像的确没办法直接控制这些租客,只能用房租来威逼利诱。在其他诡域,祸害和它们的伥鬼可不是这样的关系。
而且,每一个租客在进来之前,还会和房东签卖身契一样的合同。
“我们这些租客,是没有地方呆的诡异生物,但又没有自己的诡域。”孔金枝闷闷不乐,“遇到厉害的诡异生物,会被当作营养物质吃掉。遇到强大的进化者,也会被像蟑螂一样踩死……我们在这里能沟通,是因为有特殊的规则存在,能让我维持理智。在外面,我只是头按照本能行动的怪物。”
“一开始是房东到处游历,自己找租客。把诡异生物带到自己的诡域,然后签合同。”
这也是为什么,家里一定要留一个原来的“租客”的缘故。合同是和原来的一家人签的。租客都死了,现在的住户就需要和房东重新签一个,要不然就会被赶出小区。
对于某些身强力壮的住户,这个赶出就真的只是从房间里赶走;但对于那些孱弱的租户,这个赶出指的是成为冰柜里售卖的食材。
“租房东的房子,前三周免租,后来按天数给租金。最开始,租金是2进化点,一直涨到了10点。在推广期的时候,住房都很便宜,然后,等人多起来了。房东会传单,说自己这里有人力市场,人矿。需要的祸害可以来招聘。”
“我那个死鬼丈夫是中介。”吴晨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就说大家都有房子住,怎么还会有中介存在。”
中介干的是拉客的买卖。挑选合适的租户,介绍到阴间花园小区。
在前期,房东只能挑选那些没有诡域的丧家犬,成为自己的租户;但到后期,掌握资源的房东雪球越滚越大,实力也越来越强,租客越勤奋,小区就越繁荣。甚至会有一些祸害进来避难,成为房东的帮凶。
“招聘最多的,就是阈限空间直播平台。因为需要很多小炮灰当兼职主播,扩充库存。吸引更多人来看。”
“但祸害招聘租客,也要给房东摊位费。具体多少我就不清楚了,不让说。”
赢舟开口:“你们打工,工资多少?”
孔金枝掰着手指算了算:“看情况。有些危险的能有两三百,不太危险的七八十。日结。房东按天数收租,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租客就会死在外面的工位上。”
孔金枝有些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就是趁潘成打工重伤的时候把他杀死的。真tm贱东西。杀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杀第二次。老***。”
她吐出了一连串的脏话,不堪入耳。
吴晨举起了手:“那这么说,我们是不是能联合租户?毕竟租金150一天真的太贵了,有压迫就有反抗。”
赢舟在梦之城里,也是旁观过鼠鼠运动的,但此时,他却只能轻轻摇头:“想得太简单了。第一,房东积威甚重。很多人宁愿多打几份工也不愿意反抗房东。150一天虽然很多,但也没有到承受极限。跑两到三个普通场,或者1个危险场就够了。
“第二,不要用看普通人的观念去看待这些租客,它们大多生前就是烂人……赌狗,瘾君子,杀人犯、溺婴。天生就是逐利的自私货色……没说你。”
这里没有理想主义者。再善良的租客也是需要交房租的,而赚钱的途径只有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下不了那个手。哪怕在外界,它们大多处于无意识状态。但回过神,大家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当人也想活,当鬼也想活。
若说“存在”能有什么意义或者享受,大多数人也说不出来。只是单纯的不想消失。这是生命的本能。
“不过,”赢舟的话锋一转,“没有人会拒绝更好的生活。我们没办法游说这些租客帮自己,但多少能让他们保持中立。如果有印刷机就好了,可以挨个塞传单。避开4-4-4那一户就行。”
这些租客作为诡异生物,并没有强到离谱。但它们人多。处理起来很是麻烦。
吴晨连忙道:“我家里有印刷机,我丈夫的,应该能用。他是个老实鬼……”
中介的确是个老实鬼。读大学的时候就死了。很罕见的死于见义勇为。
他跳下水救人,溺水了,救出来的小孩吓坏了,拔腿就跑,也没有喊人救他。
中介死的时候算高知,死后,靠着拉皮条,倒是没有直接吃人血馒头。
叶启木:“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先去吴晨家里。”
赢舟从沙发上起身,坐在一边的孔金枝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喂,先送我去打工。我没钱了。”
她的话让周围几个人类侧目。
孔金枝瞪大了眼:“不打工,一天150。你们给啊?”
大家的现金都不宽裕,还不知道要在这呆几天。更何况周恺一来就被纸人讹了1000医药费,还等着同事接济呢。
坐在周恺背上的新娘子第一次发话了:“我也去。”
赢舟拍了拍孔金枝的背:“走吧。我和周恺送她们到门口,你们先去印刷宣传单。”
孔金枝已经去掉了背上的佛像,只是还是不会站着走路。赢舟觉得在地上爬效率太低,把这个小孩抱了起来。
孔金枝显得不太开心。嘴角都是往下撇的。
走出单元楼,孔金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会讨厌我吗?”
赢舟思考片刻,回答:“这是你的生存方式。”
“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前些年,顶楼经常有人跳楼。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我不想死,一开始我以为是我恨的人还没死成,后来我发现,我就是单纯的害怕……赢舟,如果你变成了诡异生物,你会杀人吗?”
这个问题很敏感。
但恰好,赢舟知道自己其实当过祸害,虽然是在所谓的前世。
他眯起眼,回答:“会吧,说不定还会毁灭世界。”
孔金枝认真地看了他几眼:“我觉得你不会喔。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有的人灵魂是白色的……我觉得你有一个白色的灵魂。”
白色不是无底线的善良和纵容,而是一种天性。
赢舟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
他把孔金枝放了下来:“到门口了,去吧。”
保安依然坐在保安亭内打盹。
等孔金枝和鬼新娘来到闸门边上,这才慢吞吞地走出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在读卡器上刷了一下。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大门外的景象依然一片漆黑。一大一小两个人步入了黑暗中,不见踪影。
赢舟目送着孔金枝走出小区,心情微妙。有点像送邻居家的小孩去上幼儿园。
之所以说是邻居家小孩,是因为他既没有女儿也没有妹妹,是个相对来说较为幸运的独生子。他妈一定是抽中了基因彩票,才把他从几亿个精子中摇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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