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舟家在四楼,他刚走到三楼的楼梯口,左边紧闭着的防盗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
一股奇怪的馊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赢舟看见两根又白又胖的手指搭在门框外边,像是两截香肠。
而王文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嘿嘿,哼,小舟回来了啊。”
赢舟蹙起眉。
“你妈妈说你住院了,我很担心你呢,再加上你们学校又出了那种事。幸好你没事,我老远就闻到了你的味道。你闻起来真的好香,比以前都香。”
门缝悄然打开。
赢舟很难形容自己看见的景象。
一头人猪,正贴在门上。
王文山的身体像是注射了油脂一样膨胀起来,原本粗糙的皮肤白里透红。他穿着宽大的T恤衫和牛仔裤,只是胖到拉链都拉不上。鼻子变得又厚又宽,正在朝猪的形状衍化,脸上更是长出一层浅白的鬣毛。
赢舟暴露在空气里的胳膊汗毛竖起。
王文山被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盯着他,伸出长而厚的猪舌头,贪婪地舔着金属门,呼吸急促:“小舟……小舟。”
草他妈的!
赢舟头皮发麻,几乎本能地往防盗门上踹了一脚。
大门重重合上,里面传来了重物倒地的闷响,和王文山的惨叫。
赢舟精神高度紧绷,扭头就跑,他拿出钥匙,打开门。反手关上门,就像是外面有狗在追。
厨房飘来一股食物的香气。
“小舟回来了?”许文玲的声音传来,“老公,吃饭了!”
家里的格局不算方正,要转个弯才能看见客厅。
赢舟换上拖鞋,手里提着教辅资料,准备放进自己的房间。
但他刚走两步,却猛地顿住。
客厅里也有一头人猪,就躺在全是烟眼的沙发上。
肥大、穿着衣服,肚皮上的肥肉垒出好几层。肚脐眼也露在外面。
比起王文山,继父还多长了一对獠牙。
它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站了起来。裤子被撑得裂开,粉白的粗腿上同样长着猪毛。
狭窄的厨房门被推开。
许文玲捧着汤碗走了出来,嘴角微微扬起。
她脸上难得没有任何新伤,额头的淤青已经泛黄,脸侧的伤口也跟着结痂。
看见妈妈还维持着原样后,赢舟心里提起的一口气猛地落下。
他感觉到了自己手指传来的颤抖,这是身体后知后觉地在害怕。
继父不停地发出猪叫:“哼唧,哼哼哼唧。”
猪径直路过赢舟身侧,拉开餐桌椅,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坐下。
赢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脂肪的臭气。
太荒诞了,一头丑陋的猪居然正襟危坐,等着开饭。
这头猪的五官还能依稀辨认出继父的影子。
“妈。”赢舟抬起手,指向它,“你……看不到吗?”
许文玲把筒骨汤放在了桌子上,表情茫然:“什么?”
赢舟微微吸气,声音带着不明显的寒气:“你看不见吗?这是一头猪啊!”
房间里的气氛凝固了,家里变得格外安静。
许文玲脸颊瞬间失去血色:“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还不快给爸爸道歉。”
赢舟心里充满了荒诞的情绪。
精神病?双眼病变?还是诡异复苏?
疯了吧。这世界。
到底是谁疯了?
“哼!哼唧——!”
人猪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地掀翻了面前的餐桌。
不锈钢盆落在地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里面滚烫的汤汁洒了一地,葱花飞溅到墙上。筒骨在地上滚了老远,给瓷砖抹上一层猪油。
人猪朝着赢舟的位置冲了过去,许文玲本能地想上前一步,但又明显的瑟缩了一下。
赢舟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脚底的影子动了起来,在眨眼间爆开,铺满了半边地面。三条笔芯粗细的红线拔地而起,拉住人猪的脚踝。
赢舟第一次发现,继父居然能如此虚弱。
虚弱到只需要几条红线,就能把他高高举起。
红线缠在猪的脖子上,缓缓抬升。
人猪双脚离地,在半空中猛烈挣扎起来。
它的叫声和杀猪时的惨叫一模一样。
赢舟只能听见这头猪高呼:“哼哼哼唧!唧——唧——!”
许文玲已经被这一幕吓傻了。
她还系着围裙,手背上有被热汤烫出来的红痕,她看着这远超常理的一幕,表情充满惊恐。
赢舟操控着影子,把这头猪提到自己面前。
他的语气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反感与厌恶:“我在家的时候。你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就把你宰了,知道吗?”
人猪不停地点着头,漆黑的眼角边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赢舟松开细线,没有吃饭的心情,提着自己的教辅资料转身走向卧室。
继父依然维持着猪的模样,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涕泗横流。
他坐在椅子上,思维充满混乱感。
眼前一会是楼下那头蹭着门的猪,一会是客厅这头地上滚的猪。
呕吐欲后知后觉地涌上喉咙,赢舟能感觉到充斥在舌根的尖锐的酸味。
他拿出手机,听完了今天上午许文玲发来的剩下几段语音。
“舟舟。你爸这几天就像是转了性一样,跟我说过段时间去找个工作;还说你读大学,要给你买台笔记本电脑。我问了一下,他说是以前欠他钱的朋友还债了。”
“对了,你出院后,记得感谢一下那个叫元问心的同学。是他把你送医院的,还垫付了医药费。那么好的病房,一看就很贵。听到你住院妈妈很难受的。妈妈没什么出息,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赢舟揉了揉太阳穴,翻到联系人列表。在陆仁和元问心两个账号间思考片刻,最后还是点开了元问心的头像框。
赢舟:有没有什么诡异生物,能把人变成猪。但周围人都察觉不到?
元问心在几分钟后发来回复:只有猪吗?
这是个好问题。
赢舟拉开门,僵着脸走到一楼入口。现在正是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门口人来人往。
“诶,赢舟,怎么不回家吃饭呐?你爸又打你了?”说的是关心的话,语气却有些幸灾乐祸。
毕竟有的人只能从比较中获得幸福。
赢舟扫了眼,这是一只青蛙,脸部泛白,嘴变得又宽又大。
一辆摩托车在楼底停下。
熊一样的男人走进单元门,皮肤上已经冒出黑褐色的长毛。
这是楼下水果摊的老板。热情、豪爽,因为可怜许文玲,给她送过几次还没坏的水果,被非议了很久。老婆也甩了好几次脸色。
赢舟还看见瘸了一条腿的老鼠,抬头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胡须耸拉了两下,看起来很是不屑。
老鼠是个偷儿,几年前偷东西刚好被人撞见,慌不择路跳窗逃跑,落下了终身残疾。
邻居们的异化程度有多有少,但脸上都依稀能认出原本的样子。
赢舟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动物世界的外来者。
这些人平日都会外出。如果出现异化,不至于没人看见。
所以,答案是,察觉到异常的,只有赢舟一人。
赢舟现在的听力很好。他回家,站在门口,刚准备进门,就听见继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是在打电话。
“我怀疑我儿子疯了,我想把他送到精神病院。你们收费多少?”
“对,对。我是他的监护人。另一个监护人……喔,孩子他妈同意的。我们都可以签字。”
赢舟的眼眸微微垂下,明明心情没有任何波动,手指却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着。
他的鼻腔又嗅到了一股香味。
地上的影子在此时突然分出一条黑色的细线,它漂浮起来,缠绕住赢舟的小拇指。
赢舟举起手,看着突然多的像戒指一样的东西,表情充满意外。
手指那不太明显的颤动停息了。
“已经成年了。”
“成年就不行了吗?”
“这么贵?!抢钱啊!”
赢舟打开了门。
继父看见赢舟,一张苍白的猪脸涨成了红色,猛地挂掉了电话,显然是敢怒不敢言。
“哼哼唧唧!”他的声音又变成了猪叫,粉白的猪蹄子间还夹着根烧了一半的烟。
赢舟抿起唇:“别动。”
他举起手机,给面前的人猪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继父还是老样子;松垮垮的POLO衫,西装裤;眉心的川字纹格外明显。
所以,许文玲没说谎,她的确没有看见猪。
但如果整栋楼的人都变得不太正常,那许文玲又是如何维持着原样的?
赢舟回到卧室,重新打开手机。
赢舟:不止。还有别的动物。而且只有我能看到。
元问心斟酌了一下语言:有一种祸害的代号叫“农场主”。
同样是上辈子的事,农场主的初评级是E级,后来调整到了B级。
祸害等级:S、A、B、C、D、E。
研究院对祸害的整体评价,是综合诡域范围、传播速度、个体强度三个指标评定的结果。
S级,稀有的灭世品种,永恒的噩梦。发作起来能让人类社会彻底崩塌。
A级,诡域覆盖范围极广,预估能造成千万级别的死亡。B级,百万。C级,十万。D,一万。E,百人。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等级其实没有任何参考价值,遇到就是死局。
元问心:它在发展后,形成的诡域叫做“动物农场”。这个诡域很特殊。虽然也会形成封闭场,但里面的人可以自由进出。而且被异化成动物的人类,还保持着理智和某种意义上的生命形态。
元问心:后来,它甚至和“愚人船”一样,被宣传成为末日里能避难的世外桃源,还有人特地去寻找,加入。但实际上,里面的动物只是农场主的奴隶罢了。末日里没有真正的伊甸园。
元问心:你遇到农场主了?
赢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也是你梦到的?
元问心:。
赢舟:农场主有什么特征?
元问心:它是一头猪。
是的,一头猪。品种是普通大白猪,因为身体不够强壮,做不了种猪,从小就被骟了。
它死在某个早晨,人们给它放血,那时候它还没死,于是叫的格外凄惨,它挣脱绳子逃跑,又被几个年富力强的男人拖了回来。
人们用滚烫的水烧它,拔掉猪毛。大猪开膛破肚,有零有整地被人从农场拉到了肉市。
吃掉它的人,成为了动物农场最早的成员。
农场主不能说活着,但它当猪的记忆却在变成猪的人身上慢慢复苏。
最后人和猪的思想融为一体,诞生了最初的“农场主”。
接触过这些“动物人”的普通人,会逐渐开始异化,最后成为其中的一员。就像是死在影子手上的人,会成为祸害影子的伥鬼一样。
元问心继续输入:但动物人早期很难被发现,只是性格里阴暗的部分会被逐渐放大,基本要经过一年时间的衍化,被感染的人才会完成从人到畜生的畸变。
元问心:所以,你确定你看见了动物人?
赢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放在桌上的小镜子。
镜子里,他的瞳仁依然是浅浅的琥珀色,像琉璃。
赢舟闭眼又睁开,本该在地上的影子飘了起来,像一团雾,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一刻,他的眼眸呈现出动人的粉色。没有红色那么妖异,但同样不是人类该有的虹膜色号。
赢舟:嗯。
元问心:在哪?
第一次撞见诡异生物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没什么经验。
等发现动物农场时,动物人已经在城市里泛滥成灾。
如果能在复苏早期,从源头解决农场主,那个引发无数混乱的农场,也许就不会再出现。
这次元问心等了很久,显然是赢舟正在权衡利弊。
终于,赢舟发来了消息:我家。
半个小时后。
一辆黑色奔驰车停在了巷子口,司机停下车,恭敬地打开车后车厢的门。
元问心盯着地上发臭的脏水,犹豫了足足0.5秒,才踏上了自己的金脚。
在路边等着他的赢舟冷笑:“你要不再请人铺个地毯?”
“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元问心在更恶劣的环境下都执行过任务。但回来这么久,的确又捡回了一些坏毛病。
老小区地形复杂,路也窄,两边停满了电动车、三轮车。路边还有摆摊的,显然是没空地给元问心的私家车发挥的。
元问心跟在赢舟身后,左顾右盼,兴致勃勃。
他说:“我在梦里梦到过这个地方。但那时候,这里已经开满了花。很漂亮。”
所谓预知梦,只是元问心给自己重生找的一个借口。
花是太岁留下的。那天是许文玲的忌日。
异能局在这里蹲守了很久,希望能抓到它。
他们没有见到太岁,只在后半夜闻到了一股花香就陷入了酣眠。
然而,第二天的清晨,元问心第一个睁开眼,他身边的同事脸带笑容,却再也没有心跳。
那次行动。超过一半的人在美好的梦中死去。
但在乱世之中,这样安详的死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祸害有无数种解决人类的手段,太岁用的是最温柔的一种。
赢舟对他的话题不怎么感兴趣。
他领着元问心往家里走,故作不太经意地询问:“在我眼里,楼里所有人都变成了动物。除了我妈,这是怎么回事?”
元问心的脚步一顿:“有部分人天赋异禀,不需要进化源。只要接触到诡异生物,也能进化出异能。”
但研究院的人搜集了上千起案例,也没找到其中的规律。
这就像是上帝摇骰子,全看运气。
“诡异生物和异能者本质上是同一个物种。如果已经是同类,就不太容易被二次感染。你妈妈不一定是农场主。而且,她不是没有异化吗?”
赢舟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好。”
赢舟今天进出的很频繁,他带着元问心回家时,许文玲正打算出门上班。
她最近在干超市收银的短工,工作时间是下午2点到晚上10点,月薪三千六。
许文玲之前本来是在本地的商场上班。她没文凭,但胜在年轻,长得好看。
过年那两个月,工资加上提成甚至能有五位数。
可惜脸上经常挂彩,再加上继父李洋要不到钱就会去商场闹事;尽管领队十分同情这个可怜的女人,但依然只能把她开除。
看见元问心时,许文玲很惊喜:“这不是小元吗。来家里玩啊?”
他们在医院见过。
许文玲忙不迭地打开鞋柜,她本来想拿拖鞋,但是看了眼拖鞋裂开的橡胶鞋底和元问心一看就很贵的鞋,尴尬了一瞬,关上柜门。
“家里没拖鞋了,你直接踩就行。不用客气。”许文玲脸上的笑容很是亲切温柔,“小舟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呢。可惜阿姨要上班,没办法招待你。”
元问心的回复同样温和礼貌:“没事的阿姨,是我打扰了。”
完全看不出之前在车上,那股子难以掩饰的骄矜。
赢舟不喜欢这样的客套:“李洋呢?”
他在家里,除了最开始的几年,从来不会叫继父为“爸爸”。
许文玲有些讪讪:“你爸出去买烟了。”
赢舟拽住元问心的胳膊,往自己卧室里拉。
许文玲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终究什么也没说,轻轻关上了门。
元问心转头看向门口,突然眯起眼,道:“你恨她吗?”
赢舟皱起眉,仅剩不多的好感度岌岌可危:“我们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吧?还是说你想用语言刺痛或者激怒我?”
赢舟总觉得元问心对他过分了解,这让他有种信息不对等的不安与烦闷。
元问心笑了笑,没有回答。
赢舟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卧室。单人床,有张书桌、椅子和窗户。除此外再没别的家具。
地上摆着一排收纳箱,床边有个塑料凳。墙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
赢舟把凳子上的杂物收起来,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示意元问心坐在凳子上。
房间不大,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元问心从来没在这么狭窄的“会议室”里开过会,而且这里居然没人端茶。
他有些轻微的不自在。
也许是因为这个位置离赢舟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元问心觉得自己伸直腿,都能踢到赢舟的脚踝。也不知道赢舟怎么长的,脚踝都生的这么……色情?尤其是他的脚居然是翘起来,笔直的腿包裹在校裤里面。脚尖随着呼吸一点一点。
元问心觉得自己应该找点更文明的词来形容,但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两个野蛮的字眼。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特别的花香,很淡。
赢舟开门见山地询问:“我一共见到了两头猪,怎么判断谁是农场主?或者说谁是那个祸害。解决掉祸害后,其他畸变的人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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