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出鬼没(阿焱)

这时，冯尤却张着无辜红眸否定道：“父亲，你怎么能说是假的呢？那些遐想境，明明全都是你的无意识创造出来的啊，我只是遵从了你的无意识，制作了一切！你瞧，”他抓起他受伤的手证明，“伤口仍旧是伤口，”遂又朝商集指了指自己，“杀神冯尤仍旧是杀神冯尤！”
听到冯尤不要脸的喊出“父亲”一词，商玄就恶心，他冷冷盯着冯尤触碰商集的那双手，要不是商集还被他挟持着，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望着眼前种种，商集算是大致搞懂了。
从他们师徒步入第一重结界伊始，就已经成“墟荒极”的囊中之物了。遐想境中，他们结论的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墟荒极”的成长速度相当快，本来它应被控制在第三重结界内才对，却不知何时早已突破屏障蔓延至第一重结界了。
无论是商玄屡次错误的感应判断，还是之后那些乱七八糟冒出来的人事物，都是“墟荒极”在自己“界”内，镜花水月下极其逼真捏塑具象化的能力，包括眼前的冯尤，他是“墟荒极”催化的煞胎意识，他就是“墟荒极”，“墟荒极”就是他，这一刻他可以具象化成冯尤，下一刻他甚至可以具象化成山川树木，甚至风雨火土，只要在他的“界”内，他即是万事万物。
当然，他亦能在自己的空间领域当中变着法玩花样，他方才肯定是把玄儿和小谢挤兑至某处制造的杀戮场，攻击他们，可……商集迟疑了一下，他重新望向商玄与邱恩谢，两人均被折腾的不轻，小谢狼狈就狼狈了，毕竟修为有限，但玄儿似乎也招架的相当吃力，不应该啊，他是灵界界主啊……
此刻，商集瞄见商玄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依然好端端套在指端，所以是因为他没把法力完全解除？
还有一点商集也未想通，为什么冯尤说“墟荒极”是按照他的无意识制作出的遐想境？明明他们是师徒三人，甚至还有一只玄武，怎么就只按照他的无意识了呢？
冯尤仿佛有读心术，他不怀好意地瞟着商玄，把商集搂在怀中，将朱唇送至他耳边，胜似亲昵地对其咬耳道：“父亲，比起他们，你的半神神体更适合孵化我。”
商集眼珠子斜向冯尤，原来这东西动的是这个脑子！
邪主商玄是正神，还是灵界的，属性不符；邱恩谢只是条未化龙的蟒鳞蛟，条件不符；更别提玄武了，灵兽而已，类别不符。那么剩下的只有自己，更巧合的是，他尚没有渡劫，刚好是半神，三界其他的正神正仙神体仙体完整，没办法利用，而他的半神神体则能趁虚而入来修炼，这样，“墟荒极”就事半功倍，进阶完成指日可待！
商集胆寒，若不是冯尤的自曝，恐怕三界乃至灵界，都无人知晓“墟荒极”还能如此骚操作。
“你离他远点！”商玄气得想扑上前撕碎那一而再再而三碰他心上人的狗东西！
冯尤见商玄暴躁，更加自鸣得意。
商集觉得可笑极了：“你倒是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当你爹啊。”
冯尤渴望地目光流连在商集脸上，理当如此的笃定说：“可你早晚是我的父亲。”
什么早晚是他父亲？犯了癔症不成？商集排斥之余不忘揶揄：“你干脆再给自己找个娘得了！”
冯尤却显得尤为一本正经，他认真回答道：“我有你当我父亲就足够了，不需要母亲。”
商集顿感有气无力：“你对我可真够从一而终的。”
殊不知隔壁商玄听着两人的对话，脸色越变越差……
冯尤正视向商集，又一次发出诚心正意的邀约：“成全我吧，父亲，我不想当煞胎了，我想做，戮界杀神。”
待机良久的邱恩谢骤然从地上杀起，以电光火石之速奇袭撞开了冯尤，商玄借机冲上前揽走了师父商集。
邱恩谢随便与冯尤过了几招，意在调虎离山遣商玄救走师父，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煞胎，朝其轰出一记重型水炮，赶紧后翻跑路。

Once Upon a Time 68.
师徒三人似乎是腾云踏雾行出千里有余，可他们都清楚，即便跑的再远也根本无法离开“墟荒极”。
商集在商玄怀里慢慢恢复知觉能够动了，他抬首瞥向商玄完美的下颌线，有一种直觉攀上心头，他问道：“玄儿，你为什么不把扳指摘掉？”
商集明显感到身下商玄抱他的两只手绷了绷，而商玄平视前方，一言不发。
“我刚才就奇怪，你的样子，好像很累。”商集又洞悉道：“而且，以你的性格和实力，不应该如此带着我们一起逃，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的法力封印解不开了。”商玄思虑沉重的坦白。
商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怎么会……”
“我原本处理‘墟荒极’的方式，是打算从外部将它融入我灵界，再来拆分它。但现在，相当于我自投罗网被封闭在它的‘界’内，变相阻隔了我压制的法力。”商玄懊恼：“是我大意了。”
“不是你的问题。我师尊他们设的三重结界外，谁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轻易察觉出异样，况且这东西属实成长惊人，撑满三重结界这件事，连我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商集并非安慰，他只是遵照事实。
一旁邱恩谢示意他们先落地，之后担忧的说：“师父、商玄，我们一直这么跑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而且，‘墟荒极’内怎么跑也不顶用啊。”
小谢说的没错，他们只要待在此地，就哪也跑不了。
商集完全恢复了行动力，从商玄怀中下来，思绪如潮。
他们目前几乎面临山穷水尽，商玄的法力强制无解，煞胎冯尤又盯上了自己的神体，最关键的是，他们没办法离开这里。
想到这，商集脑中有什么被忽略的东西闪过，等等！他将问题又退回到了最初，即便冯尤是根据自己的无意识创造了那些遐想境，再即便按照冯尤的说法，是因为盯上了自己半神的神体，可为什么是自己的无意识？他凭什么就用了自己的无意识？总不能是因为他能共享自己的无意识吧？嗯？
商集猛然大骇！整个人震颤！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者就是真相，铺设了开来！倘若开头的那场遐想境既全是自己的无意识，那说明一开始，也就是他们踏入第一重结界的时候，自己的半神神体就已经被入侵了！
所以……所以刚才冯尤才笃定地对自己说出那句：可你早晚是我的父亲。
他不是在意向，而是在陈述！
但，但他怎么做到的？难道只要进入了“墟荒极”界内，他就无所不能？名副其实的是个囹圄？
哈哈！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商集不愿相信，下意识心里取笑自己。
“什么不可能？”
冯尤的声音出现了，不在外，在内，自己的脑中。
商集愣住了。
“师父？师父？商集！你怎么了？商集？”商玄轻轻摇了摇商集，他瞧出了他的不对劲。
邱恩谢也过来查看：“师父，你怎么了？”
“别碰我！都别碰我！”商集警告般推开两个徒弟，自己后退了好几大步，确认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后，下达命令道：“你们俩不要过来！”
商玄显然绝不可能乖乖听话，正欲上前，一道透明屏障把他们彻底隔绝了开来。
商集也敏锐侧身，斜方土地凝结成一个人形，化去土屑正是冯尤！
商玄哪容得这狗东西再接近他师父，当即便要越过屏障，可不管他朝哪个方向，哪个方向就势如破竹生出透明屏障，一道一道拼合成了一个立方体，将他与邱恩谢纳入其中，关锁住了他们！
“煞胎！放开他们！”商集有了之前的经验，又向后退去好大一段距离，虽然不明原理，但尽量不去看他眼睛，以防再中招。
冯尤才不肯放任商集避他，迅速疾闪至他身旁，赖皮般道：“父亲，叫我冯尤呀。”
说着，冯尤要伸手捞他，商集眦目，身覆神光，先发制人攻向冯尤！
冯尤眼一眯，红瞳也染上愠怒，与商集交手，他一面迎招一面恶人先告状：“父亲，我哪里做错了，你竟向我动手？”
“滚！”商集那暴脾气“噌”地上来了，他不由分说使尽最狠招式！敢关他的徒弟？简直放肆！
商集本以为能灭他威风，可越打越不对劲，冯尤对他每一步虽未下死手，但每一步仿佛皆在他掌握之中，他好像能预测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
冯尤从容自若地躲开了数道法力攻击，揪准时机，迫近商集一把扼住了他脖子，腾出的另只手一瞬疯长甲刃抵在他命门处！
“父亲，你对我好凶。”冯尤贴近商集不满道。
商集顿感喉咙锁紧，自己命门又被拿捏，以至他首先不能轻举妄动。
透明立方体里的商玄急疯了，他执玄武权杖拼命抨击，力图破坏这个牢笼，可这个透明的牢笼居然不受一丝伤害，完好无损，荒诞亦离谱。
邱恩谢也用尽了办法敲打，却始终是无用功。
两个人几近精疲力尽，透明立方体仍完美无瑕。
冯尤尖甲威胁在商集命门，旁人看来两人此时的姿势暧昧至极，像极了搂腰相拥。他确认商集败下阵并且不再与自己顽抗，才松了扼他喉咙的那只手。
“父亲，你不要排斥我，你是我的，我们终将浑然一体。”冯尤微微低头，看着怀抱的商集，理所当然言语亲切。
商集咳了咳又顺了顺气，他强行让自己以最快速度调整心态，播下镇静。
恢复好状态，商集有了结论，抬头质问道：“你能预知我的招数，对吧？”
冯尤没有回应他，而是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已经侵入我的神体了。”商集说的很平静。
冯尤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见冯尤的表现，商集知道他坐实了自己的猜想。先前因为自己神体刚被入侵，所以冯尤共享了他的无意识，创造出自己的遐想境；而现在恐怕入侵更甚了一步，已经到可以共享自己的下意识，能倾听到自己下意识的心声，能把握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举动。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意识了？商集心底延伸出忐忑。
冯尤前一刻眼中还透出犹怜之色徜徉在商集的脸上，后一秒神色便变得恣睢无忌，视线里砌满心术不正，他道：“放心吧，你不会觉察到一点痛苦的，一切都会在无声无息中完成，父亲。”
若说商集此时无畏无惧显然不可能，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穷途末路的情形变幻莫测的对手，而且自己身犯险境不说，还有他的两个徒弟，同样岌岌可危。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心仪之人，是自己哪怕豁出命也要保护好的存在。
他的目光不由转向透明牢笼中不屈服的商玄，满眼写着心疼。
从小他便被妙善天尊捡来收为徒弟养在身边，受尽三界众生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更别提背后那些无休无止的议论纷纷。他本也只是个被遗弃的凡童，机缘巧合受天尊恩荣并济，在他人眼中自己许是福泽深厚鸿运齐天之人，亦是不自量力贪慕求耀之徒，他可以不在意旁人的好坏评价，但天尊施予他的恩泽大德必须让他在意那些说长道短。所以他纤悉不苟慎之又慎，学习也好办事也罢，他规规矩矩认认真真，不敢做任何逾越，永远压抑克制任何多余情感感受。他是天尊捡回来的，他不能丢天尊的脸面。
可直至遇见他，就像个怎么也算不着的意外，只短短三年相处，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对他动了情。这个人的一切仿佛都向他渴望的那样，无所顾忌地带着他释放自己那些情感感受，还有他的眉眼，他的一颦一笑，他讨自己欢欣也好惹自己跳脚也罢，他所有的一举一行，自己竟然无不心动！
商集咬牙，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绝对不会让商玄受到伤害！
商玄感受到一股眷恋糅杂坚定的目光，他停下抗争，像心有灵犀一般，抬眼，他接过了那道目光，他知道，是商集，是自己的心上人。
灵界从来不是他的安定之所，他打出生在那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开始，就随时伴着被吞噬的危险，绝境求生暴力血腥时刻在发生，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丛林法则贯彻始终，他踽踽独行淡而无味的生存着，哪怕当他冷血冷眼拿下整个灵界，将世界重新赋予秩序后，他也不曾产生过一丝一毫悲悯或任何过度的多余情绪，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心仿佛从未跳动过，没有任何的人和事能让他动摇。
直到他来到这个世界，见到了这个人，他居然没来由的，心动了。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无人能替代的胸口澎湃，他只要待在他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这个人就无时无刻不在拨弄他的心弦，很神奇，他一度以为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也没有心，但他给了他与众不同的情绪体验，给了他一份重新跳动的心。
商玄看着这透明牢笼，无往不利的他第一回体会到了什么是困兽犹斗，攥紧权杖，他一定要出去，他不能让商集受到任何伤害！
一旁邱恩谢同样焦虑，他一直为师父捏着把汗。特别是师父与商玄之间的对目，但凡有眼睛，就不是傻子。他们彼此快溢出来的感情，盛满了担忧、急切、珍视和爱意，淋漓尽致的诠释了无声胜有声。
冯尤拿脸挡到商集面前，狡猾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
“徒劳无益。”冯尤生怕透明牢笼中的商玄听不清，特意拉高了嗓门说给他听，当然，也是说给商集听。
商集蹙眉垂眸，懒得搭理冯尤。他清楚，眼下与冯尤蛮抗并非是好主意，他可以接受牺牲死亡，但绝不能接受戏弄下的任人宰割，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他们全都未注意到且被遗漏的地方……
“狗东西有本事冲我来！放开我师父！怎么，你是怕我和我师父联手合二为一你打不过是吧？！”商玄愤怒叫嚣着，攻击透明屏障：“让我出去！”
商集忽然心头一抽，他借由商玄的话，启发到了某一点，或许，他可以为之一试！

合二为一……他与冯尤此刻不正算是在合二为一的进行时么！
既然冯尤入侵了自己的神体，侧面说明他们双方现在是共联状态，那么按照逻辑，自己也应该拥有反方向操控对方的能力！
商集为自己的发现惊喜不已，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有了理论支持，就剩下实际操作了。
商集不露声色，刹那睁眼入定。他潜入自己灵魂深处的神思之海抓攫，即使冯尤话说得好听，不会让自己有痛苦，那也只不过是身体感官的短暂麻痹，自己神体被入侵，怎么可能寻不到蛛丝马迹？他好歹也是实修得来的半神身份，哪会那么轻易着道！
果不其然，商集在神思之海找到了裂变入侵的地方！自己的灵魂深处，被大片魔红密网胶着纠缠，已经形成大片融合，不能再继续放任，他发动了阻止，开始进行反向入侵！
当自己耀眼的纯白神光拦截博弈至一定程度后，商集胜券在握地返归心神，回到当下。
只见商集神光萦身，冯尤猝然被一股力量强制冲掀！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冯尤意料之外，他一刻不做停歇，抄起尖甲利刃攻向了商集。
商集无需动作，只消一个眼神，冯尤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立马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亦如不多时前，他对待商集那样。
冯尤大为震惊，不敢置信，但又非常愉快，棋逢敌手大抵如此，感觉很妙，毕竟太快将对手玩弄鼓掌岂非太无趣？
“很厉害嘛，父亲。”冯尤发动法力与之暗暗较劲，他比较商集对此之道更为熟稔，手臂已经渐渐能动了，接下来是腰身……
商集虚眼，好一个顽皮赖骨的东西，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他竖起剑指，大喝一声：“剑来！”
先前被冯尤夺弃的佩剑穿云破雾夹啸飞来，白霞锐刃一把从冯尤背后刺穿他胸膛，剑力之大将冯尤掼势扑倒，剑锥狠插入土，牢牢钉得他动弹不得。
见冯尤五体投地的样子，商集冷冷一瞥，虽然知道他死不掉，但也不再理会，他赶紧去解救两个徒弟。
商集稍使咒术，透明立方体支离破碎，两个徒弟重获自由。
“商集！”
“师父！”
商玄和邱恩谢被牢笼困得憋屈坏了，他们关在里面只能眼见商集遭冯尤毒手，却什么也做不了，最后还是靠师父才恢复自由身。
“你们没事就好。”商集看着两人毫发无伤，安心不少。
“商集，你怎样？”商玄挫败的抓着他两只臂膀，难掩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