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看着江素雁极尽克制的模样，心情也有些压抑了。
但如果仅仅是为了江素雁好受些，就让他管江素雁叫一声“外婆”，他也确实做不到。
他已经不需要亲人了，真的不需要了。
如果江素雁是在江挽刚刚离婚，孤身带他离开的时候出现，那么他很愿意认这个外婆。
如果是他上中学的时候，他也不介意多一个亲人。
甚至于，如果在江挽死去的那天，江素雁出现在了他面前，拥抱他，他也不会拒绝。
但是现在是真的不需要了。
江余叹口气，想要找些说辞安慰一下江素雁。
“我没有怨恨您的意思，因为我对您从未有过期待，毕竟江挽也几乎没和我提起过您，甚至在今天之前，我连您的名字都不知道……”
江余说着说着，觉得这话更加薄情了，好像丝毫不能起到安慰作用。
看江素雁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的好转。
江余停了下来，思考着改如何把话说得好听一些。
但是不等江余再开口，江素雁便主动说了：“孩子，我都知道，我也不希望给你压力，只是见一见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江余抬眸对上江素雁的目光，虽然悲痛依旧，但慈爱也难以掩藏。
他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点点头对江素雁道谢：“谢谢您的理解。”
“今日以后，你照常生活就好了，如果有什么困难也不要客气，就算是……给喜欢的晚辈一些关照吧。”
江余看到江素雁眼眶中的泪，当那滴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下时，江余还是忍不住地心里一紧。
“外面还有人等我，江老师……日后再联系吧。”
江余没有把“再也不见”“后会无期”说出口。
他确实这么想过，如果江素雁纠缠着要他认祖归宗，他就什么狠说什么，争取给老妖婆说得心梗。
但是江素雁完全不是“老妖婆”，她浑身上下都是教养与气质。
隐约间，他还能从这她的身上看见一些江挽的影子。
江挽不犯病的那几年，也是这般矜贵自持的。
所以，江余到最后还是没能说一句狠话，安安静静地退出了房间。
关上门，走廊的温度稍低，江余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胸口的郁闷便被冷气带走了一些。
“怎么样？”靠在门边的陈静见江余出来了，便赶紧走过来问。
陈静旁边还站着顾知潮，虽然没有立即问他，但目光却锁在了他身上。
“我没事。”江余回答了陈静，但却更像是在对顾知潮说的。
小五也在，颠颠地跑来，“江哥，你没跟人打起来吧？”
“……我至于吗？”江余白了一眼小五。
就算他平时再莽，也不至于在会场跟人打起来吧。
小五憨憨地笑了笑：“静姐说怕您给人家气到心梗昏厥，特意叫我过来，一旦晕了，我背起来就上车去医院！”
“……”江余沉默了
自己究竟是给这些认留下了什么印象啊！
顾知潮看了一眼小五，没说话。
小五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陈静更通透些，拽起小五的卫衣领子，对江余说道，“有事儿叫我，没事儿别给我找事儿。”
说完，陈静就拉着小五撤了。
江余刚才看到顾知潮给小五使眼色了，知道顾知潮有话要说。
两人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顾知潮先拉起了江余的手，朝着内场走去。
跟在顾知潮身后，江余主动问他：“你也觉得我会给江素雁气到心梗？”
顾知潮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即回答。
江余以为他默认了，便无奈地继续说了：“虽然我是有过这个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不可能真的……”
顾知潮听着，脸色凝滞了片刻。
他还真敢想啊？
等江余说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快走到了，灯光也逐渐昏暗下来。
江余正走着，没适应眼前的黑暗，忽然之间就撞到了什么东西，马上便反应过来，这是顾知潮的胸膛。
“突然停下干嘛？”
借着舞台上打过来的微弱灯光，江余抬起头，看到顾知潮朦胧的眉眼，像是一杯烈酒，装在敦厚的玻璃杯中，闻一闻就要醉了。
顾知潮攥住江余的胳膊，稍微低头，抵住江余的额头。
他合上眼睛，叹了口气，满怀无奈。
“江余，我只担心你，只要你能好好地回到我身边来，其他人都无所谓了。”
顾知潮的声音被舞台那边的音乐声盖了大半，但是落在江余耳朵里却清清楚楚。
当顾知潮抵着他讲话时，低哑的声音通过骨传导，带着他的心脏也在颤动了。
最终，江余怔愣片刻，抱住了顾知潮，心里那些撩人的骚话都没说出来。
他不太喜欢纯情的桥段，但是他太喜欢顾知潮。
晚会后，各大明星都在积极营业、出图，争取能用一套图引发现象级热度。
名气低微的小明星也在积极蹭流，他们尤其想要蹭江余，江余本身就是行走的热度，而且性格松散，不大介意被蹭。
但是他们找遍了整个会场都不见江余的影子。
“喂，我鱼呢？”
正在和知名导演聊天的顾知潮忽然被拍了肩膀，一转头，果然是何皎皎。
找不到江余，大家自然而然地就想到去问顾知潮，但是大都不敢问，毕竟那可是影帝。
当然，何皎皎没有什么不敢的。
旁边的导演见了何皎皎，也亲热地跟她打招呼：“皎皎，你答应我的那部片子什么时候签啊？”
“等你的编剧及格了再说，不说这个了，顾知潮，我鱼呢？”
何皎皎敷衍了旁边的某知名大导，无情嘲讽了一波他的编剧，然后转头抓住了正欲逃离的顾知潮。
顾知潮扯了扯嘴角，冷声笑道：“我哪里知道你的鱼在哪？不如你看看这场上谁合你心意，我相信没人会拒绝进你的鱼塘。”
“滚滚滚，别跟我扯，我问江余呢！”
何皎皎半天没找到江余，已经很烦躁了，压根儿不想跟顾知潮客套。
“我找他有事，我鱼呢？”何皎皎再次问道。
“说错了，他是我的鱼。”顾知潮笑着纠正道，随后靠近何皎皎，继续宣示主权，“我是他老板，工作上的事都可以和我说，我可以直接给他做决定。”
何皎皎叉起手，轻哼一声，丝毫不把顾知潮放在眼里，俨然一副大姐大的模样。
“谁说我要找他聊工作了？”
“除了老板，我也是他男朋友，生活上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替你转告。”
顾知潮虽然看上去笑容可掬，但话里话外比何皎皎还狂。
作为正牌男友，他拦人拦得名正言顺，从各个角度上都不落下风。
何皎皎不甘示弱，凑到顾知潮跟前，轻笑一声，低声说道：“你这么藏着不让我见，别是又把鱼鱼送人了吧？”
果不其然，顾知潮表情一僵。
何皎皎笑得更肆意了。
外人看来，这两位帝后言笑晏晏，氛围和谐美好，一看就是经年的老朋友了。
但事实上，这两人都看对方极其不顺眼，只是不愿意在对方面前落下风，才会调动毕生的演技，作出一副和谐的模样。
现在的战况来说，何皎皎发动“翻旧账”的技能，出其不意，直中要害，让顾知潮挨了一记闷棍，还难以还手。
他过去造的孽，确实没办法洗脱。
要是放在过去，他可以当即回“送出去的狗又跑回来了，还不是怪新的主人看不住吗”这种话。
但是现在肯定是不行了，这种伤何皎皎一千，损江余八百的话，他自己难受还来不及。
不过好处在于，虽然何皎皎抓住了他的过错，但江余还是在他手上的。
说什么想要找何皎皎聊私事，其实就是想诱哄着江余和她签约吧！
“先把人搞过来，剩下的再说”，这句话都明晃晃写在何皎皎脸上了。
这边两人还在紧张对峙，江余本尊则在某个休息室里悠闲地躺着。
他最近本就精神不大好，这两天也睡得很少，尤其昨晚还被顾知潮折腾到半夜。
能撑到现在还没昏过去，他全凭意志力了，所以刚才晚会一结束，他就让顾知潮帮他找了个地方歇着。
和那些虚伪的艺人们应酬，就算放在原来也很耗精力，他现在就更做不来了。
只是，他原本想着眯一会儿，等顾知潮来找他就一起回家，但是现在头疼得厉害，根本睡不着。
于是他让小五去找药了，自己则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忽然，他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小五，你回来了？找到药了吗？”江余不愿意睁眼，直接开口问道。
这个房间有密码锁，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所以江余起初并不担心。
但是一秒、两秒、三秒……小五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脚步声却一下下朝他逼近了。
不好的预感传来，江余心里猛地一沉，霎时睁开眼，下意识地往后一撤。
然而，沙发背有些矮，江余动作太大，重心一时控制不住，天旋地转之间就要仰过去了。
“鱼鱼！”
江余吓得闭上眼睛，走马灯都快出现的时候，一双手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猛地拽了回来。
本就头疼，这么一通折腾，江余的眼前半晌都是黑的，耳鸣不止。
“鱼鱼，你怎么样？鱼鱼……”
刚才救了他的人搂着他的肩，关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江余的耳鸣渐渐停息了，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但是眼前还是一片模糊的，脑子也混沌不清。
“顾知潮？”
江余下意识地，喃喃叫了顾知潮的名字。
他其实并不知道是谁来了，他只是希望顾知潮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抱着他的人愣了愣，随后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嘶——”江余疼得快哭出来了，瞬间就清醒了，抬起头来看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酥酥！”江余惊呼出声，巨大的安全感充盈了他的身体，他浑身的紧张都消散开来，很快松懈下去。
白酥乾放开他，他就重新躺倒回了沙发上，贴心地收了收腿，给白酥乾留了个位置坐。
白酥乾将手中拎的袋子扔到桌子上，坐到了江余脚边，掐了掐眉心。
如果是其他人把脚丫子冲向他的话，他必给那人脚趾头掰折。
但谁让这人是江余呢。
江余没在意白酥乾的脸色，前段时间周文默的阴影还挥之不去，刚才听到陌生的脚步声，他还以为自己又要不久于人世了。
缓了缓，江余才稍微坐起来一些，看着白酥乾，心里迟迟才泛起疑惑。
“怎么是你？”
“你还想有谁？”白酥乾反问回去。
“我以为有人觊觎我的美色，要对我图谋不轨。”
听到江余这么说，白酥乾也想起来了江余前段时间遇到的意外。
他眉眼微微皱了皱，闪过了一丝心痛，没有让江余捕捉到。
“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白酥乾将桌上自己带来的袋子扒拉过来，将里面的两盒药拿出来，打开。
“是吗，辛苦你了，多问一句，不是什么违禁的药物吧？”
“……不然我先给你试试毒？”
白酥乾的脸色明显黑了下去，这人怎么不会说话？亏他还好心地找来药，亲自给他送过来。
“不用不用，我当然还是相信你的啦！”
江余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事实上一直关注着白酥乾拆药的动作，确定是未经过拆封的正经药，才真的松口气。
他并不是针对白酥乾，只是就在不久之前，他更信任的人也骗了他了。
想到前段时间的事，江余的神色便不免有些落寞。
正当他落寞的时候，白酥乾那边已经倒了两杯水过来。
看了看说明书，白酥乾抠下来两粒药，递给江余。
江余摊开手，白酥乾把其中一粒给了他，然后在江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剩下那粒扔到自己嘴里，“咕咚”一口水喝了下去。
江余现在脑子不大灵光，看完白酥乾的动作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顿时从沙发上跳起来，坐得笔直。
“你吃的什么！”
“……糖。”
“那不是药吗？”
“看到了你还问？”白酥乾觉得自己就是在和一个白痴说话。
江余眨了眨眼，思考了两秒，总算回过味儿来。
他又颓然地瘫了回去，咂了咂嘴，对白酥乾说：“你不用的，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滥情又多疑的皇帝一样，逼着嫔妃吃药自证清白。”
“……”
皇帝？嫔妃？
白酥乾沉默了。
他真是活该为了江余难过，他就是该的，他就是闲的没事儿，无聊透顶，才会来关心江余。
草，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滚起来，给我吃药！”
白酥乾忍不住了，突然喊了一声，给江余吓得一激灵。
很多时候，白酥乾都是人如其名的，像是经年的风雪，冷静又纯白，但现在却轻而易举被江余整破防了。
在江余面前，他是真的会想揍人。
原本江余还一脸“哎我是个渣男”的感叹，突然被白酥乾一喊，顿时作出了一脸委屈，从多疑的皇上变成了失宠的小妾。
“干嘛喊我，不就是吃个药吗，至于这么凶……”
江余一边坐起来，一边可怜巴巴地嘟囔着，等白酥乾硬着头皮递水过来，就一脸绝然地将药吃了下去，然后拿过水杯，仰脖灌下。
水珠从他的嘴角留下，他一脸的悲痛。
“……我又没逼你喝毒酒，别给我装了啊！”白酥乾气得抓起旁边的垫枕，照着江余的脑袋就砸下去。
江余顿时不装了，抱头蜷缩开始求饶。
“错了错了，谢谢大哥给送的药！手下留情！”江余哀嚎着。
但是抱枕真的落下来的时候，也全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你最好是安分一点。”白酥乾警告道。
他能溜过来给江余送药，已经是和经纪人斡旋了半天的结果，也只为了能和江余多待一会儿。
第122章 给他潜了
“谢谢你的药，对了，我家小五呢？”江余喝完药，这才想起来自家的小助理。
“他被你经纪人叫走了。”
“是吗，密码是他告诉你的啊。”江余觉得自己明白了。
但是白酥乾纠正了他：“并不是，我是刷万能卡进来的。”
江余的脑子确实不灵光，反应速度和树懒有得一拼。
他点了点头，之后半天才意识到事情的离谱。
“啊？什么卡？”
白酥乾从兜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磨砂小卡片来，一脸的淡然：“这个会场是我家建的，这次活动也是我家出资，所以我有张卡，很奇怪吗？”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炫耀的语气，但是江余却听得一楞楞的，渐渐觉得眼前的人高大了不少。
虽然知道白酥乾是有背景的，但没想到背景能这么大。
无数明星仰赖着增加曝光率的活动，是人家里办的！
租一天就动辄千万的会场，是人家里建的！
现在想来，白酥乾当初讨厌自己，但是没有叫人给他偷偷暗杀了，简直是大慈大悲之人啊！
“酥酥，你真是个大好人！”
江余诚恳地感叹道。
这回是白酥乾听的一楞楞的了，怎么就突然给他发一张好人卡？
江余又想起，白酥乾好像是顾知潮的粉丝。
如果白酥乾家里有钱有势到能和国际知名品牌合作，那家族势力应该也是横跨大洲的级别了。
原来沈听总是跟他吹嘘自己有多有钱，比顾知潮何皎皎还有钱，不知道和白酥乾比起来如何。
不过，既然白家已经有钱到这个地步了，那白酥乾喜欢谁，哪还需要亲自下场来追啊？
“想什么呢？”白酥乾见江余脸色不明朗，一会儿皱眉一会咂嘴，开口问道。
江余也不掖着，就直接问了：“酥酥，你这么有钱，当时为什么不把顾知潮给潜规则了啊？”
白酥乾静止了两秒，随后露出一脸“你在逗我笑”的表情看着江余。
“你是真敢问啊。”
半天，白酥乾感叹了一句。
江余耸耸肩，这有什么不敢的，甚至他还敢追问，“真的真的，你家肯定有那个实力吧？”
江余目光灼灼，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白酥乾想否认，但是细想一下江余好像也确实没说错。
见他不说话，江余便以为是默认了，叹了好大一口气。
“哎，要我说啊，你当初喜欢他，就该趁他没这么出名的时候给他潜了。”
“我看他电影的时候，他的时候他已经很出名了。”
白酥乾说的并不是“喜欢他的时候”，而是“看他电影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