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匪徒进村,光田家五郎手脚挨了刀伤就耗费了好些药物。
黄引生计划着也在村里开个药堂子,到时候向村里收药草,如此会有更多的人采药,总会比他跟黄芪两个人去采药收集的快。
他现在时不时要去给人看病,要么就是村里有人找上来看病,隔三岔五的才有空上山。
光要黄芪一个小哥儿上山去采药,山里地势复杂险要,他是不放心的。
不过自从商队的人回来以后,霍守文良他们总上山去打猎,黄芪跟着他们上山采药,有人照看上一眼,他倒是放心些。
霍戍应了一声,转去了元慧茹那边。
现在大家住在一起,有一个好处就是方便。
平时各自吃各自睡,像是没有住在一起一样很自在,互相不会干扰。
但想要见一面不受风吹不受雨淋,穿过两条廊子就到了。
“这个料子最是软和顺滑了,十里布行都是用做亵衣贴身穿的。当时急着走,想着东西也不能带太多,也就没带上两匹。不过这两匹也仅够给小家伙做衣服了。”
“触手当真好。”
桃榆笑着摸了摸布面儿:“说起十里布行也当真是惭愧,先时商队走商的时候前去拿了一批货,只付了六成的钱,原说是剩下的四成等着商队回来以后再给补上,不想同州战乱,我们都来了渝昌,剩下的四成货钱还没能结给汪老板。”
“来时在路上倒是遇见了瓷器行的陈掌柜,把欠下的四成货钱结算给了他。现在还差着汪老板和方禾茶铺的钱。”
乱世之中,桃榆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还能够再见上一面,但是欠人家的还不上心里总是亏欠,当初他们做生意也是因为信誉才给他们的货。
说起汪隆,吴怜荷手微顿。
昔年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要不是汪隆让她在十里布行做事,给她一个糊口的机会,她哪里能有今天。
虽说这些年她为着十里布行尽心尽力,成了布行里不可或缺的布娘,但她知道,其间是汪隆帮了她许多。
他已年近三十,却是迟迟没有娶妻。
他的心思,这些年来或多或少她心里都明白。
她自己什么情况她再清楚不过,断是不可能耽搁他。
为此她曾与他直截了当的谈过他们之间绝无可能,他倒是不曾勉强,只是却依旧独身一人。
当时同州兵变乱起,汪隆得到消息便已经再做准备,她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他和霍戍准备离开同州的消息。
毫无疑问,最后她做了怎样的选择。
吴怜荷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现在大家的日子渐渐安定下来,阿盼如愿认祖归宗,现在跟着霍戍纪扬宗骑马射箭,做事待人,肉眼可见的一天天成长起来,她心里无比欣慰。
她也重新受到了大家的接纳,时时可以回去看望父母兄弟。
这些事情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如今一一实现,说句难听的话,若是没有这一场战乱,或许这些事情一辈子都不能够。
但不可否认,她偶尔还是会想到以前在十里布行的那些日子。
“十里布行不只是同州有产业,其他府城也有分号,要是想把剩下的货款结算给他们也很容易。只不过,我也不知道同州战乱以后,汪掌柜去了哪处分号。不过还货款的话直接给分号就行了,交代一声掌柜都会收到消息的。”
桃榆眼前一亮:“那太好了,不知在渝昌有没有分号?”
“有的,不过在府城。”
霍戍听见两人的谈话,他信不上前去:“等到寻个合适的日子,我去一趟府城。”
“回来啦。”
桃榆看见走过来的人,他连忙朝他招了招手。
“你快来看看,吴三姐姐给小桃核儿做的衣服。”
霍戍看着桃榆举起来的小衣服,本来就很小,他接过来拿在手上便显得更小了。
耦荷色的布料上绣着几颗圆润饱满的桃子,吴怜荷在十里布行都是了不得的布娘,技艺自是不必说的精湛。
几个桃子被她绣的栩栩如生,像是布上真长出来了一样。
“好看吗?”
霍戍点了点头,便是他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研习,想想也觉得小孩子穿着会很好看。
“不过穿得了这么多么?”
自从桃榆有了胎动以后,他看见黄蔓菁在做小孩子穿的衣服,元慧茹在做,吴怜荷还做,桃榆自己也在缝。
这孩子还没有生出来,他看衣服已经可以放一箱子了。
元慧茹笑道:“小孩子长得快,一眨眼就是一个身形不说,平素里一会儿口水把衣服湿了,一会儿又尿了,不多做一些可是不够换的。”
桃榆笑抿着嘴,看向霍戍。
霍戍闻此,也便没了话。
“买了寒瓜回来,去吃一点吧。”
“好,吴三姐姐也一起吧。”
几人一道过去,买回来的大寒瓜切开,桃榆才吃上一口,金柯鹿便来了。
“赶得巧。”
金柯鹿没客气的去拿了寒瓜吃。
他现在虽然去了那边,但是马数比很多北域的男子都还要厉害,来去如风。
一溜烟儿就过来了,好像是就住在隔壁一样。
他这次过来给桃榆抱了一只小羊。
是才断了奶的羊羔,瞧着桃榆怀有身孕日子过得无聊,特地抱来让他养着玩儿。
桃榆喜欢的不行,白乎乎的小羊羔又软又肉鼓鼓的,揉起来很舒服。
好好的养着到时候小崽子出生了正好可以喝羊奶。
“桃子哥,哥夫。”
几人正在院子里逗羊羔,纪文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纪杏蔗回信今起义军在同州囤粮养兵,急剧发展势力。
如今越是昔日穷苦的佃户地位反倒是被抬得极高,先时的大户乡绅遭受极重打压,当政让这些大户上缴数目庞大的粮食和充军人丁,若是缴纳不齐便以不敬新政打为刁民,由着佃户前去□□掠。
一时间不少昔日的大户家破人亡。
不仅如此,原本的普通良民有的只不过家里多两亩良田便被认作为大户,新政对大户也没有个统一认定,不少普通良民也受到了佃户攻击。
老百姓苦不堪言,能走的都在想办法走。
纪杏蔗的丈夫邓沉珩原本是县城工房典史,管理县城的水利屯田等事宜,但新政以后,不管是原本什么官职的,尽数也就办两件事。
囤粮,揽兵。
若是老百姓自愿也罢,可不论老百姓愿不愿意,官府一应要粮要人。
自愿最好,不愿就动兵力。
邓沉珩干不得这样为非作歹的事情,于是便同县府请了辞。
不想没有了官职庇佑,现在那些佃户已经隐隐把眼睛盯在了邓家上。
为求自保,邓家也计划想要离开同州,正好是收到了家里过来的信件。
纪杏蔗同家里求助,希望能够接应他们。
“同州现在乱成这样,定是要把杏哥接出来,佃户憎恶大户,新政又放任不管,这朝下去迟早要受其害!”
桃榆眉头紧锁。
大伙儿也是听得唏嘘,同州那些人当真是疯了。
幸得是他们当机立断舍家舍业离开,否则留下就算是避开了战乱之苦,也还得遭逢这么一遭,想想当真是后怕。
“为跟你去!”
金柯鹿安静的听着,见纪文良说完,他想都没想就道了一声。
纪文良道:“别胡闹,你不晓得同州那头的局势。”
“北域连年战争,即便边境未曾动荡,地方上也常有冲突,我什么没见过。”
金柯鹿道:“打我记事起,见过的冲突手脚趾头加起来都不够,还怕去同州接应一家子人不成。”
桃榆见此道:“阿良,我觉得金哥儿说得不错,他见识过的动荡多,经验反倒是比我们丰富,他与你一道也妥帖。阿戍得看着这头,便是想去接杏哥也抽不出手来。”
纪文良拧着眉:“让阿守一起就好了。”
霍戍道:“他也一起。”
“邓家一家子上十口人,还有小孩儿,你们都去家里也安心些。”
金柯鹿见此连忙道:“你看哥夫都发话了,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叫上两个得力的仆族,早点出发早点把人接过来。”
话毕,不等纪文良开口,金柯鹿便上了马已经跑出院子了。
“欸,欸!”
桃榆看着追着去的人,叫住纪文良:“得了,我知道你觉得出去不安全担心他才不肯他一起。”
霍戍附和了一句:“多余的担心。”
“我不是。”
纪文良脸一红。
“哎呀。”
他拉着桃榆去了旁头些:“这样不好!”
“到底哪里不好了?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变得这么扭捏,人家金哥儿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业也有家业,那么一大帮子的仆族,马匹;光是从北域追你来,可谓是情深意厚,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桃榆道:“你这小子别太挑!”
“我没觉得他不好,也不是挑。”
纪文良急道:“我哥上次回来的时候,他说哥夫家有个表亲,姑娘与我年龄相仿。”
桃榆瞪大眼睛:“你咋早没跟我说,定下啦!”
“没有,不过当时我二哥与那姑娘谈得来,与那户人家长辈提过我一嘴,给他们看了一眼我的画像,估摸也有点意思,二哥回来的时候就把姑娘的画像带来让我看了一眼。”
“咱们同州一片儿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辈觉得好,我瞧了画像也端正,自也没有回绝的道理。”
“事情没个定论,我也不好到处乱说嘛。”
桃榆眉头一紧:“那后来呢?”
“后来二哥来信说他们家对我本人倒是满意,不过男儿还得要立业之本以后成家才好,意思我明白,咱们家虽也背靠大姓,但单单就我们那一房来说家境确实不怎么样。后头问不就跟着商队挣钱去了么。”
“我在北域真的没想要去招惹金柯鹿,我几次劝阻,他这人主意大根本不听我的。”
纪文良叹了口气,纵然他没有承诺,也没有承认过什么,但家里亲近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对金柯鹿是什么意思。
感情的事情确实没有办法控制,他意识到自己什么心思以后,便想把那边先给处理好了,否则不是两头对不起人么。
桃榆默了默:“头一回北上你就挣了些钱,你没给你哥写信?”
“写了。但挣的毕竟也不多………”
桃榆眉头一动:“咱同州府城三十两也尽够礼钱了,地方县城还嫌不够啊!”
他一拍脑门儿:“得了,八成是一头留着你看能不能飞黄腾达,一头又寻着家境更好的。左右你们年纪也还不大,能等两年。”
“不、不会吧。”
桃榆吐了口气:“不过也确实事无绝对,虽然不曾明言定下,但既提过这事儿,咱暗戳戳的就另外找人成了亲也确实不厚道。那你怎么想的?”
纪文良道:“回来的路上我们并不知道同州动乱了,原本是想回去以后直接去一趟县城找二哥说清楚。那头就作罢,若是人家觉得因为我而耽搁了,我可以做出些补偿,总得是要交待清楚。”
桃榆拍了拍纪文良的肩膀:“小时候家塾先生教的道理你没白学,男子汉大丈夫需要承担,不可言而无信。不管人家怎么样,咱们自己当得问心无愧才行。”
“便是交换了定情信物也有做毁的,你们这般连口头明言都不曾,更就没什么了。”
纪文良点点头:“那………”
桃榆道:“你跟阿守再带人去吧,金哥儿那边我去同他说。”
金柯鹿得知纪文良走后,随时大大咧咧的性子,但难免有些失落。
“此行前去并不安生,这边也还要你帮忙,姑且由着他去,但他回来怎么同你说。”
桃榆宽慰道。
话他不可以说的太明白,有些事情还得要文良亲自同人家说才好。
好在是金柯鹿并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之人,人都已经走了,知道大吵大闹也没用。
桃榆还是嘱咐了一句:“那个金哥儿,等阿良回来,我一定让他给你道歉,你可千万别去追他。”
“我知道,他去接他二哥不是儿戏。他能平安回来也就算了,若是不能,我在带人去救他便是。”
桃榆眨了眨眼睛:“这小子真是何德何能。”
这些日子纪家一边在等着纪文良的消息,一边在主理着修路的事情。
二十里的路从两边打通,要割草,要搬石,路面清出来以后,为了防止长草,还得把地面用明火烧一遍。
夏月里天气燥热,在野外烧火,很容易引起火灾,为此需要人紧紧盯着。
村里的人空闲了就去看热闹,还能把新开出来的路踩一踩。
“别的都不要,盐必须得撒点儿,别的不行,我烤肉可是一绝!”
烧路边升起了一个小火堆,桃榆看着金柯鹿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一只野兔,剥了皮径直在一边烤了起来。
桃榆看见他从腰间摸出了一根小竹管,打开往兔子身上撒了撒。
“你还随身携带盐?”
桃榆有些惊奇。
“是啊,我们在北域的时候经常迁徙,而且经常野外打猎,就地取材,这种东西当然随身携带。”
兔子被他烤得滋滋冒油,闻起来挺香的。
“哟,在这儿开小灶呢。”
听见声音,桃榆偏头,看见他三姑揣着走了过来。
桃榆叫了一声人:“三姑今天也过来看热闹呀。”
“两个村子的路要打通了嘛,我过来熟悉熟悉路,以后也好串门子不是。”
金柯鹿听见桃榆这么唤妇人,得知是纪家亲戚,他挺是热络:“大婶儿一起来点儿。”
言罢,纪望菊就见着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大兔腿放在芭蕉叶里递了过来。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虽然这么说,动作倒是快,生怕慢了分毫而被收回去。
家里才买了四只小鸡养着,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吃上肉。
村里的汉子都去操练学习了射箭,如今不过个把月,上山去打猎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家都能吃上山里的野肉了。
他们家那一大一少两个,躲着懒不想去操练学射箭。
操练是村里每个汉子都必须去的,他们躲不得只能前去应付着,但是射箭这门手艺因为有些人确实资质平庸,眼睛也不太好,怎么学也学不会。
鉴于此,霍戍便有心学的继续学,实在学不会和不愿意学的也不必浪费这个时间。
他们家那两个,身子健全,眼睛也好,却躲懒钻空子不肯去学。
现在人家去学了射箭的都小有所成了,保卫村子先且不说,能打猎回来吃上肉就是顶好的事情。
纪望菊眼红的不行,奈何拿家里的那两个懒汉也没办法。
来了林村以后,家里兄弟的日子也不如在同州潇洒风光了,她便是想去蹭点什么,兄弟家里不多,女人哥儿把粮食东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也就不好蹭了。
小六家里倒是阔绰,只是有霍戍在,又有伶牙俐齿的桃榆,她现在是不敢去蹭。
如此一来,家里已然许久未曾沾荤腥。
她老远就嗅着这肉香味了,本想着怎么才能蹭一点,不想还没等到她开口,这北边来的哥儿还怪会做人的。
“来,桃榆你尝尝看,饭菜虽然我不会烧,但这可是拿手。”
金柯鹿又扯了一条腿儿给桃榆。
桃榆闻着肉倒是香,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他还没有咽下去,那股子熟悉的想吐又吐不出的感觉又来了。
金柯鹿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桃榆的后背:“这么难吃啊,我没来得及尝。”
桃榆摆摆手:“不是,是我害喜才吃不下去的,这个烤得挺好的。”
“是啊,是啊,香得很!”
纪望菊连忙附和:“我就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烤肉。”
她从来就没有吃过烤肉,这自然是最香的。
金柯鹿倒是大方,全然是经不住别人夸赞,直接把一整只兔子都给了纪望菊:“大婶儿喜欢吃都拿去吧。”
纪望菊毫不客气:“好啊,好啊!”
别人觉得纪望菊这副爱蹭爱要的德行见不惯,初次接触,却是还挺对金柯鹿这般北域人直爽的性子。
午些时候,桃榆扶着个大肚子慢腾腾的回去。
白日蚊虫比夜里要少一些,野外树木多,倒是比同州的夏天凉爽很多,桃榆觉得这个夏天过得很快,白天他也乐意出来多走走。
桃榆刚到院子里就闻到了一股椒麻香,两排竹竿上挂满了肉条。
昨天霍戍从山里猎回来了一头小野猪,当晚就给分割了,夜里把猪下水处理吃了,又给每个院子分了一方好肉,但也还剩下了些肉。
夏天肉食容易腐坏,黄蔓菁把剩下的肉都切做了大肉条,用盐腌上,但有别于以往的是这次还裹了不少的花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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