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我有打算,看你的意思。”
“嗯?什么看我的意思?”
霍戍道:“若你答应我做此番营生,我再往下谋计,若你不合适,那便作罢。”
桃榆闻言默了默,没有一口回答。
若这桩生意真的做了起来,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明白。
此后山高水远奔波是寻常,聚少离多也是家常便饭,便是光想上一想,桃榆心里便揪了起来。
可但凡有所经营和成就,哪里有不奔波的,便是阿祖的医馆,一年里也要出去几回。
若一事无成,终日守在土地上,那倒是片刻不离时时相守。
只是男儿志在四方,况且霍戍还是个有本事的人,若真叫他一辈子杀猪种菜,未免也太过屈才了些。
他本是卸甲完成了故友之愿后可以洒脱走四方的,会留在这里甘愿束缚,说白了也是因为他。
倘使他再不许他做这做那的,也忒憋屈了些。
桃榆在大事儿上心里也有一杆秤。
“这是好事啊,我怎会觉得不合适,事情能谋计下去,也省得爹忧心了。”
桃榆鼓舞道:“你通晓北地状况,没准儿真就闯出了名堂来呢,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没有,那也得了教训。我们都还年轻,总要去试错营生,总也不能全然依靠着祖辈的那点子单薄基业过日子不是。”
眼下田产赋税肉眼可见的增重,明眼人都晓得再这么下去耕田种地没有出路,但凡有条件的都在思索着另谋些出路了。
霍戍见桃榆如此回答,心中有了些数。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饿着。”
两人草做了商定,没先急着将事情告知纪扬宗。
翌日霍戍清早上去了一趟红梨村。
虽两个村子相邻,霍戍除了先前来宰猪的时候来过几趟,此外都未曾怎么来过。
他照着村主道往前走,见着村道大路尽头上有户人家怪热闹的,房顶院里都是人,当是在修缮屋子。
霍戍见着院里有一颗上十年的梨花树,而今叶子枯落,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
他信步前去,还未进院儿便有人先招呼了上来:“霍哥!”
“我没瞧错吧,今儿如何光临寒舍了!”
葛亮大着舌头,老远便喊着迎了上来。
“修房子?”
霍戍微扬下巴。
“都拾掇的差不多了,冬月里雨水多,一点儿活儿折腾了快两个月了。”
葛亮说起便叹了口气。
霍戍看着新瓦屋顶,看着像是新买的瓦片把以前的茅草棚顶给替换了下来。
“怎没在秋时修缮。”
“嗐,先时我回来便说手上有几个闲子儿,不如把房屋修缮了。二老非是不肯,说我有两个子儿烧得慌,大抵是挂记着我还没成亲,不想我乱花销。”
葛亮低声道:“前阵子张罗着同我说亲,媒人跑了几户还不错的人家都没成。二老便觉得是家里太破了,人家姑娘哥儿才不想与的,火急火燎的又让把房子修缮了。”
“完工了便好。”
“瞧我光是顾着说,霍哥走去屋里坐。屋顶已经好了,今儿打扫了屋子就安心过年了。”
葛亮引着霍戍往干净的偏屋去。
葛家来了不少帮忙的村民,屋里正在忙着烧饭,当是要做顿好的酬谢宴。
霍戍晓得来的不是什么时候,但既来了,也没必要再跑回。
“喝点热汤茶,这天儿怪是冻人。”
葛亮给霍戍弄了一碗粗茶:“霍哥找我可是有事?”
霍戍直言:“我如今已没做屠子了,这两日寻摸了新营生,缺些人手,过来看你有没有意向。”
葛亮闻言两眼一亮:“霍哥你说。”
霍戍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葛亮听完便一拍大腿:“霍哥,这生意我跟定了你干。”
“你别一时兴起,好生考虑。”
葛亮连忙摆手:“我决计不是头脑发热,回村这么些日子,我也没有寻着合适的事情干,霍哥既有方向,我一道跟着干心里有着落。”
“左右都是要找事情干,有机会作何不干。”
且南货北售,本就是有利可挣的,他怎么也在北边待了好几年,虽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可那头什么可情况大抵还是晓得的。
其实他也有想过,只是也就在脑子里一晃而过了,他对自己没那信心。
但今霍戍提起,他登时便有了主心骨儿。
“只是独两个人也不够,还需多几个可靠人手。”
葛亮应声:“这我晓得,既有此意,这些日子我便留意问询熟识可靠的几个兄弟,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跟着一起干的。”
霍戍道:“先看人手可能凑齐,若行得通,再寻人脉拿货。”
“好。”
离过大年夜没有两日的功夫了,村里外出的人能回来的几乎都已经回来,要想揽上人手,需得尽快的把人给确定下来。
年后用不得多久便要开春,届时各家各户都要忙着春耕播种,再是有人想跟着他们干,只怕地里也已经舍不下了。
需得是提前让人有所考虑和准备,来年方才好计划多少人力,开多少田地。
霍戍想着不能全然寄托在葛亮那头,亦可自在村里寻些人手。
这事儿要想事半功倍,还得纪扬宗帮忙。
于是两人把计划提前告知了纪扬宗。
得知消息的纪扬宗沉默了良久。
纪扬宗沉默也自有道理,同州商户虽多,但到底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为低下。
纪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书香门第,瞧不起行商之人,但孩子要走这条路终归是有所迟疑。
这也就罢了,新婚情热的,两个人看着也挺是黏乎,怎的就寻摸着要干这走南闯北的活计。
在家里日子过得好好的,谁会想要背井离乡,要么是迫不得已得谋生计,要么就是在一地儿上过不下去了。
“你跟小桃子吵架了?”
霍戍眉心微动,这是哪里的话;“没有。”
纪扬宗也寻摸不出来霍戍的神色:“真没有假没有?”
霍戍见此道:“他性子温顺,我话少,吵不了。”
纪扬宗摸不着命门:“那咋就想干这个了,家里虽然不说大富大贵,但还是够吃够穿的,何必这么奔波辛苦。”
霍戍同老丈人道:“也不单是为了挣钱。”
“而今朝廷腐败,匪乱已经猖獗入繁荣之地,难保将来这世道不乱。”
纪扬宗听这话不由得夹紧了眉头,世道要乱足以让任何人神经绷紧。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这几年是越发往着不太平上走,只不过没太显眼,为此大家也未曾如何。
怕就怕温水煮青蛙,乍然间颠覆,到时候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只有吃苦的命。
“你的意思是?”
“多条出路,即可有做应对的条件。”
纪扬宗吐了口浊气,又思量了片刻。
行商走南闯北,消息确实要灵通不少,且人脉上也广些,若逢乱世,属实出路也多些。
纪扬宗是想霍戍跟小桃子一起踏踏实实的过小日子,没必要太过于闯荡,可今下世道并不明朗,作为家里的男人,他也必须得为妻儿提前做些考虑。
霍戍此番,属实也是为了家里。
“也罢,既然你和小桃子已经商量好了,我也不好多做干涉。”
纪扬宗道:“寻人手的事情,且等着我的消息。”
这朝有老丈人出手,霍戍放下了八成的心。
什么人老实可靠,有要出门打算的,纪扬宗比他定然清楚的多。
事情既已经交托了出去,二十五以后各家各户张灯结彩都在忙着过年了。
霍戍便将此事先放在了一头,和桃榆一道儿去城里采买年货,准备年夜饭。
同州城门的瞭望墙上都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老远见着都喜庆。
进了城更是不得了,沿街的铺面儿一水儿的招财进宝和八方聚财的对联,夹道的树上方的圆的灯笼。
街市上人头攒动,多数人穿的都是红棉比甲,帽子绣的都是大元宝,女子的面上还画有花钿,可谓是入目之人皆盛装。
路间的摊贩比寻常都要多,不少老先生都有出来摆摊题写对联,价格随缘自给,多是月月红,十二文或翻个倍就能有一副,全然讨个喜气儿。
稍有名气的摊子前都排起了长龙。
巷子间小孩儿追逐嬉闹,炮竹之声不绝。
霍戍的马几欲挤不进去街市,他还是头一次在南边过年,见到这么热闹的年节场景。
北域过年虽也热闹,但也是相对于平素的年节。
边关安定的日子少,百姓多有迁徙,一切都从简,以方便转移为首。
为此过年时也不过是吃顿好的,若有条件也会扎些爆竹。
桃榆戴着霍戍给他买的那顶卧兔儿,衣着本就鲜亮,又系了个红斗篷,愈发衬托的霍戍衣着潦草。
两人并在一起,还怪吸人目光的。
“我们要不要也求一副对联回去?”
桃榆拉着霍戍的手扯的老长,凑到人堆儿里去瞧老先生写字。
“家里往年的对联还是尤凌霄给写的。”
霍戍闻言,道:“今年自买几副。”
桃榆抿嘴笑了起来:“咋的,不高兴啦?”
“没那么小气。”
桃榆道:“我听娘说尤凌霄自从手不好以后同写商贾来往的密切,当是选择了庇户商贾从中牟利。孙大娘子四处张罗着人,说是年后要修宅子。”
“尤凌霄倒是也从先时的颓唐中振作了起来,而下已经试着用左手习字了。”
霍戍道:“他怕是还惦记着做官,想等着朝廷官员有所空缺之时放宽些对肢体残缺的限制。”
桃榆叹了口气:“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世事无常,尤凌霄那个人原本是那么瞧不起商贾,今不也只有自降身份与商贾合作而过日子。
不免也是叫他感慨。
霍戍见着桃榆心思飘忽,眉心微动,他把人拉回来贴着自己。
“专心走路,别出神。”
桃榆见着肃着脸的人,捏了一下他的手。
“年货爹娘也差不多买齐了,咱还要买些什么?”
霍戍扬眸见着前头有一家药铺,同桃榆抬了抬下巴。
“要买什么药,直接去阿祖医馆里拿不就得了。”
霍戍垂眸看着人:“你确定要我去那边要?”
桃榆恍然想起什么,脸一红,差点忘记了今天来城里的大事儿。
他疏忽有点扭捏:“还是、还是在别的药铺拿算了。”
前些日子他七叔家里的小堂哥回来省亲,打小七叔家里的小堂哥对他就不错,两人也是一众兄弟姐妹里最好的。
先前他跟霍戍成亲的时候小堂哥没能回来,这朝年底回来探亲,还给他带了不少新婚礼物,他和霍戍便一并过去吃了饭。
小堂哥比他大上一岁,比他早了半年成亲。
丈夫是同州城下县城里的人,说是县府里的工房典史。
桃榆只在那头来提亲送聘礼之时见过一回,长得还是挺高大的,就是很黑。
工房管理县水利,事多如牛毛,能二十余岁干上那位置,定然是肯下功夫的人,风吹日晒的老成些也不足为奇。
他那小堂哥纪杏蔗嫌人家黑,原本没多乐意,奈何七叔做主,他也只得嫁过去。
婚事定下后还在家里哭了几天,桃榆被叫过去开导。
纪杏蔗虽是不情愿,可也没委屈自己,夜里一边哭一边翻着小册子,教导桃榆要通晓房中事,否则成了亲丈夫不喜欢,日子更是难过。
如今人回来,桃榆倒是瞧着他那小堂哥乐呵呵的,俨然是哥夫待他不错。
两人虽都已成了家,又还分别了大半年的,话儿却只比以前多,不比往日少的。
桃榆不好意思问旁人的婚后之事,自也找到了人说。
这朝方才从纪杏蔗那儿问到了法子,还得是要用些膏药,又时时练习才行。
桃榆想着什么膏药他自做便是了,可惜纪杏蔗也未曾随身带那些东西,他也没法子拿来做参照。
于是将事情说与来霍戍听,叫他想办法弄点来。
成亲的时间也不短了,两人除了洞房那日试了试外,后头他心有不甘又试了一次,结果还出了血。
疼是一回事,要紧是有些被吓到。
桃榆盘算着要是霍戍的营生能成,那明年初定然就要出发,届时两人事情还没成,那不白成了个亲么。
他微眯起眼睛,势必要把人在离开前给拿下!
否则霍戍在路上遇见些小妖精被勾走了可怎么办,首先就是要得到他的人,再揣上他的崽,届时叫他想跑都不行!
两人到药铺门口,桃榆见着人来人往,想着要同人拿到东西不免脸发烫。
他推着霍戍的背:“你去同药童问,我、我在这儿等你。”
霍戍挑起眉:“你行医,当是比我懂门道,你不去怎么行。”
桃榆小声道:“你见哪有小哥儿去问人要这个的。”
“用在你身上的,怎么会没有?”
“那、那你不也跟着沾光了么,非得我去。”
“你不好意思了?”
桃榆捏了捏手指:“我一个小哥儿,害臊不是寻常么。”
“那你偷看我些早,夜里借着抹药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时候没说害臊?”
桃榆闻言瞪大了眼睛,掐了霍戍的手背一下:“说的像是你没摸我一样!”
“我又没说我害臊。”
“霍戍!”
桃榆咬牙切齿的呼了一声,未等到霍戍开口,背后先弱弱的传来一道声音:“二位要买点什么药,要不然进铺子里去商量吧。”
桃榆乍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医馆的药童出来了,他一张脸顿时煮了个沸。
也不知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了没,不过见小医童异样的神色,八成也是听到了些。
想到此,桃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索性一头扎在了霍戍怀里,把脸给挡了起来。
“可是这位夫郎不舒坦?”
霍戍搂着桃榆进了医馆,坐诊大夫看着两人,仰头问了一句。
“他就是有点头疼,没别的。”
大夫道:“那还是先把个脉,开点头疼脑热的药吧。”
桃榆闻言把脑袋从霍戍的怀里抬起,连忙摆手同大夫歉意道:“我们不开伤寒药,是我相公,他、他想拿点药。”
话毕,桃榆便先拔腿溜去了一头。
大夫看向生龙活虎壮得能一脚踢死头牛的霍戍,试探道:“你不舒服?”
霍戍面不改色:“我方才成亲,和夫郎房事不和,拿点药膏。”
他声音不大不小,说得寻常且认真,却引得医馆中人纷纷回头。
看着霍戍威武高大的身躯,又看向了一边坐等的貌美夫郎,男子都默默的转回低下了头。
桃榆见此赶紧用衣袖把脸给捂了个严实,早知这人虎得没遮掩,还不如他自己去问。
大夫也怔了一下,看着霍戍这身形,天赋异禀些倒也通情理,他干咳了一声后,道:“随我来吧。”
桃榆想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着频频回头暗中偷窥的人,他起身左右犹豫了一下,索性先跑去了外头等人。
霍戍在医馆内室里待了好一会儿,这才抱着个小箱子出来。
三十大年日。
纪家一家子一大早就起来将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通,接着剪窗花儿,贴对联,挂灯笼。
一番忙碌至午时,吃了晌午饭,黄蔓菁去把元慧茹喊了过来,一起准备早夜饭。
便是杀鸡,宰鱼,摘菜,屋里屋外的进进出出,村里有把团圆饭吃在晌午的,临近午时到午后一直陆陆续续都有鞭炮声在响。
桃榆在灶房里忙碌,霍戍也没闲着,宰杀牲禽的活儿都一并交给了他。
待着整只鸡从汤锅里成型后,还得捞出来祭祖。
纪扬宗端了鸡和肉,领着霍戍前去祭灶王爷,又得在饭菜快好的时候先摆上一桌,备办上一些薄酒菜肉的请祖先长辈先来吃。
罢了,撤除后再摆夜饭。
晚饭虽是准备的早,但真等都办好时,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饭菜全数上桌,堆叠了个满当,年饭不仅样式多,且还比往时的份量都要大,求的便是个年年有余。
纪扬宗在院子里点了一串长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许久,裹着火药的红纸炸成碎末,如漫天洒下的红花瓣儿一般。
“瞧这鞭炮炸得可响,一点凝滞都没有,来年必当是红红火火的!”
纪扬宗背着手看着鞭炮炸完,白色的烟雾逐渐趋于清明,抬手朗声道:“吃饭!”
黄蔓菁相邀着元慧茹,桃榆拉着霍戍的手直往堂屋里跑:“快些,快些,天这样冷,待会儿菜都冷了。”
吃了几口菜,纪扬宗便搬了酒出来,望着霍戍道:“今年可算是有人能跟我喝两杯了,来来来。”
过年是喜庆大日子,黄蔓菁也没理会纪扬宗吃酒。
相似小说推荐
-
甜弟会撒娇,总裁魂会飘(布丁狗超人) [近代现代] 《甜弟会撒娇,总裁魂会飘》全集 作者:布丁狗超人【完结】晋江VIP2023-12-14完结总书评数:335 当前...
-
替身受他有千层套路(楚济) [近代现代] 《替身受他有千层套路》全集 作者:楚济【完结】晋江VIP2023-12-15完结总书评数:13706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