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胃口。”容时用一次性小叉子戳着一颗葡萄,在楚星驰再次张嘴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塞进他嘴里,“食不言,吃饭吧你。”
在楚星驰以富家公子的优雅快速进食食堂菜,并且在途中总是时不时瞄容时几眼,似乎是在靠他的脸下饭时,陆家主宅别墅中,陆思衡和陆弘景围着快要变凉的满桌菜肴以及常温太久已经有些变形的奶油蛋糕,视线不住朝门口看去。
陆思衡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容时离开办公室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张姨,麻烦把饭热再一下吧,蛋糕也先放进冷藏。”
陆弘景掏出手机,说:“我给小时发个消息问问大概还有多久,妈怎么也还没回来,大哥,你也给妈打个电话吧。”
另一边。
手机在口袋中振动了几次,容时想也知道是谁的信息,看都没看一眼。
在楚星驰将小山似的饭菜都装进肚子里时,容时也咽下最后一口带着酸奶的燕麦片,重新穿上外套。
他们并肩走到公司门口,容时看了下手机:“司机来接我,天黑了,你也叫车走吧。”
“好,注意安全。”楚星驰露出守门的几颗白牙,“那明天见哦!”
容时看起来有些敷衍地挥挥手:“明天见。”
一辆银白色商务车在夜色中行驶,容时靠在后座,被透过车窗的风吹得有些头疼。
“现在天气有点冷,小少爷不舒服的话我把空调打开吧。”
“不了。”容时平静道,“我也晕空调的味道,师傅开快一点吧。”
容时让风吹得偏头痛,矮身转去另一边,还不等开窗,突然车子传来“嘭”地一声。
他吃了那块蛋糕后本就一直不太舒服,此时被重力推着向前抻到了胃部,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险些要把晚饭的燕麦水果捞也一起倒出来。
还不等他从胃痛中喘息过来稳住身形,又是“嘭”地一声巨响,车身剧烈振动,随后天旋地转,容时感觉有一片玻璃飞溅扎进肉里,头猝然磕在车顶,似乎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伤口涌出。
连环车祸,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设计?
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纱布,容时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前还像是老旧电视一样发花。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全身好像是被捏碎重组了一样,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在脑海中呼啸。
他刚挪了一下,眩晕感终于在此时想起他的存在,拉着他坠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陆家主宅
陆弘景盯着手机眉头紧蹙:“小时怎么没回我消息,他是不是突然不想回来了啊?”
“就算不回来也要说一声吧,怎么能出尔反尔,那个蛋糕我排了好久呢,算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大门传来开启的声音,兄弟俩一同探头张望过去,然而进门的不是他们心心念念等待着的那个人。
林慈恩穿着貂皮大衣走进来,温声询问道:“怎么还没吃饭,小时还没回来么?”
“对啊,他突然联系不上了。”陆弘景踢了无辜的桌子腿一脚,“妈,你去哪了啊,怎么好像有股消毒水味儿?”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回笼,容时睁开眼。
最先席卷而来的是密密麻麻、尖锐的疼痛,他一时都无法辨析那些痛感都从何而来。
那实在是太密集、太痛苦了,有一瞬间他恨不得还是晕过去算了。
长时间倒位造成的脑充血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心脏快速且剧烈地跳动,他小心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在这次跟着他历经磨难的腿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缺血有些发木。
车内传出嗡嗡的震动声,昏黑中手机亮着灯闪动,前排司机也陷入了昏迷,容时竭力伸出手,在他触碰到手机前,那个跳动的名字已经因为长时间没有接听自动挂断了。
又是一片黑暗。
似乎从很远处传来警车混着救护车的声音,不知从哪里流出的鲜血顺着脸颊一路蜿蜒到眼角,有些刺眼,容时闭上眼转动眼球,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阻止那些血水流进来。
“咚咚咚……”
是谁的脚步声?是什么人过来了?
得赶紧起身才行。
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身体却像不是他的一样,仅仅是挪了下手都耗尽了大半力气。
那个声音在车子不远处停下,容时握着能够到的唯一武器——那个熄屏了的手机,他的指节泛着青白,手背筋骨凸起,能清楚看到蜿蜒着的淡青色血管。
车门打开了。
先钻进来的是一个触手,黑漆漆滑溜溜的,看起来像加大加粗版的烧烤摊章鱼须。
紧绷之下,容时肌肉都有些痉挛,他咬紧牙关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怎么用这样的方式欢迎我?”触手很是委屈地蜷缩了一下,它主人的那张脸从车门缝隙露出。
他和这张脸的主人才告别没多久——准确地来说,是另一张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的脸。
宿渊心痛地看着他,触手柔和地在他伤口边缘摸过:“好可怜,阿时,你怎么搞成这样啊……”
那些触手七手八脚地将杂物移开,宿渊伸出手,护着他的头将他从车里抱出来。
可能是车祸伤到了内脏,容时只觉得腹中拉扯着疼,他终于按捺不住涌上喉头的腥甜,歪头吐出一口带着小块状的血。
宿渊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容时靠在他身上喘息了一会儿,尽管疼痛仍是延绵不绝挑战着他的忍痛底线,但终于目光清明了一点。
他仔细观察着四周,灯光影影绰绰晃在车漆上,陆家司机脸上糊满了血歪头倒在前排,看不出是死是活。
前方急刹的那个司机没经受第二次撞击,此时已经钻了出来,不过他腿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此时靠着人跌坐在一旁水泥地上。
至于那个横着撞过来的白色奥迪司机可能是到了生死薄召唤的日子,偏偏撞上了挂着的装饰,头盖骨都肉眼可见地凹下去一块儿,如果不是大罗神仙显灵,多半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了。
容时感觉头又开始疼了,像是有支装修小队在里面拉锯一般,他咬住下唇闷哼一声,不等开口,宿渊就像有心电感应一样,伸出一只黑色的触手将陆家司机粗暴地卷出来放到空地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宿渊单手在他没受伤的那侧胳膊轻拍,“我来了,不用怕,也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有什么好怕的?”容时强撑道,“天灾人祸谁能预料呢。”
宿渊将头埋在他锁骨旁,声音发闷:“我总是迟到,如果下次来晚了,你就狠狠惩罚我吧。”
容时本来想说就算你来了还能阻止么,不过看着宿渊自己给自己打结的触手,这家伙说不定还真的可以。
几辆救护车在附近停了下来,宿渊将所有触手都收了回去,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人类。
容时这才听到沸腾的嘈杂声,有许多人围在外围,警察跑过来设下了隔离带。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然而他终于再也抵不住眼皮的沉重,再次放纵意识沉沦入黑暗。
宿渊盯着电话上的“陆弘景”三个字思考了一会儿,抬手按下了绿色的小电话图标,
陆弘景话里带着一点难以察觉地抱怨“小时,你到哪里了啊,怎么还没回来,菜都凉了。”
护士拿着担架车走过来,宿渊将他搬上担架车,询问道:“你们是哪个医院?”
陆弘景在电话那头紧张道:“你是谁?小时怎么了?叫小时接电话。”
护士忙中抽空回复:“s市中心医院急诊部。”
宿渊:“听清了吧,s市中心医院急诊部,他快到这里了,你过来吧。”
话音落下,他果断挂断电话,跟在容时身后上了救护车。
电话另一端的陆弘景就没这样镇定了,他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焦急地在屋内小圈转。
第三圈时陆思衡终于忍无可忍,不等他对弟弟施展爱的教育,就听陆弘景迷茫地看着他:“大哥,电话那头的人说小时现在在s市中心医院!”
陆思衡外套都没想起来穿,匆匆跑在最前面,陆弘景紧随其后,林慈恩望着他的背影,默默也跟在他们身后。
陆家一行人刚到医院时,就看到楚星驰垂着头守在抢救室门外,陆思衡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沉声问:“小时怎么了?他为什么会……”
宿渊声音冰冷地陈述道:“出了连环车祸,先是前车急刹司机没来得及刹车追尾了,然后突然侧面冲过来一辆车,把阿时……”
他随口补充:“不知道为什么司机开得那么快。”
陆弘景突然想到了自己那条催促的短信,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
其实大家都盯着手术室的门,没有人分给他眼神,但害了弟弟的内疚感还是死死缠着他,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也没办法不去责怪自己,偏偏是那样倒霉,他刚好打了信息催促容时,又刚好在容时催促司机加速后,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
如果我当时没有去催他就好了,等等又怎么样呢?饭菜蛋糕都是死物,别说排了几小时的队,就是从长城排到法国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弟弟的安全还重要吗?
陆弘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垂下他高高昂起的头,他靠着墙蹲坐在地上,眼眶像是做了汗蒸一般发着热。
他握紧拳,又有些侥幸地想,万一小时只是受了小伤呢?万一……万一这场车祸是出在他发短信之前呢?
但这些很快又被巨大的担忧与恐惧压住了。
什么时候可以平安无事地出来呢?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或是病人家属都没多看他一眼,这个地方每天发生那么多次生离死别,他这点痛苦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
他余光发现雪白的墙根上有几点暗红色,仔细看的话,那其实是一道道叠加的抓痕……
那是手术室外无能为力的亲人留下的,担忧、痛苦与自责的标记。
容时感觉身体很轻。
就好像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坐在木制秋千上,被一双大手推向碧蓝的天空。
那时他身后仿佛也生出翅膀,只要松开手就能触碰到那些柔软如棉花糖般的云朵。
不,比那时候还要轻,他的灵魂就像是片被风吹起的羽毛,随着风的路线前行,直到飘入一汪温暖的池水。
他又见到了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男人坐在温泉池中,旁边的四不像已经给自己捏出了爪子和尾巴,看起来像条长了狗尾巴黑色大猫。
四不像用尾巴刨着水问:“你觉得这个形象他会喜欢么?我看人类都很喜欢可爱的猫猫狗狗,我这样足够可爱了吧,他一定看到我第一眼就想把我捡走。”
男人看着它沉思了一会儿,十分扎心道:“没关系,至少足够可笑了。”
四不像不满地瞪着眼睛,只是它皮毛太黑,如果不是容时多往它脸上瞧了几眼的话,还真未必能发现它在瞪人。
它不仅想瞪他,还特别想给他一爪子,不过动手前四不像思考了下他们之间的武力值,发现自己毫发无损的概率为0.001——如果男人动手时自己把自己绊倒又被自己的触手缠住站不起来,那还是很有希望的。
它自我挽尊道:“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计较。”
男人可能没发现这家伙的不良居心,他拨弄了下四不像飘过来的尾巴,声音有些低沉:“你这次也没能找到他的转世么?”
“嗯。”四不像也一下变得低落起来,“明明已经那么久了,怎么还没转世投胎呢,我天天都下去找的。”
男人看着池水,轻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沉睡了,希望能在那之前找到他……”
“如果我沉睡了的话,你就先代替我保护他吧,我会尽量很快醒来,赶到你们身边的。”
四不像语气有些急切:“那你怎么办?万一在你沉睡时他们又来了,你……”
“我还用你来保护么?”男人的话听起来很是让人牙根发痒,“你就算在这儿也只是从打我一个变成打我们两个。”
四不像竖起尾巴,烦躁地来回拍打,容时伸出手,不知触发了什么神秘的条件,他此时竟然可以碰到四不像柔软的尾巴毛毛。
四不像击水道:“我至少可以……”
男人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第六感发挥了作用,容时后背一凉,迅速闪身。
“谁在那里?”
下一秒,水花猛然激起,直直朝着他刚刚站的方位袭来,在触碰到那个位置之前又猝然停住。
男人顿了一下,声音中的冷厉淡下几分:“是你么?”
什么?我认识他吗?
容时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的脸,努力想要透过黑雾知道点什么。
还是他把我认成别的人了呢?
男人伸出手,摸索着走过来,容时这才发现对方视力好像有些问题。
但即便如此,男人对这个地方也实在太过熟悉,容时又不知为何走不出这个温泉池,眼见那双大手就要碰到他,突然一股莫名的、不可抗拒的吸力将他向外拉去。
“别走!”男人徒劳地伸长胳膊,容时不断地向后退去,意识愈来愈模糊。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看到两根深黑色的触手从温泉池中钻出,飞速向他离去的方向追赶。
容时瞳孔扩散,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触手湿滑的小尖。
“阿时——”
“滴——滴——滴……”
“呜呜呜……”
是什么在响?又是什么人在哭?
病床上苍白的少年睫毛像是被风吹了下的蝴蝶翅膀一般微微煽动了下,但兴许是因为窗外的阳光实在太过刺眼,那蝴蝶很快又合拢了翅膀。
有个声音很兴奋地说道,只是语气中带着还未散尽的哭腔:“小时刚刚是不是动了!?”
“如果我没眼花的话那就是。”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很稳重,但也含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把眼泪收回去,鼻涕擦干净,你水做的吗?”
“我好害怕,大哥。”刚开始说话的那个人低声道,又开始抽起鼻子。
好烦啊,怎么这么能哭。
容时终于不耐地睁开眼:“别哭了……”
他开口才发现嗓子像是吞了把沙子一样,仅仅是说了几个字都磨着疼。
陆弘景像是点了火的窜天猴,嗖地窜过来,容时这才看到丫眼睛像是被谁打了两拳,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和红肿。
“小时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关心我,我……”陆弘景哽咽着眼泪又要泄洪。
容时毫不留情补充道:“你哭得好烦啊。”
会错意思的陆弘景沉默了一会儿,安静下来拿纸巾擦了脸。
陆思衡拿过棉签沾水给他润了润唇,关切地询问道:“小时,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随着他睁开眼,各处神经知觉也逐渐复苏,容时动了动手指,只觉得他问了句废话。
腿上像是前一天跑了马拉松,传来钝钝像是抻了筋的酸麻,手臂不知划到了哪里,火辣辣地刺痛,头也像是听了紧箍咒的孙悟空,恨不得把里面神经都摘出来。
不过这些比起腹部尖锐的痛感来说都不算什么,别说哪里不舒服,全身上下都难找到舒服的地方。
容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很痛。”
陆思衡的冰山脸终于出现了丝慌乱,他拉开碍事的陆弘景,语速很快:“哪里疼?肚子么?我叫医生过来。”
“哪里都很疼。”容时坦言开口道,他之前的忍耐是为了不叫家人担心,但这群人既然不会担心,那不如直接叫医生打针止痛,总好过自己硬撑。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掌心传来一点不一样的触感,滑溜溜的非常q弹,此时正用软乎乎的小尖搔着他的手心。
摸起来像章鱼怪的一根触手。
容时看着病房仅有的两个人,心下有了判断,他将触手放在床上,摸索着用拇指和食指指腹捏住了它的尖尖。
触手盘在他的手腕上,乖巧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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