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医生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框:“听说他刚醒来的时候,就因为医护人员不让他吃东西喝水,而迁怒自己的家人,甚至把床头柜上的暖瓶直接砸在了许夫人的身上,还用刀划伤了许家小少爷的手臂,吓得许家人都不敢再轻易接近他了。”
施重吃惊地问道:“还有这事儿?”
看温先生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能把暖瓶直接砸在自己妈妈身上的人啊。
“当时许夫人被烫伤得非常严重,大家都顾着她的伤,加上温竹森已经醒了,也脱离生命危险了,”成医生认真严谨,并没有因为宫止的名声和身份而把某些事情的细节略去或添油加醋,“所以那时候也就没人顾得上依照温竹森那断断续续的残缺记忆,去追究当时车祸的那件事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许家的人啊,应该不会就这么不管了吧?”施重诧异不已。
虽说比不得宫家的实力,但许家也算是个小豪门了,怎么着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孩子冷漠至此的啊。
听到施重的问题,成医生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压低了声音对宫止二人说道:“其实,我听科室里的人说啊,许家听说了一些流言蜚语,说温竹森长得跟许家人根本不像,不过为了面子,他们也没有立刻把温竹森踢出家门,而是继续忍着,直到去年找到了亲生儿子,也就是真正的许竹生,这才把被他们强行改名的温竹森踢出了家门。”
施重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看宫止的表情,对方的思绪似乎要比他通畅透彻不少。
“我还听护士长说,许竹生……啊,也就是温先生在出车祸之前,脾气和性格是一等一的好,”成医生说着说着,仿佛也觉得有点儿困惑,不得不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填补这其中的怪异逻辑,“确实是有很多患者会在经历过接近死亡的重创之后,性情大变……”
施重也知道这个道理,认同地点了点头。
“但从车祸中再醒过来的温先生,似乎……”成医生一边回想,一边对宫止二人讲述着自己认知中的温竹森,“完全变了一个人。”
“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人。”成医生笃定地重复了一遍。
宫止离开了施重的办公室。
去往温竹森病房的路上,他一直在回忆施重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在查询温先生过往病历的时候,我还看到了他的药物过敏史,是苯二氮卓类药物,证明他正在服用治疗神经的药物,所以……不建议直接刺激他的记忆,还是要等慢慢恢复。”——
——“更何况,谁能保证七年前的那个人,就一定是温先生呢?你也不要太过于心急了,凡事还得慢慢来。”——
即便有施重说的这些话,宫止的心中也还是存在着自己的疑虑。
这七年来的温竹森,和曾经大家认知中的温竹森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根本不是一场车祸就能够改变的。
如果是因为车祸,那如今这个性格和七年间大相径庭的温竹森又该作何解释。
病房里。
温竹森仍旧在轻声细语地哄着伤心的鼎鼎:“小叔,真的不怪你呀,是我没有做好今天在外面游玩儿一整天的准备,是我身体状况的缘故啦。”
“那、那以后小叔一定要照顾好森森,”鼎鼎立下宏图壮志,“把森森培养得比乖宝贝还要壮,一拳就能打哭乖宝贝!”
温竹森惶恐:“……啊,那倒也不至于。”
门外的宫止:“……”
宫止敲了敲门,听到温竹森说“请进”之后,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乖宝贝~”因为伤心,鼎叔的小奶音比平日少了许多昭示着开心的起伏,不过面对自家乖宝贝,还是很热情的,拍拍森森的床沿,示意乖宝贝道,“坐在这里~”
宫止顺着自家小叔创造的台阶,迈开长腿走到了床边,不远不近地坐在了温竹森的病床床尾处,偏过头来看温竹森的脸色。
“宫先生……”见到宫止,温竹森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不由担忧地问道,“宫先生,您没吃亏吧?”
说着,就反手在床头柜上摸索自己的眼镜,想要看看宫止有没有受伤。
他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此时说起话来稍显有气无力,微微苍白的脸也被身上宽大的病号服衬得越发小了。
宫止心头微动,摇摇头,声线温和:“没吃亏。”
非但没吃亏,那一家绝望的文盲在听到律师为他们讲清楚利害之后,哭着嚷着说要赔偿温竹森。
Frederick毫不犹豫地回他一句“你们那仨瓜俩枣儿还是留着取保候审吧”,而后向律师转达了宫先生的意思,丢下一句“绝不和解”后,离开了公安局。
温竹森总算能够放下心来:“那就好。”
宫止没再吭声,拿起水果刀,手法娴熟地给温竹森削了个苹果。
“谢谢宫先生。”温竹森双手接过,拿在手里端详半天,才微红着耳根咬了一小口。
宫先生实在是温柔细心得很。
病房门被轻轻敲了敲。
施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止,我来给温先生送药的。”
温竹森颅内的淤血不超过几毫升,他现在的情况只适合保守治疗,日常吃一些神经营养的药物,等待淤血自行消散。
至于恢复记忆的事情,那就只能随缘了。
宫止担心施重对着温竹森大放厥词,站起身走了出去,避免温竹森被他吓到。
“温先生的情况已经没有大碍了,”施重低头看了眼时间,头也不抬地对宫止说道,“一会儿你就可以让人给温先生办理出院了,回家休……”
“还是在医院休息吧。”宫止不赞同道。
回到家,温竹森很有可能会因为社恐而想方设法地把他赶出去,但是在医院的话,一方面能够保证温竹森的状态;而另一方面就是,连温竹森都没有把他赶走的理由。
“你当医院是你家啊,你想……”施重张口便嘲,然而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这医院还真就是宫家的。
既然他不想让温先生出院,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施重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展开讨论,上下打量了自家好友一番后,露出一个“我懂了”的□□。
宫止无语:“……你能不能不要笑得这么变态?”
施重知道,多年来,宫止父母的离开对宫止的打击尤其大,即便有爷爷朝夕陪伴,他也还是无法轻易从那种痛苦中脱身而出。
以至于这七年间,无暇处理其他感情的宫止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宫先生。”
正当宫止犹豫着要不要给施重一拳的时候,温竹森扶着门框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见宫止就在走廊里,不由松了口气。
“宫先生,Leilani和Harvey他们还在家,”温竹森抿了抿嘴唇,对宫止说道,“我们应该回去照顾他们。”
听见温竹森说的是“我们”,施重顿时变得比宫止还要兴奋,直接笑着点点头:“当然啊,当然,温先生现在的状态完全可以回家休养,Leilani和Harvey很粘人的,你们两个一定要早点回去照顾他们才行。”
估计是只听到了“你们两个”而不是“你们三个”,一直站在森森旁边充当扶手的鼎鼎不乐意了,伸出小脑袋瓜儿来纠正小施侄子:“是三个人喔!不是两个!”
施重走过去,笑着捏捏鼎叔的小脸蛋儿:“好好好,是三个人,叔,是我的错,罚你的乖宝贝一会儿回家抱着森森上楼好不好?”
温竹森:“???”
宫止:“……???”
鼎鼎兴高采烈:“好~”
得到了宫止和施医生的首肯,温竹森放心地带着鼎鼎回到了病房准备开始换回自己的衣服,心无旁骛间,完全没有机会听到门外两人的交谈声。
“施重,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的话,明天你就会在你的办公桌上看到自己被调到非洲的任职报告。”宫止说这话的时候,顺势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正在被小崽崽伺候着穿外套的温雅青年。
这要是放在平日里,施重听到这话,肯定立马就消停了。
可或许是他对于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又或许是无论如何也想要把好友从痛苦的深渊中拖拽出来,居然直接而又嚣张地重复了一遍:“宫止,你绝对是喜欢他,你知道吗,你现在面对温先生的时候,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温先生要是夸你两句,你甚至还会兴奋地发出尖锐爆鸣声的那种。”
“少放屁,”宫止面对施重的时候,很难保持平日里所具备的素质,“我这根本就不是喜欢。”
“……宫先生,我收拾好了。”温竹森走了出来。
温竹森担心自己的这个状态会耽误宫先生的工作,从刚刚下了病床开始,他就在抓紧速度穿衣服和收拾东西,生怕浪费了一点儿时间。
那边儿温竹森的话音刚落,这边儿刚刚还站在施重面前的宫止就瞬间消失。
一阵邪风刮过,施重额发被狠狠掀翻,再回过神来时,只见宫止已经站在了病房门前,一手接过温先生的小熊背包,一手扶住温先生的手臂。
举止大方得体,语气和煦温柔:“慢点儿,小心台阶。”
施重:“???”
Chapter 48
温竹森哪里被人这样温柔细致地对待过,在宫止的搀扶下走起路来,反倒比平常更为紧张了许多。
看着那只扶在自己身侧、却几乎要把他拎起来的大手,温竹森局促极了:“宫先生……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虽然清楚温竹森能够自己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宫止就是不想松开他的手。
而且更让宫止觉得奇怪的事情是,平日里,他经常能够一心二用地做事,可今天居然连做好眼前这一件事,都觉得异常艰难。
温竹森刚清醒就出院,要是不小心摔倒了,不晓得会不会让颅内淤血的情况变得更严重。
得好好搀着、扶着才行。
只是他握住温竹森的手后,时不时会颇为剧烈地波动起伏的心脏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刚刚说的那些话?
宫止不客气地将缘由归结为自己之前和施重的交谈上。
身后与他们数步之遥的施重莫名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要不我还是自己走吧,宫先……”温竹森的话还没说完,就踩空了脚下的台阶。
宫止始终都做着准备,在温竹森膝盖一软的瞬间,轻而易举地将人捞回到了怀里搂稳。
“是台阶不好!”鼎鼎气呼呼地批评着差点儿让森森摔倒的台阶,“台阶坏,森森好!乖宝贝抱森森~”
鼎叔在旁边鼓劲儿加油,看着自家乖宝贝稳稳当当地把森森从台阶上单手揽了下来后,激动得仿佛把森森抱下来的人是他一样。
下了台阶,宫止也动作自然地重新攥住了温竹森的手,态度显然也比刚刚还要理直气壮了几分。
施重:“……”
再也看不下去眼前这画面的施重像一艘火箭一样“蹭”地从旁边蹿了过去。
眼不见心不烦,他这只山猪品不来宫止和温竹森那爱情的细糠。
鼎鼎看着小施侄子的背影,骄傲地鼓起了小肉巴掌,为周围不解地看着发疯离去的施主任的医护人员解说道:“这是我的施施宝贝喔~看他跑得比pudding还要快!”
说完,还体贴地针对“pudding”这个名字再次做出解释:“pudding是我的狗狗喔~在家里的时候,施施宝贝超级喜欢跟pudding赛跑~”
医护人员们纷纷朝施主任的背影投去了“没想到施主任竟然有这种癖好”的惊叹目光。
如芒刺背的施重好悬没脚下一软坐地上。
这主任你就当吧,一当一个不吱声。
“唰——”
温竹森系好了安全带,双腿并拢着,本想要坐得规规矩矩一点儿,却因为身体的疲惫,还是无意识地靠在了椅背上。
库里南汇入主干道的车流。
宫止偏过头,看着老实巴交地窝在座椅里的青年,忍不住将声音放轻了些:“睡一会儿吧。”
晚高峰时段会有点儿堵车。
温竹森似乎在溜神儿,此时听见宫止对自己说话,立刻坐直身体,绷紧了脊背:“宫先生您说。”
宫止轻笑:“回去的路上会有点儿堵车,你可以先睡一会儿。”
说着,他又扭头看了眼后排儿童座椅里的自家小叔,早已经垂着小脑袋瓜儿昏昏欲睡了。
对于鼎鼎日渐变好的睡眠,宫止很是欣慰,同时也十分惊讶。
他和爷爷奶奶都完全没有想到,鼎鼎会在过往素不相识的温竹森面前彻底卸下防备。
即便是在节目上,也依旧像只小蘑菇一样,乖乖软软地缩在温竹森的怀里安然熟睡。
温竹森也回头看到了即将睡着的鼎鼎,轻轻抿了抿嘴唇,抬眸朝宫止笑了一下,梨涡漾起,漂亮得令人心弦轻颤。
“……”宫止紧忙转过头去看红灯的倒计时,耳根也被光影映得通红。
温竹森没察觉出身边人的异常,仍旧低头拨弄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的模样。
宫止并没有对温竹森说明他颅内有淤血的事情,担心他会陷入焦虑的情绪。
而温竹森自然也是不敢主动开口问的,更何况有施医生点头说他可以出院了,他的身体状况也一定是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但坐在车上安静下来后,温竹森也难免会在心中猜测起来。
“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温竹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地说道,“我就觉得自己一直挺倒霉的,可能真的是……”
所以才发生在游乐园晕倒的事情吧。
左边的加速车道上疾速掠过了一辆鸣笛的面包车,宫止没能听清楚温竹森的话,转过头来飞快地看了温竹森一眼:“什么?”
温竹森原本就算是在自言自语,没打算让宫先生对自己的这句话有什么回应,此时听到宫止询问,不免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字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
听到温竹森的前半句,宫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打断了温竹森说出的最后一个字:“左眼跳财,右眼跳是因为眼轮匝肌痉挛,只是眼眶和眶周轮匝肌的自发痉挛性收缩,可能是倒睫、结膜炎、休息不足或者是受到了强光刺激的原因。”
温竹森目瞪口呆。
“只是没睡好而已,”宫止简单地归纳了一下,而后安慰他道,“不耽误你的暴富。”
温竹森顿时身心舒畅。
宫先生未免也太会提供情绪价值了。
恰到好处地安抚了他心中的担忧。
“谢谢宫先生。”温竹森心头泛起暖意。
不管怎么说,他刚从晕厥中醒过来没多久,声线还掺着几分哑意。
偏生温竹森说“宫先生”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知是因为状态不好而没有太多的力气,还是因为发音习惯,尾音总是微微上挑,洒在耳畔,勾得人耳根发麻。
宫止喉结滚了滚,没再回答。
SUV驶入小区正门,缓缓停在了温竹森家的楼下。
鼎鼎还在后座睡得香喷喷的,温竹森和宫止不想吵醒奶娃娃,便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吭声,顺带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但先忍不住的人还是宫止。
他回头观察了一下鼎鼎的状态,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已经带上了迟疑而又坚定的矛盾情绪。
温竹森看出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于是朝宫止笑了笑,眉梢微挑了一下,示意宫止有什么疑问可以放轻声音讲出来。
“不知道温先生……愿不愿意给我一些,”宫止斟酌着说道,“互相了解对方的时间。”
他对感情这件事情不是很擅长,不清楚要经过多久的时间才能够摸索清楚。
如果温竹森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的话,那他的进步也许会比想象中的更快一点儿。
听到宫止的这句话后,温竹森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话虽然听着语意含蓄,但是对于宫先生儒雅内敛的人设来说,能讲出这句话,可谓是难上加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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