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皇帝,淡淡的道:“姑娘何以发笑?”
“本尊笑你坐拥这赵国的万里江山,可事到临头却没有一人真心护你,还真是可怜啊可怜。”她看也不看皇帝脸色的变化,举剑,剑尖缓缓扫过一众大臣、侍卫,最后才停留在皇帝面前,微微叹了口气,道:“算了,看在你这般可怜的份上,就不杀你了。”
除了丞相苏桧之外,众人皆是一脸的羞愧和古怪,委实不知道妖魅一般的女子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皇帝瞥了眼旁边的苏丞相,不动声色的道:“姑娘口口声声为母报仇,那仇人究竟是谁?又可有证据?”
她不再看皇帝,转而望向丞相苏桧,淡淡的道:“丞相爷从方才脸色就不甚好看,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啊……瞧本尊怎就和皇帝一样瞧不清真伪了?您哪里是身子不舒服,分明就是‘活见鬼’了吧?”
众人面色更加的古怪了,这女子讽刺嘲弄丞相也就罢了,怎地还不忘埋汰一下皇上?
便在此时,苏桧阴沉着脸道:“你……你倒是是谁?”
她嘴角的笑意再次扩大,悠然的道:“妄女儿日夜期盼再见到您呢……父亲大人。”
“父女?!他们竟然是……”
“这妖……姑娘是苏丞相的女儿,真的假的?!”
“没听说过啊,苏丞相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
众人议论纷纷,全然不顾苏桧脸色的各种变化。
皇帝闻言一愣,旋即猛然望向一身红衣的苏颖,那眼中的震惊和骇然根本无法掩饰。
夜色昏暗,加之此处的灯光不甚明亮,皇帝想要真切的看清红衣女子的相貌,全然不顾危险的便向前走去,不慎被一段残肢绊了一个踉跄,竟是直直朝着红女女子的长剑上撞去!
众人尚在各种震惊中没回过神,就看到自家的皇帝朝红女女子的剑尖跌去,就算想要上前营救,也已然来不及了。
她没想到面对生死威胁都不曾动摇半分的皇帝,却在得知她是苏桧女儿的时候失了态,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罢了。
她冷漠的望着皇帝朝长剑撞来,没有半分收手的意思,直到皇帝即将殒命在剑下的瞬间,才不可查的轻叹了一声,手腕突地翻转,自下而上的带起一道淡淡的半圆形紫光,擦着皇帝的鼻尖堪堪收手,将剑背在了背后。
众人大大松了口气,若是苏颖再迟疑片刻的功夫,赵国的军政格局怕是要有大的动荡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就在所有人都为皇帝平安而默默感谢上苍的时候,皇亲本人却没有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觉悟,依旧快步走到红衣女子身前,抬起颤颤巍巍的手,就想要抚上面前美人的脸颊。
在场的所有人见到这一幕,尽皆当场石化。
不都说陛下独宠皇后,从不对皇后以外的任何女人假以辞色么?怎地现在,不管死活的硬要摸一个女刺客的脸?难道陛下也跟他们一样是“耙耳朵”,平日里碍于皇后的强势不敢明着来,突见人家姑娘出众的美貌,就忍不住想要动手动脚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对杀人不眨呀的女刺客、女魔头出手吧!这样的饥不择食,还真是……值得同情啊。
众人当中尤其是男性,顿时便对自家皇帝陛下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暗中一片唏嘘,望着皇帝的眼神也都有了些许变化,当然,这些大臣的脑补皇帝自然是不知道的。
“鬼……鬼啊!老爷救命!崔玲儿化成厉鬼向我们索命来了!老爷快救救奴家……!”
就在此时,一道惊恐凄厉的嚎叫打破了众人的思绪,丞相苏桧神色巨变,冲入人群生生捂住了那妇人的嘴,止住了她的尖叫,而这惊恐嚎叫的人,正是他的结发妻子……刘婷。
苏桧狠狠地给了刘婷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响亮,顿时打落了刘婷的两颗门牙,可见这一巴掌的力道。
刘婷平日里被苏桧宠在心尖,何时受过这等的羞辱,愣怔了片刻,手捂着肿了老高的腮帮子就朝着苏桧破口大骂起来,哪还有平日里的端庄贤淑?
苏桧在众人面前大丢面子,一张老脸早就气得通红,勉强挤出一张笑脸,咬牙道:“夫人喝醉了,切勿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惊扰了圣驾!为夫扶你去内堂歇息吧!”
“你个老混蛋,老娘根本没沾一滴酒,你敢打老娘,我看是你喝昏了头吧!”
“不!是夫人喝醉了,为夫可是亲眼看到你喝的,不是嘛!”
苏桧扶着刘婷的手兀的加大了力道,掐着刘婷额头布了一层的虚汗,待要再撒泼的时候,忽然看到苏桧的眼神充满了少有的狠厉,心里一惊,恢复了一丝理智,同时记起了这里是什么场合,还有方才她失声惊叫了些什么。
一股寒意从刘婷的脚底直冲头顶,立时间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煞白的慌忙道:“老爷说得是,是……是妾身方才酒后胡言乱语了,还请夫君带妾身回房。”
苏桧也不迟疑,回首行礼道:“陛下,因今日是微臣的寿诞,发妻一时高兴便忘形的多贪了几杯,险些惊扰了圣驾,还请陛下准微臣带其回内室。”
皇帝早就将方才的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是刘婷那句“酒后失言”更是犹如一根刺梗在了心头,刚要开口之际,却听到红衣女子率先开了口。
她挑眉道:“你们赵国的律历,本尊是不懂的,可你身为一国之君,应该是清楚的吧?”
皇帝眼眸一动,心中了然,信步走回众文武当中,朗声道:“朕自是再清楚不过。”
“按照赵国律历,惊扰圣驾者该当何罪?”
“轻者削籍为奴发配北疆苦寒之地,重则斩首连坐三族。”
“那方才的一幕,可否惊扰了您的圣驾?”
“朕自幼跟随先帝南征北讨,戎马数十载,经历大小战事数百起,虽不敢自誉泰山崩而嵬然不动,却也不会因一个‘酒后失言’的妇人而受到惊吓。”
众人频频点头,一众武将更是精神一震,仿佛回到了那些“饥啖酋首血,困卧敌尸旁”的峥嵘岁月。苏桧暗暗松了口气,眼角余光撇过红衣女子时闪过一抹阴霾。
“不愧是圣贤明君,那我且问你,谋害妻女和通敌叛国,这两条又该当何罪?”
众人闻言尽皆哗然,议论纷纷之中都是时不时朝苏桧瞥去。
近一段时间,京城大街小巷无不都在谣传丞相苏桧私下与藩王伙同楚国意图颠覆赵国的秘闻,现下说出来,可见矛头所指了。
苏桧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道:“陛下明察!微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证,绝无反叛之心,更不会勾结藩王、敌国毁损国家啊!陛下切莫……切莫听信了歹人的胡言乱语中了奸计!臣之生死不足轻重,但若是因此而导致陛下英名尽毁,朝野动荡,那臣之死便就是罪莫大焉了,还望陛下明见!”
“好一番慷慨激昂。不过,本尊又何曾说过是丞相爷通敌叛国,又何必这般急切的向皇帝表真心?”红衣女子顿了顿,似笑非笑的道,“而且,你方才矢口否认造反之事,却并未提及谋害妻女之罪,可见已是默认了。”
“你……你满口胡言,我……我几时认了这莫须有的罪?!你费尽心思的挑拨我君臣,想要至我于死地,莫不是楚国派来意图谋陷害我赵国忠臣的?陛下,此女打着微臣女儿的名号,却想要制微臣于死地,可见其心之歹毒、用心之险恶!还请陛下切莫上了奸人的当,莫让亲者痛仇者快啊!陛下……呜呜呜……”
苏桧说道最后,竟是掩面痛哭起来,俨然一副忠臣蒙冤的凄苦相,即便是众人当中知道内情的几人也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心里大大感叹苏桧来的这一手的高明。
即言明了自身的清白还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同时表了忠心拍了马屁,还将一切罪责全盘否定,反诬陷了女刺客是楚国的奸细。
莫说是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就连苏桧的同谋者也差点信了他的话。
☆、仇怨
“啪、啪、啪……”
一阵脆响的掌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她嘴角含笑,悠闲的道:“真是一口好口才,若不是本尊有真凭实据,今天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皇帝眼眸一亮,抬眼瞧见苏桧脸色忽的白了一白,稍加判断,真相便了然于胸。
苏桧急声道:“哼!莫说你拿不出证据,就算是拿得出来,也全是捏造,你一个意图行刺陛下的宵小之辈的话,怎可当真!”
“是不是捏造的,一听便知。”
她环顾四周,见众人面色各异的看过来,勾唇道:“三日前,也就是天瑞年六月初五,苏桧于京城东郊,借着寿诞祈福之名于鸿恩寺内与隆王密谈逼宫之事一个时辰有余。
在此五日前,于京城醉春楼三楼的福瑞阁,秘密会见楚国使者,密谈里应外合颠覆赵国之事,两个时辰后亲自安排使者入住丞相府。
在此十日前,苏桧遣心腹于夜丑时三刻,买通城门看守引楚国使者进城,居于东城华交客栈。自此半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