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式丧偶(三两银)

“外面。”
“地址。”
“……”许亦竹没说，反而问他，“有事儿吗？”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
“我在忙，等有空再说。”
许亦竹挂掉了电话。继续往进走，正巧迎面遇见了许漫。
许亦竹差点没认出她来。
上次见她还是在四年前，许亦竹刚大学毕业，找了一份包含五险一金的工作。
那天她穿了一条湖蓝色的吊带连衣裙，半披着长发，现在公司楼下，劫到自己。
她本就生的漂亮。稍加打扮就更加明艳动人。来往的路人同事都忍不住偷瞄一眼，猜测着许漫和自己的关系。
当时她温柔笑道：“儿子，妈妈欠了好多钱，你帮帮妈妈好不好。”
那一刻，玫瑰收起了花瓣，把刺扎向他的心脏。
炎炎夏日，他的身体里由内而外感到一阵寒意。
那是许漫第一次开口和他要钱。
“儿子？”许漫看到他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许亦竹回神，“许漫，你怎么……”他说了一半的话，顿住了，良久，他接上，“出来了。”
“你怎么老成这样了？你是想说这句吧？”许漫无所谓的笑笑。
知子莫若母。
许亦竹被说中了心事也不反驳，催她带路，“走吧，我下午还要回去的。”
“几年不见。我儿子又变帅了啊。”她就像是最出色的变色龙，什么环境里变成什么颜色。
此刻她宛如一位温柔和蔼的母亲在真心夸赞自己儿子。
许亦竹对她的夸奖内心毫无波澜，平静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再有一次，你就算是被打死，我也不会再给一分钱。”
许漫无视他的警告，故作伤心道：“果然是我许漫的儿子，够绝情啊～”
许亦竹一脸冷漠，对于她的话不为所动。

许亦竹被带到了靠近走廊里面的一间包厢。
一推开门，隔绝在外的噪音一股脑全部涌入他的耳朵里，这让他忍不住眉头紧蹙。原本坐在沙发上推杯换盏的男男女女见包厢门被人推开，齐齐看向门外。
许漫推了他一下，走到茶几前停下脚步。
“马哥，这就是我儿子，许亦竹。”
她佝偻着背，一副做低伏小的姿态。语气谄媚的说道。
被称作马哥的男人听到许漫的声音，这才把目光从旁边那个女人的身上收回来，落在许亦竹身上。
肆无忌惮，带着猥琐的打量。让许亦竹感到浑身难受，像是被一只恶狗盯上。
许漫拽了一下他的衣摆，催促道：“快和马哥问好啊！”
“行了，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马哥松开搂在怀中的年轻女人，故作大度的说道。
他倒了一杯酒推到许亦竹的面前，语气强势道：“既然来了，不喝一杯怎么行。”
“我不会喝酒。”许亦竹冷言道。
他的身体站的笔直，和许漫形成强烈对比。
许漫怕他惹恼了马哥，语气焦急的和他商量道：“喝一杯又没事儿，这酒度数不高。”
许亦竹充耳不闻。
无奈，她端起那杯酒，冲马哥陪着笑脸，“马哥，年轻人不懂事，这杯我替他喝了，您别生气。”
马哥的眼神闪过一丝凶狠，但还是虚伪的笑道：“年轻人嘛，有个性是好事。”
话峰一转，他说道：“不过嘛——人还是要识时务的好，否则吃了亏，难受的就是自己。”
威胁意味十足。
许漫的身子抖了一下，看起来很害怕，说话的声音里隐约带了哭腔，“小竹！就一杯而已，你别让马哥不高兴！”
“漫姐，你儿子可不像是能听你话的呦～”靠近马哥的一个男人晃着手中的酒杯，出言挑拨。
“猴哥，你这就过分了，漫姐可是跟我们不止一次的炫耀她儿子呢，怎么会感情不好。”
是刚才靠在马哥怀里的女人。俩人一唱一和让许漫下不来台。
“行了。”马哥抬起一条腿搭在了茶几上，阻止了几人的谈话，看向许漫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鄙夷，“许漫，你带你儿子来，到底要做什么？”
许漫动了动嘴唇，盯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感到难堪，好半天，她低声道：“马哥，照片的事……”
马哥恍然，装作一脸为难道：“哦，你说这事儿啊……”
他换了一个亲昵的称呼继续说道：“小漫啊，原本这事儿呢我是不想掺和，可我那兄弟是个内向的人，出了这样的事儿，他躲着不敢出来见人，也就只能麻烦我这个当大哥的收拾烂摊子。”
许漫听到他这么，脸色开始变得苍白。马哥言下之意她不会听不出来。
“马先生给个痛快话吧，要怎么解决。”许亦竹把许漫拉到身后，用身子挡着。
“二十万，我交出底片。”他目光在许亦竹的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哼笑一声，答得随意。
“马哥，二十万……太，太多了，我没有。”许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卑微的祈求着，“马哥，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真没那么多。”
许亦竹被她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压在胸腔的怒火一下爆发，“你干什么？起来！”
他想要扶她站起来，却被许漫躲了过去。
许亦竹伸出去的手就这么疆在半空。
“你别管！”她吼道，转头，又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继续央求着，“马哥，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们之前说好的，十万，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马哥脸色突然变得阴狠，冷笑着反问她。
许亦竹蜷起的手指紧握成拳状，隐忍着怒气开口道：“二十万我没有，既然谈不成那就报警吧。”
马哥无惧他的威胁，笑的有些漫不经心，“你威胁我？”
许亦竹：“没有，就事论事。”
马哥指了指桌上还未开封的酒，说道：“两条路，第一，二十万一分不少。敢报警，我一定会在警察到来之前让照片火遍全网。”
“第二。”马哥抬了抬下巴，看他，“你喝一杯，我就少一千。你喝多少，我少多少。怎么样？”
“一言为定。”
“请吧。”马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漫眼眶含泪，轻唤了他一声，“阿竹。”
许亦竹面无表情，拿起一瓶酒打开，直接灌进嘴巴。
辛辣刺鼻的液体顺着咽喉流入肠胃，宛如一团烈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第十七杯烈酒下肚。许亦竹的意识开始涣散。
脑袋像是被灌满了铅，重的抬不起来。他的脚步虚浮，身子也跟着东倒西晃，要不是一只手撑着茶几，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别喝了，别喝了。阿竹。”许漫拦着他，痛哭流涕，“阿竹，照片不拿了，我不要了。你别喝了。”
“漫姐，马哥还没说停呢，你急什么？”女人在一旁幸灾乐祸道。
“你给我闭嘴！贱人！”许漫发了狠，随手拿起一个空酒瓶就要丢过去打他。
“啊——”女人一脸惊慌，躲到了马哥身后，还不忘掐着嗓子告状，“马哥，你看她！”
扬在半空的手被人握住。
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让许漫僵在原地，她怔愣着，任由那人把自己手中的酒瓶放下。
许亦竹喝完杯中的最后一滴酒水。把被子倒扣着，示意自己喝完了，一滴不剩。
他脚步凌乱，歪着身子倒退了一步，跌进了那人怀里。
许亦竹眯着眼，想偏过脑袋看一眼身后的人。却被他强行扣在怀里，动弹不得。
“别怕。”熟悉的声音。
是季邂。
他把许亦竹揽在怀里，让他的脑袋窝在自己颈窝，柔声对他说道：“靠着我休息会儿。剩下的，我来解决。”
许亦竹蹭了蹭他的肩膀，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突然闯进的陌生人，让马哥原本愉悦的心情被打破，他语气危险：“这位先生，是想替他喝完剩下的酒？”
季邂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支票，填了二十万的金额，丢给他，“二十万，一分不少。”
马哥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羞辱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包 养的情人？出手这么阔绰？”
“银货两讫，我出钱你交东西。其余的别多问。”季邂睨了他一眼，面对马哥言语上的争对不屑一顾。
他被季邂的态度刺激到，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季邂是在把他当做一个乞丐一样施舍。
马哥：“你外地来的吧？不知道惹到我有什么下场吗？”
季邂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瞧他，语气淡淡，“惹到你会怎么样？”
“这事儿，没法儿善了，这酒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马哥给一旁的男人使了一个眼神。
那人心领神会，堵在了包厢门口，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
泛着寒气的白刃对着季邂。
季邂神色自若，他把许亦竹扶着坐在了唱台旁的高脚凳上。又怕他自己坐不住会摔，抬眸看了许漫一眼，“麻烦，帮我扶着他。”
许漫神情恍惚的走了过来，扶着。
季邂拧了下眉头，开口道：“让他靠着你，低着头，脖子会不舒服。”
许漫照做。
他这才满意，脱下外套披在许亦竹的身上。
“你有完没完！”马哥等得有些不耐烦，骂道，“死基佬！”
“说吧。”季邂挽起袖子，拉了一张拼在一起的单身沙发坐下，抬眸眼神冰冷，“你想怎么解决？”
“剩下的酒你喝！”马哥也想学着季邂的坐姿，奈何双腿太短。
季邂：“不如我们谁输了谁喝？”
马哥：“你想和我赌？”
季邂挑眉，“不行？”
马哥眼里抑制不住的兴奋，想要杀一杀季邂这不可一世的锐气。
“来啊，怎么赌？让你挑，别说我马哥欺负年轻人。”
季邂瞳孔转了一转，好像是在真的思考要怎么玩儿。
季邂：“就赌大小，三局两胜。我让你先开。”
马哥搓了搓手，跃跃欲试。
筛盅在他手中剧烈摇晃，砰的一声重重砸在桌面上。
马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掀开，“四六六，大！”
季邂随意的拿起在空中晃了两下，打开。
大他一点。
马哥：“再来！我选小！”
比之前晃得更厉害，再开。
三二一，小。
季邂随手抛起整个筛盅，稳稳接住，又抛一次，又接住。放好，离手。
季邂：“唔，三个一，不好意思。”
马哥不信邪，吵着要来第三次。
马哥：“这次我还就不信了，有本事你跟我摇相同的点。”
最后一次。
马哥是三六三，十二点。
季邂是四个三，同样十二点。
马哥纵横赌场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季邂这样的人。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连带着看向季邂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震惊。
季邂啧了一声，拿起许亦竹方才用过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尝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
起身，走到许亦竹的身边。从许漫手里把他接过来，搂在自己怀里。
季邂：“照片。”
马哥愿赌服输，把一部旧手机丢给他。
季邂接了过来，对许漫说道：“过来看看。”
许漫打开手机查看，如释重负道：“没错。”她直接按了出厂设置。又把手机丢在地上踩了几脚，最后淹没在酒里。
“没有备份？”季邂问。
“你以为我马哥是什么人？只要钱到手，我自然不会纠缠。”
“敲诈勒索罪。”季邂道，“警官，你都听清楚了吧。”
马哥和在座的众人皆是一愣，疑惑的看着季邂自言自语。
季邂伸手取下带在耳朵里的窃听器，放到了马哥面前。
“你以为，我的人就那么好惹？”季邂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马哥，你这情节可不轻啊。”
下一秒，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警察！别动！”

季邂扶着他走出了酒吧，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警车。
一名警务人员走了过来，“季先生，麻烦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做份笔录。”
季邂点点头，“好。”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回来，许亦竹的酒劲儿还没过。
季邂被他带回了那个生活了十九年的老房子。
是一栋三十多年前盖的老破小。楼梯又陡又窄，两个人并排走显得有些拥挤。
许亦竹家在五楼。
季邂看着醉成了一滩软泥的许亦竹，整个人软绵绵的挂在自己身上。无奈的叹了口气，背起他上了五楼。
“宝贝，是哪一户？”季邂问他。
左右两户人家，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居住，门口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许亦竹闻言，从他背上下来。在背包里翻找着钥匙。
季邂看他迷迷瞪瞪连眼睛都没睁开，好笑道：“我来吧。”
许亦竹难得孩子气一般，一把拍掉季邂搭在自己包上的手，生气道：“你别碰！烦死了。”
季邂笑的更厉害，连忙哄他，“好好好，我不碰，你找。”
许亦竹掏出来一看不是，于是随手就丢在地上。
包里的证件，充电器，收纳袋里的换洗内裤……全部都被他丢在脚边。
“没有！”许亦竹气得不行，把包也丢在地上，抬脚就要去踹门。
季邂怕打扰到周围的邻居，一把把他捞到自己怀里，温柔的哄着他，“我来好不好，你别气。”
“呵～”轻蔑的语气。
季邂一件一件把丢在地上的东西装回包里，在背包侧面的口袋找到了一把钥匙。
他问，“宝贝儿，你家是哪个？”
“哼——”
季邂：“……”行吧，自己试。
季邂看了一下两边的钥匙孔，最终选定了501。锁口有些老化，转动的时候有些费劲。但好歹算是开了。
他找到电闸推了上去，打开客厅的灯。
季邂手在桌上摸了一下，不算特别脏，看来许漫偶尔还会回来。
许亦竹跌跌撞撞走了进来，一脚踹开了一间房门。
他转身，靠在门框上，伸出手指了指季邂，眼神迷离，语气霸道，“你过来！”
季邂走了过来，靠近他，疑惑道：“做什么？”
许亦竹：“看！我闺房！”
季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十来平米的小卧室，陈设可以说得上是简陋。
一张一米五的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和一个三开门的衣柜。
墙上贴着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海报，和一本挂历。
时间还停留在八年前。
季邂收回目光，轻声道：“宝贝儿，你是男孩子，女孩子的才叫闺房。”
许亦竹挑眉看他，“有意见？”
季邂突然发现，喝醉的许亦竹格外有趣，蛮不讲理，呆呆的很可爱。
“当然不。”
许亦竹满意了，拽着他进了房间，指着床，命令道：“换掉！”
“遵命。”
季邂从旁边的衣柜里找了出了干净的床单被套。拆开收纳袋，拿出来换上。
许亦竹跟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季邂的身后走来走去。
幼稚的紧。
“你先休息会儿，我去买醒酒药给你，好不好？”
“不好！”许亦竹说，“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跑掉。”
没办法，季邂拿出手机点了跑腿服务，买了一些所需的日用品。
季邂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又宠溺的说道：“醉鬼，你好霸道啊。”
“呵～”
“啧——”季邂对着他耳朵轻吹了口气，“我好喜欢你啊，许亦竹。”
“呵～”
傲娇的像只猫。
不过半小时，房门被人敲响。
季邂开了门，接过东西道谢。
“季邂！”许亦竹在房间喊他。
“宝贝儿怎么了？”季邂东西还没来得及放在桌上就直接走了进去。
“抱一下。”许亦竹冲着他张开双臂，委屈巴巴的。
季邂的心软的不行，就这么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把他搂进怀里。
他轻哄道：“先吃醒酒药好不好？”
许亦竹别过脸去无声的拒绝。
“不吃药，酒醒了头会痛的。”
许亦竹还是不看他。
季邂无奈，站在那里任由着抱着。
“你怎么会来？”许亦竹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问道。
“担心你，就来了。”季邂抽出空着的手，捏了一下他的脖颈后。
“肯定是周周那个大嘴巴！”许亦竹道，“我明天就和他绝交！”
季邂好奇，“为什么不是现在？”
许亦竹答得理直气壮，“因为今天我醉了，醉鬼的话不能信，你笨不笨啊，季老板～”
拖着长长的尾音，撒娇似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季邂问他。
“做什么告诉你，我又不是你的谁。”许亦竹抬起头看他，“是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