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寒无见冷静道。
“他是这么说的,你已经让他玩腻了,他现在要有新宠了,他还要考虑继承人的事呢,哪管得着你,他终于迷途知返,去亲近女人了。”
“你胡说。”寒无见道,“他根本不会说这种话。”
“是的,他是没说。是我自己润色的,但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意思是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对他来说又老又腻,天天和九皇弟拉拉扯扯,他早就看不惯你了。他甚至给我写了一道旨,让我随时可以带走你。我知道你不会听的,所以用计请你过来。你想看看圣旨吗?”
谢辞果然拿出一道圣旨。寒无见颤声:“滚开。这不是真的,我不会信你的,你滚吧。”
“你也不是傻子,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他现在很忌惮我,我稍微施压一求,他就把你让给我了。这是真的,你怎么能比得过他皇位的安稳呢。也许他只是缓兵之计,现在在想怎么救你。但他就是把你让出来了,不然就凭我的胆子,我怎么敢睡你呢,对不对?”
“你闭嘴,我要自己去问他。他真的不要我,也不会把我送给你。”寒无见摇头,剧烈咳嗽起来。
“这就伤心了?”谢辞大手抚上他的腰,把他按进自己怀里,“真是我见犹怜呐。你放心,本王会给你一个难忘的夜晚,谢兰因算个什么东西?”他按动机关,各种床上器具一一显现,银托子,钢珠,白绫带,带刺的长鞭,等等。他先把缅铃从盒子里拿出来,再掀开放玉势的盒子,把寒无见的手按上去,“你自己选一个先拓?还是我帮你。这边还有更漂亮的,金子打的,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放些进去?”
寒无见头晕目眩,心里紧攥着最后一个念想,兰因不会……谢辞的话一定不是真的,再不济也是夸大其词。但谎话偏偏总是最能刺中人,哪怕漏洞百出。他只要再和兰因见上一眼,只是一眼,他就能确定这一切的谎言了。
谢辞抱着他喝酒,开始对他上下其手,吻他的后颈。寒无见倒在谢辞怀里,感到一阵阵的恶心,仿佛被水蛭黏附,怎么都甩不掉。
在谢辞拿来铜盒里的粉末要喂给他时,被他挥手打翻。
“我不会如你所愿的。”寒无见费力道,“你尽可以侮辱我,哪怕杀了我,我也不会按你说的做的。我不会和你结盟,我绝不和小人伪君子合流。”
“谢兰因都对你这样了你还不死心,他不要你了啊!你还这么为着他,你是蠢才吗?死多简单,我从来不便宜人。寒无见,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谢辞正在势头上,门突然被敲响,他不耐烦:“干什么,不知道我正忙着吗?”
对方恭恭敬敬道:“王爷,那个人到了。”
谢辞沉住气,把寒无见摁进被褥里,下了床,吩咐侍卫:“把他押下去。”
侍卫领命。谢辞拽起腰带整了整衣服,同人出去,一路穿花度柳,转入暗道,机关滑动,幽幽门洞里劲松般挺立的高大男子转身,遮住半张脸的玄黑面具反射着冷光。
谢辞抚掌而笑:“啊哈哈哈,你果然来了。顾统领,别来无恙啊。”
顾影扫了一眼衣衫不整的谢辞,厌恶之情升腾而起,“王爷有什么秘事相告,直说无妨,影还有诸多要事要办,恐不能久留。”
谢辞上前两步,伸手要摘他的面具,被顾影一把扭住手,他吃疼地叫起来。
顾影松开他,无波澜道:“王爷如若无事,影就先走了。”
谢辞背后叫住他:“你不想听听自己真实的身世吗?!”
顾影毫无犹豫继续往前走,打开门,手还放在门上,谢辞的声音让他停下了:“你是谢庭的儿子。”
谢辞走到他跟前,帮他把门关上了,重复了一遍:“你是我二哥谢庭的私生子,这些年难道你都没有什么怀疑吗?比方说,你娘死亡的真相,那把火究竟是谁放的,你还记得吗?”
提及这件事,顾影偏头看向他。谢辞沾沾自喜地笑起来。
“你是我二哥的小儿子,那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弟弟,既然是亲兄弟,可为什么他谢兰因就能当皇帝,而你,却只能做一个侍卫呢?”
顾影不说话,只是保持着沉默。谢辞继续煽动道:“你本来也可以是世子的,但却被剥夺了这一切。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痛恨他们吗?你就不想问问,同样是尊贵的皇室血统,为什么你就要甘为人下,而他就是高高在上呢?”
顾影出声道:“你这不是在说我,你是在说你自己。”
谢辞吞下这口气,呵了一声:“你就当我也在自怨自艾。我不过是顾影自怜久了,对着你同我一般的境遇却不自知而为你感到不公罢了。”
谢辞绕着他走,摘下了他的面具,这次顾影没有拒绝。室内光线昏暗,谢辞仍然暗自称奇,顾影果然同谢兰因模样相同,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表情在冷漠之余,微有不同。当然这种事无伤大雅。
“同样是尊贵的皇室子弟,为什么你要甘愿当他手下的一条狗呢,”谢辞把手放上他的肩膀,“好孩子,只要你愿意,四叔就能帮你重回你的人生,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你想让我当皇帝?”顾影问,充满质疑,“你是觉得我能比他更好吗,还是你觉得我更容易掌控?”
“你怎么能这么想,这么做对我们都有利可图,我是来帮你的。”
“更大的利益在你自己吧。”顾影拍掉他的手,“那些东西不属于我,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眼见顾影要走,谢辞只好丢出最后的把柄,冷眼旁观他的反应:“寒无见呢。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你不在乎,那寒无见,你在乎吗?”
顾影迅速回头:“你把他怎么了?”
“啊,你这个表情,和我兰因侄儿一模一样。好孩子,听我说——”
顾影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他在哪里?!”
“他在我这里做客,你不用紧张,我没有动他,我只是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谢辞盯着他的眼睛,笑起来,“他已经答应站到我这边来了,他是我们这边的人。”
“不可能,寒大人不会帮你,他很爱陛下。”
“别这么果断,人都是会变的,他昨天爱谢兰因,明天说不定就会爱你。”
“不要把他说的那么善变薄情,他和你这种人不一样。”
“我也是看着无见弟弟长大的,不要觉得我对他一无所知。你知道他是一个很清正的人,他只会说实话,谢兰因弑亲之事无可洗脱,寒无见已经对他相当失望了,谢兰因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更何况我们阿见是一个相当明事理的人,明事理到可以大义灭亲。”
顾影缓缓放开他,仿佛陷入沉思。
谢辞蜷手咳嗽,道:“谢兰因对他不好,但是你不一样啊,你和兰因长得这么像,又这么年轻英俊,对他又一往情深,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呢?你不仅能为你自己复仇,还能拿回一切属于你的东西,包括寒无见。”
顾影沉思半晌,问:“你的证据。”
“什么?”
“关于我的身世,还有大火的事。”
“这怎么,这都那么久了,”谢辞有些慌乱,他完全没想到顾影会要这一遭,他很快镇定,“好吧,是有一些蛛丝马迹,我最晚明天可以给你,你明天有时间吧?明天是最晚的期限。”
后天守城大军很可能就要进京了,谢辞时刻不在提心吊胆,没有足够的把握,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寒无见这边已经卡的足够死了,想到这里,他对寒无见生起恨来。
顾影同意了,他道:“明天我还要见到寒大人。他有一根头发的损伤,我们都无须再谈了。”
谢辞道:“你该见到他时自然会见到。如果你不同意我说的,你也不必想再见到他。”
他在威胁。顾影捡起面具,道:“那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顾影走回去,一打听,只说寒公子不在。是瞿如的人,瞿如一个大太监,在这边侵权弄政,和谢辞也有多方交易,只怕已经站成他的人。顾影隶属皇帝一级近卫,居然无法见到寒无见的侍女如梦。他心里已经开始不安,逐渐打定主意。
寒无见刚被拖下刑架,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审讯的王府幕僚踩上他血痕满布的手臂,踢了踢他的脸,昏迷不醒。幕僚勾手,一盆水泼到他脸上,寒无见在冷水中呛醒,微弱地呼吸。
“寒公子,王爷说了,您同意昭告暴君罪孽行迹,您就是我们的座上宾。您要帮他掩饰罪行,那这个夜晚您恐怕就很难熬了。”
寒无见麻木道:“我不承认莫须有的事。”
对方踩上他的胸膛,用鞋尖抵住他的下巴,露出他还很漂亮的脸,王爷特意吩咐过不能打脸,糟蹋太可惜。这么一个玉面郎君,我见犹怜,尤其是在这种刚受完刑、满脸薄汗的情况下,殷红的血迹为他的脆弱增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妩媚,真想叫人把他更为凶狠地蹂躏。
“那您可要受好了,寒大人,今夜还很漫长。”
谢兰因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李静。
其实刚开始他并没有认出她来,是近侍提了一嘴“这是李美人”,他还问了一句“哪个李美人”,宫人说是“皇后的妹妹、尚书的小女”,他才想起来。毕竟宫里有至少不下两个李美人。
谢兰因在她面前停驻脚步,问她:“你在这里做什么?没人告诉你这边御书房嫔妃不准过来吗。”
她竟然哭哭啼啼起来,抽咽说自己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嫔妃,因为当日她没能成功侍寝,被送了回去。
她居然稚心未泯地公然说出这种事,引得四周宫人掩嘴偷笑。
谢兰因不耐烦地告诉她她是嫔妃,只是自己没空,过两天再安排人给她指住处,如果是为这种事来的,现在可以滚了,别挡路。
她道:“回,回陛下,臣妾不是来说那个的,臣妾是……求陛下放过臣妾父亲,不要因为我上次惹了您不高兴,就要惩罚他,呜呜呜……”
她居然以为是自己的错,连累家族。谢兰因望着她肝肠寸断的模样,脑海里浮现出寒无见为自己父亲求情的模样。当时他说,他可以替他父亲去死。
谢兰因神色黯然下来,声音放柔了:“进来吧,给她赐座,再给她一杯茶,一块手帕,把她的脸擦干净。在旁边不许哭,多哭一声朕赐你白绫。”
新封的李美人突遭盛宠,如日中天。陛下还用她的名字为她拟了封号,静美人,时刻把她带在身边。如果说只是为了拉拢李尚书,未免太过小题大做,有人猜陛下这次动了真情,有人猜静美人是贵妃柳氏的替身。
幕僚把寒无见扔回草堆上,鞋尖对准他血淋淋的伤口,用力,豁开里面的血肉,“所以,他抛弃了你,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了。他身边有李氏,你呢,孤身一人,为什么还要苦苦为他支撑呢?”
寒无见想告诉他,自己只为自己支撑,他不会因为拷打就同意他们的无稽之谈的。但他一张嘴,嘴里就涌出猩红的鲜血。
幕僚挥手,一个狱卒上前喂他吃药,防止他死了。
幕僚道:“寒公子,在下敬你是个汉子,刑具都走了一遍,仍然守口如瓶。但固执并不是什么优点,而是死脑筋。痴情对负心人是没用的,真正的聪明人是能屈能伸的。实话与您说,就算你继续嘴严,我们也会差人模仿你的字迹,蘸你的血来写就。至于家族印章,这您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寒无见闻言睁大眼睛,他什么意思,意思是父亲也从中作梗了,他同意谢辞的做法,父亲会同意一切反对谢兰因的举动?
幕僚适可而止地总结:“所以,您的牺牲根本是不必要的。不管是因为痴情还是您本身的恪守正道,除了让我等一干人敬佩之外,其他人都不会知道。谢兰因也不会,他也不想知道。所以何必呢?”
寒无见继续无动于衷。他们在虚张声势,想用各种方法来说服、威胁、恐吓他。他只是不想被人利用而已。
寒无见的沉默等同于拒绝。幕僚深深叹了一口气,“您会死的,谁都救不了你。如果王爷会死,你是第一个给他陪葬的人。”
“死,那有什么好怕的,和谁葬在一起,成为什么样的祭品,又很重要吗?”寒无见低声。
“是的,死并不可怕,尤其是您这种沙场见惯了生生死死的人。”幕僚相当会饶舌,说话间隙,他差人把炭盆搬了进来,“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您恐怕不知道。”他继续跟寒无见道,“生死只是一瞬,也许只有绵长的痛苦或者恐惧本身才能叫人恐惧。这是您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大人,松口吧。”
寒无见趴在草垛上,摇了摇头,带动身上的锁链叮当作响。如果他还有力气,他会找很多漏洞和间隙,用铁链锁住对方的喉咙,逼迫他们让开。也许他们不会让开,把他和幕僚一起刺死,也许还有转机。无论如何,这种事一种想象,他没有力气。
“那好,就这样吧。来人。”
一把托盘盛上,掀开白布,显露出下面做工精细的匕首,非常纤巧,与其说它是武器,不如说是某种做精细活的工具。
几个人把寒无见按住了。寒无见透过朦胧的眼睛看着他逼近,他把匕首烧过,然后顺着寒无见的右手臂竖着划下一长条口子,鲜血很快溢满,顺着寒无见手腕滑落。
幕僚接了半碗血,拿出新的药粉为他撒上,然后细布包扎,防止寒无见血尽而死。
期间寒无见始终默不作声,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那是别人的手,那些创口也不在他身上。
他们给寒无见喂了补血的药,又过了一段时间,寒无见的血止得差不多了,他们重新按住他,把他的右手放上搬来的木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幕僚道,“如果王爷落入险境,你也不能安然活下去,再给你一次机会,向王爷低头,他并不是真的想置你于死地。”
寒无见没有说话,趴在木台上,好像在睡觉。血从他手上漫出来。
幕僚也不再说什么,炭盆端近,他戴上一层白膜手套,从里面夹出烧红的铁丝,一端在木手柄里,火里还有其他正在灼烧的刀具。
两个人按住寒无见,烧红的铁丝探入他狭长的手臂伤口,深度不够,于是又用刀尖在伤口里划了一刀,漆黑的血渗出来,几乎叫人看不清里面的血肉骨骼和脉络。
细密的铁丝探进去,几乎把血都烧干了,伤口发白发黑,依次往下滑动,刀尖再进去刮动,剪断,血一道道涌,很快蘸湿了整个木台,幕僚的整个手都是血红的。
寒无见痛得脸色发白,喉咙发出几声呜咽,又被血呛到,却咳嗽不出来,他想用另一只手握紧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咬紧牙关,他感到炸裂的疼痛,却意识模糊到分不清那究竟来自哪里,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
一个人捏住寒无见的下颌,把他抬起来,“他好像不能呼吸了。”
“他是不是死了?”
幕僚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睛,看了看他灰色涣散的瞳孔,里面似乎也有血。
“把他丢下去。”
第210章 深井
暗卫觐见谢兰因,谢兰因正在擦拭长剑。暗卫道:“陛下,东西南门都已经打点好了,两位大人希望能和您讨论兵力分布问题。”
“这种事不需要他们担心,他们管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可以了。”谢兰因问,“北门呢?”
“陛下,北门是悬崖。”
“我不知道是悬崖吗?”
“属下愚钝。”
“至少有两百个伏兵。弓箭手吧,地势还可以,那边没办法骑马,如果谢辞敢,就把他的头射下来给我。”谢兰因极富耐心地解释完,问,“影呢。”
“阁主……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眉头一动:“你说什么?”
“属下真的不知道。”
谢兰因勾唇笑:“他莫不是被人杀了已经。”
暗卫跪下去。谢兰因把剑插进剑鞘,入半截,道:“去寒无见那里找他。如果他正和寒无见在一起,就把他杀了,不必再禀。”
暗卫匆匆出去的时候,李静正端着托盘进来,谢兰因望见她,把长剑收了回去。李静冲他笑出来:“陛下。”
谢兰因瞧见她发间的雪珠,问:“雪下的怎么样?”
“好大呢,嬷嬷说,没有比今年更大的雪了。”
“这个世界好像越来越冷了。”谢兰因抬手,想帮她扶掉鬓发的雪粒,顿了一下,放下了。
“陛下冷吗,静儿去叫人把火盆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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