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吧,没救了。”谢余走到他身边,“心地善良没什么用,对吧?”
“至少让他们喝完这口水。”寒无见道,“我没有带剑过来。有时候在战场上,有人会求我杀了他。”
“你没有拒绝?”
“刚开始拒绝了,那个时候还很年轻。后来就不了,我觉得,那样更像结束痛苦,而不是杀人。”
“但你心里肯定不完全那么想。你心里还是会痛苦的,你把剑拿在手里就会痛苦。他们结束痛苦,痛苦都积压在你身上。所以我就不给你刀了,”谢余冲他笑笑,一副疲劳的模样,“把最后一碗给我,好心的阿见。”
寒无见依言,端过来给他,和他一起坐在门槛上,看缓缓沉降的落日。
“我最后提一次我们小时候。”谢余歪了歪头,唇是泛白的,“那只啄伤你手指的鸟,它后来飞回来了吗?”
寒无见摇摇头,“没有。它应该比我们都更喜欢自由吧。”
“我想也是。”他咳了咳,笑,“那是个什么样的雪天啊,我们把它从雪地里捡起来,你多想救它。我当时觉得你很傻,其实你比我们都聪明,聪明的多。”
“我会去跟谢兰因求情的。我去求他放过你,不管怎样,我会去求他,我去说服他,他会考虑我的话的,我求他别杀你,”
“他会杀你。”
寒无见苍白着脸,眼眶红色渐深。
“你自己心里隐约猜到了这点,对吗。”谢余继续道,“他谁都敢杀,是包括你的。不计代价,阿见你是特殊的,你同我们都不一样,可你以后要怎么办?你的眼睛出了问题,你骗不过我,他们都会害你,骗你,你以后怎么办?”
“我无所谓,不要担心我,你活的好好的,我也活得好好的。无论如何你会活着,跟秋绥一起。”寒无见望着他的侧脸,“对她好好的,过让我羡慕的日子,也许还能有一儿半女。那你就是我们这里最幸福的人了。”
良久,谢余才道:“阿见,你想听实话吗?”
“不想了。”
谢余让他等等,他去拿个东西。
外面传来喧哗,秋绥跑过来,与寒无见道:“那边来人了。”
寒无见站起来:“很多人吗?我去看看。”
有人高嚷着:“杀人了!”
夜色降临,火光却大盛,但没人喊“走水”“救火”,人们陷入突然的刀光剑影,寒无见知道官兵来了,他一时没办法找到头绪,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嘛,杀人吗,杀的什么人?什么人都杀?
他去叫时秋绥的名字,没有回应,她混乱中走失了还是去叫人了?
寒无见想往人多处创,一只手用力拉住他,把他往反方向带。
是谢余,他回来了,道:“差点以为又找不着你了。”
“来人了,”寒无见道,“你松开我,我去那边看看。”
“别看了,他们在杀人,格杀勿论,你跟我这边走。”
“不行,至少把秋绥带走,她是个女人,还很健全,我去找她——”
“听着阿见,我不需要你为我去求情,不需要你去送死,不需要你再为我做任何事。你和我们不一样,谢兰因暂时不会杀你,你离开这里,呃,咳咳咳。”
黑暗中,他听着谢余的声音,感到特别的不真实。
“你怎么了?”寒无见握住谢余的手臂,后者差点晕倒。寒无见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混蛋,你服毒了?”
“那倒不是。”他听见谢余道。
“你染上瘟疫了。”
“差不多吧,留下来的不是得病的,就是已经得过的。”
“你骗我,我以为你已经得过了。你是被我传染的,对不对,为了照顾我?”
“这怎么说得清,不是的,咳咳。”
寒无见死命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回拽,拽进临时搭的草药堂子,撇下谢余虚弱地靠在门口,寒无见手忙脚乱去抓药拿秤,碰翻两个盒子,在一堆药方里翻找,最后捧着一个纸包想往厨房跑,被谢余绊了一跤,他摔在地上,还想着用手去拢地上裹着灰尘的草药。
谢余爬过来,从背后抱住他,禁锢住他,不许他再动作,把头枕在他肩上,道:“别瞎忙活了,听我说说话,好不好?”
寒无见坐在地上,一只手摁住额头,呜咽着哭了起来。
“不要哭,人有生离死别,只是没想到这么早。阿见,我有话跟你说,我能再看看你吗?”
寒无见把脸转过去,“你还有事是想让我去帮你做的吗?”
“好好活着,”谢余笑道,像牵动了什么痛楚,他皱了皱眉,吐出一口血,然后道,“好像五脏六腑都化作血水了,你之前一定也这么痛苦过。我有东西要给你,阿见,你把手伸过来,我怕没力气了。”
寒无见转过身,扶住谢余,让他倚在自己身上,更好地着力,谢余还像准备什么惊喜一样用手紧紧抓着,然后放到他手心。是一只木偶。
“雕得没有年轻时好了。”谢余道,“其实那年,我给你雕了一个,但是不敢送给你。那么多人看着,我不敢靠近你。我嫉妒过你,你会原谅我么?”
寒无见用力点头,一个字说不出来。
“当时没给你也挺好。省得你烧了。其实烧了也好,这个就别烧了,因为烧掉的只可能会是我。让它代替我入土吧,埋在一个有花树的地方,一个你经常看不到的地方。你要答应我。”他覆上寒无见的手。
寒无见握紧他的手,泣不成声。谢余松了一口气,血丝顺着他的唇畔落下,他伸手抚摸寒无见的脸庞:“其实,你高兴才是最好的,不要太难过,如果谢兰因让你难过,你就离开他。如果离开他让你更痛苦,你就和他继续在一起。我不想使你为难。因为你,我并不恨他,说到底,他只是个心性不够成熟的孩子罢了,他和我的恩怨无关你。你要好好的,好好活下去。”
“别说了,你别说了,你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寒无见握紧谢余的手,泪水顺着他的面庞不断滑落,他悲痛地难以自抑,“不要说话,阿余,你会活下来的,就像以前那样,你会活下去的,我求求你,活下来,不要死,不要……”
“阿见,阿见,刚刚,那边的问题,那个话,我想还是要告诉你,因为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很对不起自己,我也对不起你。”谢余附在他耳畔,吐出温和的气息,“说到底,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我心里。”
第199章 烧了
“他们来了!”时秋绥跑进来,看看地上散落一地的草药,又看看抱着谢余的寒无见,往前走了两步,仿佛有些拿不定主意。周围一时安静极了。
寒无见抱着了无声息的谢余坐在地上,贴着他的额头低声压抑地哭泣。时秋绥捂住嘴,泪水涟涟,寒无见不及抬眼,她骤然抽剑自刎在了跟前,一句话没有多说,血溅出门槛,往外蔓延。
寒无见喉咙像被堵死了,他望着她倒在自己跟前,嘴唇颤抖,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把她抱过来,和阿余放到一起,但他似乎已经耗尽气力,只是抱着怀里逐渐冰凉的尸体,像抱着一具断线跌倒的木偶,和它的肢体粘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也听不见外面喧嚣的声音。
谢兰因踩着积血走进来,就一直这么看着他,看着他把谢余紧紧抱在怀里,谢余靠着他的胸膛,双目紧闭,手指放在他的心口,已经死了。寒无见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眼泪不断的从他眼眶滚落,却又好像与他无关。
谢兰因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个女人身上漫出的黑血,相当小心地打量寒无见,好像第一回认识他。他不认识他。
一个侍卫上前一步禀告:“陛下,叛军罪人都已服诛。”
谢兰因冷淡镇定地点点头,弯腰下来俯视寒无见和谢余,突然割裂般地露出了笑声:“哈哈哈哈,他死了?”
他问寒无见。但是寒无见没有回答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
“他死了。”谢兰因在寒无见面前蹲下来,似乎要把这个事实塞进寒无见意识里,于是又带着讽刺地重复了两遍,“喂,他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皇叔他已经死了,你这么抱着他做什么,如果我能把他复活你是不是要跪着来求我?你求我啊。”
寒无见垂着头,面色沉静,只是仍然在落泪。
谢兰因站起来,冷冷吩咐:“其他尸体都丢进火里去,把谢余的头砍下来。”
侍卫过来了。寒无见把谢余抱紧了:“不要。”
谢兰因本来已经背对着他,偏头:“你说什么?”
“一起烧了吧。”寒无见道,“他是染疫死的,一起烧了就好。”
“朕为什么要听你的?”
谢兰因的口吻显露好奇,似乎他并不是在讽刺,而是真的很想知道。
可惜寒无见再度忽略了他,没有回答,他没有死人值得注意。
谢兰因推开侍卫抽出佩剑,锋利剑尖对准了寒无见的眼睛,“回答我。”他冰冷地命令。
“什么?”寒无见抬脸看他,他的眼睛通红。
谢兰因被激怒了,“我在找你,你被他们丢在这里,你觉得我没有为你担心过?你这个,”隔着剑,谢兰因的手指微颤,他找不到合适的辱骂寒无见的词,于是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死了,而不是。”他又用剑指了指谢余的尸体,寒无见无动于衷的漠然彻底把他激怒了。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死了。这句重话敲击在寒无见心里,让他的眼神起了波澜,他偏头向一边,痛苦地闭上眼睛,似乎允许谢兰因就这样把剑刺进他的脖子。
“你就这么爱他?”谢兰因拿剑指着他问,“你这么爱他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死啊?寒无见你在等什么,等我来看你这幅深情至死不渝的样子?你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还想为他向我复仇?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你故意恶心我,要让我不好过。你恨我了?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是哑巴了吗,为什么不说话?你们愣着做什么,把谢余的头切下来。”
谢兰因一声令下,侍卫把寒无见拉开,寒无见反抗了,寒无见有些虚弱,但两个影子阁的侍卫还是没有打过他。谢兰因出手斩断了他一缕青丝,一脚踹在他腿弯,踹得他半跪在地上。
寒无见跪在血泊里,向着滚在一边的尸体爬了两步。谢兰因把剑插进地板,大力拽起寒无见,将他拦腰扛了起来,往外走。
寒无见无力垂在他背后,两边都是升腾的热浪和火焰,谢兰因攥着他的手也是滚烫、让人疼痛的,寒无见有种错觉,谢兰因似乎是要抱着他去大火里同归于尽,但他其实已经不在意了。
他们回宫,路途似乎并不遥远。寒无见已经麻木了,全身血液似乎在逆流,血是冷的,谢兰因对他的暴怒,周遭环境的变化,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只知道谢余死了,他真的死了,一个人要是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打开门,谢兰因把寒无见扔上床,覆身压了上来,舌头暴虐撬开他紧闭的嘴唇,不管不顾地撕扯他包裹严实的衣服。
寒无见艰难地吞咽,在他掠夺般的吻里差点窒息,蹬着长腿拽紧自己被他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衫,含着泪喘息:“不,不要,这次不要……”
谢兰因没有停下。
“我刚刚得过瘟疫。”寒无见用胳膊格挡在二人之间,嘴唇都在颤抖,“这次别碰我,别碰我,”
谢兰因一把掐住他的下颌,把他摁到床上,“你真的在乎吗,如果我也死了你今天要为我们谁哭呢?你多在乎他呀,他死了你这么难过,人死了他之前的作为就都一笔勾销了对不对,不管他做了什么样的错事,不管他之前多叫人伤心,只要他死了你就会原谅他,还会记住他一辈子。活人怎么能死人比呢?”谢兰因瞪着他,眼眶却一点点变红了,“然后,那我呢,你还会爱我吗,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说你爱我,其实完全在撒谎。”
寒无见被他压的喘不过气来,开不了口,只是摇头。谢兰因松手,弓起身子埋在他颈间哭了。寒无见搂住他的脖子,用嘴唇碰了碰他的侧脸。谢兰因勾起寒无见的腿,掰开,在他耳畔低声:“我好恨,我恨你,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
谢兰因张嘴一口咬在寒无见脖颈,寒无见倒吸一口冷气,用力攥紧了谢兰因肩部衣料,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谢兰因闭眸吮吸他的血液,用牙齿和舌尖在他的伤口打转,碾转,仔细蹂躏过一番后才放开,重新覆住了他的唇,寒无见无力地张嘴容纳,唇齿间都是血腥气。
烛火抖动,谢兰因拥着寒无见滚入阴影更为浓重的地方,床架作响。
第200章 为什么
竹影在狂风中妖魔乱舞,落地的雨珠碎裂成河,打湿了檐角摇晃不已的灯笼,火焰像一颗心脏一样谨慎地颤动,蜷缩在方寸之间。
大雨抽打在窗户上,掩盖了房内迭起不断后又骤然压抑的喘息。
寒无见攥着帘子,脸埋在一堆衣物里喘息,谢兰因在他身上层层挺进,沉重的呼吸都喷吐在他脖颈间。
汗水打湿两个人的鬓发,谢兰因把他被糙到失神的脸掰过来,看着他湿漉漉的脸,他这幅伤心欲绝后又被情欲浸湿的脸。
寒无见扣住了他的手指,嘴唇嗫嚅,似乎要跟他说什么。谢兰因凑过去,本来想吻他,但是停住了。暴虐的情事过后,寒无见晕了过去。
谢兰因帮他擦拭掉眼泪,又帮他揩掉腿上的红白痕迹,然后自己坐起靠在床畔,听外面的雨声淅沥。
二十多年的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算什么,他和谢余是相濡以沫,那他谢兰因算什么。谢余死了,死的多好,总算是死了,但他的声音始终在回响,挥之不去。谢兰因做梦都能听到谢余那次激他的那些话,他提起自己和寒无见如何好,如何亲密无间,寒无见多爱他,他居然敢说寒无见对我只是怜悯……怜悯,他居然敢用这个词。
为什么比不过他?因为他死了,所以永远不可能再越过他。为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完整地爱我一个人,为什么心里有那么多人和事?就因为我没办法占据你的那八年,还是你们所谓的那十几二十年,我们的人生是参差错落别开的,我永远追不上你,就因为错开了八年,所以我在你眼里永远只能是一个孩子,一个不对等的晚辈,永远站不到并肩的位置。
谢兰因扣住床沿,他要把谢余挫骨扬灰。就算变成鬼也要叫他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就让寒无见看着,让他痛苦,让他来求自己,跪着来求,让他哭让他叫,而不是这样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哀莫心死,好像谢余死了他整个人也就死了。如果你死了你叫我怎么办?
谢兰因拿出一只紫色盒子,取出三粒雀南子制的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下去了,没有饮水,静坐片刻,他扭头看着在睡梦中也皱紧了眉的寒无见,捏紧手心,痛苦、怨恨、忧愁、愤怒、嫉妒和不甘都在一瞬间化作齑粉,沉入死寂的水底。
“既然你不爱我,我也没必要爱你。”谢兰因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寒无见的脖颈,“你这个混账,你跟他一起去死好了。”他微声喃喃,其实说这种话完全没有意义,他知道寒无见根本听不到,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在心里经常这样想,如果寒无见听见他这样煞有介事的辱骂和诅咒,表情会怎么样呢,肯定很难看,很难以置信,不相信他的谢兰因会说这种话。
想到寒无见痛苦的样子他就有些兴奋。他卡住他的脖子不是真的想杀死他,只是想安慰自我,抚平内心的懦弱和躁动,想欺骗自己其实是可以杀了寒无见的,并不是做不到。并不是做不到。
谢兰因收回手。又坐了好一会儿,头脑清醒很多后,他似乎想清楚了,自己不能这么幼稚无能,甚至叫人看见好笑。寒无见醒后,他跟寒无见道:“分开吧。”
寒无见想喝水。他想爬起来,向谢兰因伸出手,谢兰因没有看他一眼,声音冷淡犹如不相识之人:“去哪里都无所谓,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是生是死也不要让我知道,不要再跟我有任何,任何的瓜葛,寒无见,我们完了。”
寒无见怔怔望着他,谢兰因的话一字一句扎在心口,但其实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脖子上很疼很疼,于是用力把手摁进去,那里有个创口。
谢兰因冷冷看了他两眼,似乎等待什么,没有等多久,他转头出去了。
寒无见一天没有吃东西。他的侍女如梦被叫过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他也不知道。如梦给他喂了些粥水,他喝了一点,其余时间只是坐在床上,靠着墙壁,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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