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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眉眼(贰两肉)


原本进肆林公馆就是临时起意,换句话说,想琢磨赵元绪那小子,也不一定非得在这儿。二爷有了情绪,“走,什么破生日宴,不参加了。”
商昀秀被他带着走了好几步,商昀秀顿住步子,不放心地拍拍腰上的手,“二爷怎么还跟孩子一样,”他抬手,抚平傅荣卿领口的褶皱,这里来来往往许多人,商昀秀仍旧一丝不苟,凑上去亲在他的面颊上,“二老知道你来了,你不去他们没面子。我知道你挂着我,心意我收下了,去还是要去。”
“你这么哄,让我怎么办?”傅荣卿如实道:“我爹把林婉君带来,怕是想当众把这个儿媳妇介绍出去,我一去不就坐实了这件事?”他有点进退两难,索性搂着秀秀到人少的地方藏着身,双臂裹着人收到自己怀里,身子凉,抱着更是没多少肉,这样可怜的人怎么能让他受半点委屈!
二爷说:“我建议你和我一起过去,这只是建议,如果秀秀有难处,我们就出去,你想见赵元绪二爷给你想办法。”
“一起?”
“和我一起过去意味着什么你该比我清楚,咱俩这事儿要传开了,洪锦文那儿你不好办。”
月满酒楼当年的火灾傅荣卿还在模模糊糊,他不能揭人伤疤,做不到直接开口问秀秀,不过现在有了些眉目的,起码知道商昀秀爹娘的死和洪锦文脱不了干系。
商昀秀为了博得洪锦文的信任委曲求全做了不少努力。傅洪两家又明争暗斗没有好的时候,他们高调在一起实在不妥……
“这样抱着,我还以为是要说一些对不起我的话,”商昀秀语气轻松,唇边含着一抹笑,“你傅荣卿是怎么样的人,什么时候这样瞻前顾后了?我肯定不和你一起过去,不光你爹不如意,林婉君一个女孩子,二爷让她怎么办?”
“我就奇怪了,她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气你还是气我,”傅荣卿把心里话捋给他听,“你仔细想,我爹娘都是低调人,之前劝她住进三景园这事儿也是以询问意见为主,她呢,又哭又闹不愿意,愣是把这么秘密的事儿闹得大家都知道了,什么居心?”
“二爷还说别人,你登报纸,全城都知道了。”
“我确实有不对,现在说实话你信我吗?”傅荣卿松开人,四目相对着,等秀秀点了头,他才接着道:“林婉君先起的这个头,她是个有点知名度的歌女,乱七八糟的身事一传十十传百,我爹娘成了嫌贫爱富的人,我能怎么办,不就只能主动把事儿往自个儿身上揽?”
“…林婉君没有你说得这样卑劣。”
“你再替她说两句,我就觉得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傅荣卿倒是没恼,思路清晰,“你别信她了。她爹娘和傅家千丝万缕的关系,平阳百姓早忘干净了,她自己翻出来卖惨,我娘请她住在三景园,她傲气不去,我猜她可能没料到我娘当真依着她,慌了,这才隔了这么久又要住进去!”
“是吗?我没注意…”商昀秀印象里只有林婉君不上台,哭着说傅荣卿逼婚的事儿,其余的记不太清了。
“一个姑娘家,心思缜密成这样,”傅荣卿突然觉得好笑,“她手上戴的翡翠镯子,是傅家传给儿媳的东西,她恐怕是想带给你看,哪知我的笨媳妇儿根本不知道这东西。”
“啊?”商昀秀蹙眉,“为什么戴给我看?”
“你问她去。”
背后传来几声咳嗽,白知秋怕他二人听不见,嗓子咳疼了,站在原地道:“我要过来了。”
“您过来就过来,我们又没做什么。”傅荣卿回头,就见是他娘一个人过来,来得正好,问问今天是个什么事儿。
白知秋说:“你爹喝了点酒,在找你。”她看一眼商昀秀,微微伸出手,第一次比较匆忙,这次把人看仔细了,又想起儿子之前的转述,越发和这个孩子合眼缘,她放缓声,说:“秀秀,我听荣卿这么称呼,就跟着这么叫了?那个,身子有没有好一点?荣卿说你病了一段时间。”
“已经好了,谢谢傅太太关心。”商昀秀不自在,傅太太越是温柔让他越无所适从。
“娘,林婉君你请回来的?”傅荣卿靠着柱子,眉头一皱,不开心了。
“哪里是我?她自己找你爹说同意婚事,搬进来我才知道。”白知秋欲言又止,扭头推了傅荣卿一把,“你要不去给娘弄杯热水来,渴了。我和秀秀在那儿等你?”她指了指前边亮灯的亭台。
傅荣卿没动,“你想干嘛?”
“我和秀秀说两句话,”白知秋不耐烦了,催他赶紧去。
过去亭台有一截鹅卵石铺的路,商昀秀和佣人要回刚才那把伞,撑开请白知秋进来,意思不言而喻。傅荣卿妥协,去给他娘找热水。
亭台有风,商昀秀收了伞,默不作声坐到白知秋对面,尽量挡住一些,然后礼貌开口:“昨天下午就觉得太太有话要和我说,我应该主动去找您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没事儿,我也没什么大事。”白知秋也紧张,一紧张就忘了要说什么,干巴巴坐着。
商昀秀道:“是为了荣卿的事?作为父母,肯定接受不了自己孩子喜欢男人,太太想说的我大概知道,也都能理解。我没有明确和荣卿说过,但如果二老真的不能接受,这段感情随时可以结束,坏人我来做。”
“你能为我们着想我很欣慰,但今天,我还真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白知秋长叹一口气,“不瞒你说,我比较偏爱我这个小儿子,他看着不靠谱,其实最有情有义。傅家几年前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光,我记得当时资金运转出了问题,三景园都抵押了,我小儿子说好听点是出国学医,其实是变相当人质,送他出去换一百万大洋周转,风波这才算过去了。”
这就是白知秋偏爱傅荣卿的原因,那两年她总写信问孩子在外边有没有吃苦,傅荣卿从来报喜不报忧。如果那一百大洋的空缺补不上,傅荣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平阳来。
“荣卿年轻,脑子比他爹好用,这些年来傅家能够顺顺利利都是他的功劳。”白知秋说着就忍不住冒泪花,“他不说我也知道,在外头一定是吃了不少苦,我想起总觉得对不住他。当初他主动出去,我应该再劝一劝…”
商昀秀身上没带纸,于是用手去帮忙擦眼泪。
白知秋破涕为笑,“你别怕,我就这么个人,说点事儿就掉眼泪,控制不住。”她吸吸鼻子,说:“秀秀,我儿子从来没和我说他喜欢过什么人,那天我问,他大大方方就说了,我当时确实接受不了,后来仔细想想,他一直以来都替我们,特傅家活着,难得为自己着想,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傅太太…”商昀秀一时心慌,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白知秋低头从包里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棕色木盒,“林婉君手上的镯子是她自己和荣卿奶奶要的,我不好说什么。但是这桩婚事一定成不了,你别难过,”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通透的翡翠牌,面有雕花,用金链串着,精致漂亮。
她说:“白家就我一个闺女,这翡翠牌我娘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好好收着。”
“傅太太,这…”商昀秀更慌了,不敢要。
“拿着吧,别让那小子看到,免得他得意忘形。”

第47章 不看不看
翡翠牌是圆的,躺在手心还留有白知秋拿过的余温。商昀秀另一根手指指尖小心翼翼划过表面,和看上去一样光滑细腻。他不确定地抬眼看白知秋,对方只是笑着,这种笑就像母亲看孩子一样温暖。
商昀秀又变得紧张,他不习惯这样的注视。所以表情和举止都显得生疏,乱跳的心差不多要将脸撞红了,好在风大,及时吹散了红晕,让他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不能总说煽情的话,白知秋问商昀秀最近在吃什么药,她听傅荣卿仔细说过商昀秀的情况,一听就知道不是一时落下的病,小时候就有根,一直不在意,对付着长大可不就会比一般人脆弱些。
“我认识一位老中医,他开方子准得很,你没具体得什么病,就是身子弱,喝中药慢慢调最好。”白知秋从医习惯,下意识就先看看商昀秀的脸色,瞳孔颜色以及唇色,判断了大概,说:“我平时没什么事儿,吩咐人熬了药给你送去杨林别墅,盯着你喝。”
“傅太太,不用这么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荣卿他爹差不多被我说服了,可他觉得对不住林家姑娘,现在这种情况也很为难,你别怪他。荣卿嘴硬心肠软的性子就随了他,都不是坏人。”
“我明白。”商昀秀不好意思了,也想为她做些什么,礼尚往来,或者也送个什么礼物还回去,又想傅家不缺钱,什么东西没见过……
白知秋不动声色瞧出点端倪,旁敲侧击地提醒,“我平时没事做,无非和姐妹几个打打麻将聊聊天,再就是在家里养花,你不知道哟,我的那些花个个漂亮得很,秀秀,你有空一定来三景园看一看。”
商昀秀眸子忽而亮了些许,迟钝地点头,“不忙了就去。”
“好了,我得过去了,一会儿他爹真喝醉了我不好弄。”白知秋满意得很,提着包起身,见他也要起来,便带着他一起从亭台下来,握着手拍了拍,“晚上回去泡热水澡。觉得累不想动,起码也要泡泡脚,养身。”
二爷靠着柱子,手里的茶都凉透了,他娘一走,秀秀在往怀里揣东西,二爷把茶壶搁在长廊的围栏上,手指敲了敲柱子,又吹了个口哨。商昀秀听见声音,扭头看到三四米外的人,几步迈过来,“回来了?”
“这儿藏了什么好东西?”傅荣卿用眼神瞟一眼,移回来重新落在秀秀的脸上。
“没有。”商昀秀怕他来抢,背过身抬手按着。
“不看不看,小气鬼。”傅荣卿从兜里摸奶糖,剥了一颗喂到他嘴里,糖纸捏成一团又揣回兜里,贴着耳朵说:“我也想尝一尝。”
“你兜里还有。”
“不,我就要你嘴里那颗。”
“什么习惯,喜欢尝别人嘴里的东西。”商昀秀含着糖不给他尝,别开脸躲。二爷说了要尝必定不会罢休,捧着脸亲,亲够了愣是把商昀秀嘴里的糖抢走,三两下嚼碎吞咽下肚。
商昀秀蹙眉,央着他再剥一颗,二爷就是不肯,见他的伸过来掏裤兜,连忙捉住那只手,“明抢啊?”
“里边有几颗是我自己放的。”
“你放我这儿就是我的。”傅荣卿蛮不讲理,当着他的面又剥一颗塞自己嘴里,脱了外套给他披上,拢紧了说:“赵元绪果然目的不纯,宋灵聿在台上唱戏,他和钱小姐坐在第一排聊天说话,笑得叫一个开心。”
“我还不知道赵元绪是哪一边的人,是自成一派,还是投奔了洋商队伍,现如今,想出头光有头脑不够,最快的办法是帮洋人做事。”商昀秀想要糖,嘴里刚有一点淡淡的甜味,没够呢,舔一舔唇干看着傅荣卿。
傅荣卿哪能受得住,搂起来抱到走廊腰高的扶手,嘴对嘴把糖给他,不想欺负他了,两手撑着扶手,看着秀秀,问:“照你这么一说,赵元绪其实只需要搞定钱小姐,也就不愁钱家买卖了?”
商昀秀若有所思点头,“这也是捷径。”
“那林婉君有没有可能投奔了洪锦文?”傅荣卿大胆猜测,“她看着不像会喜欢我的样子,但如果把她的反常加上别有目的,就都能说得通。”
“别有目的?”商昀秀判断不好,无论哪一种解释都和他之前对林婉君这个人的印象大相径庭。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商昀秀突然也有了猜测,“二爷之前说洋人要搞商业垄断,如果赵元绪目标是钱家,林婉君目标是傅家,而他们背后都有同一个推手的话,真拿下,两巨头都握在手里了,还有什么做不了?”
“是这么个道理。”傅荣卿再赞同不过,低头闻见他给秀秀披上的外套带了烟味儿,刚转的那一圈沾上的,直接脱了恐怕不行,他问:“这味道难不难受,刚才就该和我说的。”
“不难受,我只闻见糖的香气,”商昀秀借着傅荣卿的身扶着从扶手上跳下来,“二爷,去看一看,看赵元绪和钱小姐聊些什么。”
傅荣卿说戏台上唱的一出杨门女将,二人远远站着没进去,前排那张桌子空了。赵元绪和寿星不见踪影。傅荣卿望见了钱老爷子和他爹,眼疾手快带着秀秀出来,“人不在。”
“在那。”商昀秀往前迈了两步,眼见人影要没了,下了台阶跟上去。一路从外边这个台阶跟上二楼,停在楼梯拐角没动了,一条长廊,再跟必定会被发现,于是先听脚步声,判断落脚位置。
傅荣卿慢条斯理过来,捏了一把秀秀的脸。听见走廊回声里,赵元绪问钱小姐平时除了看书还喜欢做什么。
钱小姐声音比较小,听不清回答。接着传来关门声,商昀秀迈进走廊,总共也没有几间房,没有一间门缝底下有亮光,不一间一间贴着听,实在不知道人在哪里。
贴着听了两扇。空气中忽然一声细小沉闷的玻璃碰响,商昀秀敏锐捕捉,找到左边靠里的一间,蹑手蹑脚过去,吸了一口气贴着门听。
傅荣卿觉得他的姿势好笑,隔着三四米干站着看,见他听得皱眉,过来悄声问,商昀秀也没听明白,让开位置给傅荣卿自己听。
傅荣卿听了几秒,倒是没皱眉,就是表情复杂,起身没说话,商昀秀小声问:“是不是吵得说话声都听不清了。”
“你没听见别的?”
商昀秀:“桌椅在动?”
“还有呢?”
“零碎断续地说话声。”
“你难道没听见那几声要死不活地喊叫?”傅荣卿觉得没意思,带着商昀秀往回走,“人家在忙事儿,这都听不出来,还是玩少了没经验,有我的一份责任。”
商昀秀:“……”
太快了些,刚认识就这样干柴烈火,太快了……商昀秀瞥他一眼,“二爷的经验怎么来的?”
“见多识广。”
“宋先生,要不还是去看一看医生,看看有没有摔着哪里?”
有人说着话上来了,他二人第一反应就是找地方躲,一眼望去没好地方,于是藏在三楼的楼梯拐角。
一身戏服的宋灵聿先出来,额头磕出了血,边摆手边说:“不要紧,是我不留神踩空了,这点伤擦一擦就好。”
“宋先生,血还在流呢?您别坚持了,去一趟医院吧。”管家怕自己安排不周事后被钱老爷怪罪,手上的纸也都沾了血,极力劝人。
“宋先生?”
又来一位。
这下商昀秀认得了,四隆巷卖葱油饼的老人家。
“宋先生,我吩咐人把车开过来了,”钱老爷子揪心得很,骂一动不动的管家,“快啊,快扶着宋先生些。”
“我没事。”
“还没事,那台子快两米高,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钱老爷子嫌管家笨手笨脚,自己接过来扶。
“钱老爷,我真没事。”宋灵聿抬手捂额,沾了血滑下来看,意外瞧见满手都是鲜红液体,愣了几秒:“算了,还是去一趟医院。”
那血流不完似的,嘀嗒在地板上,商昀秀被这一幕吓着,回头望傅荣卿,走廊的人一走,他们赶忙下楼来。偏偏不巧,他们偷听过的那扇门一下打开,赵元绪衣衫不整出来,几人对视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第48章 一股心酸漫上心头
宋灵聿头重脚轻,面上没有异常,有来有往地回复钱老爷子的话。积水的泥地不知深浅,他每落下一脚都像踩在了棉花里,轻飘飘的。
“改天我亲自给您和钱小姐赔不是,好端端的生日宴闹成这样。”宋灵聿觉得头上的花太重,边走边解下来些。
“宋先生这是什么话,只要你没事,那就是万幸中的万幸。”见他行动自如,钱老爷收回手,摸手帕给他擦血。
宋灵聿接着直接捂在额头上,说:“好在是有人顶替,没真误了事。”
才在说话,宋灵聿脚下趔趄,突然头晕得厉害,捏在手里的鬓花落了几串,身下的也都没捏紧。
傅荣卿一行人追上来,出手够快了,哪知两手扶了空,赵元绪先他一步抢身上来。
一手扶胳膊,一手掐着腰,将人稳住了,着急吼道:“宋灵聿,你怎么回事!”
都知道赵元绪是宋灵聿收的徒弟,可哪有徒弟和师傅这么说话的。商昀秀也奇怪,下意识看宋先生什么反应。
宋灵聿闻若未闻,甚至没看一眼赵元绪,抬手推开他不要他扶扶。回头正巧望见傅荣卿二人。商昀秀不算熟悉,犹豫一番让傅荣卿送他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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