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华逸海是在两年前一次任务中牺牲,不巧,那一次正好是献祭阵法出现在处理局视野中,他是在对抗被召唤出的异兽彘, 彘,形似老虎, 长有牛尾, 食人,而华逸海就是被彘所吃。当时归虚卜算到有危险降临, 锁定了华逸海所在区域,龙符等匆匆赶到时, 看到的就是华逸海不敌彘被撕扯成两截,最后伤重不治而亡。
对于没能及时赶到救下华逸海一事龙符还耿耿于怀了很久, 白追云当时在执行别的任务,所以感触没那么深,但遗憾还是有的。
华逸海牺牲后,献祭召唤阵渐渐被发现。
白追云不一定是说要将罪名往华逸海头上扣,可事实的确是自从他牺牲后就再无遮掩,尤其归虚也说了一件事——华逸海当初是接了任务在外,但目的地是在南方,但彘被召唤出的地方则是西北,如果是在南方他意外撞上彘出事顺手解决可以理解,但从南方跑去遥远的大西北,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
当时归虚有过短暂怀疑,但华逸海这个人做事循规蹈矩有条有理,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出了一些特别的事情才让他没有及时向局里汇报行程。
现在白追云对他表示出了怀疑,归虚自然也往那方向去想。
另外,白追云之所以是将归虚请出处理局,而不是在处理局谈,是因为现在的处理局究竟有多少魑魅魍魉着实难说,倘若华逸海真的不清白,而他又能混到那般位高权重的位置,安排一两个人或非人进处理局貌似也不是难事。
“苟富贵被揪出,如果处理局还有其他‘问仙’组织的卧底,恐怕这次会藏得更深。”归虚神情格外严肃,“另外,处理局每半年都会经过内部审查,苟富贵那么明显的证据放在宿舍我们都没去审,就算有其他卧底,恐怕也难以查出,他们很谨慎。”
白追云也陷入了沉思,包厢内一时安静无声。
涂山遇没有插话,他虽是白追云丈夫,但于处理局而言是个外人,白追云和归虚的谈话,他本该连听都不能听的。
他无声将茶水放到白追云手边,白追云似是想到什么,覆住他的手。
“遇哥。”他喊了一声。
涂山遇抬眸与他对视:“怎么了?”
白追云唇角一扬,浅浅一笑,“遇哥,借你好运用用?”
“……什么?”涂山遇没明白他意思。
归虚也有些不明所以,但并未发问,白追云非常聪明,他相信白追云这么说有他的用意。
而白追云所谓借涂山遇的运气,则是简单的盲选,他问服务员要了纸笔,让归虚进入人事系统将处理局所有人员包括打扫卫生的阿姨全部写下来,然后让涂山遇从中选出他直觉有问题的名字。
也能行?
归虚虽然嘴里说着沾沾涂山遇的气运,可百来个名字写出来让他选,真就是盲选,这未免也太考验,也有点儿戏了。
倒是白追云认真道:“归前辈,如果没有遇哥,我们不会因为一柄白玉梳追踪到邱妄三,不会通过鸵鼠等到送上门来的阴阳道人,也不会发现竺苍行形迹可疑,海市蠃鱼不会轻易解决,更不会因为吃一顿饭认出羬羊莳洱发现处理局内部漏洞……这一切看起来巧合,也确实巧合,可所有巧合的触发全是因为遇哥。没有这些巧合,您猜我们到天下大乱那一天,能知道‘问仙’这个组织吗?”
归虚闻言,不由将目光投向涂山遇。
白追云所述皆有迹可循,似乎自从涂山遇出现后,许多藏在黑暗中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浮出了水面。
他曾给白追云卜过的那一挂,以及他一眼看出涂山遇天生仙缘,这样的人,十万人中都不见得能出其一。
与其现在没头苍蝇,不,是目标不明确,敌在暗他们在明的情况下排查,不如走一次捷径,在躲藏在黑暗中的敌人销魂证据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思及此,归虚便不再迟疑,迅速誊写处理局人员名单。
涂山遇看着两人雷厉风行,表情有短暂茫然。
白追云抓着他的手把玩他手指,见他茫然笑道:“遇哥,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们现在需要时间,来不及把所有人一一排查,你就凭直觉挑几个,挑不出来最好,挑出来我们先查查看。”
涂山遇:“……”
他其实不担心他的运气,他们这一族受天道眷顾,天生气运佳,人族若是供奉,也能受到庇佑。他就是没想到他堂堂涂山狐族少君的气运会被他夫人用来盲选卧底,这算不算大材小用?
心里腹诽着,在归虚将名单放到他面前时他也没迟疑,接了白追云递来的笔就开始,他每看一个名字就在旁边点一下,一连十多个都是只点一下,应该是安全名单,两人不约而同松一口气。
涂山遇第一次在一个名字上画了圈,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一连画了九个,白追云和归虚都有些傻眼,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随心所欲。
白追云看了一阵却是发现连续被涂山遇圈出来的九个名字全部是妖族,而且这九个妖族刚好是一个小组,包括已经被抓的苟富贵,原本那是一个十妖小组。
纸上归虚誊写名字时是按照顺序来写没错,但除名字外并无其他,是人族是非人族也没有,但涂山遇却能准确地将整整一个小组名单全部圈出,除非他早已做过了解,要么就是真气运无敌。
继九妖小组后,涂山遇有圈了八个名字,归虚将名字一一对应到职务,发现名单里有保洁,档案管理员,还有一科之长……这八个人都是人,分布在不同岗位部门。
“就这些吗?还有没有?”白追云看到十七个被圈出的名字时心情是有些沉重的,但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
涂山遇摇头,“这十七个人里,我感觉最危险的是这个。”他在一个名为李秀芳的名字上又圈了一道。
“李秀芳?”归虚很快将这名字对应到系统的名单上,眉头缓缓蹙起:“她是保洁,十八年前就已经在处理局工作。”
涂山遇闻言惊讶:“十八年前就在吗?我印象中做保洁的,好像年纪不会太小,她现在多大,十八年前又才几岁?”
这确实是一个好问题,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归虚调阅李秀芳的资料:“资料上她是53岁,再两年就能退休。”
“今年53岁,18年前35岁,这年龄还处于一个女人很好的年华,在外面随便找一份工作也比做保洁强。”白追云几乎可以断定李秀芳有问题。
涂山遇却问:“追云,你不是自处理局成立就在吗,之前没注意到她?”
白追云摇头:“我不常在局里,一般我在的时候局里卫生都挺好,我可能会见到过保洁,但不会刻意去看。”想了想,他又补充:“如果你说她的危险是源于她的深藏不露或者有修为,我应该不会忽略,即便不是我,处理局那么多人和非人来来往往,她能隐藏一时半会儿,也藏不了十八年。”
“你说的也有道理。”涂山遇点点头道,“但,我直觉告诉我,所有的名字里,只有她让我有最危险的感觉,若要调查她,务必谨慎。”
归虚认真应下,涂山遇的话,让人莫名信任。
忙了一天,涂山遇和白追云终于得闲,今天的疲倦不是来自身体,而是精神,尤其对白追云而言,苟富贵抽屉里那些妖族尸体,让他不免短暂生出兔死狐悲的悲凉。
好在身边有涂山遇,能给他以安慰。
安慰着安慰着,自然就安慰到床上去了。
涂山遇反正是觉得自从他和夫人圆房后是越来越贪欢了,这究竟是好呢还是不好?清心寡欲吧,可看着自家夫人这般惑人,又忍不住心痒。
无怪乎天庭天条规定神仙不可动情,这万一神仙动情,时时刻刻将心思放在伴侣身上,还要不要当值?还要不要修行?
幸好他不只是狐族,虽是仙身,但不归属天庭,不用遵循那么多天规天条。
这一想,好像有点儿远。
算了不想了,贪欢就贪欢吧,不是君王不用早朝,无妨。
两人刚完事儿,涂山遇手机就进了电话,接通时他还在想,如果这通电话来的早十分钟,他可能就要生气了。
来电的是叶江川,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叶江川想过来他这里一趟,尽管没说太多,但他猜测,应该是叶家那边已经将二十二年前的事情调查清楚,遂也没拒绝,将地址给了叶江川。
第78章 谁的阴谋?
纵是早已将涂山遇的生平调查一清二楚, 真正踏入涂山遇这间不足六十平的小公寓时,叶江川仍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幸而他学习表情管理多年,硬是将酸楚咽了下去, 表情没有崩。
涂山遇本该是被他千娇万宠长大的儿子,可却因为一些人的可恶行径致使他儿子流落在外多年, 还被夺走本该属于他的命格,磕磕绊绊地长大……一想到此, 他就有些窒息, 眼眶也有些热热的。
涂山遇倒了个水的功夫就发现叶江川眼圈红红, 不由有些疑惑,被他家里的味道熏着了?应该不至于,白追云喜欢熏香,但熏香是他自己做的,纯天然无污染, 而且味道是淡淡的香气,嗅闻后能让人精神舒缓放松,还是说,叶江川对香薰中的某个材料过敏?
父子俩面对面而坐, 这时候涂山遇突然觉得听信白追云说父子俩好好谈谈是个多不靠谱的决定,他就不该让白追云出去, 这样真的……好尴尬。
叶江川其实也是不自在, 但心里更多还是对涂山遇的愧疚。
两人端坐了整整十分钟,就好像影视剧里高手对决敌不动我不动即视感……
终于, 叶江川先打破了沉默:“真相……”刚一开口他就发现嗓音沙哑,遂端起水喝了一口, 清完嗓子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真相我们已经调查清楚,如果你愿意听, 我会如实告诉你,但可能有些长。”
涂山遇没怎么犹豫便点头,按照白追云告诉他的叶家情况,这个家族该是一个家风极好的家族,而叶江川的面相看起来也是个正直的人,不太像那种会在外面胡来的男人,所以,叶于煊的存在就很蹊跷。
接下来,叶江川为他解了惑。
通过白追云提供的关于南丰起的可疑点,叶家顺着他去查,查到了南丰起的父亲南克正,南克正是港城名声数一数二的风水师,南丰起是由他一手培养,名气虽不如父亲,但在港城风水天师圈里也有一席之地。当初叶家会请他亦是因为南克正名气的缘故。
南克正死的很突然,但因为年龄已有七十多,加上做他们这一行的偶尔发生些“意外”都是圈子里心知肚明的事,所以并未引起太大讨论。
但叶家查到的信息中,南克正的死亡和叶于煊原本命格被换回来时几乎是同时的,叶于煊出车祸,南克正暴毙而亡,死状凄惨。
当事人死亡,自是没法调查细节,但南丰起还活着,且他在得知盗取涂山遇命格之人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时的反应已足够说明他是知晓内情的。
而在叶家的施压以及抓到南丰起的把柄后,他终于绷不住说出了二十多年前的真相。
南丰起所谓的真相中有一个女人,而关于这个女人的背景,则是属于叶江川和岳宁的故事。
故事要追溯到二十多年近三十年前,叶江川和岳宁相识相知,岳宁并非出生大家族,而是一个小小的书香之家,若是其他大家族,掌权者子女的婚姻是不会自由的,他们的婚姻更多时候是伴随着利益。但叶家家风清正,掌权者不会在子女后辈的婚姻上过多干涉,用叶显臻的话说,家族的荣辱兴衰是依靠家族每个人的付出经营,而不是依靠联姻来稳固,如果某天家族没落,只能说明经营不善,以及,是历史的必然。
话远了……
叶江川和岳宁性格脾气爱好相合,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
岳宁有一个妹妹叫岳琳,岳琳是岳家养女,从很小的时候就到了岳家,她与岳宁只有半岁年龄差,她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都是非常优秀漂亮的女孩。
岳琳很有分寸和距离感,她在岳宁和叶江川交往时会刻意避开,即便岳宁表示很放心她,她也坚持自己的意愿,故而叶江川对这个小姨子的印象也是很好。
但,往往是面上看起来最纯良无害的小白兔,才是真正可怕的刽子手。
叶江川和岳宁婚后并没打算立刻要孩子,所以叶江川一直很注意避孕措施,但他万万没想到,他这一举动会给他带来一个从未考虑过的孩子。
岳琳通过不科学的手段得到了他的“东西”,并且成功与岳宁同时怀孕,她怀孕后就去了国外,对外说法是深造,实则是隐瞒怀孕一事。
十个月后,岳宁待产时岳琳从国外回来,但她身后的人为她做了遮掩,没人发现她其实也是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孕妇。
之后岳宁生产完大出血,叶江川一直守在手术室外,没来得及去看儿子,就被岳琳钻了空子,一直到岳宁离开两天后,他才想起来岳宁留下的孩子。
那时他并不知道,他和岳宁的孩子已经被掉包,而且连命格也被人换掉。因为叶于煊从生物学上来说也确实是他的亲儿子,因此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涂山遇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问:“为什么岳琳要这么做?”
从叶江川的讲述中,岳琳从小和岳宁一块长大,虽是养女,但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为什么她不要名分不顾一切去生一个叶江川的孩子,还将孩子的命格和涂山遇调换甚至连人也掉了包。
这里面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叶江川脸色黑沉到能滴水,放在桌下的手背上暴露的青筋昭示了他此刻不平静的情绪,面上勉强稳住,但说出的话却几乎是咬牙切齿:“她不是岳家的养女,而是岳兴华,你外祖父的私生女。”
私生女?
这个答案是涂山遇没料到的。
别说涂山遇,就连他生物学上的外祖母也不知道岳琳的真实身份,叶江川是顺着线一路查下来,查到岳琳,又查到她是被岳兴华从港城领回,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不好查,也没什么线索,所以才寻到岳兴华。
起初岳兴华并没有将岳琳身世说出,直到叶江川将岳琳所做那些事说出,并且怀疑岳宁的死可能不是单纯大出血,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将多年前犯下的错说出。
岳琳是岳兴华去港城出差时邂逅的一个女人生下,他和妻子,岳宁的母亲是属于父母之命的婚姻,两人是青梅竹马,彼此也算喜欢,但或许是太过熟悉,结婚后反而有一段时间他有些反感。去港城出差他觉得是放松,在那里,他遇上了大方明艳的女人,也就是岳琳的生母。
岳琳生母也是有夫之妇,两人来了一场说谈就谈的成年人的恋爱,时间很短,也没让任何人知道。
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岳兴华回到家后看到温柔似水的妻子,唤起了他心里的愧疚,他没再有那种“叛逆”的心思,只是他没料到,两年后岳琳生母会找上他,并告诉他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且她的丈夫是一名风水师,“算”出女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们母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那个风水师有办法能让她们无声无息死去而不留下任何线索。
岳兴华不想和岳琳生母有瓜葛是一回事,能否眼睁睁看着虽不愿承认但确实是他骨肉的女儿去死是另一回事,他找借口去了一趟港城,倒是没有轻信,那个年代的国内的基因检测技术不发达,他还特地去国外做过几次,不过那是在“领养”岳琳之后做的。
岳琳是岳兴华的亲生女儿,但她是在一岁多时就被岳兴华领养回去,此后岳家换了城市生活,岳兴华换掉一切联系方式,没打算让岳琳再和生母有任何牵扯——他顾岳琳的死活,但并没有善心大发到将岳琳母亲一道照顾,而岳琳母亲也并未纠缠。
一岁多就被带回岳家的岳琳长大后本不该有任何记忆,加上岳兴华除了最初几年看这女儿有些复杂外,后面见她乖巧聪慧,与岳宁关系和睦,也渐渐迈过那道亏欠妻子的坎,一家人和和睦睦。
叶江川将岳琳所作所为说出时,岳兴华是不信的,可证据实实在在摆在面前,尤其证据里表明岳琳在七八岁时就和一个疑似她生母的女人有过接触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岳琳做这些的原因呢?”涂山遇听完叶江川讲述后沉默了一会儿,后没什么情绪起伏问。
叶江川略带愧疚地摇头:“我们没有找到岳琳。”
他并不是在敷衍,而是在查到岳琳是叶家换子换命格背后的主谋时,叶家就已倾尽能动用的一切人脉力量去找她,可是岳琳居住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她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找寻许久依然不见其行踪。他担心时间久了涂山遇这里会觉得叶家不上心,所以决定先将查到的信息告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