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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待完成(反舌鸟)


李昭嗯嗯嗯地忽悠着,茶室的门一关上,转头已经看到周其野气定神闲给自己点了一壶金骏眉。
在让周其野算卦之前,李昭先要做个测试:“你现在还觉得这个世界是蜥蜴人统治的吗?”
“人类统治也没有比蜥蜴人好到哪里去。”周其野说,“我这种天才都得不到欣赏。”
看起来不完全正常,但应该不影响李昭找他的事情。李昭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上次按照你的指示,去了南边方向的香港,找到了一些东西。”李昭说,“但还是不够,你可以再算一卦吗?”
“你要算什么?”周其野问,“说具体点,我才好展开编。”
“事情有点复杂,你能不能给死人招魂?”李昭不想讲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直奔主题,提出自己的需求,“如果不能的话,走的时候记得把你的茶钱付了。”
梁泊言刚推门进来,就听到了如此对话,实在承受不住,猛地一关门,走到周其野面前,对周其野伸出手:“你好,我叫梁泊言,其实他说的是关于我的事情。”
周其野原本恹恹的神情立刻有了改变,带着震惊或是迷茫,安静了片刻之后,对李昭说:“经过我的施法,你要招的魂已经出来了。”
“不是他。”李昭纠正道,“你招错了,他是活的。”
“梁泊言不是失踪大半年了吗?”周其野说,“你看这状态也变了,一看就像飘出来的年轻鬼魂。”
“……我是活的。”梁泊言说,“但确实闹了点鬼。”
梁泊言坐下来,又给这个据说唯一有效的大师兼精神病人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细节,忽略掉一些不方便透露的元素,主要讲的就是他身患重病到重返青春,再到现在又在缓慢地恢复原状。
他其实想顺其自然,随便怎么发展,但李昭显然不愿意。只能把周其野请来,看他有没有什么化解之法。
一通讲完,梁泊言也把剩下的茶水喝了个干净。
周其野听完之后,定定地看着梁泊言,判断完对面这个确实是个活人之后,慢吞吞地摆出几枚硬币,又去洗干净手,很快开始起卦。
丢掷硬币的结果,李昭和梁泊言是看不懂的,坐着等周其野解卦,这一卦似乎很难解,周其野思索了半天,抬头看着梁泊言,眸子熠熠生光,说道:“你的命数很清奇啊!”
“怎么说?”虽然是被李昭硬拉着过来的,梁泊言也略微有些感兴趣,毕竟据李昭的说法,这人说不定还真有点东西。
“很明显,你是名侦探柯南转世。”周其野说,“不管是遭遇意外变小,还是一场新冠高热之后变大,这都能对得上。”
“所以你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还好梁泊言并没有抱太大的指望,现在的怒火远远小于好笑的滑稽感,饶有兴趣地问。
“《名侦探柯南》的作者是青山刚昌,他是日本鸟取县人……”
周其野还没说完就被李昭打断:“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日本?总不能是用核辐射来变异吧?”
“你的想法太荒谬了,我觉得你已经疯了。”周其野摇着头,“既然有这冥冥中的缘分,我建议你们不如回家去看看动画片。动画片是最安全的。”
他又摆出卦象:“你看,下乾上坎,以刚逢险。显示就是时机还没有成熟,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其实说得很大而化之,放之四海而皆准,并没有什么意义,属于是个“玄学大师”都能轻松装出来的逼。
不管什么事情,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就是马上行动,要么就是不要冲动,随便猜也能猜准一半。
但对于梁泊言来说,这种答案,反而更让他安心一些。尤其在周其野前面那一通花里胡哨的发挥以后,简直堪称正常无比。
可是李昭显然是不太满意的,他质问周其野:“为什么同样是算卦,别人就能算出必将死于至亲之手这种具体的结果,你这跟静待花开有什么区别?”
周其野说:“你真想要这么不祥的卦象的话,我也可以再算算。”
那还是算了,就要这个静待花开的卦得了。虽然不算太好,起码也不是大凶之兆。
既然要静待,那也不急于一时,更要对得起这个茶室收的费,李昭也静下来,对周其野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你跟你父母的关系写成故事,这可能比你的蜥蜴人剧本更适合拍成电影。很多导演的成名作都是关于自己的,人最了解也最困惑的就是自己。”
周其野莫名地看他,似乎很想反驳,但李昭说得太有道理,最后只能颓然地同意:“等我找到资金再去拍,不然他又要把我送进去了。”
“也可以偷他的钱。”李昭出了一些主意,但被梁泊言制止了。
周其野背着他的破包离开的时候,李昭叫住他:“你现在不回家住哪儿?”
“我总能找到地方睡觉的。”周其野说,“你只要等,该出现的总会出现。”
李昭发了很长一会儿呆,他基本没有耐心等过什么,他总是活在焦灼里,不太能停下来。
但他总是要静下来,无论冉东在香港如何兴风作浪,无论那张陈旧的照片有什么样的灵异法力,更无论梁泊言身上随时会产生何种变化。
很多年之前,他失去亲人的时候,会有许多的大人簇拥在他身边,告诉他不用怕不用担心,有他们来帮忙处理。但这样的年月已经过去了,他终于要再次面对这些,所有的一切,压在他的心头。
“你是想起了你爸爸吗?”梁泊言也没急着走,坐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才问。
“以前对他抱怨很多的,你也知道。”李昭没正面说,但也提起那个遥远的人,“觉得他对家里关心不够,永远在外面忙,钱也没拿回来多少。小时候我跟我妈逛超市,她永远都是拿打折的水果,那些水果要么是熟过了头,要么就是长得丑。我就总想着凭什么,以后一定要赚很多的钱。”
但是再高价的补习班,也送李昭去上了。父亲去世以后,他在家里找到一个存钱罐,摇一摇,毫无硬币那种清脆的声音,只有纸张摩擦的细碎响声。他便从底部撬开,倒出来的,全是百元的纸币。还有一张纸条,应该是最早存的时候放进去的,写着:大学学费。
最让人伤心的事情是会选择性忘记的,要面对梁泊言或者周其野这种极端糟糕的家庭环境,李昭才会一遍遍意识到,他也有幸运的地方。
也不知道父母对他现在的样子是否满意,毕竟老一辈仍然有传统的地方,哪天地府待腻了,上来转转,恐怕会对他现在的生活点个差评。
梁泊言说:“你怎么不担心李叔叔怪我拐他儿子。”
李昭想了想:“我爸应该不会对我的性取向有太大意见,你还能跟他喝几杯。但他肯定觉得我到现在都这么情商低还孤僻,没一点长进。”
这也没有什么办法,人的性格早就定下来了,起码李昭还能在坚持这种性格的情况下,获得一些事业。
况且,梁泊言觉得,李昭也不能算没有一点进步,至少这几个月来,已经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假以时日,李昭说不定能变成一个体贴的热心肠呢。

“我被xx整形医院医生整歪鼻子,造成鼻挛缩,现在已经毁容了!求大家转发!”
“我被xx医院割坏双眼皮,求转发!”
每一个链接后面,附上的都是一些惨不忍睹的照片。给他发消息的人似乎还不打算停止,一直发个不停。
“再发拉黑了。”梁泊言忍无可忍,警告陈思牧,“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整容。”
“是是是,你还说你是梁泊言呢。”陈思牧嗤之以鼻,“我跟你说,你这德性,要换一个人我他妈早翻脸了,我也就看你还有救……”
梁泊言很苦恼:“我没救了,你放过我行吗?”
“你还年轻,不要走歪路……”陈思牧又开始说教。
“那已经走了呢?”梁泊言实在跟这人说不通,干脆开始逗他。
“走了?那、那就走回来啊!”陈思牧气得都结巴了。
倒是真心实意地把他当朋友,给的也是一条宽阔明朗的路,走歪了就走回来,多么简单。
梁泊言想,为了不辜负这个朋友,还是勉强解释一番吧。不然的话,剩下的时间里,他还要背上整容怪的名头,这也太冤枉了一些。
“他其实不是我金主,”梁泊言很郑重地向陈思牧澄清,“我没有被包养,哪有这么抠门的包养。”
“但他还找人给我们唱电视剧插曲……” 陈思牧想起来,都觉得李昭确实很会送人情。
“那个等会儿再说,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十几年前就认识。”
梁泊言说出这句话,立刻觉得不妙,那边陈思牧立刻叫嚷起来:“我靠啊,十几年前你才几岁,变态吧!!”
“几年前,我说错了。”梁泊言只好强行改掉了他们的认识时间,“他从几年前一直说喜欢我,但说实话,讲得太多了,我反而不怎么信。”
“废话,当然别信,这几年前也是变态啊!”陈思牧完全听不进去话,只选他挑的重点听。虽然站在他的角度也没什么错,但梁泊言显然不是想讲这些。
“你能不能忽略年龄差来听?你只长了嘴没长耳朵是吧?”梁泊言在陈思牧说出“不能”之前,先一气呵成,发挥肺活量优势,“这么不乐意听那我挂了,你也别联系我了。”
大学生经不住吓,果然老实了许多。
梁泊言才继续说起很多过去的事情,过去好像隔世一样遥远,值得人点起一根烟来叙旧。但梁泊言不再抽烟,家里缺乏库存,只要咬一根棒棒糖当平替。
“他说多喜欢我,我没太认真信过,但在一起也没什么损失,我本来也没觉得我会有什么爱情故事。更何况我之前长时间都住在上海,一年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也才一两个月,我觉得有感情的话,也是很轻的。他有多深情,都可以转移给下一个人,我走掉了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但是想一想,哪怕一对夫妻,八小时上班八小时睡觉,剩下休闲的时间还要跟同事聚餐跟朋友打高尔夫,能留下来共处的,一天也就三四个小时,累计下来,也不算太多。更何况我都跟他认识了十……啊不对,几年。
“我最近才想明白一件事情,一个人,他或许也清楚地知道他在表演给别人看,他恨不得告诉所有人,我喜欢这个人,变成一个绯闻,变成一场……作秀。到底是为什么呢?这样不是很不体面吗?大家都会讲,爱是静水流深,爱是默默付出,这么大张旗鼓,不会让人质疑吗?”
陈思牧终于找到了他停顿的间隙,恰逢其时地当了一个乖巧无比的提问者:“对啊?那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可能,他只有这样,才会在某天失去一份感情的时候,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没什么的,反正他不过就是在表演深情而已,他根本没那么喜欢。”梁泊言说,“我好像也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确定和接受,真的会有人这么爱我。”
陈思牧半天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那头传来敲击声,梁泊言猜测,陈思牧或许正在上网搜寻资料。
隔了一会儿,这人大概总算查完了,带着一丝恼羞成怒,气势汹汹地骂他:“你丫胡咧咧什么呢,你说的是李昭跟梁泊言吧,别强行套行吗?真把自己当大尾巴狼了你。”
还是跟陈思牧这种脑干缺失的傻子说话省心,梁泊言又笑嘻嘻地回应:“我都告诉你我是谁了,是你宁愿相信我整容。”
陈思牧气得挂掉了电话,还拉黑了他整整半小时。
梁泊言看着手里刚寄过来的合同,甚至有了很幼稚的想法,比如拍给陈思牧,让他看看梁泊言的歌,现在版权都在谁手里。
宸耀娱乐在收钱方面毫不客气,虽然有老板发话,要的价格也仍然不低。也还好梁泊言这些年有那么点积蓄,才赎走了卖身契。
就跟他以前在宸耀娱乐的经历一样,病的时候放他一马,好的时候又把人当驴使唤,而他也在这样的好与坏之间反反复复,最珍贵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他仍然在等待转机的出现,而在那之前,也需要做一些准备,或许他会有这个机会,再唱起这些歌。除却一些不太有营养的广告歌之外,其他歌他都还挺喜欢的,包括那些不太红的,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梁泊言不是一个创作型歌手,但歌曲的制作,在他有一定话语权之后,都是按照他的心意来。
如果有机会,那被延迟退票的演唱会,他还是想开的。
就像演员,他可以演独角戏,但完成一部真正的影视作品,需要整个剧组;一个歌手,在街边、在浴室、在酒吧都可以唱歌,可是只有在有齐全设备,音效最佳的场馆里,在舞台上,他才能唱出最好状态的歌,为所有的,几千几万的观众。
当然,在奇迹再次降临之后,自己确实要认真思考,是不是真的要兑现承诺,让超级收音机乐队给他伴奏。于情而言,这是梁泊言在蜕变时期交的朋友,于理而已……这真的有点丢人。

李昭难得来公司开会,所有工作室的成员都严阵以待。
灵极平台委托的S级项目,目前已经出了剧本一稿,制片方那边也反馈了不少意见,给的时间也紧,眼看又要开始加班加点。
李昭烦得眼睛都开始痛,周其野说好的静候呢,感情到头来,是边加班边静候。
之前脑抽接的综艺那边也来了新消息,说预计周末就要录制,让他做好准备。
如果不是因为录制地点在河北,李昭简直想直接违约走人。
写剧本不像自由创作,自己埋头家里蹲着写就行,尤其是这种大项目,动辄就开会十几个小时,李昭前些日子因为一些特殊理由,都是用视频会议代替,目前来看,效果还是不行,看着几个新人编剧写的部分,他又叹了几声气。
小编剧听到叹气,手都攥紧了,以为又要被李昭训一顿,却听到李昭温声说:“这个时间节点,还没出现这几个流行词,要换一种说法。 我上次发在群里的,近三十年的每年新闻总结,如果还没看完的话,回头跟我说一下看到哪个阶段了。”
所有惊讶的人里,首先开口的是小朱,她小心翼翼地问:“老板,你怎么突然脾气这么好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李昭简直被气笑了:“我平时有这么凶?骂你们一顿才老实对吧?是不是骂完你们,回头你们再偷偷骂一下我,才能完成生态循环啊。”
果然李昭对他们的私群清楚得很,而且现在完全不掩饰了。
小朱说:“我就是羡慕小柯这种,在你脾气变好的时候进来接受你的如沐春风,哪像我这种最早跟你的老人,每天要接受你的魔鬼鞭笞。”
入这一行的人,都要接受脱胎换骨的改造,从自命天才的梦里清醒,要意识到自己连做流程中的一环都不够合格,要竭尽全力,才能争取到一个联合编剧的位置。即使如此,她都要庆幸遇到的是李昭,脾气对内对外都一样横,起码让他们只用在创作上绞尽脑汁和挨骂。
眼看老板今天态度不错,她问题也多了起来,又问:“老板,听说你前些天还在编剧群里征集灵异故事后续啊,那截图都被传得到处都是了,怎么肥水流了外人田呢,也可以问问我们意见啊。”
柯以明也跟着举手:“我已经编了三种可能性了。”
“那个没打算拍。”李昭淡淡地说,“我已经想到为什么了。”
这话说得就很古怪了,仿佛真的破案似的,不为剧情的趣味性,而是真的在寻找某种确实会发生的缘由。
“整个剧情都想好了吗?”小朱不依不饶,“原因想到了,解决办法呢?”
那当然是没有,按照神棍周其野的指示,仍然在等。
李昭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香港那边,人脉广大的侦探安插了人,监视着冉东,据说冉东去看的都是些老年慢性病,没有哪一项致命,但疾病缠身,显然日子也不太好过。
至于律师那边,虽然态度有了松动,但关于完整的录像,仍然坚持要梁泊言亲自前往,完成所有的程序。
如果换成以前,李昭可能会每天在梁泊言耳边念着,让梁泊言赶紧回忆一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的录像是什么内容。但现在他也没那么着急了,梁泊言想得起来固然好,如果想不起来,或许也是大脑自动屏蔽了某些记忆,也没必要再去极力回忆。
就像小时候丢失的橡皮或者铅笔,越想找,就越找不到,说不定等人一放弃寻找,它就悄然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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