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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待完成(反舌鸟)


一想到又要花一笔钱,李昭真想把英殖民地的余孽赶出中国领土。

梁泊言决定让自己变老一些。
首先他去夜店里嗨了好几晚,熬了几个大夜。为了能坐在那里点了酒,但没喝。别人来搭讪,问他为什么还戴着个黑口罩,他幽幽来一句:“我是一个还停留在过去的人。”
“什么意思?”
“我怕被传染病毒。”梁泊言说。
对方很是惊诧,“草”了一声,又有几分不满:“你没事吧,那你出门左转去扫行程码吧,还没撕呢。”
这人明显觉得梁泊言不正常,但很快,梁泊言发现误入的这个酒吧似乎也没那么正常。
客人们的性别和装扮,暧昧的举动,都在透露着点什么。原本只是有些怀疑,但梁泊言发现桌上的纸巾盒旁还插着一叠卡片,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公益的心理咨询电话。
“你们这是gay吧啊,都进这里面了,还有人会对性取向困惑打电话咨询吗?”梁泊言问。
“帮朋友顺便做一下宣传。”老板解释,“但你还别说, 真有人打的,把我朋友气个半死,大半夜打电话过去说三十多岁了也没搞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的。”
梁泊言突然又想喝酒了,有的话,确实是需要边喝酒边说比较合适。鸡尾酒中的冰块已经化掉,杯子的外壁凝成了密密麻麻的水珠,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摘下口罩,喝了一口味道已经淡去的酒,醉意上来一些了,他才说:“有的人就是这样的,睡都睡了,问题还那么多。爱又不是一把菜刀,咔嚓砍下去就能见骨头见血,马上知道答案。”
可是,爱也从来不是没有重量的。
爱里会有很多个瞬间,让人的心里突然一沉,又或者眼睛一酸。会让他相信,除了肉体的、本能的冲动之外,他也会得到执拗而纯BaN质的爱意。这么多年以来。
虽然那个人也是个不聪明的笨蛋。
“别人跟我说爱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梁泊言突然对老板说。
夜店里的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梁泊言的脸,但老板随便瞅一眼,也能看出客人的年纪很轻,皮相也不算差,便很理解地说:“你这个年纪爱玩是正常的啦,天天招招手就有男人找上门,谁愿意定下来。就是也别太花了,不然以后得了病,再好看都没人来了。”
“……”梁泊言听得警惕了起来,“你怎么说得这么有经验的样子,你开酒吧有健康证吧?”
老板大怒:“老子好心劝你不听,那你滚去滥交得病吧!”
梁泊言便被赶了出来。
已经是凌晨了,喝得烂醉的人躺在路边,天都快要蒙蒙亮了,出租车和网约车还堵成了长龙。梁泊言突然想,他以前好像经常就是喝到这么晚才回去。
现如今他已经无法揣测周遭的醉鬼们是为什么要喝成这样,就像他喝酒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直到今日,他才会想,或许是孤独得需要无数场烂醉。都说喝酒容易交朋友,因为醉了之后,遍地都是朋友,也都是过客。他以为不需要别人伸过来的手。可是李昭一直都在岸边,没有让他溺水而亡。
而梁泊言也终于困了,门口果真还贴着行程码,边角已然翘了起来,他用手机扫了扫,显示不出结果。他往前走了两步,抬起手,那张纸就被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
已经过去了。他想。
这么熬了几天夜,对着镜子一照,好像也没见有多大的区别。还不如梁泊言打开视频网站美妆区,反向操作用眼影画出来一些黑眼圈和暗沉。再拿出已经好久不用的旧手机,消息提示音源源不断地传来,他没敢打开看,只是找到通讯录里的某个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通。
“金总,”他说,“看新闻你很想我啊,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边沉默了半天,久到让梁泊言以为那边已经把手机给扔了。
直到他说:“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梁泊言我操你大爷的……”金明曳骤然开骂,脏话连篇输出,梁泊言等了半天才终于安静下来,安抚一番后,才让对方平复了情绪,并且约出来见面。
金明曳看到他的脸明显愣住,问:“你这么多天干什么去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也指了指自己的脸,“整容去了,怎么样看着嫩吧?”
“整容不可能有这种效果。”金明曳非常肯定,“你又没赚多少钱,如果有这么好的技术轮不到你。还有你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当时不都严重得快发不出声了吗?”
“我找医生做了换喉手术……”梁泊言胡说八道,但金总自然是不信的,让他不要放屁,老实交代。
梁泊言只好沉沉叹了口气,带着一丝犹豫说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你可能不会相信,这个事情太超乎想象了。我找到了一个大师,他会一些密术,能够以命换命。”
换成平常人,自然是不会信的。但娱乐圈的人,成天私下接触这些神神道道的邪术多了,稍微有点钱的家里都供奉着佛龛或是唐卡。再加上梁泊言这样巨大的变化,确实无法用常理解释,金明曳这次总算没有大骂他放屁,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那你现在是要复出吗?”金明曳问。
“大师说我两年内都不能出现在公共视野里。”梁泊言正经回答,“我是想来跟你商量,我唱过的那些歌,能不能把版权转给我?”
金明曳终于想起自己身为宸耀娱乐老板的商人本质,果断拒绝,并痛骂梁泊言背信弃义忘恩负义 ,改天就要去发朋友圈撕逼。
梁泊言原本让他开个价,金总却冷笑一声说他给不起,反正现在梁泊言不能出来,他转头就拿梁泊言的歌去搞翻唱专辑、演唱会,哦对了暂停的ai计划也要重新启动,把梁泊言的商业价值利用得透透的……
“我也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能维持多久,”梁泊言打断他的话,声音变得很低,“你知道,其实侥幸得来的东西都不能长久。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我这个人能剩下些什么呢,好像想来想去,也只有唱过的歌了。”
金明曳怔住,他看向梁泊言,梁泊言正低着头,好像也没什么表情,但金明曳似乎终于能感受到一些称得上伤感的情绪。这是在他知道梁泊言得了病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的。梁泊言这个人,活得像浮萍一样,哪怕是签了公司,也从来不会让人觉得能绑住他。金明曳跟梁泊言认识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觉得能进入他的安全范围内。
他想或许梁泊言真去搞了什么邪术,才变化这么大,他都快不认识了。
“反正你炒A股都亏了那么多了,再做点慈善也没关系吧。”梁泊言又说,“给我打个折 ,便宜点。”
艹,他错了,果然还是那个梁泊言。
临走之前,金明曳犹豫再三,还是跟梁泊言说:“你和那个李昭,还有联系是吧。”
梁泊言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含混地带过去:“啊……怎么了。”
金明曳却不知好歹地继续发言:“你那个野弟弟,特别模仿你的风格,特想签我们公司,我都没要。”
“……”此话一出,梁泊言都无语了,没法搭话,只能看金明曳在演什么幺蛾子戏码。
“这就算了,他还勾引上李昭了。”金明曳添油加醋,“太他妈不要脸了,趁你去外面找大师施法干这种事情,我当时就把他给骂了一顿。那李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得你之前老他妈临时请假,就因为他过来。”
梁泊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还好吧,其实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事。”
金明曳目瞪口呆:“你脑子没问题吧,那什么叫大事?”
“我还活着,”梁泊言认真地看着他的前老板,“我还发现,其实有很多人爱我,朋友也有,爱人也有。我其实应该珍惜别人的感情的,这个道理我现在才明白,更要抓紧时间。”
金明曳觉得道理是对的,但不代表这能成为混乱私生活的托词。
梁泊言更替李昭感到愿望,这锅一口接一口,真是不敢想象李昭以后在圈内的口碑是什么样。
“也谢谢你。”临走之前,梁泊言想起跟金明曳说,“合同记得早点发我邮箱,别忘了打折啊。”
“你可以滚了。”金明曳冷漠完,突然又说,“既然恢复了,这次记得保护好你的嗓子。”
“我曾经也很欣赏的。”他说。

望北楼,也就是香港四季酒店。
餐厅里的靠窗位置,已经有了客人,服务生站在一旁,介绍着前菜。
黑松露龙虾春卷,是主厨的独创特色菜,将黑松露和龙虾加入春卷之中,蘸上意大利黑醋,极大地丰富了味蕾的体验,口感极佳,龙虾弹牙,松露异香,鲜美无比。
而窗外更是一整面的维港景观,夜幕低垂,灯光渐次亮了起来。
李昭说:“就是选贵的食材塞进去是吧?”
“李先生,这句我不需要翻译对吧?”翻译问。
李昭摇摇头,很心痛地开始吃饭。
今天这顿饭不但贵,而且收效甚微。
外国人律师收到了他的要求,但答复是NO。仍然需要梁泊言本人到场后,才能交付遗产的清单,而不是给李昭查看。
李昭说:“他来不了,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律师摇了摇头。
李昭说:“他上次不也说了吗,他不需要这些钱,只是那次出了一些意外,没有完成手续,不然早就捐出去了。”
“所以我们后来一直试图联系梁先生,但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律师说,“在他的安全没有得到保证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草率地做出决定。”
“但我这里有他的证件、签名还有手印……”李昭解释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坐直了身体,“等一下,你们是在怀疑,我绑架了他?”
翻译也紧张了起来,脸色都变了,难以置信自己只是随便接了个活,就参与到了犯罪事件中去,翻译得也磕磕绊绊的。
律师当然表示他们并没有这么说,他们只是需要梁泊言本人来进行交接,毕竟这也是梁女士的要求。
想想也是,那么大一笔钱,如果不采取一些措施的话,落入到别人手里,就麻烦了。
李昭想一想,也懒得再进行自证,又说道:“但你们那天告诉梁泊言,有个东西要让他亲眼看看,你们都没有发现被他带走了吗?”
外国律师终于不再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专业负责遗产处置,却连遗漏了东西都没有发现,这是重大错误吧。”李昭冷冷笑了笑,“看来水平也不怎么样。”
今天这位鬼佬律师还带了位师爷来,此时有了几分怒意,瞪向年轻的师爷,问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师爷也非常慌张,还好随身带了笔电,立刻打开查起来,没几分钟,长吐一口气,不高兴地看向李昭:“我丢……李先生,唔好咁样玩我哋噶。你耍诈?”
李昭压根不耐烦耍什么诈,直截了当地说:“你们确定吗?有一张照片弄丢了都没发现?”
为了这次来香港,他特地带在了身边 ,看对方似乎真是一脸懵的状态,索性拿了出来,就放在高贵的黑松露龙虾春卷边上。但同时一根手指按住了边角,以免被对面直接拿走,毕竟真要论起归属权,这个东西并不属于他。
这张照片的年纪比在场的任意一个人都大,再加上那熟悉的面容,让师爷也怀疑了起来,但再次梳理一遍以后,他仍然对律师说NO,这不是他们的东西。
不然的话,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作为当时负责和梁先生接触的人,他怕自己职业生涯都要完蛋。
第二道前菜,鲍鱼鸡粒酥,在点心里加入炖烂的鲍鱼和鸡肉泥,配上酥皮,和谐而分明的味道,让这道菜成为餐厅的招牌。一定要趁着刚烤好趁热吃。
又是这种贵得要死的食材。李昭抬头问:“能不能把后面的菜退了,买卖都没谈成,我也不想让他们吃太好。”
当然是不行的,已经开始备菜了。服务员也是头一次见客人如此直白,或许担心被投诉,问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昭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在照片这个问题上,他跟律师已经有了严重的分歧,对方坚称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玩意儿,但按照梁泊言的说法,这明明就是他从律师那里拿到的。虽然后面的事情,梁泊言也不太记得了。
“可以和梁先生再确认一下吗?”律师问,“如果他现在自由没有受到限制的话。”
李昭刚才就已经给梁泊言发了几条消息过去,但并没有得到回复,视频电话拨过去,也迟迟没有接通。
完了,这下绑架犯的嫌疑更坐实了。
“等等……”师爷抱着头想了半天,突然抬起头来,“我好似有见过。”
只不过,并不是实物。
梁女士的遗产清单里,有一样东西,是录影带。
它不是这几年用方便的电子产品拍下来的,而是很多年的录影带,需要用专门的机器才能播放。也因此,上次与梁泊言见面的时候,他们还去租来了放映的机器,按照梁女士的嘱托,播放给梁泊言看。
他是负责调试机器的那个,确认录影带能正常播放以后,他就自行关上门离开了,梁泊言在房间里看完,很正常地走出来,跟他道谢,说已经看完了,他可以去收起来了。
而这个叙述过程,从李昭到自己家的律师,都没有听明白。
律师不太高兴,第一是因为师爷没有按照程序私下告知他,反而把梁女士遗产的内容之一泄露给了李昭。第二是他不知道师爷讲的这些有什么意义:“What Do You Mean?”
“我也没明白。”李昭也说,“你说播放了一段录影带,但我手里的不是照片吗?”
“我系不会出错的。”师爷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我敢one hundred percent确认,所有的file里绝对没有呢张相片。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转变成英文,对着旁边的律师解释了后半句。
李昭不知道这人搞什么鬼,问翻译:“他说什么?”
翻译犹豫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但还是依言转述道:“他说,他们按照原则不能私自看录像具体内容,但他给梁先生放录影带时,碰巧看了前面几秒钟,才走出去。”
前几秒的内容非常普通平常,只是梁女士一个人坐在桌边,过了几秒才开始说话。所以对师爷来说,也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甚至不觉得自己窥探了客户的机密信息。
“她坐在桌边,手里拿着这张照片,低头在看。”师爷说,声音很尖细,如同下一刻就要叫起来,“呢张相片系video里飞出来的!”
李昭实在没有想到,最后听到的,是一个鬼故事。
“你们香港……”他斟酌着词句,“真是充满了封建残余,应该改造一下。”
师爷怪叫起来:“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在录像里看到的!!!”
没人能搞懂怎么回事,给梁泊言发的微信始终没有得到回复,李昭索性拨了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机械的女声循环音,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之前还一直能接通的号码,突然间变成了空号。
不会,真的有鬼吧?
翻译也变得脸色煞白,本来就不好吃的菜更吃不下去了,只想赶紧离开充满凉意的此处。
“哦,不好意思。”李昭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一下桌,“我又忘了加区号了。”
环视了一圈桌上的其他人,他说:“看来只能等你们回去核实一下这张照片是不是出现在录像里的了。这样请问可以吗?”
律师也不再像刚刚那么强硬,表示需要回去讨论一下,再给答复。问过李昭意见以后,又将那张老照片拍了照,还给了李昭。
既然如此,今天的谈话也就告一段落,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可以专心吃饭了。
后面的是正餐,豉油东星斑,一道不便宜的海鲜,一口下去,腥气十足,差点让李昭吐出来。
一顿吃完,最好吃的是餐后甜品,香港普普通通的杨枝甘露。
李昭一边签单,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你们餐厅是不是前段时间米其林掉星了。”
这家餐厅,原本是第一家米其林三星的中餐厅,但在最新的评选中,遗憾地掉了一星。
这个问题很是尴尬,但客人都问了,服务员也只好说是。
“应该的。”李昭说,“两星也高了。”
看服务员的脸色,李昭想,他可能要被拉进客人黑名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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