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自己走的。”
沈从钰沉吟了下，“那你们的中单怎么办？重新找还是跟别的战队借？”
晏钦没急着说，双手撑在床单上，托着自己的脸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沈从钰愣了下，随即轻轻挑了挑眉毛，“你想得有点多啊？”
“岂止是多！”晏钦大方承认，“他刚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想到你了！”
沈从钰不为所动，“我好像跟你说过我要休息的吧？”
“你都休息这么久了，还想休息到什么时候啊。”晏钦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甚至开始恐吓他，“再休息都没战队要你了！”
“没战队要就不打了呗。”沈从钰把手抽回来，“正好退役算了。”
“不行…”晏钦又把他手抓回来，耍赖般握着不放，“我还没有跟你同台过呢，你不能这样对我！求你了~”
沈从钰郎心似铁，“少来这一套。”
“除非你告诉我你休息的真正原因！”晏钦噘了噘嘴，想起陆野的话，不由得问出来，“你是不是想放弃了？”
沈从钰忽然沉默下来。
晏钦看着他干瘦的手，因为长年操作键鼠的习惯，指缘有一层厚厚的茧，关节已经变得扭曲，手背青筋也异于常人的突出。
如果不是因为热爱，怎么会将手弄成这样。
圈子里不乏很有名的选手，大多数私底下都很爱玩。赌.博、找模特、泡粉丝…什么都有。
但沈从钰和他们不一样。他出道至今，除了训练和比赛从不参与其他无关的活动，甚至连绯闻都没有。一放假就回家，在家里也是没日没夜地训练，几年如一日。
这样的纯粹的人，却有一天突然放弃了一直坚守的梦…
晏钦根本无法想象他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只能干巴巴地劝他：“哥你别放弃。”
沈从钰垂眸看着他，瞳孔黝黑，“没有人知道第二名是怎么走下舞台的，但我走了三次。”
在那条阴暗的路上，无人问津。
他眼底满是疲惫，看得晏钦眼眶发酸，心底一阵疼。
沈从钰接着说：“阿钦，我真的很累了。”
晏钦却不肯放弃，只是问他：“那你甘心吗？”
沈从钰低下头，眼眶有点红。
晏钦把他的手捧到颊边握着，“如果甘心的话，你这些日子这么努力的锻炼身体、调整作息是为了什么？”
“我们战队下野很强，你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真的想好了，就这么算了吗？”
“你以后一个人在家里看比赛的时候，看到以前的队友还在赛场上征战的时候，看到冠军举起奖杯的时候，做梦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当初要是没有放弃就好了。”
良久，沈从钰才轻轻叹了声，“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晏钦笑了笑，“以前我也不懂，但当我自己变成职业选手后，忽然好像就明白了一样。”
“少来。”
“先别管我跟谁学的，你答不答应。机会就在眼前，你是要拿冠军还是退役在家养老自己选。”
沈从钰失笑：“你哪里来的自信就拿冠军了。”
晏钦解释道：“我们状元说的，他的目标只有冠军。”
“我想想吧。”
沈从钰再次把手抽了回来。
察觉到他的松动，晏钦眼底燃起希望，趁热道：“还犹豫什么呀，年一过春季赛马上就恢复了，你也不想看我们战队就四个人上场吧。”
“急什么。让你们老板先临时借一个呗，对了…”沈从钰想到陆野，“光是你在叫我去，你们老板怎么说？他能容得下我？”
“什么容不容得下的，他肯定同意的啊，不过…”晏钦顿了下，“就是哥你的签约费好像有点高…能不能便宜点？”
“想签我还得我自己降薪？”沈从钰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到底还是他跟你比较亲哦。”
“没有！”晏钦心虚地辩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你来了我们队，这也算是相互成就对吧？而且哥你都现在这个地位了，打职业肯定不是只为了钱对吧？”
沈从钰油盐不进：“我好好的干嘛跟钱过不去，要签我啊，钱一分都不能少，拿不出来要么就让陆神想办法或者另请高明。”
晏钦为难起来，还想再劝，却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声音。
“钱没问题。”
是陆野。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晏钦转头看着他，“进来多久了？”
“刚来。”陆野缓缓走到床边把他拉起来，“就是有点担心到时候花了重金签的中单万一水平大不如前怎么办，毕竟钰神好像很久都没上过线了。”
沈从钰赞同地点头：“投资总是有风险的嘛。”
晏钦尴尬地笑了笑，“那就说好了？”
“你急什么？”沈从钰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是要考虑一下。”
“好吧…”
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晏钦也只好接受。他回头看了看陆野后面岔开话题，“冉离呢？”
“在打电话。”
“他一会儿不会走了吧？你有劝他吗？”
陆野把他之前的凳子拉远了些，“你也太小看他的脸皮了。”
晏钦重新坐下来，看着床上的人问：“哥你介意吗…要是不想我可以给他点别的。”
就是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外卖可以点。
“随便。”沈从钰脸颊有些苍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你们赶紧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晏钦想起医生说他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不禁担心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想吐的感觉吗？我去叫医生？”
“不用，我没什么，就是有点困。”沈从钰把床按下去躺着，“你们走吧，别在这吵。”
晏钦又看了他会儿，确认没事才和陆野轻脚离开病房。
两人在外面找了会儿，没看见冉离。
晏钦不禁怀疑，“他不会走了吧？”
“不会，他现在没车，外面又有很多记者蹲他，肯定走不远。”陆野摸了摸他的脸，“应该就在这附近，我去厕所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好。”
冉离刚刚在电话里跟人吵了一架，回来的时候就有点迷路了。
今天医院的人很少，连值班的护士也很难看见，他本就有点路痴，找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病房。
病房很大，分里外两间，病人在里面休息，外间是一个不算大的小厅。
但不管里外，此刻都静悄悄的。
安静的空气让人的脚步也忍不住放轻了很多，冉离轻轻拉开里间的门，然后怔在门口。
沈从钰正在换衣服。
确切地说，是在换裤子。
他送来得急，病房里又一直有人，沾着血的牛仔裤勒在身上很不舒服，这会儿终于没人才有机会换上病号服。
才刚把牛仔裤脱下来，却没想到突然进来个人。
看着杵在门口的肇事者，沈从钰也懵了，“你不是应该跟阿钦他们走了吗？”
冉离一双眼睛定定地锁在他笔直的腿上，一时竟忘了要说话。
一只手及时扯过被子把那两条光溜溜的腿盖住。
沈从钰没受伤的手抓着被角坐回床上，抬眸睨着他：“看够了吗？”
冉离咳了声，尴尬地走进来，“那个谁…”他闭上眼睛想了想，才记起朋友的名字，“阿野他们走了吗？”
沈从钰别过脸，“走了。”
“哦。”
沈从钰等了会儿，没听到动静，不禁把脸转回来，“你怎么不走——”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迟疑地望着面前的大明星。
冉离没戴墨镜，一双桃花眼赤.裸裸的正盯着自己看。
沈从钰低头，找到冉离视线的终点。
他一只手受了伤不方便动，刚换衣服的时候就没急着扣扣子，本来打算换完裤子再扣，被这人一打断就忘了，此刻胸口大开，露出大片白晳的肌肤。
沈从钰松开被子，手指用力地揪起两片门襟合在一起，“大明星真没礼貌。”
喉结重重地滚了滚，冉离有些慌乱别过视线：“需要我帮忙吗？”
沈从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嘴角微微弯着，尽量温和地说：“需要请你马上消失。”
“打扰了。”冉离掏出墨镜戴在脸上，却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眼床上那团拢起才转身。
退出房内，陆野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在哪儿呢？”
冉离舔了舔嘴唇，“在病房外面，你们人呢？”
“正找你呢，在电梯口，你过来吧。”
陆野挂掉电话，摩挲着晏钦的手指，“他马上就过来了。”
晏钦点点头，把手缩了回来，小声劝他：“外面别这样…”
“哪样？”陆野把手机放进口袋，抬手去摸他的头发。
“医院里有记者！”晏钦往后缩了缩，“拍到不好。”
“又不是来拍我的。”陆野向前逼近，把他困在角落里，却也没再做亲昵的动作，“你怕吗？要是拍到就出柜了。”
晏钦从来没想到过这一步，只是不想陆野陷入舆论漩涡。
他有些迷茫地摇头，“我不知道。”
陆野笑了笑，退了两步和他拉开些距离，“那给你时间想一想？”
晏钦嗯了声，看着另一边，“怎么站在那儿不
陆野转头，果然看见拐角处的冉离，这种地方也不好喊他的名字，便走了过去，“在发什么愣？”
冉离脸上的墨镜垮在鼻梁上，露出半垂的眼角，看起来是难得的正经。
“出什么事了。”陆野鲜少看到他这副模样，“又被换角了？”
“没什么。”
“没什么就走啊，杵这儿等被拍？”
一些旖旎的风景不断在冉离脑海中浮现出，他晃了晃脑袋，说：“你们两个去吃饭吧，我不去了。”
陆野眉头轻蹙，“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冉离抬手把墨镜推上去，“我让助理随便给我送点吃的就行，祝你们新年快乐！”
说完就调头往病房方向回去了。
晏钦跟了过来，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问：“他怎么回去了？”
陆野也不明白，“不管他，我们走吧。”
“啊？那我们等他吗？”
“不等。”
晏钦一头雾水，问陆野也没有答案，只好他牵着往电梯口带。
电梯门刚好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妇女。
晏钦觉得有点眼熟。
刚好对方也打量着自己。
正在他快要想起来是谁时，那个阿姨就抢先一步将他认出来：“你是…晏同学吧？”
晏钦心底一惊，愣在原地。
陆野察觉到他被牵住的手明显的僵硬，跟着停下来。
电梯门超时自动合上，提示音让晏钦找回自己的声音，朝着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张阿姨…”
他眼神里满是不安，陆野忍不住打量起和他打招呼的张阿姨。
“我还以为认错了呢。”张阿姨将他打量一遍，“这么久没见到你，长大这么多，人也精神了，太好了，我之前还一直担心你来着…”
晏钦嘴角勉强扯出个笑：“是好久不见，您现在在这边来了吗？”
“对啊。”张阿姨笑了起来，“那边医院病人太少了，刚好我儿子工作也在这边，我就一起过来了。你怎么也在这里，家里…有朋友在这住院吗？”
“嗯…我有个朋友受了点伤过来看看…”晏钦僵硬地点点头，匆忙按下电梯按钮，“张阿姨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张阿姨忙应道：“哦哦好…晏同学新年好啊。”
说着又和他旁边的男生也打了个招呼。
陆野礼貌地跟她点点头，拉着晏钦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位提着保温桶的妇人进了路口最外侧的病房。
晏钦脸上早没了血色，像是想起什么害怕的事。
陆野按下楼层，接着握紧他的手，“在想什么？”
“没什么。”
晏钦这么答着，可他神情明显的恍惚，连嘴唇也在发抖，
陆野把人拉到怀里抱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她是你什么人？”
眼前忽然模糊起来，晏钦攥紧男人的衣角，说话的声音难以自持地轻颤。
“他是我奶奶的护工…”
第54章
提起亲人,晏钦的情绪迅速崩塌，尽管他努力的想要维持体面，眼泪还是很快将他无助的双眼淹没。
陆野当然知道他的奶奶,并且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于是很小心地问他：“奶奶她还好吗？”
怀里的人重重地摇头,没有开口解释。
他似乎不愿意提及过去,陆野也不愿勉强,只好把他拥在怀里，给他一个还算温暖的怀抱。
晏钦放任自己小小的哭了会儿，才从陆野肩膀里抬起头。他眼眶通红,肿得不像话，用手背去擦，被陆野制止。
陆野取出一块帕子,在他红肿不堪的眼角轻轻擦拭。
柔软光滑的丝绸触在滚烫的肌肤上很舒服。
“这个好少见…”
晏钦有些不好意思，试图说点什么缓解一下。
陆野擦的很认真,“上次在商场看见有卖的刚好就买了。”
晏钦低着头,嗫嚅道：“对不起，我刚刚有点激动…”
“不要道歉。”陆野低头在他唇上落下很轻的一个吻,“对我你永远不需要有任何歉意。”
“我…”
晏钦看着他手里被打湿的帕子,将嘴唇咬到发白,还是无法解释哭泣的原因。
“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说。”陆野从口袋里取出药,轻轻喷洒在他眼角，“或者等你以后想说了，我随时都可以倾听。”
电梯已经停在地下室很久了,因为一直没有乘客使用，也就没有再运行,陆野按下开门按钮，把人牵出来。
晏钦从他手中挣开，把手揣在兜里，“回去再牵吧…”
这里说不定有记者，虽然不是拍他们的，但难保不会有人认识电竞圈的选手。
停车场的光线不是很好，看不清陆野的表情。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停下来，强硬地把那只藏起的手拉出来握在。
晏钦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幸好今天是除夕，车和人都很少。
不过陆野的手真的很温暖，还很大，在阴冷昏暗的停车场里，犹如宽阔的羽翼包覆着他一颗颤动不已的心。
夜幕降临了很久，街上的新年氛围很浓，林立的高楼早已换上了各种喜庆的广告，满街的红灯笼绵延至道路尽头。
晏钦坐在车里，透过车窗抬头看着天空。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云朵被各种彩色灯光穿透，像洇在纸上的水彩画。
晏钦心情好了很多，听着车内舒缓的音乐收回视线，落到陆野的侧脸上。
陆野嘴角微弯，问他：“饿不饿？”
“有点。”晏钦抠着安全带，“好想吃火锅。”
“火锅？”陆野挑了下眉毛，“那一会儿去看看还有没有开着门的超市或小店？”
“还是算了，我随便说说的，而且钰哥家里应该准备了很多吃的。”说起沈从钰，晏钦不由得又担心起医院的两个人，“要不我们一会儿吃快点儿，可以早点过来和他们倒计时跨年。”
陆野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我本来是打算重新叫些晚饭就在医院吃的。”
“对呀，为什么不叫呢。”
晏钦也不想就为了一顿吃的专门跑一趟。
“你那时候描述这顿大餐时的期待，实在太可爱了，让我想到…”陆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养的那只猫。”
“说起笨蛋，它今天特别不乖。你看！”晏钦把手背伸到开车的男人面前，“让它洗个澡跟要命一样。”
陆野垂眸看了眼上面不太明显的痕迹，空出一只手握住那只手拉到唇边亲了亲，“回去断它一天的猫粮。”
晏钦手背痒痒的，想收回来却被男人顺势握住，他也没想抽出来，干脆别过脸望着窗外空旷的街道。
他眸底被霓虹映得璀璨，没在意猫咪的伙食，只是忽然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星星吧。”
“那我先找找看视野好的地方。”
“就去那个周山吧？”晏钦打开软件翻到收藏的攻略，“我看网上的人发的照片都好好看。”
陆野快速地扫了眼屏幕，点头道：“没问题。”
“可以把你那个望远镜拿上吗？”晏钦期待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应该能看到好多好看的星星吧？”
“那个啊，我已经扔掉了。”
“扔掉？”晏钦从抬眸望着他，“为什么？”
陆野神情有短暂的凝固，很快就恢复如常，解释道：“那时候刚和你分手，很多和你有关的东西我都扔了。”
晏钦难堪地低下头，声音弱了几分：“对不起嘛…我那时候太笨了。”
“现在也没聪明多少。”陆野摩挲着他的手背，“不然也不会不来找我。”
“怎么还记着这个…”晏钦极轻地表露出一些不满，“后面不是来了嘛，而且之前还不是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