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答风没有回答,他只是这么看着陈铃,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陈铃:“怎么了啊,怎么不说话,哑了吗?”
叶答风:“嗯。”
陈铃又装作很自然地拿筷子夹菜,想夹一颗豆子,夹了半天没夹上来,气急败坏地把筷子放下,拿勺子舀了一大勺到自己面前那碗瘦肉粥上。
叶答风盯着他的手看。
“昨天不知道谁那么缺德给我可乐里兑了酒,我玩嗨了也没注意……虽然这么说显得我有点菜,但我这辈子是真没喝过那么多,感觉直接断片了,我记得我就是昏死过去了,师哥,我没发酒疯什么的吧?”陈铃把舀过来的豆子都拌开了,手里做着机械的搅拌动作,又说,“哎呀,蛋糕都没吃到,气死我了,等会儿得问问他们有没有给我剩点儿,明明是我们俩过生日来着……”
叶答风其实想说,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就会说一长串无关紧要的话吗?
但他抿了抿嘴,最后还是配合陈铃,说了应该是陈铃想要听到的答案:“嗯,没发酒疯,睡死过去了,很安静。”
叶答风昨天晚上搂着陈铃,陈铃在他怀里蜷成一团抓着他的衣服睡得很安稳,他一晚上没睡,想了很多以后的事。
他想是要聊清楚的,哪怕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是要不管不顾地把这个人绑在自己身边——陈铃向他讨吻的时候,说他没有窃喜一定是假的,他快要疯掉。
可他理智上知道是要说清楚的,亲他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哭,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会不会是分不清依赖和喜欢,是不是因为每天太过没边界的相处而产生了错觉,如果是这样,他也会尽量想办法把陈铃引导回正确的路上,即便他根本就舍不得。
如果是发酒疯乱亲,他要想什么借口圆过去,想不到。
也有想到陈铃会不记得。
但是没想到陈铃在装不记得。
他不知道陈铃是怎么想的,是对他也有一点点感觉但又退缩了吗?还是昨晚的亲吻只是喝醉以后的无差别攻击,又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陈铃把他当做了别的谁?偏偏醒来之后记得一清二楚,尴尬得不知道怎么面对才好,所以装作什么都不记得?
如果是后者,陈铃又会怎么想自己?会觉得他叶答风是个恶心的变态吗?弟弟发酒疯也就算了,他竟然也毫无廉耻心地和弟弟接吻吗?
怎么想的,叶答风不知道,但他知道陈铃一定是不愿意的。
平时总说管着陈铃,可如果是陈铃打从心底不愿意做的事,叶答风从来不会逼迫陈铃去做。
那也感谢陈铃给他留一点体面,没有拆穿他龌龊的行径。
陈铃心里也在打鼓,他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说这些话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勇气了。
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想怎样了。
希望叶答风配合他,把昨晚的事一笔勾销掉。又希望叶答风否认他。
叶答风说了他昨晚很安静之后,他明明该松一口气,可心里又难以自抑地开始泛酸。
不过这样才是对的,昨天是他做错了。
陈铃终于抬起头来,笑眯眯的:“还好,吓死我了,真怕自己发了什么神经,会很丢人现眼。”
他其实没吃两口东西,但把碗推开了:“对不起师哥,我不是故意不吃完的,突然想起来明光今天要回去了,我约了他走之前跟他见个面来着,差点忘了时间……我得赶过去一下。”
“嗯,去吧。”叶答风道。
这顿饭,师哥没有叫他吃饭别说话,他吃不完,师哥也没有训他浪费,他说要急着见明光,师哥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阴阳怪气他。
陈铃返回去房间拿了帽子口罩戴好,重新出来的时候故作开朗地跟叶答风挥手说拜拜,叶答风也对他笑笑,让他快出去,免得放了人家鸽子。
陈铃出了门,打了车,坐上车给周明光发信息,问对方在哪里。
周明光今天要走是真的,毕竟他只是作为场外支援,来帮清秋社演完头几场乐队演出而已。演完了自然是要走的,他最近事业运有所上升,又接了一部网剧。
但他们并没有说好走之前再碰一面。
周明光还没去机场,在住的地方附近的咖啡店消磨时间,看到陈铃发来的信息有些疑惑,但还是发了个定位给他。
陈铃给周明光编辑信息。
说自己后悔了。
周明光:?
但陈铃没有办法好好回复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在车上打字,很晕,也很想吐,他把手机收起来,但想吐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他甚至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闭着眼靠着靠垫稍作休息。
他后悔了,昨晚他知道明光给他换了酒,是他自己要喝的。他知道不对,也想过远离,但仍然心存侥幸,想着要是喝醉了做了什么都可以借口说自己在撒酒疯。反正师哥一定会觉得他莫名其妙,可能第二天又要揍他,但都无所谓,就这样就好,然后就算了吧。
后来醉了也是真的醉了,不然胆子不至于大到那种程度。
醒来以后开始恢复思考能力了,才意识到昨晚师哥配合了他每一个索吻,也像疯了一样回吻他。
他是不清醒的,可师哥不是。
师哥对他,也不只是对弟弟的关心爱护而已。
可是他不能够。如果对方不是叶答风,是另外哪个谁都可以,换做是别的人,他知道对方也对自己有意,一定会欣喜若狂吧。
可偏偏是叶答风。
他是个孤儿,是叶答风的父母把他养大,视他如己出,如果不是他们,别说他能有今天这个样子了,连他是否能平安长大都是个悬念。
他怎么可以?
周明光所在的地方不远,陈铃打了车很快就到,到了店里头找到角落里周明光落座的吧台座位,陈铃坐到他对面。
但暂时没有能开口,他趴在座位上,一只手放在桌上垫着额头,另一只手在桌子下,按住自己的胃部。
好狼狈,好糟糕。
周明光看他不太对劲,忙问:“你怎么了?”
第43章
“没事儿, ”陈铃缓了缓之后道,“就是突然有点胃疼,帮我要杯温水吧……你身上有药吗?”
有段时间陈铃的胃不大好, 当练习生和刚出道的时候, 毫无作息规律可言, 大多数时候是因为练习或是接了工作的话,不一定能在固定时间吃上饭,就算空下来了, 很多时候也就是凑合找口东西垫垫肚子, 为了保持体形,一般也吃不了多少。他们这样的底层爱豆,有很多人身上是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周明光也是这样的。
甚至发展到后来, 他们会随身带一些常用的药, 免得工作的时候突发身体不适。
陈铃问了,周明光翻了翻包:“还真有。”
“看到你背包了, 猜到应该是有带药, 顺便帮我买个什么小蛋糕垫一下, ”陈铃很有经验那样, 一边又揉了揉还在犯疼的胃,“刚我出来的时候没喝两口粥, 这会儿胃里空空的,直接吃药好伤。”
“好。”
过了会儿周明光回来,看陈铃扯了口罩,艰难地进食, 再把药片就着水送进嘴里。
周明光问:“好点了吗?”
陈铃一脸疲态,一手托着脸, 一手还按着肚子:“不知道,我再缓缓吧。有点儿突然……我很久没胃痛了。”
在师哥身边待着的这段日子,他被照顾得太好了。好到他都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能独立在外存活的成年人,虽然有时过得将就,但他能熟练地在疼痛的时候立刻服下一片药。
胃疼可以吃药,心里难受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怎么了,”周明光看陈铃好像好了点,小心翼翼问,“后悔什么了?”
陈铃很难得地,坦率地开口了:“后悔昨晚喝了你的酒……我跟叶老师接吻了。”
“这不是……好事吗?”周明光有点忐忑,“我多事我先说,我就是一直觉得你俩很……”
叶答风平时脸上总挂着笑,可其中藏的敌意周明光不是没感觉到,与其说叶答风这种敌意是针对他,倒不如说他像一头护食的狮子,警惕着每一个靠近陈铃的人。偏偏陈铃不是他的所有物,他必须扮作友好,甚至更加妥帖地善待陈铃身边的人,希望大家也能多爱陈铃一点。
至于陈铃……
更好笑了。以前陈铃争取过某部偶像剧男N号的试戏机会,选角导演让他表演一个爱慕女主角却又藏不住的桥段。
陈铃演完,令人发指的生涩演技让剧组的人连一句客套的“等通知”都懒得跟他说。
但现在陈铃就差在脑门上贴张纸,上面写“我最喜欢师哥啦”。
偏偏这两个人好像互相没有自觉。
周明光承认,自己是有点多管闲事,有点没边界感……但那又怎样,只是给陈铃换了酒,陈铃也不是不能喝,仅仅是酒量稍微逊色。何况陈铃也明知故喝了。
陈铃自己不管有没有意识到,内心深处都是想发生点什么吧。
也的确发生了,陈铃说的是“接吻”,不是说自己强吻了对方。
如果对方不情愿,陈铃就算真做了什么,第二天说是撒酒疯不就得了。
可叶老师也是情愿的吧。
那不是好事吗?
周明光不解,陈铃又笑笑:“他是我哥。”
“我知道他是你哥啊,你们不是师兄弟……等等,”周明光一顿,“你什么意思,不会是你亲哥吧??”
“差不多?不是亲的,但他爸妈也算是我养父母,”陈铃拿起刚刚没喝完的温水,又抿了一口,“结果搞成这样了。”
周明光花了一点时间去消化:“………………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是我没说。”像是缓过来了,陈铃用轻松的语气道,“也没什么,又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你别一脸想死的表情好吗?而且是我自己也想……试试的嘛。喝醉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好啦,至少以后不用被笑二十岁了初吻还健在。”
周明光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脑子也转不过来,但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他以为人家在那玩克制隐忍是没勇气,原来是不得不。
陈铃喃喃:“就是有点尴尬,怎么面对他啊,要是能和你一起跑路就好了。”
“对不起啊小铃,”周明光又道了一次歉,“那要不然,再订张机票?虽然我也很贫穷,但是咱们俩一起再去当娱乐圈民工,赚口饭吃还是不愁的。”
“神经,”陈铃笑说,“清秋社刚开业,一大个摊子呢,我怎么走啊。”
周明光当然也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并不是真的想让陈铃跟他走,可是感觉说完气氛也没有变轻松:“也是……真的都是我不好,我没想那么多……也刚好我就要走了,现在也没法做什么帮到你,好像连跟你坐着聊会儿天都要看看手表怕过了时间……真的很对不起……反正,你如果之后有什么觉得难受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都说没什么了,”陈铃歪了歪脑袋,“反正我现在无所事事,送你去机场吧,我们可以再表演一下那个,等下碰上那些代拍,粉丝看到图了,会很激动地觉得咱们是真爱。”
周明光神色复杂:“我拒绝。”
你师哥看到会很难过的。这句他没有说。
最后周明光还是自己滚了,陈铃再次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在外晃了一圈,又找了个猫咖,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
不撕开猫条的时候,猫也不会过来让他摸摸,势利得不行。
在这儿待着也很孤独。
陈铃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师哥没有找他。也是,这么尴尬,有什么好找的。
不过他看到群里几个人正在找房子。
谢游诗是在这儿搬砖的外地人,长期自己租房住,这阵子刚好住的房子到期,想找个离公司和离清秋社都近的地方。余瑜是即将毕业的本地大学生,还住在家里,但也琢磨着搬出来。
两人合计着要不要合租一个套间,在群里分享了好几套房源,但都不太满意,不是位置偏就是价格贵。
吟游诗人:二房一厅真的很难找,说实在的,三房的价格大家摊一下还比二房便宜,如果再来一个人合租就好了
鱼鱼:再找找
陈铃看了会儿,还是决定插个话。
叮叮叮:或许你们需要加一个室友吗(乖巧.jpg)
吟游诗人:老板有认识的人要一起租房子吗
叮叮叮:我是说我
吟游诗人:你不是跟叶老板住吗
陈铃想了想,又开起玩笑。
叮叮叮:最近想和会弹吉他的人住欸,叶老板又不会弹吉他。
吟游诗人:我弹的是贝斯
叮叮叮:我说的是my鱼鱼
吟游诗人:ok
很快的,叶答风发了私聊给陈铃。
叶答风:真的要搬吗
叮叮叮:是吧
叶答风没有马上回,陈铃又在猫咖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有一只金渐层屈尊降贵跳到他的腿上,他摸了摸猫猫头,小猫翻了个身,惬意地打起呼噜。
会同意吗?会吧。
后来他想想,自己演技那么拙劣,早上叶答风应当也看出来他在装了,但也没有拦着他。
说明叶答风也想让这件事赶紧翻过去的吧。
在这种时候都这么默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铃终于收到叶答风的回复。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叶答风回了他一个“好”字。
叶答风又说:这几天我要去别的地方,不会在家,你安心回来住着,找完房子收拾好了再告诉我就好。
叮叮叮:。
叶答风:好好照顾自己。
叮叮叮:知道了。
好不容易排解了掉的疼,又在心口处聚集起来。
这几天叶答风真住在外面了。还找了认识的人帮他们一起找房子,不过这些都是跟谢游诗对接的。陈铃几乎没有怎么和叶答风再接触。
不是完全不接触的,因为还要去社里,马上他们要登台一起说相声,也是要提前对活儿的。
大概是被他说过“不要随便就说换搭档”,因此叶答风没有明确提这件事,但有旁敲侧击问他,需不需要改节目单,找别的演员帮忙搭一阵子。
陈铃说不需要的,节目单早就公布了,观众就是为着看这个来的。
没有必要因为他们的私事影响工作吧。
对活儿也不用很长时间,他们短暂的交集在对完活之后就宣告结束,下一次再对活应该是正式上台前。
除了对活儿,陈铃会去看别的演员的进度,没什么事的话,他也不待在社里,就直接回去了。
但回去,那个房子也充满了叶答风的气息。
新房子已经找好,陈铃只想快点收拾完,早点搬过去。
他收拾了一个晚上,倒也没多少东西,几乎都是些自己的衣物和日用品。
全部打包好以后,他没有马上叫搬家公司的人来接。
神差鬼使地,他推开了叶答风的房门。
叶答风不在家,但卧室门没锁。
没什么特别的房间,甚至因为不是常住的地方,屋内的摆设比在云城那边要简洁得多。
陈铃坐到叶答风床边,慢慢地侧躺了下去。
然后抱起旁边叠得工整的薄被,摊开来,搂个满怀,脑袋也埋进被子里。
好想他。
第44章
六月初第一个周末的夜晚, 清秋社第一场真正的相声大会开始了,由于前期造势造得挺足,现场座无虚席。
表演也挺顺利, 开场是赵劲松上去打了个快板书, 接着其他几组演员一一登场。
陈铃在后台听着, 演员们都较为流畅地演下来了,偶尔有人紧张说错话的,搭档马上也会把话接回来, 没让任何一句话掉到地上, 现场笑声不断,反响不可谓不热烈。
陈铃一颗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点儿。
但他和叶答风还未上场,排的依旧是攒底,下一组才到他们。讲的还是传统段子, 梁子是都会的, 之前也对过几次,实在没必要反复地对。陈铃从下场门边上绕回来, 但也没有和叶答风说话, 两人很有默契地各干各的。叶答风抱着本书在看, 陈铃拉着上一组刚下来的余瑜聊天, 问他感觉怎么样。
余瑜现在和谢游诗一起搭,当谢游诗的捧哏。
为了承接之前的乐队表演, 这个月的相声大会主题规定了相声内容得和音乐或者唱搭边。余瑜和谢游诗他们演的是自己写的新段子,说一个戏曲演员改行当乐队主唱的故事。
这段子其实还是真事改编,谢游诗以前不光学相声,也学各种曲艺, 但倒仓没倒过来*,收获一副低沉烟嗓, 再唱不了以前那些高调门的戏,后来就好好读书去了,出来以后去搞了摇滚。看到清秋社招人,本来也是抱着必不可能过的心态来玩,然后……真的……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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