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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管我(失眠电灯)


陈铃用肩膀轻轻撞叶答风:“哎呀,怎么酸溜溜的呀。”
他俩正说着小话,本来跑去后头跟店老板拿饮料的蔡答琛回来了,见叶答风也在场,愣了愣,打了声招呼:“师哥,您也过来了。”
叶答风和蔡答琛寒暄完,陈铃又小声吐槽:“有些人真是到处都有他的好师弟啊。”
“说得也没错,”叶答风学刚才陈铃的话,但面无表情,“哎呀,怎么酸溜溜的呀。”
“啧!”陈铃又道,“不过实际要说的话,人家才是你亲师弟,我跟您都不是一门的。”
确实是如此。陈铃当初让叶答风的父亲叶应清捡回来,稍能明事理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拜了叶应清为师。
但叶答风虽是在父亲跟前学的艺,却因为相声门没有拜自己父亲为师的道理,他拜在的是父亲的师弟谢应俭门下。
因此他二人虽然以师哥师弟互称,却是不同分支的,而坐对面的这位蔡答琛同是谢应俭的弟子,跟叶答风才是真师兄弟。
这些事说来弯弯绕绕也多,多是些上一辈的恩怨情仇。简单说来,叶应清和谢应俭都是相声名家后人。早年间叶应清名气也不小,可这老头习惯不了在盒子一样的电视里,在高高在上的剧场里说相声,从曲艺团里出走,游走于民间。后来成了家,才找了个地方定下来,自己弄了个小园子,也开始收几个徒弟,但无论如何都是不愿回到体制内。
谢应俭则继续深耕于主流曲艺界,有段时间年年上春晚,是真正家喻户晓的相声艺术家。
而叶答风拜师这事儿,也是叶应清和谢应俭哥俩从老早前就约好的,约定的是俩人的小孩要互相拜彼此为师。不过因为身处异地,且彼时叶答风年幼,除了逢年过节叶答风会去见一见谢应俭这位亲师父,平日里,他都是跟着自己父亲学。
直到父亲去世,叶答风自己出来打拼,在一个喜剧比赛上,才让谢应俭认了回去,谢应俭也才真正开始尽到做师父的责任。
谢应俭在主流相声界乃至艺术界地位都颇高,叶答风天赋高又肯吃苦,给了叶答风不少指点和机会,这些机会叶答风一一把握住了,这才有了今天的小成绩。
在安然茶馆说相声,除了叶答风本人意愿,也是谢应俭的意思。谢应俭说他如今根基不算稳,不能忘记初心,得找个离观众近的地方再多打磨自己。
要说起来,叶答风的师弟多了去了,谢应俭那一门的就一大箩筐,他父亲收的那些徒弟也是各个管他叫师哥的。陈铃说他到处都有好师弟,还真没冤枉他。
叶答风又对陈铃道:“你不是我亲师弟,是我亲弟,高兴了没?”
陈铃心满意足了。
这顿饭吃得是意兴阑珊。陈铃是不爱吃羊,只能挑蔬菜涮着吃,但还是觉得沾了羊的味道,别人说不膻,但他天生对味道更敏感,吃得很是痛苦。师哥给他点了别的熟食,让他不用因为怕扫别人兴而硬着头皮吃,大家吃高兴了聊起来了,没人在意他吃了什么没吃什么。
叶答风也没吃多少,本身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再加上一直和座上的人说些场面话。
半夜,一桌人终于吃完散了,陈铃直接上了叶答风的车,跟他一起回家。
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陈铃道:“今天很多人夸我。”样子十分像要跟主人邀功的小狗,仰着脸,眼睛亮亮的。
“看见了,听见了,你今天表现得确实不错。”叶答风也不吝惜自己的赞赏。
车子驶出车库,陈铃闻着师哥车里好闻的橘子香氛味道,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继续说着:“我之前说不愿意上台,是因为怕自己讲不好……以前用偶像的身份去说相声么,观众对我的要求没那么高,而且那时候说的都是些简单的,可要我正儿八经地说,我是真没底,可是今天,大家都夸我欸。”
“想说相声?”叶答风问。
“想呀。”
“都行,”叶答风目视前方,“不过暂时只能和我搭。”
陈铃怔了怔,笑出声:“干嘛呀你。”
叶答风睨他一眼:“本人有着较强的占有欲。”
占有欲强只是说笑,他有别的顾虑,只是怕说了打击小孩儿的积极性。反正他兜着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铃难得不贫嘴,又问:“那能安排得过来吗?”
“茶馆老板之前就想让你上,不过当时觉得演员都是固定的,排不太开,你意愿也不强烈,就算了,”叶答风道,“不过你要是想上,有很多法子,和李老先生那场我肯定是不能把他换下去的,偶尔我们仨可以说个群的。再有就是我可以再加一场。”
叶答风因为忙,现在一般一周就说一场,和一位叫李应祥的老先生搭,那位身体状况不佳,说多了身体吃不消,也是不能说太多场,俩人刚好凑一块。
再加一场的话,就是专门和陈铃一起搭的了。
陈铃:“那您不是累死了?”
“这有什么累的,”叶答风道,“反正就这么定了。”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因为说了要上台,师哥每日的举动让陈铃觉得梦回八九岁,每天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练基本功,有时候背贯口有时候唱太平歌词,时不时师哥给他说活儿。
做得不好时,铁面无私的师哥会来些高火力阴阳怪气,陈铃这人也是变态,叶答风骂他,他高兴地发朋友圈说“太好了又被叶老师批评了”,引得一众人给他评论问号。
陈铃心想你们不懂的,他希望叶答风骂多点,或者罚他抄东西做家务之类的也行。
因为不然的话叶答风会挠他痒痒的:)
对比起这个,其他的一切惩罚都是如此的可亲。
到了下一周,节目单上就正式有了陈铃的名字,和叶答风的名字挨着。
节目单一发出去,票友们哗然。
一部分是对他俩关系好奇的观众。他们的关系实在很扑朔迷离,一开始大家以为他们关系不好,可后来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叶答风为了帮陈铃澄清那些黑料,做了很不叶答风的事,把陈铃拉到台上去让人即兴演了一堆。
可说他们关系好吧,又再没什么互动。虽说陈铃在告别偶像舞台之后一直在叶答风说相声的园子里出没,但和叶答风根本也没直接的交集。
后来有人说他俩好像穿了同款大褂,毕竟大家都知道叶答风从来没和一起搭的演员穿过一样的,偶尔有人闲得无聊也会猜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结果终于见到同款了,却在另一个压根也不能算是正式演员的人身上。
不过同款大褂这种事也很难说,搞不好是后台批发的呢……
还有一些对这节目单有想法的,是觉得陈铃上一次演《学哑语》表现虽然好,可再怎么样也不能直接沾叶答风的光演攒底的节目吧?相声节目哪个在前哪个在后都是有规矩的,角儿越大,节目就安排在最后,多少人都是讲了许多年以后才慢慢能把自己的出场顺序往后挪的,他陈铃唯一一次上台说正活,还是给人救场,怎么就能一步登天?
不只一些观众有意见,其实园子里也有人想提,不过碍于种种原因,也没人真把这事儿拿上台面上来说。
不管人家怎么吵,哥俩还是迎来了阔别多年后的第一次正式登台。
身着同样颜色有着同样纹路的大褂,两人一同上得台来,一个是风度翩翩,另一个活泼灵动,两人动作出奇地同步,一起对观众鞠躬,再一起调整好立麦。
陈铃先自我介绍:“感谢各位衣食父母前来捧场,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陈铃,相声界的一名小小学生,旁边这位是我的搭档——叶答风老师。”

第22章
叶答风紧跟着也自我介绍:“我叫叶答风, 也是相声界的一名小学生,旁边那位是我的搭档——陈铃老师。”
陈铃往左边望了一眼,叶答风也同他对视, 眼角眉梢都含着笑, 两人相看一眼, 却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在场观众只当这是两句寻常的介绍,却不知“我的搭档”四个字在他们心里有千钧重。倒也没有互相约定过,甚至当初分道扬镳时闹得不很愉快, 可这几年来, 叶答风和别人搭时从不会介绍对方为搭档,陈铃虽然不说相声,可要和别人合作做什么时,也都避开了搭档一词, 总是讲“和我一起做什么什么事的那人”。
陈铃不知道别的相声搭档会否如此, 也许不会,毕竟对一些人来说, 搭档只是一起讨生活的人, 能够和同个人长期愉快地合作固然是好事, 但身边站别的人, 照样还是能讲。或许因为他从小和师哥一起长大,台上台下身旁站着的都是师哥, “搭档”二字才显得意义非凡。
在他这里,“搭档”不是同他一起做某事的人,“搭档”就是叶答风。
就算叶答风不和他待在一起了,他心中所想的搭档仍然是叶答风。
叶答风对他亦然。
不是像中秋晚会直播那时一样事发突然且略带儿戏, 这次他们认认真真地对过活,穿着一样的演出服饰, 上的是正儿八经的相声舞台,要讲的是一整个完整的相声。
心里头翻江倒海,台上却只是一眼短暂的视线交会。待台下的观众鼓完掌,陈铃接下去道:“感谢大家伙给我一个人的掌声。”
叶答风:“等等,什么叫给您一个人的掌声啊?”
陈铃:“……众所周知,我是转业过来的,以前干的是唱歌跳舞的工作。”
叶答风:“是,人家是偶像。”
陈铃:“干偶像这一行,别看光鲜亮丽的,背后吃不少苦,当练习生的时候,每天起早贪黑的,开完嗓子练声乐,练完声乐练下腰,劈个叉,再练练舞蹈什么的,经常把自己搞一身伤。”
叶答风:“不容易。”
陈铃:“可不是吃干饭的。”
叶答风:“都有真材实料。”
陈铃:“但是自打我开始说相声,我就发现确实隔行如隔山,我看到有很多现象和我当偶像的时候,很不一样。”
叶答风:“哦?”
陈铃:“说相声的门槛极低。”
叶答风:“您怎么这么说呢?您能说相声,不代表门槛低,您也是挺用功……”
陈铃:“我说我了吗?”
叶答风:“啊?”
陈铃:“为什么我说说相声的门槛低呢?因为我发现有些个人啊,上台之后他基本不用说什么东西,就在那糊弄几句,什么‘嗯’‘啊’‘是’‘没错’‘没听说过’‘去你的吧’……”
叶答风一脸震惊:“合着您在说我啊?”
陈铃:“只要会这么几句,他就能说相声,能在相声舞台上当个捧哏的。”
叶答风一挥袖子:“胡说八道!”
陈铃:“列位看看,还有一句‘胡说八道’,只要会这么几句,您也能上台来。”
叶答风:“没听说过!”
台下开始有一些笑声。
陈铃:“是吧,就会这么几句,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讲。所以说其实捧哏的门槛真的非常低,和别人合作也是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老板非得安排我和旁边这位一块儿说相声,我真的烦死他了。”
叶答风:“所以您是觉得我业务能力不行?”
陈铃:“远不止如此。”
叶答风:“那您倒是说说您对我还有什么不满?”
陈铃:“长得好看,抢我的风头,我看着就感觉恼火。”
叶答风:“我还以为您要说我是个花瓶。”
陈铃:“也的确是,你业务水平太次,不行。”
台下发出阵阵嘘声。
还有人接话:“男人不能说不行。”
陈铃冷静地接下去:“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男人太过自信更容易招人厌烦,总之我说他不行他就是不行。”
另外的人跟着接茬:“你怎么知道他不行?”
天地良心,陈铃说“不行”的时候真没多想,观众朋友今天非要上这个高速,陈铃只好化身无情的交警把车拦下:“我有一定的鉴赏能力,朋友们,他说相声的能力的确不行。”
还好没人再继续接了。接茬这种事吧,对观众来说是其乐无穷,对演员来说真是不小的考验,要是卡在这里,那就出舞台事故了。之前陈铃剪那些引流的接茬视频是站在观众角度,真招来了一批喜欢接话的观众,还让他碰上了,很是让人捏一把汗。
所幸也不大影响节奏,陈铃把话带回到叶答风能力差这里,前边一段都是垫话,到这里就算要入活了。两人今天说的还是一段传统相声《论捧逗》,剧情主要是狂妄自大的逗哏演员瞧不上捧哏演员,话里话外贬低对方,说对方的工作没有多少难度,惹得捧哏演员气急败坏地证明自己。
这是原始笑点之一,到他们身上,还有一点让观众觉得可笑的,是陈铃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竟然在此大言不惭地说叶老师不行!
叶答风也按照剧情,强调自己也经过勤学苦练,能捧能逗,非要跟陈铃换个位置。
站到逗哏的位置上去,叶答风刚开始说话:“今天啊我们给大家说一段相声……”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铃抢了过去:“这个相声啊,分为四门功课,分别是说、学、逗、唱。”
叶答风叉起腰,“欸”了一声,一脸欲言又止,好像要说“你怎么抢我的词”,又无从下口,只听陈铃继续道:“那么这个‘说’呢,指的是相声演员要能说绕口令,能背贯口,会念定场诗等等。”
叶答风一脸着急,但还是本能地接道:“没错。”
陈铃指了指他:“你们看,他就只会那么几句,换了个位置还是只会说‘没错’。”
叶答风:“那是因为你话太多了,你别说话了!”
再重来一次,叶答风开始说,这次陈铃倒是不抢话了,但关键他也不接话啊!!叶答风说一句,没得到反应,看陈铃一眼,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再看陈铃一眼,陈铃在台上玩儿手指。
叶答风气急,半天却蹦不出一句骂人的词来,只能涨红了脸道:“像话吗你!怎么一声不吭呢!”
陈铃:“是你让我别说话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我说话你也不满意,不说话你也不满意,到底还要我怎么做啊?能不能别作了?”
陈铃的样子太过无赖,叶答风着急又无法发作的模样也很有意思,台下笑声此起彼伏。
这段子大致就是如此,逗哏的看不上捧哏的,两人互换了位置,到了捧哏位置上的逗哏却千方百计刁难对方,让对方陷入尴尬,由此引起观众会心一笑。也从侧面说明了一段相声要想说得好,不管是哪个位置上的演员都至关重要,不好好合作,就无法说好一段相声。
两人说完,在观众的叫好声中鞠躬下台。
从台上下去后台,有几步小台阶,叶答风走在前边,刚下到地面,感觉背上一沉,陈铃直接扑到他背上了,他吓一跳:“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陈铃才不管,下巴搁在叶答风肩上拱来拱去,小小声说:“师哥,这是我最近以来最最最开心的一天。”
“开心就好,我也开心。”叶答风说着顺势想将陈铃就这么背下去,陈铃迟来的羞耻心倒开始作祟了,飞快从叶答风背上下来,站好了。
“我能独立行走。”陈铃嘿嘿笑,又问,“我刚表现得好吗?”
“还不错。”叶答风又想到台上玩的梗,贱嗖嗖地补充了句,“反正比我行。”
陈铃:“……”
虽说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但陈铃一般跟师哥也没大没小。叶答风阴阳他,他也蹬鼻子上脸:“确实,我就是很行。”
后台还有别的演员,看他俩下来了,有几个上来道喜的,还有夸夸的,也有几个就坐在原来的位置,自己干自己的事。陈铃喜气洋洋,和其他人讲客套话:“多亏了平时天天在这儿听,耳濡目染,今天能说得好,都是各位的功劳。”
因是攒底的节目,完事后他们马上又被喊上去返场,返场时有观众惦记着之前陈铃唱过不少太平歌词,又点了他唱了好几个小段。
这一场陈铃无疑称得上是一个主角,来现场的观众有相当一部分是为陈铃而来的。
当初陈铃说告别偶像舞台,可他再糊也还是有些死忠粉,还有那些因为晚会那段出圈的段子才喜欢上陈铃的新粉,更是还没看过几次陈铃的现场就喜迎偶像退圈。之前听说他在这个茶馆,还有些人时不时来蹲,却发现陈铃压根就不上台,这人一直在后台待着,也不会和他们碰到面。久而久之他们也不来了。
今天这场,是正儿八经官宣了陈铃要上台的,还是和叶老师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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