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专属维修师(棠喵)

但看到大家这么努力安慰自己，幸知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谢。”幸知言柔声道，“副手老师也说了，就是分成两个部门，又不是禁止交流沟通，更不是从今往后都见不到楚老板，你们别担心我。”
他说得很温柔，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只是短暂影响了下他的心情，一点事都没有。
幸知言不过是把情绪，全都藏了起来。
他内向话少，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就怕一开口，他心里伤心的情绪藏也藏不住，倾泻似的往外倒。
下午他们来到机甲仓房，发现原本是并排竖立的两台机甲，此刻被挪到背对背而立。
说分部门不禁沟通，中间也没有设立围栏，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两边的维修师，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
除了负责管他的副手老师，幸知言没有再见过其他人。
下班后回到宿舍，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大概见他情绪低落，还紧闭房门不出来，王沧很担心他出事，隔了十来分钟，就要敲敲门。
幸知言明白他的意思，和他说了好半天，才让王沧相信自己的话。
翌日，幸知言来到机甲仓房，门口遇到赵樊和孙寻陌。
他们看到幸知言神情轻松，只朝他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太多交流。
幸知言来到数据室，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枯燥工作。
中午副手老师发来消息，说下午所有维修师去仓房集合，到时候陈慨会来。
幸知言心中毫无波澜，面无表情地吃完午饭，提前来到仓房等着。
很快，维修师们陆续到齐。
而直到约定的时间过去十几分钟后，陈慨才出现。
幸知言站在人群后，反正他个子不高，谁都没注意到他。
他越过所有人的肩膀，看向前方的陈慨。
陈慨一本正经，对大家说话时，态度也很慷慨激昂。
他说要大家在二部安心工作，自己还会根据成绩好坏，给大家涨工资。
“不止如此，等到年底，我还会给大家加年终奖，由我掏钱！”
有维修师瞪大了眼睛，也有人带头发出欢呼，剩下的则七零八落地鼓掌。
分到二部的维修师数量不少，自掏腰包发年终奖，少说也要六位数。
幸知言背着手站在最后，不为所动。
他心里稍有些奇怪，听陈慨的语气，好像他已经是俱乐部的老板似的。
他的目光一瞥，发现另一边的数据室，有一部的维修主管走了出来。
人群后，还跟着楚鹤晨。
从周四开始，机甲师会来仓房进行实机训练。
如果没有被分到二部，幸知言知道，此刻他站在仓房里，近距离看到的是楚鹤晨，而不是听陈慨在画饼。
他越听，心里越有些难受。
他在二部工作，没有熟悉的同事，让幸知言变得格外安静、沉默。
有时候连副手老师都注意不到他。
幸知言的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以后待在二部工作，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楚鹤晨，倒不如索性回到月河头镇去。
他本来就是奔着楚鹤晨而来，如今连见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他何必还留在这里？为了那一点点工资吗？
白月光的墓还在月河头镇，他肯定要回去的。
现在，这倒是个离开的好理由。
几天后，幸知言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二部数据室，准备开始新的一天沉闷的工作。
副手老师把他叫到面前，抬头看他，说：“从现在开始，你回到一部上班。”
幸知言着实一怔，什么？回一部上班？
他在做梦吗？
幸知言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副手老师面无表情，“具体的事我不清楚，早上刚接到的人事通知，会从一部调来两个维修师，你把工作交接一下，然后回一部去就行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外走来两个人。
幸知言回头看去，竟然是赵樊和孙寻陌。
虽然这件事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可他想，自己真的能回到一部，可以见到楚鹤晨，有点忍不住，高兴了起来。

幸知言克制心中的讶异，先带他们回数据室，交接剩下的工作。
“到底怎么回事？”离开之前，他赶紧问道两人。
可无论赵樊还是孙寻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幸知言很奇怪，也就几天没见，他们的态度怎么变成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吗？
难怪上周末，他们都不来一起看比赛了。
他抱着背包，回到一部的办公室。
一部的气氛稍有些严肃。
这时候的维修师也不多，数据室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王沧，另一个则是早就负责带他们的副手老师。
这副手老师看到幸知言，招呼他过来负责数据内容。
忙了一个上午，幸知言都没机会和王沧说上话。
直到午休时，幸知言连忙叫住王沧，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王沧和他们两人关系很好，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可不等他问出话来，王沧就急急忙忙带着他，往仓房外的一处绿化带后走。
“总之，一会儿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王沧这么说道。
绿化带后一座休憩用的小凉亭里，站着赵樊和孙寻陌，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幸知言一怔，“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
王沧则道：“你先说说，调到一部，你开心吗？”
赵樊和孙寻陌一起问道：“对对对，心情怎么样？”
看到他们这种态度，幸知言也算猜到了些许。
“你们……”幸知言不明白的是，“可你们怎么做到的？人事那边怎么会同意调岗？”
就看到三人嘿嘿一笑。
他们七嘴八舌地解释，说之前他们故意当着副手老师的面，大打出手，扬言表示如果他们继续在一部工作，彼此水火不容，肯定没法好好上班，所以他们强烈要求去到二部。他们也知道两部人员已经确定，所以提出把幸知言换过来，一个换一个，总归很公平。只是他们原本计划，把王沧交换过去，谁也没想到最后人事却换成赵樊和孙寻陌。可好在结果不错，他们很满意。
幸知言听得愣住，“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赵樊：“我们知道你喜欢楚老板！之前看到就你一个人去二部，那个时候你多伤心啊？所以我们——”
“——我们想，反正在哪里工作都一样。”孙寻陌接过话头，“主要是王沧提议的，毕竟他对你——”
王沧打断他的话，“但是人事那边把你们俩给换过去了……我本来以为是我，这事情毕竟是我挑起来的。”
可赵樊和孙寻陌摇头摆手，都说无所谓，没关系。
他们还笑着说，之前听二部的维修师透露，陈慨会给二部多发年终奖，怎么看都是他们赚了。
王沧小声吐槽：“这怎么看都像是画饼。”
“你嫉妒我们吗——”
“好了好了。”赵樊笑道，“我们聊太久了，要是被副手老师看到，肯定怀疑我们之前是演戏，是不是有别的企图。”
“对对对，我们赶紧走……”
幸知言连忙喊住他们，“我也不知道怎么谢你们。”
赵樊和孙寻陌转过头来，笑道：“我们喝了你的梅子酒，很好喝，这就算谢过了。”
说完这话，他们俩就走了。
幸知言愣在原地，以前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会有人愿意如此帮他，还不打算从他身上要来任何好处。
他一时感动，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沧探头探脑，见时间差不多了，回头招呼幸知言。见后者呆站在那里，一副感动到要哭的样子。这副模样，不管谁看到，心里都要软一软。
王沧忙说：“那个，不管怎么说，好歹是顺利把你换过来了……”
“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们。”幸知言小声道。
王沧摇头：“别这么想！举手之劳罢了！我们也不想你每天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幸知言摸了摸脸：“有那么明显吗？”
王沧重重点头，“你看起来一副做不下去的样子，我都怕你有一天要提出离职……”
之前幸知言还真动过这个念头。
幸知言垂下眼帘，轻声道：“可你们这么帮我，我也不好意思离开俱乐部。”
幸知言来一部工作了两天，虽然没见到楚鹤晨，但身边有王沧这么个熟悉的人在，让他感觉比在二部里自在多了。
他提前完成当天的工作，把数据交给了副手老师。
路过数据室时，发现王沧还在与数据“斗智斗勇”。
“出什么问题了？”幸知言单手撑在桌子上，低头去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
不等王沧开口，幸知言就已经看出了问题。
“这几个数据无效，得直接去检测机甲才能得出结果，你不能计算进去……”幸知言一边说，一边快速在键盘上输入。屏幕上原本停滞的进度，这才开始重新向前推进。
王沧拍着脑门，“忘了忘了，刚才钻牛角尖了。”
他抬起头，看到认真盯着数据的幸知言，不由得一笑。
桌上手机响起，是他们的工作小群，赵樊和孙寻陌正在不断发消息叮他们。
“我看到楚老板来了！你们在哪里？”
“不会还不知道吧？就在外面仓房！”
“你们现在去还来得及！”
王沧连忙把消息告诉幸知言。
幸知言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转身离开。
可是他攥紧双手，站在屏幕前，说：“数据还没跑完，等一会儿……”
王沧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别等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赶紧去看楚老板吧！到上次我带你去过的第三数据室，你还记得吧！”
“好吧……”幸知言不再多想，转身就往数据室走。
正对着机甲的第三数据室，此时已经来了好几个维修师。
有的来说参观学习，有的什么都没说，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就是来见楚鹤晨。
可能因为上次没见到楚鹤晨，这会来了更多的维修师，乌泱泱地堵在落地窗前。
幸知言好不容易靠过去，也只能站在一边，留给他的，是面前窗户的一角。
他才刚站定，身边传来一阵躁动。
“是楚老板！”
“楚老板来了！”
隔了一层玻璃前，楚鹤晨从正门走来，站定在机甲前。
距离玻璃窗不到三米的位置。
楚鹤晨正与几位维修主管说话，神情坦然。
上周末的第八轮比赛，也是维修部分为两部后的第一场比赛。
楚鹤晨发挥稳定，回到排名第八的位置。
他在赛后接受采访时，对自己的表现不是特别满意，认为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好。
现在他站在机甲前，神态自如。
落地窗后，不少维修师们有些激动，无论男女，都带着憧憬向往的神情去看楚鹤晨。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楚鹤晨，却还是跟着了魔似的，少看一眼都觉得吃亏。
幸知言也一样，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楚鹤晨的脸上。
是他来到俱乐部那么多天，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脸。
那是一张和白月光很像很像的脸。
正面的，近距离的。
不是镜头捕获数字模拟投放到设备上的画面，而是楚鹤晨本人站在他的面前。
窗外的余晖落在楚鹤晨脸上，清晰地映照出他那张英俊的脸庞。
有那么一瞬间，幸知言竟然觉得，楚鹤晨就是他的白月光。
不是……
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如此相似？
眉宇间的角度，说话时的神态，就连皱着眉头的样子，都几乎是一样的。
“粱……”
幸知言不由自主地朝前靠去，几乎脱口而出白月光的名字。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迅速闭上嘴巴，还往后退了两步。
他差点要撞到前面维修师的身体，好在反应很快。
面前的维修师也沉浸在各自的情绪中，没有察觉幸知言的失态。
回过神的幸知言心底一凉。
他竟完全忽略面前这人，是楚鹤晨，不是他的白月光。
可是……可是，他真的很想念白月光。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幸知言重新想起六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白月光时的心境。
他就想坐在这个人的身边，想和他说说话，想和他一起吃饭，想每天睁开眼，第一时间就能见到他。
现在他也是这么想的。
理智还是拉住了他。
他知道，这不是白月光，这是楚鹤晨。
可他不想回到现实。
他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逐渐回过神后，幸知言猛然发现，自己竟然眼角发热。
他连忙转过头去，抬手擦过眼角，可指尖却是凉凉的。
他心底猛然一紧，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焦躁的情绪席卷全身，他明明知道的，知道这不是白月光，可他又在想什么？
以为楚鹤晨真的是白月光？以为白月光还活着？
他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否则，他恐怕会因为太喜欢白月光，从而爱上楚鹤晨。
落地窗的另一边，楚鹤晨还没有走。
幸知言却不敢再看下去，连忙转身离开第三数据室。
而幸知言前脚刚走，楚鹤晨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话都没说完，视线立即挪到落地窗上。
窗后那几个人，都是熟面孔了。每次自己来仓房，他们必要在那里，像是来追星的。
他们的眼神，都不如当年小维修师的闪闪发亮。
可刚才楚鹤晨明明感觉到……
难道因为他太想念小维修师，产生错觉了？

他躲到了卫生间的小隔间，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脸。
刚才站在落地窗前，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他的白月光没死，还好生生地站在那里。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机甲团的时候，甚至还嗅到空气里像是飘着一股当时才有的机油味。
他想到当时的白月光会从一头的大门走出来，总是穿着那件深灰色的紧身机甲训练服，站在那里仰起头，用精明干练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机甲，嘴角还会带着一点笑意，很帅气。
幸知言知道，自己越期盼想要见到楚鹤晨，他就得直面白月光已经牺牲的痛苦。
有水滴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情绪充斥着全身，他需要狠狠发泄一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手早已被浸湿，他这才抽出纸巾，擦干了手心手背还有眼角。
幸知言呆愣地坐在那里，其实他早就该明白的。
白月光已经不在了。
他原以为自己见到楚鹤晨，会很开心才对。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捏成拳头的双手。
难道冥冥之中，白月光希望他认清现实，不要在沉溺于过去了吗？
幸知言不想接受现实，可他不得不接受。
他还有自己的人生，和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幸知言冷静下来站起身，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到月河头镇，但不是现在。
他洗完手回到办公室，没想到王沧还在等他。
王沧笑着问他：“见到楚老板了吗？”
幸知言点点头。
王沧盯着幸知言的脸，“虽然隔了层玻璃，但那里是最近的距离了，你……怎么了？”
幸知言故作轻松，道：“没……就是看到楚老板后很开心，想着自己总算圆梦了。”
王沧：“今天去看楚老板的人多不多？”
幸知言：“不少，我前面都站了好几个人。”
王沧：“我们的消息收到的太晚了，否则你应该能去个好位置。”
幸知言对着王沧款款微笑，“这还是得谢谢你，还有小赵和小孙他们俩。之前都没能好好谢过，以后在俱乐部都没法和他们说上话……”
“别在意这个。”王沧说，“我们愿意帮你，就没想过要你感谢。”
幸知言还是很感动，对王沧笑了下，拿起自己的包，“走吧，回宿舍了。”
“噢，嗯。”王沧抓了抓头发，总觉得幸知言的状态，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而且，他心里有一股冲动，想问问幸知言，自己为他做了这些事，除了感谢，会不会还有点别的东西。
可想到刚才幸知言看自己的眼神，那绝对比不上他提到楚鹤晨时，双眸中带有的光芒。
王沧知道楚鹤晨有多优秀，自己也不可能超越他。
万一呢？王沧还是不太想放弃。
周末的第九轮比赛，幸知言看得有些走神。
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楚老板与白月光之间的思绪，给整理清楚。
他知道楚老板只是个后生机甲师，不是他的白月光。
可现在让他再看到这张脸，还是难免将他们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