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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反派(冻感超人)


“我未曾想要你什么回报。”
“我知道。”
贺煊低垂着脸,莫尹素白的手落在藏蓝缎面上,苍白而无血色,贺煊道:“金大夫很善调理,你也让他瞧一瞧吧。”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贺煊无言,只觉话难出口到了极点,便是叫他立刻死了也好过同莫尹争论反目。
莫尹微抬起脸,但见贺煊低垂着脸,纵使莫尹看不清贺煊此刻神情,也能感觉得出他的心思有多么挣扎为难,比之前几日因要害受制于人,身体上的羞愤难以自持,此时贺煊心中的摇摆也叫莫尹心中轻轻涌动。
贺煊这般忠心的人却对他始终下不了狠心,甚至说什么没想过输赢,只想叫你不受伤害……他难道不知,他这般剖白是在说什么?
莫尹落在被面的手倏然抬起,钻进被中,摸索着碰到了贺煊的指尖,贺煊正沉思着,一点冰冷滑腻的触感将他的神思召回,他浑身一颤,抬头便见莫尹正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眼正如他手指的触感一般如冰似雪。
莫尹握住了贺煊的手,低低道:“你的手真热。”
贺煊喉头滚动,一点一点从莫尹的掌心里将手抽了出来。
莫尹静静看他,神情不辨喜怒。
贺煊掀起被子的一角,低声道:“将两只手都放进来吧。”
莫尹微微一笑,起身调转方向,与贺煊坐在一边,将双手都放进了贺煊的被窝之中,贺煊双手握住莫尹冰冷的手,将他的指节手掌都团在掌心。
贺煊的手又大又热,比手炉要舒服,莫尹放松地向后靠去,贺煊向侧面闪开一点,留了些空位叫莫尹靠,两人并排坐着,手握着手,这般静谧美好的时刻叫人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初二人在边境并肩作战之时,那时他们好似全无隔阂,将军与军师,最是交心好友……
但正如此刻,那时的知心其实也只是贺煊一种一厢情愿的错觉,而打破这种错觉的正是莫尹。
莫尹淡淡道:“我听闻陛下来过?”
贺煊面色一凛,握着莫尹的手也猛然用力。
莫尹视线向下瞥了一眼,看向隆起的被子,道:“小心伤口挣开。”
贺煊慢慢松了力道,低声道:“大皇子一事,有无转圜的余地?”
莫尹淡淡道:“大皇子密谋造反,搞得如此轰轰烈烈,如何转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谋反这样的大罪,纵他是皇子,也是一样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再者说,”莫尹抽了下手,反手捏玩贺煊的手指,“大皇子当众指控谋反的是你,”他抬眸望向贺煊的眼睛,“他如此反咬,你还要心软?”
贺煊道:“可你知道他并未谋反。”
莫尹笑了笑,“他没有谋反,你也没有谋反,可总有个人该为那日宫中大战付出代价吧?”莫尹笑容温柔,“难道你希望那人是我?”
贺煊又猛抓了下莫尹的手,眼神变得极为锐利,那呼之欲出的种种强烈情绪如扑面而来的网一般笼罩住莫尹。
种种言语全不需说,只在两人的目光之中不断传递,犹如闪过无数刀光剑影,也似缠绵纠葛不清。
贺煊的眉头皱得极紧,贺氏满门忠烈,他自幼所学全脱不开忠君二字,许是他父亲看出他在官场上的愚钝,只将最能保命的招数教与了他,他学得太深太沉,已是扎入骨髓了。
“当日,是我……”
贺煊的手被狠狠抓了一下。
莫尹目光冷冷地瞧着他,“贺煊,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贺煊缓缓道:“我本就该死。”
“成王败寇,我输了,”贺煊道,“你说过,有朝一日要我俯首称臣,你赢了,该付出代价的是我。”
莫尹松开了贺煊的手,径直下了榻,在寂静的宫室内来回踱了两步,回头看向靠在床畔的贺煊,“倘若你求我,看在你我的交情上,我可以考虑饶他一命,”贺煊眼睛微亮,却听莫尹道:“可你既这么说,那他便必须死了。”
贺煊道:“子规——”
“你知道你错在哪吗?”莫尹冷冷道,“你既已为我死过一次,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便没有资格再替别人去死。”
贺煊道:“我不是要为大皇子去死,是……”
“是什么?!”
莫尹厉声打断,“你认为这是你我之间的斗争,两面便必然会有一个赢家?你错了,如今我赢了,登基的是二皇子,倘若你赢了,扶持了大皇子登基,这天下算来算去还是他们赵家的,谁是赢家,谁是输家,你还看不明白么?”
“我早厌烦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只记得我说过要你称臣,你应当也记得我说过,我要的是九五至尊。”
“大皇子、二皇子……赵家血脉,”莫尹负手而立,凤眼烟波流转,唇齿上下轻轻一动,“我一个也不会留。”
贺煊一言不发地看着莫尹,听他将所有大逆不道的话全说尽了。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莫尹回眸道:“一是听贺太傅的,速速返乡,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贺煊已毫不惊讶莫尹能得知他的家书中写了什么,只仍安静地看着莫尹。
“二是,”莫尹顿了顿,语气柔和,“留下来,帮我。”
室内寂静极了,贺煊不作声,眼神全不能从莫尹身上移开,他既为他的野心所震颤,亦为自己心中的摇摆所感到痛楚不堪。
真全不要忠孝,留千古骂名,在史书臭上一笔?连同贺氏忠名一块陪葬?
贺煊有些想笑,他不是软弱的人,在战场上腥风血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亦不怕死,从来打仗都只冲在最前头,他怎么也料不到他这样的人会落入如此进退两难,似乎无路可走的境地。
莫尹审视着贺煊的神色,他知他快将他逼到绝路了,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对贺煊而言都是抽筋剔骨之痛,他看似有选择,其实两条路殊途同归,要么避让要么投诚,总之是绝不能与莫尹作对。
怪不得,贺太傅当年那般反对他入朝,连他从军也是勉强答应,看来他果真不适合走仕途一道……
“如若你愿回乡,”莫尹淡淡道,“我可以放赵家人一条生路。”
贺煊目光轻微闪动。
“到时我可以放他们去南乡,由你们贺家世世代代继续侍奉他们,全了你们满门的忠义。”
“我以为你会以第二条路来与我交换条件。”
“你不愿,不是么?”
莫尹微微偏过脸,目光很是锐利,仿佛将贺煊已全看透了。
一阵寂静过后,贺煊缓缓道:“宫中守备森严,宫人守口如瓶,连太医都如此俯首帖耳,子规,陛下闯宫,是你默许,还是你授意?”
莫尹神色不变,贺煊自顾自道:“你先让陛下以大皇子之事激我,又接了金大夫劝我回乡,其实你从未想过要我为你卖命,你只是想叫我远离这些是非,对么?”
贺煊说着,目光神色愈发温柔。
莫尹在他那视线注视之下,那冰冷的表面似有融化的迹象,他口唇蠕动的幅度极小道:“那你肯不肯呢?”
他先是逼迫于他,又再给他指出一条真正的出路,为了叫他愿意走这条路,他甚至替他找了一个缘由来叫他接受这唯一能好好活下去的安排……
“藏锋,”莫尹语气柔和下来,“回乡吧。”
贺煊定定地看着莫尹,莫尹同样目光凝望着贺煊。
贺煊心中又痛又苦。
这一声藏锋,叫他如何割舍?
他救了他一命,他为他筹谋,全他忠义自尊。
到底是谁付出的更多?
能算得清么?
“我……留下。”
贺煊哑声道,他说完之后,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毫无血色,可以瞧出他是多么艰难才说出这三个字,这般决定对他而言是叫他放弃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以大皇子的性命来要挟,贺煊当然也会勉强同意,可莫尹不喜欢也不愿意贺煊是为了别人屈服于他,他要他是为了他!为了他而心甘情愿地放弃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站在他这一边!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这快意却远超于他的想象,看着贺煊痛苦却又坚决的神情,莫尹只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比之弑君夺位都要来得畅快!
莫尹缓步上前,轻轻咳了一声,“藏锋,你真要留下?”
“是。”贺煊缓缓道。
莫尹俯下身,双手抓住贺煊的肩膀,目光凝视着贺煊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从痛楚中迸发出的情意叫莫尹甚至有些着迷了,他渐渐低头,身上冷冽气息靠近,贺煊呼吸渐屏,却在莫尹离他只一指距离时扭开了脸。
莫尹目光斜斜地看过去,贺煊脸色极为隐忍,莫尹微眯了眯眼,“藏锋……”
贺煊却是扭身慢慢躺下了,他低低道:“子规,你让我静一静。”
莫尹半弯着腰,居高临下地注视了贺煊俊朗苍白的侧脸,柔声道:“好。”
莫尹悄然离去,吩咐宫人们好生照顾,宫室外金大夫拦住了他,道:“太师,多年前老夫为您开的补身药丸可有效?”
莫尹道:“多谢金大夫。”
“不如老夫为太师您把一次脉,为您重新调制药丸?”
“不必了,”莫尹微笑道,“我身子还好,劳烦金大夫多多照顾藏锋。”
莫尹是极少笑的,但他今日的确笑得很痛快,在书房中自斟自饮,面上笑容不断,然而笑着笑着他便咳了起来,喉头止不住地涌上阵阵腥甜。
醇酒入喉,将那满口的血气又饮了回去,莫尹面上仍是带着笑意,他叫了侍女抱来琴,且饮且奏,又提笔写下几首狂诗,最后和衣躺在床上,一面轻咳一面低语,“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一连几日,莫尹都未曾去探望贺煊,只问了太医贺煊情况如何,太医说那金大夫霸道得很,不许他们插手,莫尹笑了笑,叫他们全听金大夫的调遣。
朝中的混乱也渐渐平息了,大皇子因谋反大罪被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贺煊得知此事后,眉头稍展,随即又更深地皱了起来。
金大夫道:“公子,您满腹心事,郁结太重,可不利于身体恢复。”
贺煊强笑道:“金大夫圣手,我已觉得好了许多了。”
金大夫道:“伤好之后,公子有何打算?”
贺煊面上笑容渐淡,神情幽深地看向房中一处,淡淡道:“且看吧。”
金大夫再次劝道:“如今朝中一团污秽,暂且明哲保身以待来日才是正道啊。”
“这些话,是爹要您带给我的吧?”
“太傅与夫人都是这个意思,”金大夫道,“老夫自认走南闯北,见过世间无数人物,这位莫太师心思深沉,便是太傅出山,两虎相斗,胜负都未可知,公子您虽精通用兵,在权术之道上却如稚子一般,绝不是这位莫太师的对手,”金大夫压低了声音,用仅有贺煊能听到的声气道:“此次前来,我带了一枚假死药,可助公子您脱身。”
贺煊听罢,却是无动于衷,“不必了。”
金大夫道:“难道公子您……”
贺煊打断道:“我累了。”
金大夫见他神色坚决,便知无可转圜,长叹了一口气,轻摇了摇头。
如此几天后,贺煊派李远带着他的兵符请各军离去,造反之事,已盖棺定论,没有对参与的军队作出任何处罚,各军也就四散回属地去了,唯独贺煊手下一支亲兵近卫怎么也不肯走,一定要等贺煊一同回边境。
贺煊听闻此事,心中又是阵阵绞痛,手书一封叫李远再去遣回,这次有了贺煊的亲笔书信,亲兵们这才勉强返回,京中便只剩下禁卫与荧惑军,全都握在莫尹的手中。
形势已非常明朗,正如莫尹所言,他所要的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真真正正的九五至尊,这条路艰难险阻,要踏过比在战场上更深厚的尸山血海才能到达顶峰。
这样的险途,倘若只一人去走,也太孤单了……
贺煊感到身子渐好,已不必人照顾伺候,便想要出宫,宫人们拦着不让他离开,“将军,没有太师的手令,我们不能让您出宫。”
李远在一旁皱起了眉,贺煊却平静道:“那就劳烦你们向太师说明请示。”
李远直接道:“将军,我去。”
李远在宫中行走自由,立刻就去了太师府,求见了莫尹,告诉莫尹贺煊伤势渐好,想要出宫,他颇为不忿道:“宫人非要我来请示军师您,得了军师您的手令才放行。”
莫尹微微一笑,“将军伤势好了?”
“尚未好全,不过将军身体康健,待在宫中也不习惯。”
莫尹点一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卷,轻咳了两下,目光悠然地看着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白烟,“我知道了。”
宫门下钥,天色已暗,贺煊仍未等到李远归来,他神色平静,心中也有所准备,以莫尹的癖性,他既答应留下,当然也就意味着任他摆布,在他作出那个决定后,他已将一些东西放弃了。
宫室门被轻轻扣了扣,宫人低声道:“将军,晚膳备好了。”
贺煊起身过去开门,门拉开,两侧宫人托盘静立,许久不见的人面带微笑,“喝一杯?”
宫人们放下酒菜后就全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莫尹步入宫室,撩袍坐下,“要站到几时?”贺煊这才恍然如梦道:“你来了。”
莫尹回眸淡笑,“过来用膳吧。”
贺煊跟着过来坐下,他先看了一眼莫尹,见他脸色似不太好,便道:“朝中事务繁杂,也莫太操劳。”
莫尹勾唇一笑,“我不操劳,还有谁来操劳呢?”他提起酒壶倒酒,倒满一杯后往贺煊的方向推了推,“今日莫谈公事,此地没有太师,也没有将军,”他给自己也倒满了酒,举起酒杯望向贺煊,“只有莫子规与贺藏锋,可好?”
贺煊拿起桌上的酒杯,目光深深地凝视莫尹,道:“好。”
两人轻碰了碰,一饮而尽。
莫尹喝完便笑,说道:“这宫中佳酿,我怎么觉着不如你酿的酒?”
贺煊将酒杯从唇边放下,也微微笑了,“营中还存着好几坛酒呢。”一直在等一个人来喝。
莫尹轻轻一笑,神情似是在回忆那段在边境度过的时光。
贺煊也跟着出了神,过了一会儿后才道:“说好了不提的。”
“无碍。”
莫尹提起酒壶继续为二人倒了酒,“我喜欢听。”
酒满杯,贺煊抬起手,只觉杯似有千斤重,如若能够回到那时,那该有多好?他不敢说,只抬手饮尽杯中酒。
“不提了,”贺煊口中苦涩,声音轻得似要听不见,“不提了……”
二人推杯换盏,果然不再提朝中事,只谈琴棋诗画,书歌刀剑,谈蓝田莫子规与南乡贺藏锋在步入这滚滚朝堂之前是怎样的人。
宫人准备了三壶酒,两人很快就将两壶喝得见底,莫尹面上浮起淡淡红晕,贺煊面色也变得红润了许多,言语中多了几分醉意,“宫中的酒劲还真不小。”
莫尹笑,“自然也是有它的长处的。”他转过脸,眼波流转,一双清冷的凤眼似含水一般,在莹莹烛光的下摄人心魄,贺煊不由看痴了。
“你为何这般瞧着我?”莫尹低声道。
贺煊扭头避开了视线,低声道:“我有些醉了。”
“是么?”
耳畔有些燥热,贺煊蓦然想起那日莫尹靠近,似是要亲他一般……他们二人到了这般境地,再有什么,只会变得愈加混乱……还是莫尹是想以此来彻底收服他……他不想那么想的,可两人再也回不去当初在边境时那般简单纯粹……
正当贺煊胡思乱想之际,下巴被冰凉触感挑动,他想也不想地伸手推拒,“啪”的一声清脆地过去,等他发觉他打开的是莫尹的手是已晚了,“子规,我……”
莫尹伸手直接掐住了贺煊的下巴,淡淡道:“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
贺煊缓缓道:“子规,我既应承了你,就绝不会反悔。”
莫尹掐贺煊下巴的手指力道很大,他微微一笑,道:“难道你以为我要以色事人,才能手握大权?那朝中百官,我可真要忙不过来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贺煊急忙解释道,“我是想说你不必勉强自己……”他未曾忘记当年在营中,莫尹对此事有多么反感,贺煊道:“子规,我知道,你对我,只有知己之谊。”
莫尹眼睛微微闪烁,“谁说的?”
话音落下,他未给贺煊任何反应的机会,脸庞毫不迟疑地靠近,带着酒气的湿润嘴唇贴上了贺煊的,凤眼直直地盯着贺煊,在看到贺煊瞳孔微缩时,轻合上了眼睫,嘴唇专心而温柔地舔舐着贺煊的嘴唇,贺煊不知是震惊还是抗拒,如木偶一般半晌不动,莫尹手已放开了贺煊的下巴,摸索着去解贺煊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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