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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变种能力为什么这么羞耻(虽矣)


杰条件反射地反驳道:“那不是玩具书是立体书,也不是成人童话是普通童话——嗯?嗯???她就是——”他倒抽一口气,紧紧抓住查尔斯的手臂。
“普通童话可不会像她写的那样详尽真实地描述死亡。”查尔斯扶稳杰,“至于书,我还是坚持原本的想法。你买的那个立体书,整本书比字典还厚,印的字可能五万都不到。那就是个印了几个字的翻折玩具。”
杰哀叫着:“我的书……我的书……早知道我往箱子里塞几本了,没准还能要到签名……”
查尔斯瞥了他一眼,略带讥讽:“我早前说什么?要关注老板的亲属,我是这么说的。”
杰本来想像往常一样不搭理查尔斯的,但他灵光一现:“所以你事先就知道伊芙琳……所以你……”他的眼中放出希望之光。
“书在夹层。”查尔斯说,“她的出道作,第一版,全新。”
“噢,查尔斯。”杰感动地抱住他,“你总能让我想起我是怎么爱上你的。”
“我住这里。”伊芙琳在一楼转了两圈之后说。
她选中的是最靠近大门的那间房,并且是出入别墅的必经之路。尽管别墅的隔音做得很好,整栋别墅也只住了六个人,不太可能被门外的异响打扰,可是这个房间完全没有海边别墅的优势,也就是说,这个房间的窗户是正朝着小岛内部的。
希克利完全不打算劝伊芙琳。他认为伊芙琳的判断肯定是正确的,哪怕他其实根本不清楚伊芙琳到底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住在这里。
“好,我帮你搬东西。”他说,“我住在你……”
隔壁还是对面呢?他不由迟疑起来。
“杰和查尔斯住楼梯口那,他们可能住同一间房,应该是楼梯旁边那间。”伊芙琳说,“你选哪间?姐姐说一楼的房间都差不多,选喜欢的位置就可以了。”
希克利最终决定住在伊芙琳对面。
他帮着伊芙琳收拾了东西,伊芙琳基本没带什么,箱子中就装了一堆电子设备和几套包裹好的内衣,还有两双有矮跟的鞋。
也不是他故意要看。伊芙琳打开箱子时他本来还想礼貌地别开视线或者干脆走开,但伊芙琳相当豪爽地把箱子翻了个面,一股脑地把东西全都倾倒在床上,然后先把笔电、平板之类的东西从柔软的布料当中挖出来,端端正正地摆上书桌,紧接着把鞋子往地上一丢,内衣往箱子里一兜,抖平。
她拉好拉链,把箱子竖着推到床头柜旁边,这就完事。
希克利都看呆了。
“你没带衣服过来?”他震惊地问。
伊芙琳奇怪地看着他:“姐姐带了啊,我上二楼换衣服就可以了。”
“那个导演也跟你姐姐一起住在二楼?”
“不知道。”伊芙琳倾身探头,朝着楼梯口望了望,“我没注意过导演在干什么诶,导演好像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他不一定是个好导演。”希克利说,又在伊芙琳的视线中紧张地找补,“当然我相信你姐姐对合作者的要求肯定很高,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她放在眼里,但是他和你姐姐毕竟是初次合作,前期的磨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伊芙琳若有所思地倾斜着脑袋。
“……我是说导演有些太安静了,这么安静不知道能不能拍好电影,我记得所有的好导演都是暴君。当然你姐姐选中的导演可能是个安静的暴君,我是说他可能在片场外低调但是一开拍就变成了暴君……”
“姐姐根本不需要他是好导演啊。”伊芙琳说。
希克利的胡言乱语戛然而止。他吞了口唾沫,润一润干燥的嗓子,也借这个动作润了润自己的脑子。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他谨慎地说。
“好导演控制欲都太强了呀,把姐姐框在自己的镜头里面。姐姐不喜欢这样,她总忍不住去冲撞导演的镜头,拍出来之后姐姐是最好看的,可是又太突兀了。姐姐只需要一个可以拍摄的人就行了,最好是那种擅长捕捉取景的,故事可以让姐姐自己讲。”
“嗯……我想也是。”希克利说。
他忽然注意到窗帘在轻轻飘动。
天已经变成灰黑色,整座岛似乎蒙上一层浓雾。希克利浑身紧绷,牙齿几乎打战,伊芙琳忽然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发出惊喜的叫声:“那是什么?好漂亮!”
她冲到轻纱般的窗帘前,小心翼翼地从地面捧起什么东西,献宝般举到希克利面前。
一只偌大的蝴蝶侧躺在她的掌心,有气无力地扑闪了几下翅膀。
它的翅膀破烂不堪,遍布孔洞,闪耀的颜色消退得一干二净,仿佛通宵达旦的欢宴后,残缺的妆容再也遮掩不住面色的青白。
只依稀还有些微微泛着鳞光的斑点,能让人联想到它刚刚破蛹而出时的惊人美丽。
“你认识这是什么蝴蝶吗,雅各?”
“抱歉,我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研究。”
“这是岛上的特产呢雅各,全世界只有这座岛生存着这种蝴蝶。我们这次正赶上它们的繁殖期,姐姐说拍摄时会在它们的集中繁殖地取景……雅各,那一定很漂亮!”
伊芙琳拨弄着垂死的蝴蝶,露出灿烂的笑容。

希克利推开窗,抬头仰望天空。
他并不经常看天,这其中的原因很难详细描述。在过去的人生中他总是尽一切可能避免看到超出常理的事物,或者更准确地说,哪怕是真的看到了,希克利也尽量假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
天空中……有很多东西。希克利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知道那里有东西。
闲暇时希克利会读书,尤其是在还未正式成为特工,年复一年地辗转于各个国家和训练基地的时候。
教官们铁血无情,一同训练的那些家伙个个跟牲畜似的,既不叫苦也不叫累,只是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的指标。希克利在其中相当格格不入,和其他人比起来,他太像是人类,又太具有情绪了。
好在为了预防受训人员的心理健康出问题,基地中的娱乐设施相当多,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希克利曾经短暂地沉迷过一阵子赌博和酒精,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记忆全然模糊。
时间不知怎么,就这么流逝过去了,就像把一张网扔进海里,希克利的网中没有捞到任何东西,只有朽烂的、被泡得发胀的麻绳,为他的生活徒增重量而已。
但是,他确实还记得那时候读过的一些故事。他最喜欢的、在未来的岁月里也常常想起的,是一篇讲述地上凭空出现坑洞的故事。
说是有一天,地上冒出了一个大坑,黑洞洞的,深不可测。一个年轻人朝里面大喊“喂——出来”,好奇地扔进去一块小石头。什么都没发生。
人们运来了各种设备,对着地上的洞又是测量,又是计算,开课题、做实验,筹措资金,发表演讲,折腾了个遍。最终人们意识到这个洞正如它表现出来的那样,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个深不见底的洞。
于是人们找到了这个坑的真正用法。各种垃圾被运了过来,最开始只是生活废料,果皮骨头之类的东西;然后是难以降解的塑料,工业废渣;人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最终核废料、有毒物质、实验室里被污染的样本也被倾倒进去。
希克利第一次看的时候就在想如果真有那么个坑,倒是处理尸体和活人的好办法。人类太需要这么个坑了,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不应当暴露在阳光下的黑暗面全部消失。
他往后读这个故事,看到人们是怎么合理地使用这个天赐的垃圾桶,更是果不其然地看到人们的生活因为这个坑的出现愈发美好……直到有一天,有个小小的声音从头顶传出来。
“喂——出来!”
紧接着,一块小石头从声音传来的方向掉了下来。
过去很多年后希克利依然无法忘怀这个故事给他带来的惊怖之感。后来他偶尔瞥见天空,会控制不住地想会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
现实总是比故事更可怕,不是么?
在读故事的时候他知道后来被倾倒进坑里的东西会砸进美丽、整洁、一尘不染的城市。然而在故事之外,在真正的生活里,会是什么从天空中掉下来?
希克利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绝对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很多年了,他没有费心仰望过天空。此夜或许正是时候。
他正大双目,极力远眺。月亮和星星附着在天壁上,仿佛弧形圆顶里倒长的发光霉菌。它们将环绕地球生长,亘古地提供着无法被看清的细微柔光,那些光点是多么的清透,宛如一缕能被观者捧入手心的绸纱。
它们令希克利感到一种古怪的幸福,就好像一股活泉正咕噜噜地吐着小气泡,而他正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水泡在皮肤表面炸裂一般。
海面轻轻荡漾,星月的倒影被风浪搅动。海里的幽影不断地拉长,折叠,极光般变换着姿态,希克利逐渐看得入了神,直到那一抹细影一路攀到他窗下……等等,海里是真的有东西在接近他!
希克利骇然变色,抓着窗框的手指几乎掐进石料里。
“别叫了。”伊芙琳说。
她倾斜着脑袋,把一根手指伸进耳洞里掏掏,又用掌心轻拍耳朵,引里面的水流出来。她对自己的另一边耳朵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直到觉得耳朵里面舒服了,听到的水声也不再像隔着毛玻璃了,才停下来。
雅各扶着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有些过分惨白,几乎带了点吸血鬼的感觉。一定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雅各身上太缺少攻击性了,没有吸血鬼应有的那种掠食感。
“我看你在夜泳。”雅各说。
“你生气了吗?”伊芙琳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雅各反问道。
他看起来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但伊芙琳感觉他现在心情很差。她实际上没见过雅各情绪不佳的样子,雅各在她面前总是很愉快,也很放松,有时这会让她错觉雅各可能就是那种根本不会发脾气的性格,就像小孩子或者狗狗。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生气呢?雅各,你应该自己知道自己生气的理由。”伊芙琳仰着头对他说,“雅各,你是不是不会游泳?”
夜色下,雅各的表情有些怪。
“我会游泳。”他说,胸口还在起伏。
“你现在很奇怪,雅各。”伊芙琳告诉他,她的口吻里带着关心的成分,“你是不是喝酒了?如果喝酒的话不要在海里游泳哦,天色太暗了,我可能会看不到你的位置。这样我就没办法游过去救你了。”
“我没有喝酒,也没打算下海。”
“也许明天白天我们可以一起游泳。”
“不。”雅各断然拒绝道,“我没有带泳衣过来。”
伊芙琳惊讶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你会游泳,你知道自己要去一个风景优美的海岛上游玩,但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下海,甚至没打算去海水接近腰部的位置吗?”
雅各深深地凝视着她。
海潮不断地发出悠长的声响,在此时显得有些吵闹,雅各可能是说话了吧?但是,伊芙琳没有听到。月光朦胧清雅,将一切都照得不甚明晰,自有一番美感是事实,可或许正因为月光如此,她才没能看清雅各的嘴唇和表情。
原本是迷人的海上美景,然而此刻,伊芙琳却有点恼怒。
海水太嘈杂了,月光太黯淡了。这座岛的夜晚似乎也降临得太早。
正是这所有的因素恰巧地凑到一起,才让她有些懵懵懂懂的,好像是睡意慢慢地涌上来一样,脑子似乎变得不那么灵光了,也没有能力好好地思考了。
可也正因为潮声喧嚣,才让世界变得那么寂静;正因为微光含混,才让世界变得那么狭小。
“雅各?”伊芙琳惴惴地问。
她在海面沉浮,仰着头,既感到犹豫,又感到困惑。海水打湿了身体,在柔和的风中,倒是不怎么寒冷的,可也许是因为没有浸在海水中,伊芙琳反而感到自己变得沉重和炎热了。
雅各还是没说话,于是她慢慢蹲下身,坐到浅浅的海床上。沙子轻微地硌人,难受,却也没那么难受。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不舒服,其实更接近于陌生的、不安定的、躁动的。
“伊芙琳。”雅各轻轻地叫她。
“雅各?”她打起精神。
“你叫我有些害怕。”雅各缓慢地说。
他的声音压得比平日低很多,而且不那么平稳和坚定。有点怅惘,雅各听着和之前不太像。但是,那还是雅各啊,只不过是她没有见过这一面的雅各罢了。
他们以前也没有在这么晚,晚到天全都黑透了才见面。
“我不怕雅各。”伊芙琳回答。
雅各被她的回复逗乐了,他仿佛有些无奈,说:“伊芙琳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怕的,我本来也什么都容易害怕。”
“其他人和姐姐都说我什么都不怕不太好的。”伊芙琳说,“如果我这样什么都不太怕不好,那雅各这样什么都容易害怕可能就比较好?雅各比我谨慎,想的也多。虽然我不太明白雅各到底是在想什么。雅各和我遇到的其他人都不像的。”
“我很特殊?”雅各问,“我比其他人都少见,你是这么想的吗?”
伊芙琳想说话,又突然停住了。她想了想,张嘴要回答,又合上嘴,踌躇地舔着牙齿。海水有点咸,密密地沁着皮肤,让伊芙琳忽然感觉自己成了个被扔进腌缸的……伊芙琳。
“雅各。”她说,掬起一捧海水泼在身上,冲洗掉紧绷的感觉,“雅各今晚真的没有喝酒吗?”
“酒,烟,都戒了。”雅各说,“最终落到烟酒上的,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都不介意的。”伊芙琳回答,“我想这些习惯也不是什么很坏的情况吧。说到底,本来也就是看运气的。爸爸是老烟枪,妈妈酗酒很严重——但是他们现在七八十了也还是很健康,我不爱喝汽水,不爱吃甜食,可是牙齿很坏。运气不好。”
雅各闷闷地笑了。他朝外探了探身,眼睛望过来,在微光中温柔地闪烁着琥珀般的色泽。“伊芙琳,”他说,“你感觉到这座岛的不对劲了吗?”
“嗯?”伊芙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
“从下船起我就感觉到了。”雅各温柔地说,“我只是还不太确定到底是什么。天色黑得太早,整座岛上都坏绕着浓雾,奇怪的、藏在各种地方的蝴蝶……这些大概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
“这是科学可以解释的?雅各,你现在听起来像是斯塔克集团的研究人员了。”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我是个科研人员啊。”
“没有哦,我相信了。”伊芙琳说,“人可以是各种样子的嘛,因为我完全不了解科学方面的东西,反而感觉科学家和神学家其实是差不多的——实际上这两者的重合度本来也很高。历史上最有成就的科学家几乎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研究的成果也更加证明了神的存在。嗯,可能是这样吧,细节方面我完全搞不懂。我看的很多书都是这么说的。”
“让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你相信地球是圆的,伊芙琳,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体的星球上。”
“嗯。”
“你也相信地球是平面,也就是俗称的‘地平说’?”
“嗯。”
“你怎么能同时相信这两个理论呢?伊芙琳,这根本说不通啊。”
“哪里说不通?”伊芙琳反问,“那我也从最简单的说起,光速恒定,这个很清楚了,仅仅这个就够了对吧?”
雅各忽然沉默下来。
“……雅各,”伊芙琳很不确定地,试探地说,“你知道‘光速恒定’……对吧……?”
雅各扶住了脑袋,手掌挡住面孔。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含糊起来,他说:“我之前其实说谎了,伊芙琳,我确实稍微喝了一点酒,所以……”
“你在用手机搜索答案吗,雅各?”伊芙琳问道,“我能看到窗户下面的光。”
“……”
雅各的声音和姿态都恢复了平静与沉稳,他说:“太晚了,伊芙琳,该休息了。你也快回房间睡觉吧。”
伊芙琳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把自己埋进水中。她在海水里咕噜噜地吐着气泡,水波之上,雅各的身影波动着、荡漾着,他问她的声音也漂浮在海上,含糊极了:
“……你是不是……躲在水……笑我……”
伊芙琳在水里大笑,很奇怪,她笑得那么放肆,却没有一滴水呛进来,就好像水流有生命地避开了她切换不及的呼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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