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敢放这个样子的路勉进门,刚刚在李楠楠同学中树立了良好形象,极有可能被路勉发酒疯再度破坏。
“你车呢?”季姜寰本来拉着人去车上坐一会,顺便醒醒酒,转念觉得路勉喝成这样很难自己开车。
路勉听见他走了的指令,就松开了手,拽着季姜寰的手往外走。
“诶。”季姜寰被他拖住,“关门关门。”
路勉有点迟钝地把门拉上,他又问:“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再下去?”
他话音还没落,已经被路勉半拉半抱地塞进电梯。
路勉依然不声不响,死死地拽着他的手腕,丝毫不分心。
电梯门缓缓往外推开,季姜寰看见被稳妥地停在位置里的车,还有放在挡风玻璃前的代驾广告。
他心里松口气,问路勉:“去车上坐一会好不好?”
路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拉着他的手,帮季姜寰打开驾驶座的门。
他还穿着睡衣,抓住路勉的手臂确认:“那你先坐好。”
路勉整个人运行都变慢了,让人觉得难得可爱,好像不确定似的,晃到了他身后,扒拉着车门要往里钻。
大概是口袋里的车钥匙感应到了,后排的车门被他哗地扯开。
路勉表情有点茫然,动作很僵硬地比了个请的姿势,似乎在邀请他入座吃饭。
季姜寰啼笑皆非,弯腰爬进车里。
他一坐好,路勉就像个小孩那样黏着他也坐进来,车门都没关。
季姜寰凑过去拉门,撑着路勉的大腿够到门把手,他闷闷地哼了声,如同懒洋洋的猫科动物。
门关上,车厢里残留了一点冷气,夜间的温度低,后排的坐垫像是冰凉的、柔软的云,还算舒服。
路勉坐得很正,把季姜寰的手压在自己的腿上,闭上眼休息。
他象征性地挣了下,没能挣开,干脆也闭着眼睛休息,合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路勉被领带勒着醒过来,车里昏暗,玻璃外是冷白的照明灯,以及空旷得有点阴森的停车场。
季姜寰趴在他的腿上,没什么防备地睡着,胳膊正好压到他的领带,无知无觉地要把人给勒死。
路勉低着头,想了一会,还是把人抱着拉起来,低声喊他:“寰寰。”
季姜寰睡得很熟,鼻腔里还有点咕噜声,被他叫了三四声才半睁开眼。
“啊。”他躺在路勉的腿上,磨磨蹭蹭地动了动,给路勉得以喘息的空间,“你醒了?”
“嗯,醒了。”路勉睡了一会,眼神清晰了不少,很煎熬地感觉到季姜寰在腿上作乱。
“你喝好多酒。”季姜寰半睁眼,看上去不太高兴,倦倦地盯着他,“难受吗?”
“不难受。”路勉顿了顿,语气很好:“你起来,让我抱一下。”
季姜寰没怎么用力,就坐到了路勉的腿上,面朝他背对着驾驶座的椅背,看上去还很困。
路勉真的就一动不动地抱着他,单方面沉浸在某种很安宁的情绪里。
季姜寰的姿势不太舒服,隔了几分钟就哼哼唧唧地挣脱,大腿根抵着路勉的西裤口袋。
嗡的一声响,把他吓了跳。
“你有消息。”季姜寰趁机想下来,满脸通红地被他摁住。
路勉一只手揽着他,一只手有点困难地抽出手机,屏幕自动解锁,显示默默论坛没通过他的同意,以一千块一个回答的价格把他给卖了出去。
路勉皱了下眉,觉得这个软件的问题非常大,还好答主可以自主筛选问题,选择显示与否。
季姜寰揉了揉眼睛,凑过去看他的屏幕。
问答开通后只有一个人提问,显示问题在两个小时前发出,刚通过审核。
路勉随手点开,看见了信箱里的很熟悉的头像。
季姜寰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到路勉手机屏幕里自己的账号,很严肃地向认证过的目量集团INF负责人路勉提问:“大老板!什么时候回家啊?”
路勉在他耳边轻笑了声,低头亲了他一下。
季姜寰脸有点烫,埋着头不看他,纤瘦的身后是静谧无声的停车场,不远处是电梯口和岔口的交汇处,挂了一面很大的地库反光镜。
冷清清的地下照明灯落在上面,恍惚照出了一轮坦荡的明月。
作者有话说:
完结了,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察察本意为明辨、清楚、洁净,祝大家都能拥有坦荡的生活。
# 番外
新项目启动的会议安排在下午三点半。
北京干燥得要命,太阳没什么温度,一点北风凉飕飕地打在落地窗上。
路勉没什么表情地坐在会议桌的正中,看不出满不满意。
汇报人是去年年末加入INF的女生,从海城调来的,说话风格和介绍逻辑都和路勉的特别助理陈何园不同,正好补全了一点缺口。
李泉音声音还有点紧绷,但说得流畅,准时地结束了收购方案的介绍。
会议桌是暗色调长桌,坐得很满,气氛有点沉闷。
各个并行部门的人不动声色地对望,没人鼓掌,同样也没人提出异议。
路勉全权接管INF之后做事很不客气,最初还默默论坛亲自下场,惹得公关部大干好几天,替他干活的还是回复中提及的前任上司。
整整两个月,目量和INF计划的议论都没听过,颇有点娱乐风暴的意思,乱七八糟的舆论还没平息,他又从海城分部调了个人来,从外人看来,怎么都有点嚣张。
论坛里的讨论销声匿迹,外边的讨论热闹起来,说路勉到底是抱上了董事会谁的大腿,做事这么大胆还这么顺。
“感觉这种情况是他手里有全董事会的把柄啊。”内部匿名留言板上的消息只存活了半分钟,被人点了点鼠标删除,顺带送了个禁言。
路勉最近担心的事不少。
目量集团再度同意了他要接触实业的想法,同意的前提是让他保证效果。
签字盖章完,董事办的人派了两个秘书下来,给他带了句很土的话:“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面不改色地朝秘书们点点头,接过那沓被夹在皮质文件夹里的资料。
路勉没笑,看起来有些威严冷峻,秘书们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新负责人的压力有点大。
他余光看着两人走出去,又想起刚才想的事。
如果是季姜寰听到了这句话,大概会先翻个白眼,继而痛骂资本家给几个钱,还搞什么鸡毛令箭。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压力,大概只有重新启动和滨海集团的合作,对方被放过鸽子,对路勉说的话极其不信任,李泉音作为库尔计划中断前的项目管理,适时被他叫了过来。
李泉音有点意外,但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办好了各种手续,带着李楠楠一起换了地方。
今天是她第一次在总部汇报,没人说话,效果未知,但起码不算太差。
投在身后的巨大幻灯片停留在感谢页,李泉音真诚地笑了笑,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路勉没开口,自然没人先挑刺,有个负责市场的旁听举了下手,问到:“想问下是选菜冰箱先上线,还是打工人自带微波炉先上线啊?”
选菜冰箱是库尔的延续,针对高端住宅的大容量冰箱的每日菜品推荐、食材一键下单的服务;而打工人自带微波炉是季姜寰留在默默论坛里的想法,轻便的自热菜微波炉和预制菜包的搭配。
“一起。”李泉音回答。
这是路勉的意思,她暂时还没完全掌握他和陈何园自有一套的数据理论,但十分信任他们的决定。
她说完,对方眼里就露出点兴奋,似乎在期待:“挺好的,这样子产品的推广也好做,到时候搞个打工人和贵妇的缺德话题,让两波人吵……”
放在电脑旁的手机震动起来,李泉音眼疾手快地按了静音,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李楠楠新班主任。
路勉瞥了眼,自己的手机也震了下。
季姜寰给他连发了三条消息,十万火急。
“你们在开会吗?”
“泉音姐跟你在一起吗?”
“李楠楠在学校跟人打架了,我过去一趟。”
路勉蹙眉,抬眼看了下李泉音。
季姜寰赶到教室办公室还穿着毛绒拖鞋,他表情着急,慌不择路地找了半天,才问清楚一年级教室办公室的位置。
李楠楠正鼓着脸蛋生气,手背着站在老师面前,旁边的小女孩惨一些,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看起来被揍得不清。
“李楠楠!”季姜寰蹲在她面前,掸了掸她衣角的灰,扫视一圈,确定她没受伤,才问:“怎么跟人打架啊?”
年轻的班主任被无视了接近五分钟,终于开口:“您好,您是李楠楠……的家长?”
季姜寰卫衣套着运动裤,看上去还是个学生的样子,很冷漠地抬起头看她。
“您是她什么人?”
“家长啊。”季姜寰态度还算好,“她们为什么打架啊?”
穿着雪白皮毛外套的小女孩听完,瑟缩地往角落里挪动,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嗯,就是发生了一点争吵。”班主任犹豫几秒,没当众说这次是李楠楠单方面殴打对方,“下课的时候……”
“她说什么了?”季姜寰移开眼睛,问李楠楠,“你说。”
李楠楠噘着嘴,很不高兴:“她说我不识数。”
季姜寰愣了,扭过头去,问角落里穿着长了毛汤圆的女孩:“你为什么说她不识数?”
小女孩抿着嘴,哇得哭出来。
“诶诶诶,这位家长。”班主任挡住他,把毛汤圆藏在大腿后边,态度温和地劝他,“情况有点复杂。”
起先是转学引发了班级里小朋友们的讨论,路勉大概找人帮了点忙,让李楠楠转到了一个不错学校里的不错班级。
毛汤圆对新同学很感兴趣,大概主动找过她几次,结果李楠楠不买账。
今天大概是她第五次尝试,下了课就去拍李楠楠的课桌,指着身上的衣服说:“李楠楠,你知道这是什么衣服吗?”
李楠楠看着她,说不知道。
“我的衣服要一万块!”毛汤圆指着身上的白色皮草外套,“我爷爷从法国给我带回来的,要一万块,你知道吗?”
李楠楠没什么反应,像看神经病。
“你知道一万是多少吗?”毛汤圆没等到她羡慕的眼神,变本加厉:“你识数吗?”
“你才不识数!”李楠楠反驳,扯着她的辫子。
课间的教室吵吵嚷嚷,
季姜寰沉默了半分钟,低头看她:“你打赢了吗?”
“她根本打不到我!”李楠楠得意地说。
“好。”季姜寰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下次我给你买两万的。”
班主任脸色变了,凑近了点:“这位家长,你是李楠楠家长吧?这个我们不提倡攀比啊,小朋友年纪还小,要告诉他们有虚荣心是不对的。”
李楠楠气鼓鼓的脸颊终于露出个笑,开心地说:“好!”
想要借此机会对小朋友进行品德教育的班主任熄了火,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她叹了口气,办公室的门被叩响。
李泉音还踩着高跟鞋,头发一丝不苟:“老师,不好意思,我是李楠楠的家长。”
季姜寰还握着李楠楠的两支胳膊,下意识抬头,看见路勉穿着早上出门时的西装,半靠在门边,朝他抬了下眉毛。
“诶!”班主任像看到了救星,“你是李楠楠妈妈是吧?”
李泉音嗓子有点干,连忙点头,抽空还瞪了李楠楠一眼,瞪得她又撅起嘴。
毛汤圆见这个架势,又往后缩了缩,生怕他们四个人一起动手。
路勉穿得副精英样,站在那就吸收了不少办公室里的目光,却一脸毫无察觉似的,站着没动。
季姜寰被李泉音夺了主场,讷讷站起来,也不说话了。
李泉音道歉道到一半,班主任忍不住看向路勉:“这位也是李楠楠的家长吗?”
季姜寰愣了愣,看见路勉扯着嘴角笑了笑,虚虚指着自己,说:“不是,我接他。”
“哦哦。”班主任脸红起来,搞不清楚其中的关系。
偌大的办公室微妙起来,弥漫开某种诡异的、尴尬的气氛。
季姜寰没反应过来,呆在原地。
路勉低声跟李泉音说了点什么,看着季姜寰,挑着眉问:“还不走?”
李泉音看起来要连着他一起教育,季姜寰刚才放话买两万块衣服的气焰已经无影无踪,低着头走到他身边。
路勉垂着眼,看了看他脚上的拖鞋。
“穿这么少。”路勉捏了下他的手,“回复复盘反思。”
季姜寰可怜巴巴地看他,说不出话。
“不等他们吗?”季姜寰跟在他身边,“应该没多久吧?”
“她开车来的。”路勉说完,又解释:“而且你在那,她说话都不方便。”
“哦。”季姜寰出了楼道,才觉得冷,缩了缩肩膀。
路勉脱了外套,丢进他手里:“车进不来,走一段。”
季姜寰听话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小声说:“你们来得太慢了,要是我不来,李楠楠肯定委屈死了。”
路勉有点好笑地看他,问:“干坏事请家长也这么积极?”
季姜寰瞥他一眼,不说话了,把手缩进路勉的西装里。
上车时还有残留的暖气。
季姜寰的话反常的少,系好安全带就不开口乐,盯着前方的路。
路勉发动车子,却没打算走。
“怎么了?”他抬手,碰了碰季姜寰的脸,幅度很小地变成了一个抚摸。
季姜寰嘴角很平,没在生气,思考了好一会才说:“你肯定没干过坏事!”
“什么?”路勉没理解,捏了一下他的脸蛋。
“小时候被请家长就是谁的爸妈先来,谁更理直气壮。”季姜寰身上暖和起来,“你们来得太慢了。”
路勉歪着头看他,手撑在方向盘上,等着季姜寰继续说。
“你看跟她吵架的那个小女孩都要哭了。”季姜寰慢吞吞地说下去,“家长在就是可以给你撑腰啊。”
“那你以前做坏事,是你爸爸来,还是你妈妈来?”路勉想起什么,忽然问。
季姜寰顿住,好像陷入沉思,半晌才说:“他们都不来。”
路勉挑眉,不接话。
“哎呀。”季姜寰有点郁闷,“不知道他们每天在忙什么,一般就是我爸的秘书来,但是秘书也很忙,每次来老师都要下班了。”
“每次?”路勉反问。
季姜寰吐舌头:“不好意思啊,我比较坏,经常请家长。”
路勉没说话,靠近了点,用一种十分隐蔽的姿势亲了他一下,低声解释:“今天立项,情况比较特殊,不然能早点来。”
好像被罚站、等着领回家的是季姜寰。
“没事!”季姜寰很大度,“我今天发挥得很好。”
路勉看了他一会,眼睛有些不知名的情绪,过了会才说:“下次会早点来接你。”
路勉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逼着季姜寰换冬季的睡衣。
睡沙发和毫无换季概念的毛病只纠正了一点点,一到冬天立马故态复萌。
季姜寰磨磨蹭蹭地换好,脱下来一件夏季的短袖。
路勉顺手接过来,正好去洗澡,忍了忍,还是没说什么。
季姜寰识破他的内心活动,扒着门缝问:“路勉,你是不是老了?我感觉你现在很啰嗦。”
路勉从浴室的镜子里冷冷看他。
“开玩笑的。”季姜寰立刻认怂,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打算看他洗澡:“感觉你会是那种一直念,很会管人的爸爸。”
路勉表情有点复杂地往他身下看。
“想太远了,生不了。”路勉扯了扯嘴角。
季姜寰脑袋停了一秒,感觉从头烧到脚,瞪着他好像想骂人。
“管你就够累了。”
他笑了一下,比刚才更真诚了点。
路勉过了三十岁,没能做成季姜寰的上司,也尚未成为对方的监护人,但拥有管季姜寰的最高权限。
也还不错,他想着,打开花洒,把人赶出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