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李思思在我房间里飙了一晚上的歌!一晚上!”佟蔓蔓哀怨控诉,“什么苍茫的天涯套马的汉子,我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拉着我半夜哭诉你那上下五千年爱情史的?”思思立刻反驳,“从大学说到小学,就差没把幼儿园的也拉出来了。”
“没事,你们都没许临离谱。”尹修杰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看着斯斯文文一个人,喝了酒把衣服一扒在我屋里到处找水,说他是一颗蘑菇要找个地儿发芽。最后在浴缸里坐了一晚上搞得我都没法上厕所。”
所有人发出一阵爆笑。
导游走进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等他们笑完了才开口,“要发车了啊,你们还走不走?”
“走走走。”尹修杰挥挥手,带头往外走。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时夏慢吞吞地跟在最后面,走过旋转门的时候,牧冰刚好在他身边,手背若有似无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肘。
温热的触感刹那间像过电一样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时夏几乎是下意识往后一避,胳膊肘差点撞在玻璃门上。
牧冰的脚步一顿,看向时夏,眸子里明暗交错,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又放弃,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时夏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大巴上传来导游介绍的声音,“双峰山是国家三A级景区,有悠久的历史文化和美丽的风景,坐落在海陆之间,形成一道天然的分割线。山峰地势比较陡峭,但山顶的风景也是绝无仅有的,大家上山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看好脚下……”
车上闹哄哄的,根本没有人听导游讲的话。许多人已经掏出了零食边吃边聊,打算睡觉的也早就掏出耳机歪在一边。
然后时夏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和牧冰是最后两个上车的,而面前正好就有一个空着的两人座。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跟牧冰在这里坐下。
但是……
时夏咬了咬牙,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独自坐着的思思面前,“这里有人吗?”
思思正戴着耳机听音乐,看到时夏走过来,有点惊讶地摘掉耳机,“没有没有,你坐。”
时夏在思思旁边坐下,视线的余光看到牧冰顿了一下,最后在那个空着的两人座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胸腔里发闷发堵,一点也不痛快。
可是他现在真的没法面对牧冰,他需要一点空间来放置大脑里过于杂乱的情绪。
“对了,这个给你。”时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饼干递给思思,“早上在酒店楼下超市买的,味道不错。”
“哎呀,谢谢。”思思有点意外地接过来,“你起得够早的啊,昨晚没睡好吗?”
“还行吧。”时夏含糊道,“有一点失眠。”
车门关闭,大巴缓缓启动,导游在前面喊着让大家把安全带系上,不过没几个人听。时夏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冰凉的液体从喉咙里灌下去,太阳穴的抽痛才总算缓解了一些。
他昨晚一共就没睡几个小时,还做了大量“运动”,现在缓过神来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是酸的,有些地方恐怕还有淤青。
可是那个让人难以启齿的地方除了些许酸胀以外,居然不是很痛。
时夏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他知道做下面的那个初夜想获得美好体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牧冰即使在那样的状况下,也依旧对他很温柔、很有耐心。
温柔到让他觉得害怕,想要逃跑。
昨晚如果牧冰没有钳着他的手腕按住他的腰,他可能真的会夺门而逃。
他怕自己会陷进那双墨色的眸子里,会就此融化进梦一样的温柔乡里,消失不见。
“我说夏夏。”就在这时,思思冷不丁突然开口,“牧冰组长不会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时夏猛呛了一口水,剧烈咳嗽起来,“什么?”
“哎呀!”思思被吓了一跳,赶紧找了包纸巾给他。
时夏咳了半天才缓过来,用纸巾擦干净嘴,“不是,没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们俩之间的气氛很不对啊,而且……”思思眯起眼,指了指时夏放在座位旁的手机。
他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屏幕,而锁屏壁纸就是他在服装店给牧冰拍的那张全身写真。
“这是——”时夏一把抓过手机塞进包里,脸上有点发烫,“我设着玩的!”
真的是昨天中午无聊设着玩的,他本来想晚上就换掉,可是晚上出了那种事一时给忘了,没想到现在会正正好被思思给看到。
思思眯起眼,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你们俩有问题”。
说不定在她脑子里已经脑补完一出职场多角恋大戏了。
时夏叹了口气,“牧冰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他不是那种人。而且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你别想多了。”
思思的脸上明显还挂着八卦的表情,但到底识趣的没有再问,拿出耳机听起音乐。
时夏松了口气看向窗外,大巴车正缓缓开出酒店,顺着大路朝山峦的方向进发。
牧冰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就像他昨晚说的一样,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欺骗过他。
这么多年,牧冰仅仅只是做他自己而已。
尖锐、锋芒毕露、我行我素,持有什么观点就会说什么话,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从来不考虑任何人。
时夏有时候讨厌他讨厌得快要发疯,却又无可自拔地被他吸引。
因为这些都是只有天才才有资格展示的傲慢,是能使群星都为之黯淡的光辉。
可他只是一只破烂的渔网,已经有太多东西从缝隙里流过,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他不知道他所迷恋的那份光辉是会照亮他,还是会割破他仅剩的布线,飘向下一个远方。
时夏把额头靠在窗玻璃上,深呼吸几下,把刺痛的感觉顺着肺管缓缓吐出。
打开手机,群里有人发旅途的照片、有人发语音,有人商量附近的夜宵哪里好吃。但是和“M”的框里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且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群消息挤到了很下面的位置。
时夏有些烦躁地想退出软件,然后就看见思思五分钟前发了一条异常醒目的朋友圈:
——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时夏:“……”
作者有话说:
后面几章都是隔天更啦。
攻受这个阶段稍微有点不长嘴(滑跪致歉),但也是两人性格和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导致的,后面很快就会开始沟通交流的!真的!
坐车坐了大概半小时,他们就到达了双峰山的山脚下。
这次团建的规模很大,各个部门的员工都有,大巴拉了三四车,才磨磨蹭蹭的到齐了。
大家乌泱泱地排着歪七扭八的队,李总站在最前面竖着个大旗,举着扩音喇叭喊,“团建,就是我们凝聚团队合作力与合作精神的时刻,凝聚力就是生产力,协作力就是竞争力!我们的梦想就像这座山峰,只要坚持努力不放弃,就一定能攀登上去!”
时夏在人群里听得头痛,每次团建他都感觉他们这群人像是在动物园里表演的猩猩,不仅要被其他游客津津乐道地围观,还要给足领导面子,装出一副被他的散装鸡汤鼓舞到的样子。
站着听了大概十分钟慷慨激昂的鸡汤,李总终于大手一挥宣布解散。于是人群像洒进汤里的豆子,稀稀拉拉地朝登山口进发。
一个组的同事都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搭子,只有时夏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挪着步子,眼角余光捕捉牧冰的身影。
牧冰的个头就算在人堆里也很扎眼,高挑的身材散漫地往那里一站,就有很多女游客偷偷举起手机假装拍风景。
时夏站的地方离牧冰的位置有点距离,中间还有很多游客穿行而过。
他要过去找他吗?
过去以后……该说点什么呢。
就在他短暂犹豫的一瞬间,背后传来尹修杰的声音,“走啊时夏,杵那愣着干嘛?”
时夏回过头,尹修杰理所当然地走过来跟他并肩,“怎么了?宿醉没好?”
“没……”时夏再转头想去找牧冰的身影时,却发现汹涌的人潮已经淹没了刚才的位置,牧冰就这样从视线里消失了。
“那走吧,佟蔓蔓他们都已经上去了。”尹修杰迈开步子开始向上爬。
时夏只得收回目光,跟着尹修杰朝山上爬,希望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能再碰见他们。
然而事与愿违,时夏压根就没能爬上半山腰,刚走到半山腰的半山腰,他就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不行了,停一下,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时夏气喘吁吁地说。
“这才走几分钟啊?”尹修杰诧异地看着他,“你这身体素质是一年比一年差了啊,以前还能跟着我们跑圈呢,现在怎么连这么两步路都走不了了?”
他被牧冰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浑身的肌肉酸痛得要命,而且走起路来他才想起自己的小腿昨晚上撞在了床板上,现在一迈脚就是小腿牵着屁股一块疼,那叫一个酸爽。
时夏懒得跟尹修杰解释,一屁股在长椅上坐下,“你往上爬吧,我不走了,就在这坐着等你们回来。”
尹修杰劝了两句没劝动,也只好放弃,“行吧,那你可别到处乱跑啊,这深山老林的迷了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时夏应了一声,目送着尹修杰继续朝往上的台阶走,最后消失在潮水般的游客里面。
很快,周围就连一张熟面孔都没有了。
时夏坐在长椅上仰头发呆,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天空灰蒙蒙的,乌云成片地压着,又偏偏下不起雨,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等他们爬到山顶再下来,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
他来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
时夏有种荒谬感。
长椅的材质很硬,坐了没多久时夏就开始觉得屁股疼。他叹了口气,从长椅上站起来打算找找附近哪里有厕所。
双峰山的地势有点复杂,走着走着时夏才发现除了他们刚才上山的主路之外,还有好几条分叉的小道。山石铺成的阶梯看上去都差不多,时夏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顺着小路不知道拐进了什么地方。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怎么看也不像是主路。时夏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所以你就是这么爱我的?这就是你承诺的爱?”
时夏吃了一惊,这女声分明是佟蔓蔓的声音。她怎么没爬山?在这里跟谁说话呢?
好奇心促使他转头看了一眼,十分意外的发现佟蔓蔓对面的人居然是许临。
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争吵得很激烈。
“都说了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爸妈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许临说,“上回这事我们不都说清楚了吗?你怎么还这样胡搅蛮缠的?”
“我胡搅蛮缠?我胡搅蛮缠?”佟蔓蔓提高了音量,“你爸妈不同意跟组里同事有关系吗?为什么连同事都不能说?酒桌上还要装处男,你糊弄谁呢?”
“大小姐,我爸妈知道我公司在哪好不好!上回还来公司给我送过伞呢。”许临摆出一副苦瓜脸来,“万一他们谁知道了告诉我妈怎么办?”
“你这就是在找借口!”佟蔓蔓眼圈红红的,“你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咱俩有关系,好方便你聊骚别的女孩吧!”
“佟蔓蔓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许临喊道。
躲在一旁的时夏被许临突然拔高的音量给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踩到了一根脆弱的枯树枝。
这根树枝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大,时夏当时就知道,自己要被发现了。
“谁在那儿?”佟蔓蔓被吓了一跳。
大脑经历了短暂的空白之后,时夏转身就跑。
撞破同事地下情吵架这种事实在是太尴尬了,时夏打死都不想面对。他宁可被两个人误以为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偷窥狂。
可是他忘记了这里是山上,而且还是只有一条小道通进来的陡峭地,在他慌不择路的一瞬间,脚下猛地一空,接着整个人摔在地上迅速朝下滑去。
一刹那,时夏的大脑一片空白,沙土在他滑落的过程中四散扬起迅速阻碍了视线。他的双脚在求生本能下四处乱蹬,却连一片地都踩不着,只有滚落的石子砸在他身上生疼。
好在这时一棵横长出来的树干拦在他与重力之间,狠狠给了他胸口一下。时夏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却还是用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树干,停了下来。
碎石和沙土哗啦啦地往下掉,时夏往下一看,脚下是绝对能摔死人的高度,他甚至在洼地里隐约看到一只兔子的尸体。
冷汗一瞬间就铺满了脊背。
时夏迅速抬头往上看,却发现已经看不见摔下来的崖顶了。
这个高度,佟蔓蔓和许临就算赶过来往下看,也根本不可能看得见他。
死亡的恐惧一下子侵袭了他。
他的手已经开始酸了,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他还这么年轻,难道要以这么滑稽的方式死在这种地方吗?
“时夏!”
就在这时,他听到下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时夏猛地向下看去,竟然看到牧冰扶着树枝站在他下方两三米左右的空地上。他身上的黑衬衫沾了不少土,扣子也开了几颗,不知道是怎么过去那种地方的。
“时夏!”牧冰又喊了他一声,像是强迫他把注意力集中过来,并朝他伸出了手,声音沉稳有力,“跳下来,我接着你。”
“什么?你疯了吧!”时夏的声音都在抖,“我会把你一起带下去的!别闹了!”
“不会的。”牧冰看着他,“我会接住你。”
“我要是把你一起带下去咱们俩全都得死!”时夏激动地说,“你知道悬崖下面有多高吗?那不是断一条腿两条腿的事!你要是死在下面我怎么跟——”
“时夏!”牧冰提高声音打断他,眸里依旧是一片沉静的墨色,“你不相信我吗?”
这一句话让时夏顿住了。
也就是在牧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时夏忽然意识到,他对于把自己的生命交给牧冰这件事,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唯一担心的只是牧冰会被他连累,被卷入他不该被卷入的危险。
可是他相信牧冰,相信他甚至胜过相信自己。
他不知道牧冰为什么突然出现,不知道牧冰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不知道牧冰到底喜不喜欢他。
可是要让他把生命交给这个叫牧冰的男人,他连犹豫都不会犹豫。
像飞蛾扑火,心甘情愿燃烧。
“时夏,看着我的眼睛。”牧冰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跳下来,我会接住你,我们两个人都不会有事。”
时夏的眼眶忽然有点酸胀。
“相信我。”他说。
手腕的酸痛也已经到了极限,事到如今,时夏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又或者,从十年前第一次见到独自拖着行李的牧冰的身影开始,他就已经没了选择。
时夏注视着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呼吸一口气,松开了手。
坠落的冲击力比他想象中更大,胸口结结实实地撞进牧冰的怀抱,脸颊不知道跟哪块骨头狠狠磕在一起,疼得他眼泪直往外飙。
牧冰在接住他的一瞬间用力向后带。他落脚的这片空地很窄,被扑倒的同时就已经有一只脚踩了空,但他反应极快,一只手搂住时夏的腰,一只手死死抓住附近的藤蔓。
两人的下半身只在土坡上滑了很短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四周尘土飞扬,然后一片安静,只有风和远处的鸟鸣清晰可闻。
时夏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身下是牧冰温热的胸膛,下滑的趋势确实地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前胸后背全被冷汗湿透了。
活下来了?
时夏发懵地低头对上牧冰的视线,发现后者弯着眼睛在笑。
“你看,我就说了。”牧冰的声音懒洋洋的,“不会有事的。”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时夏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我要是扑歪一点,或者你晚一秒抓住藤蔓——”
时夏的声音抖个不停,他根本不敢想象那样的画面。
牧冰叹了口气,按了下时夏的后脑勺,把他按进自己的怀里,“对不起,已经没事了。”
时夏没忍住泄出一声哭腔,然后死死咬住嘴唇,朝牧冰的肚子砸了一拳。
牧冰吃痛了一声,没放开时夏,用指腹在他的后颈和鬓角来回摩挲,静静地等着他情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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