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老齐跟我打过招呼了。”崔阮道：“你要是不想让他上来，我找人帮他叫一辆车。”
祝渂扯了扯嘴角，道：“不用，让他上来吧。”
梁声受宠若惊地登上了宾利，这是他在剧组，头一次坐这样的豪车。
“祝哥，谢谢您。”
祝渂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多说。
梁声是个温吞性子，慢热，再加上在陌生的环境，他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一点，反倒让崔阮对他刮目相看。
“你叫梁声是吗？”车内安静，崔阮主动搭话，她举起手机，里面的内容正是百度百科界面。
祝渂的经纪人在查自己，梁声心惊。
“我刚查了一下，发现你年龄好小，比我想的要年轻两岁。”
梁声年前刚满二十，这对普通人来说，还是读大学的年纪。
这么小一小孩还折腾，陆淮这狗比真他妈不是个人。
崔阮在心里将陆淮贬低了一通，瞧见男生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局促不安，忙笑着道：“你别紧张，我就是看你长得好看，身材比例不错，就想问你有没有兴趣来当模特。”
她挖墙脚的台词如此熟练，一听就干过很多次。
梁声先是看向一旁的祝渂，发现后者正戴着耳机偏头看窗外，没注意他们这边。
他松了口气。
“谢谢……呃。”
崔阮贴心提醒：“我姓崔，是祝渂的经纪人。”
“谢谢崔姐。”梁声小幅度点了点头，态度谦卑，拒绝的话却说得毫不犹豫：“不过不用了，我还是想好好演戏。”
没挖到人，虽然有点可惜，但也不是多么遗憾。崔阮点了点头，说能理解能理解。
他们人还没到剧组，梁声上了祝渂的车这件事已经小范围传开了。
大家都是人精，一边猜测这位名叫梁声的演员的身份，一边猜测两人的关系。
前段时间，祝渂和迟意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但圈里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这只是两位主演配合电影宣传的一种炒作方式，更何况两人还是正儿八经的对家关系，放在寻常，同台都够呛。
碍于祝渂的面子，这事儿众人只私底下说说，没人敢拿到正主面前去询问真假。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些小心思，有好事者将这事儿“不经意”地透露给剧组另一位老大——迟意。他们或许是想通过迟意这条线将事情放大，乐得有人看热闹。
迟意当时正坐在化妆室化妆，沉默着听那位化妆师将事情的原委添油加醋地讲完，然后客气地将人请了出去。
两分钟后，那位化妆师收到了解聘信息。
祝渂到剧组听说此事后，当即一句话不说地敲响了迟意休息室的门。
林澎听吴主任讲完事情的经过，愣了好半晌：“还有这事儿？”
吴主任点头道：“可不是么。迟意助理刚给我打电话，让我想个理由把那jerry辞了，或者把他调到别的演员身边去。”
jerry就是给迟意讲八卦，想要从中兴风作浪的那位化妆师。
余声在旁边听完全程，问他：“那你辞退没有。”
面对剧组的金主爸爸，吴主任态度自是无比恭敬，甚至比跟林澎说话时还更加小心：“还没有，想着听听您二位的意见。”
毕竟剧组录用每个人都是签了合同的，无缘无故辞退需要一笔不小的违约金。这钱虽然不是他出，但要是上面问起来，又不好交代。
“辞了吧。”余声淡淡道：“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
吴主任心里一惊，那可是剧组花高薪聘请的化妆师，余制片说辞就辞了，是一点不心疼。
迟意在这两位心中的地位比他想得还要高。
吴主任出去没多久又急匆匆赶回来。
林澎一脑门问号：“又咋了？”
吴主任说：“刚才，祝渂去迟意休息室了，他们不会有事吧？要不要我找人在外面看着？”
林澎抽了抽嘴角：“你他妈咋不叫人清场呢，要真发生点什么，也没人知道。”
吴主任恍然大悟：“您说得对！”
余声：“……”
“别听他的。”余声瞪了林澎一眼，道：“不用管他们，出不了什么事。你去告诉摄影棚的人，让他们先休息一会儿，再等等。”
休息室内，迟意坐在椅子上玩游戏，只戴了一只耳机。祝渂在他身旁，仗着腿长，坐靠在梳妆台上。
“你怎么在打游戏。”
迟意头也没抬：“不然我该干什么。”
祝渂垂下眼，看着他眼花缭乱的操作，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提。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游戏界面黑屏、迟意以死亡为代价换来“三杀”后，祝渂才开口。
“那个jerry，都跟你说什么了。”祝渂轻声道，“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我绝没有背叛你。”
“背叛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迟意手撑着腮，左手食指随意地拉着地图视角，语气平静：“jerry说的话，我当然不会信。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信任他的发言，但祝渂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他点头：“你好奇吗？”
迟意摇了摇头，“这是你自己的事，说与不说是你的自由，对于我来说，我只需要确定一件事。”
“天理伦常在上，只要你不踩到我的底线，你做什么、跟谁交好都跟我没关系。这不是我能干预的事。”迟意抬起眼，淡声道：“而我的底线是什么，你是知道的。”
死亡倒计时结束，迟意重新低下头。中路队友发起信号，请求集合。
他话说得直白，动作也是干脆利落。
祝渂垂眸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伸出一条腿，轻轻地贴着迟意的小腿。
迟意惊了一下，失手按到大招，吓得残血的队友急忙放了闪现，发现并没有敌人之后，缓缓地在频道里打字：？
那条腿伸过来，男人的皮鞋就在眼底。下一秒，迟意换了个坐姿，将被贴的那条腿收了起来。
他顿了顿，解释道：“在打游戏，做不了。”
然而祝渂却笃定道：“迟意，你在生气。”
迟意平淡地反驳：“我没有。”
迟意整个人窝进座椅，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地操纵着游戏人物，期间，一直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我要打游戏，祝老师，别吵我。”
吴主任迅速从隔壁剧组借来另一位资深化妆师，以两倍的时薪，要求他为迟意做妆造。
其实迟意底子很好，就算是刚入门的化妆师出手，也能装扮得很好。但圈里都讲究资历，按照迟意的咖位，没理由请一个毛手毛脚的新人。
但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祝渂。
同为男一号，两人的待遇没理由相差如此。
吴主任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干得真他妈漂亮。
摄影棚内，余声作为监制，迟意按照他的要求拍了几组照片。等最后一组拍摄结束，余声查看完照片，非常满意地点头：“不错，快去把我们另外一位主角请来，要拍双人宣传片了。”
或许是照片真的拍得不错，余声难得情绪外露，眼睛缓缓地闭上，陷入了回忆。
被服装师带着换完衣服，迟意走过来也想要看一看照片。余声睁开眼，看见青年冷淡锋利的侧颜。同照片里的温柔和煦不同，现在的迟意，表现出来的气质要更加的“灼人”。
忽地，他没由来的说了一句：“和祝渂闹矛盾了？”
迟意翻页的手一顿，垂着眼皮：“没有。”
余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别有深意道：“你的演技是真的不错。”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祝渂在一众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进来。他已换上“林川”的装束，衬衫黑裤，外衬一件米黄色的风衣，衣摆垂到膝盖，金色长发柔顺的搭在肩上。男人身量很高，优越的身材比例一览无遗。
他的鼻梁上，挂了一副圆框玻璃眼镜。
祝渂视线从屋内扫过，一眼看到了显示器后面的迟意。
抬脚的动作被余声的话打断：“主角到齐，拍摄开始。”
祝渂只好调转方向，没什么表情地往摄影棚走。
两人在打光板前站定，一左一右，全程零交流。
还没正式开拍，工作人员闲着也是闲着，三两成对的凑到一块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这俩脸蛋杀手。
国民老公vs国民“老婆”。
“这是两人第一次合作吧，我好期待啊。”
“他们站在一起，那画面简直不要太养眼。”
“感谢父母，感谢亲朋，让我能够拥有见证奇迹发生的机会。”
“为什么不让带手机，我真的好想把这副画面拍下来放在我家墙上供着。”
“我看你是疯了不想在这行干了，还想着带手机进来。”
显示屏后，余声在看台本，对周围的讨论充耳不闻。
约半分钟后，他抬起头道：“我需要你们演绎在德国的那一场偶遇。你们正常演，我们抓拍，可以吗？”
那是在德国柏林的巴黎广场。追求美感的中国摄影师陆桥和浪漫主义的画家林川，两人第一次在广场遇见。惊鸿一瞥间，陆桥记录下了这个画面。
年轻帅气的画家坐在广场中央，骨节匀称的手握着画笔，夕阳为他隽美的侧颜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
剧组提供的相机是索尼A7C。迟意穿着短款的黑色皮衣，头上戴着一顶西式牛仔帽。
“这款相机剧组送你了，你把自己当作一个重度摄影爱好者，好好培养和相机的默契。”余声说。
那一头，场务已经将拍摄场地搭好。祝渂坐在画架前方，低着头在挑选合适的画笔。林澎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无声息地走到他旁边，尝试着与这个浑身上下散着冷意的主角沟通：“怎么样，会画么。不会也没关系，还有后期，演得好最重要。”
祝渂抿着唇，道：“会一点。”
写好的剧本里，前半部分多是以陆桥的视角展开，并没有提到林川在巴黎广场中央究竟画了什么。林澎思索着，正想说你就随便描几笔，反正镜头不会给到这里。但很快，沙沙的纸笔摩擦声传来，他一个思考的功夫，祝渂已经在动笔了。
看似随意的线条，竟组成了这样惊奇的一幕。
不远处，迟意正在场务的指导下调镜头。微垂着头，长而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露出来的那截脖子干净漂亮。
林澎再回头看那幅画。
神了，不说是一模一样，但至少神似。
不知怎的，林澎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凝神看他画画，在看到祝渂在右下角落款时愣了愣：“不画了？”
眼看着一幅人物肖像就要画完，画师却停在了最为重要的一步——他没有为人物附上五官。
这不免让人觉得可惜。
祝渂熟练地写下花体的“Jm”，淡淡道：“不画了。”
“好吧。”
既然画师不想继续，他作为观众也没立场说些什么。
“啪啪啪。”
余声鼓了鼓掌，拿起扩音器询问：“各部准备好没有？两位主角呢，状态OK吗？”
见祝渂点头，林澎打了个响指，冲余声喊道：“OK了。”
场地清场，整个摄影棚安静下来。余声冷静地掌控全局：“好了，咱们现在开始拍摄，两位老师请就位。”
剧本里，两人第一次遇见时距离很远，但现在只是拍个宣传海报，有后期出力可以不用将场地彻底还原。
迟意闭上眼，再睁眼时，属于“迟意”个人的情绪尽数褪去。陆桥无疑是青涩稚嫩的，有野心和欲望，从不吝啬于展示这些，这是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这是祝渂第一次在镜头前和迟意对戏，两人离得极近。
在那一瞬间，他充分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拍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一共拍了三组，从林澎和余声的讨论来看，他们都挺满意的。
接下来还有两组别的拍摄，分别是陆桥和林川热恋期时接吻的照片、分道扬镳时一别两宽的背影。
既然是宣传照，自然不可能真的接吻。这段感情里，陆桥这个角色是个小太阳，热恋时在感情中占据主导地位。余声只让他们做出要接吻的动作，离唇两厘米处停下。
祝渂坐在凳子上，双腿微敞，背后抵着墙壁，画笔和颜料乱七八糟落了一地。迟意站在他双/腿/间，双手捧起青年的下颔，迫使他微微仰头。
在全场安静地注视中，迟意眼含笑意，低着头，漂亮浑圆的眼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这是他第一次仰视迟意。
祝渂喉咙滚了滚，一时间忘了场合，没忍住喊：“迟——”
迟意拇指摁住他的唇，他没能喊出来。
迟意直直地盯着他，眼中的情意浓得快要溢出来。
迟意倾身，祝渂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cut！”
林澎从余声手里一把拿过扩音器，大嗓门嚷嚷：“祝老师，我们需要捕捉情绪，你闭眼干什么。”
迟意环胸偏头，仿若事不关己。
祝渂眼皮半垂：“抱歉。”
林澎挥了挥手：“再来。”
迟意重新在他身前站定，漫不经心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时瞬间变了。
充满爱意的目光烫得祝渂心尖一颤，之前在休息室内的不欢而散仿佛是错觉。
拍摄完毕，林澎招手让两位主角过来看成果，并排着的几个显示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呈现出之前的画面。迟意扬了扬脖子前挂着的相机，说：“不愧是专业的，比我拍得好。”
林澎喝了一口水：“没事儿，又没真让你拍。”
一旁的余声忽然将页面放大，盯着某处看了一会儿，忽而又转向拍摄场地内，寻找那早已不知道被谁收走的画板。
林澎问他在看什么，余声摇了摇头，说道：“我看祝老师好像画得很不错。”
迟意意外地看过去，祝渂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澎说：“余制片在夸你呢。”
祝渂摇头说：“我演得不好。”
“作为一个新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以为是刚才NG太多次让他感受到压力，林澎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一下这位新人演员：“你之前学过表演没？虽然还没进入正式拍摄，但刚才能接住迟意的戏，说明你很有天赋。”
“说实在的，拍之前我还以为得骂你几句才能看到效果呢。”林澎实话实说，他性子直，脾气暴。演员迟迟不进入状态耽误大家时间，会让他当场暴走。至今业内都还在到处传他“暴躁鹏”的称呼。
但他并非时时脾气不好，遇上可塑性人才，他还是挺和颜悦色的。
迟意笑着拆他的台：“得了吧，小时候您不知道骂哭我几回呢。”
林澎便笑骂他狗咬吕洞宾。
祝渂将头偏向一边，余光瞥见迟意游刃有余的模样。
真的很有天赋么？祝渂自嘲地笑了一下，只有他自己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宣传海报下午就制作出来了，趁着网上热度还没下去，宣传组决定当晚就官宣。
晚上20:20分。
一个刚刚认证的蓝v官方号发布第一条微博。
「@电影ROAD归路官方微博：
#电影ROAD（归路）海报#
浪漫枝桠于盛夏疯长
艺术与理想的碰撞
山和海之间
导演：@林澎
编剧：余声
领衔主演：@迟意饰陆桥
领衔主演：@Jumin Nikolaus 饰林川
（排名不分先后）
有幸遇见
[图片]」
「@电影ROAD 归路官方微博：
#迟意陆桥定妆照#
很高兴遇见你，小太阳。——林川
[图片]」
「@电影ROAD归路官方微博：
#祝渂林川定妆照#
林画家，你的人生坐拥无数浪漫。——陆桥
[图片]」
电影官宣不过几分钟，粉丝原本只有个位数的官博瞬间跃至四位数，并且还在不断增长中。
迟意按着陈哥说的，上线转发了微博。
「@迟意：#电影ROAD（归路）海报#
很高兴遇见你，陆桥。//转发自@电影ROAD归路官方微博的微博：……
转发完毕，退出微博，关掉手机，一气呵成。
迟意躺在床上，手机一直在震动。想来官宣这件事掀起了不少波澜，把联系列表里常年躺列的人都炸出来了。
也是，这是他第一次下海演这种题材的电影。
剧组官宣的方式并不隐秘。
走廊处传来动静，迟意侧过身子，一把将被子卷过，盖住头。
手机铃声响起。
床上的人捂住脑袋，装死。
门口的动静越来越大，有人在敲门。
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啾咪：能谈谈吗。】
迟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半分钟后，走廊重归于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