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疯长(沐风的猫)

顾离托着苏愈的脸把他扭到正对着饭碗，“只是有一点而已不要担心，我还有六天病假，你快喝粥，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久违的相处让苏愈心头涌起一丝甜意，仿佛经历了昨晚的降温后，两个人都在尝试以一种新的方式重新建立联系，他不禁也弯了眼角，“嗯。”
喝完粥苏愈才发现窗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衣着干练的女人，正以一种探询的目光打量着他。
难怪刚才他总觉得后背的温度有些烫。
苏愈从顾离的一些饭拍视频中见过她——周晴，顾离现在的经纪人，也是顾离工作室的合伙人。
这可能就是刘小光刚才说的“不方便”的原因吧。
随着顾离身价走高，身上代言无数，安全原该是最谨慎注意的问题，意外受伤本来就已经算是工作失误，更不要说这伤是顾离为了救人自己找的。
周晴这次过来，怕不是简单的探班。
果然，顾离刚为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趁着顾离去卫生间的功夫，周晴便坐到苏愈身边笑着问道：“苏先生是偶像团体出道？”
周晴即使笑着，眼睑平直眼尾上扬的眼型仍然给苏愈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要将人看穿一般的凌厉。
一句话，便将苏愈和顾离地位的悬殊清清楚楚摊在他眼前。
“是”，苏愈自知对方来者不善，却倔强地想继续听下去。
他甚至悲观地想，也许接下来的内容并不单单代表周晴一个人的想法。
“这年头做音乐不容易，能出演路风导演的男二号，可见苏先生的能力也很卓越。”周晴耐心地为自己的目的做铺垫，就像小时候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开头的一句话总是“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这句话绝不是谈话的重点，后面总要加个“但是”。
“周女士不妨有话直说。”
周晴给了苏愈一个赞赏的眼神，开门见山说道，“顾离18岁出道，23岁手捧影帝金杯，之后我接手他为他撕代言找资源，一起建立工作室，顾离非常优秀，自然，他的未来也很光明。”
说完这句周晴顿了一下，深深看了苏愈一眼，继续说道，“顾离是个敬业的演员，会把所有精力投入工作中，所以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产生什么错觉。”
周晴向后倚靠在沙发上，肢体给人一种放松的暗示，却用一种不以为然的口吻说出更加残忍的话：
“演员嘛，经常戏里戏外分不清楚，如果顾离出现什么让苏先生误会的行为还请苏先生多包涵。《盛夏》这部电影只是顾离无数工作中的其中一个，也仅此而已。顾离的私生活相信苏先生一定也有耳闻，和女搭档传绯闻双方都有利可图，而和……”
周晴故意把话停在这里，冲苏愈微微一笑，代表的含义不言而喻。
“苏先生才思敏捷，一定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有些东西并不需要带到剧组之外的地方，对顾离还是对苏先生自己的职业发展都没有好处。”
周晴这一席话说得客气，语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
苏愈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烫，喉咙里也堵得难受，心口那块刚因为见到顾离而通畅的地方又开始变得憋闷起来。
即使对方已经将话说得非常明白，他还是执着地想追问一个答案，哽咽着问道：“这是顾离让你转达给我的吗？”
周晴见惯了圈里真真假假的感情，苏愈即刻动情的反应落在她眼里反而更像个佐证，让她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眼前的青年不过也只是想扒着顾离上位而已。
她笑得讽刺，并没有直接回答苏愈的问题，却将一字一句化作利刃，刀刀扎在苏愈心头最痛的位置。
“顾离心里有一个深藏多年的爱人，相信你已经看到他连睡觉都要握着的那条项链了，那是他爱人留下的。顾离这辈子不会有其他的爱人，苏先生你入戏太深了。”

时隔一个月苏愈再一次站在布景中被路风当众教训。
上一次他因为难堪涨红着脸，强忍着眼泪不停地和路风以及剧组其他工作人员鞠躬道歉。
这一次苏愈只是垂眸默默听路风数落自己，不争论也不辩解，最后低低说一句“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路风看着空旷布景中，苏愈孤零零地站在灯下神情落寞地聆听自己训话，老旧电风扇吱呀呀吹过他那件做旧后的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苏愈单薄瘦弱的身体，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
上一次好歹身边还有顾离陪着，这次就他自己，搞得像他欺负小孩似的。
其实中间有几镜拍得还行，要是放在苏愈刚进组的时候路风绝对就让他过了。
但最近一段时间苏愈表现都很好，路风对他的期待也越来越高，不由地提高了对苏愈的要求，却没想到这小东西是真不给他面子，竟演得一次比一次差。
“休息五分钟，调整状态！”路风摸出一根烟走到角落自顾自抽了起来，表情没比挨骂的苏愈好多少。
苏愈这回是真的让他犯了愁。路风擅长影视画面建构和故事节奏把控，调///教新人演员这事其实他并不在行。
至少和上次顾离用几句话就让苏愈换了个人一般的功力没法比。
抖着手打火机点了三次才把烟点着，吸了几口路风突然掏出手机拨通了顾离的电话。
孩子不好带，不如取取经。电话通了，却是正在通话中。
另一边苏愈坐在场边专属的椅子上，没有喝水也没有看剧本，只是头顶盖着一条毛巾，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他在努力地调整状态，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昨天周晴的话确确实实还是影响到了他。以至于他不管身处什么地方，脑子里想的都是顾离。
将感情抛开，其实周晴的话并没有错。
相比其他地区，国内对于同性群体的包容度算不上很高，甚至多数人都很排斥，传统观念仍是主流思想。
“炒作卖腐”尚会引起粉丝反感，更不要说真实的同性恋爱，一旦被实锤便是艺人事业的终结。
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感情，也不应该存在于世俗中。
周晴作为顾离的经纪人，未雨绸缪是她的职业素养。
“哥，你有电话。”
张陈小心翼翼地将手机递到苏愈面前。他一早就看出来苏愈的情绪不好，偏偏这天拍摄的却是沈棠即将领到工资的戏份，苏愈还硬要在镜头里装出一副高兴雀跃的样子，戏也拍得磕磕巴巴。
苏愈平时待人极有涵养，向来有问有答，可这次他伸着手等了一分钟之久，也没见苏愈接。
直到他看到苏愈放在毛巾底下的手做了一个抹眼睛的动作，然后向他伸出了手心。
苏愈接过自己的手机放在腿上却没有接通，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串没有备注名字却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直到电话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是顾离的电话。
苏愈不知道顾离打这通电话的用意何在，是为了解释自己和经纪人一样良苦用心，还是为了澄清昨天只是周晴的一意孤行。
苏愈胆怯了，前天在医院为了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他已经用尽了勇气，如果顾离现在要求他回到最初进组时两人如同陌路人的状态，他怕自己会疯。哪怕现在有一半的概率，他也输不起。
手机屏幕还没熄灭，电话再次拨了过来。
苏愈索性将手机扔给张陈，留下一句“这个号码的电话都不接”后便扯掉头上的毛巾，重新走回布景中。
路风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拿着手机一直在打电话。
苏愈趁机拿了瓶冰水裹着毛巾放在了有些酸胀的眼睛上。
“听说了吗？顾影帝上午和他经纪人大吵了一架。”
“不会吧！周晴可是捧红过三位影帝的金牌经纪人！”
“就是她，上午上工的人多，可还是有人路过顾影帝房间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争吵。顾影帝好凶的，周晴从他房间出来时眼睛都是红的。”
“卧槽，我看顾影帝平时都冷冷淡淡的，什么事能让他在病中发这么大火啊？”
“好像是顾影帝想息影淡出，周晴不同意……”
“什么？！顾影帝今年才27啊！他有什么想不开……”
几个助理小姑娘从苏愈面前走过，留下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却犹如狂风过境，在苏愈的心海掀起一层巨浪。
路风到底没能打通顾离的电话，先是正在通话中，然后打通却没人接。
他熄灭手中的烟，无奈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再给苏愈讲一遍戏，好在苏愈这次算是找回了些灵性，两镜后终于符合他的要求。
进入五月下旬天气已经闷热起来，下戏后苏愈满头是汗，接过张陈早已准备好的绿豆汤和毛巾，苏愈边擦汗边往休息室走。
门一推开，本是属于自己的椅子上已然坐了一个人。
只见顾离一脸的忧心忡忡，压着嗓子对他说：“小宝，我们谈谈。”
苏愈没想到一贯注重形象的人，这时候竟然不顾伤势，顶着脑门上的大包在剧组招摇过市，一下慌了神，“你不在床上躺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顾离脸上出现少有的孩子气一样的表情，委屈中带着一丝倔强，“我有话跟你说。”
刘小光和张陈很有眼色地退出了房间。
苏愈烦躁了一天的心在此时此刻突然就静了下来，也许是因为顾离再一次为了自己而莽撞，也许是因为那声无所顾忌的“小宝”，他背对着顾离自顾自换下戏服，勾着唇角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松，“不用说了。”
顾离坐在这里，就能说明一切了。
顾离的目光原本盯在苏愈那截雪白纤细的腰线上，一听这话会错了意，急得直接站了起来，却又因为晕眩一屁股坐了回去。
“哥！”
苏愈听到动静衣服也没顾上穿立刻扔在一边蹲到顾离身前观察起来，“你怎么样？”见对方面色无碍后又忍不住训斥，“都说了让你卧床静养，昨天就不应该同意你出院！”
顾离睁开眼睛很有底气地控诉：“你不接我电话。”
苏愈避开顾离的目光，脸色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一声，“以后不会了。”
顾离还想说什么，这时门外传来剧组人员与刘小光交谈的声音，两人意识到当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苏愈坐回沙发匆匆穿上衣服。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在回酒店的保姆车里，顾离躺在苏愈腿上忍不住问道。
“咱们剧组能探班吗？韩诤他们说想过来看看我。”
“应该可以，回头我帮你跟路风打个招呼。”
“好，韩诤说要带个惊喜——”
“小宝。”
苏愈故意跑偏的话被顾离打断，他垂眸看到对方近在咫尺的脸，正表情认真地看着他。苏愈能感觉到顾离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但他却不敢问。
五年过去，他们中间隔了太多东西，有顾离真真假假的绯闻，有他释怀不了的怨恨。即便他能看出顾离同样有意去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底气再像五年前那样去质问顾离了。
“有人说你今天和经纪人吵架了。”
“……嗯。”
“你要息影？”
“……没有，那是气话。”
指尖摩挲着顾离的短发，发梢硬硬的有些扎手。苏愈不再说话，他知道那不是气话，说气话是小孩子的把戏，顾离从来都很理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准状元的成绩考电影学院的时候是，承认和搭档假戏真做的时候也是。
那是一句再明白不过的威胁。
只不过顾离如此威胁自己的合伙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没了吗？”
“什么？”苏愈有些恍神。
“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苏愈低头，顾离看着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坦诚。
视线从对方胸前的那条限量款星球项链上扫过，苏愈的喉头攒动两下最后还是别过了脸，“没有了。”
周晴说过，那是顾离爱人留给他的。
这条项链是在他出国一年后以后才上市的，周晴口中的顾离爱人不会是他。
何必自取其辱。
眼眶突然又漫起一股潮气，苏愈索性闭上眼睛仰靠在椅背上装睡，没有看到一抹落寞从顾离眼中一闪而过。
这天夜晚，无人入眠。

过了两天苏愈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片场准备开工，但刚一下车他就觉察出不对劲。
一股诡异的氛围在片场蔓延着。
以往在这个时间忙碌的人没有干活，反而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儿窃窃私语。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这些人好像都在看他？
负责他这边的场务跑过来小声对他说：“小苏老师先去休息室等等吧，路导和制片人他们在开会呢。”
苏愈问：“出什么事了？”
场务摆了摆手：“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刚进去。路导就说了一句‘先别动’。”
苏愈将信将疑地领着张陈进了休息室，打开手机才知道剧组要变天。
【惊！TO NINE男团人气偶像薛亦楠即将与知名影帝合作！】
【薛亦楠凌晨关注顾离微博饱含深意！】
【圈内人爆料：知名导演路风正在筹拍同性题材电影，男一号已确定顾影帝！】
不用他搜，无数和顾离有关的标题齐齐涌进苏愈的视野，只不过这一次顾离的名字旁边多了一个叫“薛亦楠”的人。
浏览了几篇营销号的文章，都在说这个叫薛亦楠的人要和顾离合作电影。可是他们的电影不是已经在拍了吗？
这是……要换人？
苏愈确实有听说过影视作品拍摄到中途换人的小道消息，没想到这次竟落在了自己身上。为了核实，他还真的跑去薛亦楠微博主页去看对方的关注列表，出现在最上面的名字果然真是顾离。
苏愈对这人有点印象，试镜的时候见过。
那时他刚递了简历坐正在角落里准备，808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穿着时尚戴墨镜的年轻人。
他走得很快，眨眼间的功夫便离开了8层，但楼道却热闹了起来，一些人凑到一堆议论着。
苏愈就是那时知道的薛亦楠，对方也是个偶像，前两年选秀热的时候小火过，一直流连在各种综艺节目里赚快钱，没有作品傍身，名气和流量很快被消耗干净，最近有淡出的趋势。
薛亦楠算是那一天前去面试男二号的人里面咖位最大的。
苏愈觉得对方形象气质也还行，但不知道为什么路风当时没有选他，却偏偏在这时候出了换人的消息。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顾离和薛亦楠的粉丝早已炸了锅。
顾离的粉丝看不上薛亦楠流量偶像的身份，说这年头流量就是票房毒药，谁要谁玩完，劝顾离爱惜羽毛，疯狂@顾离工作室@周晴出来辟谣。
而薛亦楠由于粉丝派别太多，褒贬不一。毒唯忙着和顾离粉丝对喷，历数偶像出道以来的“努力事迹”以证明薛亦楠配顾离绰绰有余，顺道还不忘踩一踩团内其他“不中用”的队友。事业粉对偶像要和影帝合作的事摇旗呐喊，似乎已经看到了薛亦楠蒸蒸日上的演艺之路。女友粉和老婆粉哭诉偶像不在乎粉丝感受明明是直男竟也要走上麦麸路……
在国外多年，苏愈对国内粉圈并不是很了解，他正看得投入屏幕上突然跳出一通电话，是他的经纪人。
苏愈赶紧接通，“喂？杨哥？”
“你那里现在什么状况？”杨振开门见山，显然也是看到了微博上的混战。
“听说新谈了一笔投资，那边要指定男二号。”
苏愈答得云淡风轻，电话那头的杨振却气得不行。
“你看，我早就说让你关注顾离，这时候咱们也能有操作的空间，哪怕角色没了还能赚一波流量卖卖惨，现在呢，什么都落不着！”在圈里见惯了这种事，杨振知道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说不上话苏愈只能认栽，但还是忍不住责怪。
倒也不怪杨振脾气不好。
好不容易手下艺人混出个名导男二号，杨振几乎每天都在给苏愈灌输蹭流量的各种“技巧”。
要不是《盛夏》拍摄地太偏远，同时他还得去盯另一个上综艺节目的艺人，他早就亲自跑到片场给苏愈把关了。
要知道这小子看着乖巧，内里其实油盐不进，早说让他微博关注顾离，自己这边也好营销一波，谁知他就是不听，擅自改了微博密码谁也不告诉。
“杨哥别生气，这事还没说定，剧组这边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导演制片他们还在开会。”
苏愈试图劝慰自己火冒三丈的经纪人，虽然他自己对保留角色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的底气和把握。
杨振不以为然，轻嗤一声，“你可太单纯了，他们开会说的未必是利于你的事，没准儿在讨论为了薛亦楠改剧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