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夫人,郑次辅卧病在床多日,你当多多照料,以后就少来后宫吧。”永熙帝道。
这是不许她进宫了?
蒋氏神色一僵。
蒋氏不甘心道:“陛下,臣妇——”
“郑大夫人,郑次辅还抱病在床。”钱公公有意加重“次辅”二字,提醒蒋氏多多关心郑次辅,别总是盯着皇家,不然“次辅”这个官帽是会掉下来的。
蒋氏浑身一震,不敢再去辩解什么,心里想着她不能进宫见郑妃,郑家还有郑二夫人和郑三夫人,瞬间觉得永熙帝的惩罚也不要紧了,赶紧行礼道:“陛下,臣妇告退!”
永熙帝没理会。
蒋氏自动起身,目光扫过萧元平、明河和蛋子,最后狠狠剜肖喻一眼,趾高气昂地离开。
肖喻几人这才给永熙帝行礼。
“都起来吧。”永熙帝道。
“父皇。”萧元平立刻唤。
“何事?”永熙帝低头问。
“父皇,你喜欢我吗?”郑妃虽然并不是自愿进宫,后来又和淑妃等人争斗不断,但她并没有把萧元平这个儿子当成争宠的工具,而是发自内心地疼爱,永熙帝又是个性子温软的,所以萧元平身在皇后,但仍有孩子的天真烂漫,有话也愿意直接问永熙帝。
“你说呢?”永熙帝笑着反问。
萧元平扬着小胖脸:“是我先问你的呀。”
永熙轻笑出声,道:“喜欢,你和元衡都是朕的儿子,朕自然是喜欢的。”
萧元平又问:“那我三岁啦,还不读书,你喜欢吗?”
“四岁再读。”永熙帝道。
萧元平接着问:“那我可以卖润喉糖吗?”
永熙帝点头:“可以。”孩子还小,玩一玩也没有关系,大一点,就要严格管束了。
萧元平满意了,开心地晃起小身子。
肖喻几人不由得笑了。
永熙帝转身看向肖喻:“听说润喉糖是你做的?”
肖喻看一眼钱公公。
钱公公微微点点头。
果然,给钱公公等人做润喉糖是对的,可以很轻易地吸引到永熙帝的注意,肖喻道:“回陛下,是卑职做的。”
永熙帝道:“做得不错。”
“主要是言太医提供的方子,卑职是在大殿下、二殿下和明河的帮助下,才做成的糖块。”不管什么时候,肖喻总要把蛋子带出来溜一溜。
永熙帝看向蛋子三人:“你们也帮忙了?”
蛋子道:“我捡了柴禾。”
“我点了火!”明河道。
“父皇,我扇风啦。”萧元平道。
永熙帝点头:“不错不错,钱公公,今日南江送来的贡品,一会儿给皇子所和馥芳殿送一些。”
“是。”钱公公道。
永熙帝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阵风刮过来,他的头又有些懵,继而发疼,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陛下,你今日的药还没有喝呢。”钱公公道。
永熙帝头疾是老毛病了,今年他从秋日开始喝药,就是不想冬季频繁头疼,可伴着天气越来越冷,头疼头晕越加频繁,吃药只能暂缓一会儿,他看向肖喻,自嘲道:“肖子卿若是也给朕做一种糖果,吃一吃,就能缓解朕的头疾,那就好了。”
就等永熙帝这句话呢!
《帝王梦》一书中,并没有明确说明永熙帝得了什么病,但有读者从永熙帝的各种表现推断出来,永熙帝应是高血压、高胆固醇等毛病,他又酷爱辛辣、动物内脏等疾病喜欢的食物,促使病情加重,最终年纪轻轻就驾崩。
后来作者还在评论区证实这一点。
肖喻不是太医,也不能冲到永熙帝面前说“我给你治病”,所以他拉拢钱公公时,就想着永熙帝看钱公公嗓子好了,说不定他会病急乱投医,让自己帮忙治疗头疾,那么自己顺势出手,延长几年永熙帝的寿命,多给蛋子几年美好的童年,也让可以避免蛋子登基时的血腥厮杀。
现下永熙帝真的主动提出来了!
虽然是玩笑的话,但肖喻是当真的,道:“陛下,卑职还真的碰见过有头疾的人。”
永熙帝和钱公公同时好奇地看向肖喻。
钱公公直接道:“肖子卿,你细说一下。”
肖喻直接将上辈子的人物拿出来当实例,道:“卑职有个老乡,三十多岁时,便有头疾。”
“是怎么样的头疾?”钱公公问。
“有时候头疼,有时候头晕,有时候看东西模糊,经常会觉得累,会心跳过快。”肖喻凭记忆说出来:“到了冬季,越发严重。”
钱公公听的心里一惊。
永熙帝是一国之君,全身上下都是秘密,百官都知他有头疾,并不知道详细情况,肖喻更不可能知晓……所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和他病症一模一样的,他惊喜问:“然后呢?”
肖喻道:“然后他吃了很多药,都没什么作用。”
钱公公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肖喻看到了,放心地道:“机缘巧合下,他遇到一个坡脚游医,那游医问了几句,准确地说出来他爱吃蛋黄、内脏、下水、辛辣、腌菜。”
钱公公不动声色地瞥永熙帝一眼。
永熙帝也爱吃这些,他越发相信肖喻所说,继续问:“你那个老乡真爱吃这些?”
肖喻点头:“卑职老乡认为这个游医不简单,当即讨方子。”
“讨到没?”永熙帝和钱公公一起问。
“没有方子。”肖喻道。
“没有方子?”永熙帝二人惊讶极了。
肖喻点头:“那游医说,以后要少吃辛辣、蛋黄之类的,多吃芹菜、青菜、番茄、燕麦、苹果等等这些东西,每日走上五千到一万步即可。”
“就这样?”永熙帝问。
“你那老乡如今怎么样了?”钱公公问。
“去世了。”肖喻道。
钱公公脸色一变。
永熙帝一愣。
肖喻在心里笑了笑,又补充一句:“不过,他活到九十九,是我们村最长寿的。”
钱公公闻言大喜:“陛下。”
永熙帝也想多活几年,问:“那芹菜青菜,都是怎么吃的?”
“正常食用。”肖喻道。
钱公公看向永熙帝道:“陛下,肖子卿就是厨子,不如让他给你安排一下吃食,吃一段时日,如何?”
永熙帝试过了不少药方子,苦的让人想吐,试试吃食也算不得什么,便道:“肖子卿你可愿意?”
“卑职自然愿意,只是——”肖喻迟疑一下。
“只是什么?”永熙帝问。
“只是卑职那老乡说,这头疾是长期的病,需要很长一段时日才能见效。”肖喻实话道。
永熙帝头疾多年,也不在乎一日两日了,道:“你就做吧,没有效果,朕也不会怪你。”
永熙帝果然是最温善宽容的皇帝,肖喻点头道:“是。”
永熙帝道:“那就从今日中午开始吧,先做三四样菜。”
肖喻行礼道:“卑职遵命。”
永熙帝想了想,又道:“你平时还要照料元衡和明河,若是忙不过来,可以写菜谱给御膳房,让他们来做。”
肖喻道:“是。”
“那便这样吧。”永熙帝头又疼的紧,也不想再去后宫,对钱公公道:“我们回去吧。”
“是。”
永熙帝和钱公公走了。
肖喻看向三个孩子道:“我们也回去吧!”
“回去!”三个孩子一起道。
四个欢欢乐乐地来到皇子所小厨房,肖喻看到农务司刚送来的冬瓜、芹菜、鲜肉、排骨等等,便撸起了袖子,动作麻利地做了芹菜炒肉丝,凉拌木耳、菠菜炒饼和冬瓜排骨汤,虽然清淡,但他下足了功夫,所以味道不错。
永熙帝吃后,特意让钱公公来夸奖肖喻一番。
肖喻问:“陛下真喜欢吃?”
钱公公道:“肖子卿,你要相信你的厨艺。”
肖喻笑道:“那卑职接着给陛下做。”
“陛下说了,你平时比较忙,以后就像今日这样每顿做三四个菜就行。饭桌上空的位置,御膳房那边会补上。”
肖喻强调一下,道:“可别补下水、腌菜、辛辣之类的。”
“奴婢知道的。”钱公公道。
食疗是一个长期的工程,肖喻也做好计划,不但每日做菜,还经常往太医院跑,记录各种食材的作用,然后归理成笔记,研究新菜。
他还特意写信告知廖掌柜做法,于是小河子酒楼那边推出暖胃小锅子、润肺汤等等新菜,收入增加一波。
他高兴不已,更令他高兴的是蒋氏不再往后宫跑,后宫里平静又怡人。
转眼就到了冬至。
这是一个大日子,永熙帝和皇后邀请京城王公贵族前来参加冬至宴,一来是增加君臣情谊,二来也是监察臣子。
肖喻、蛋子和明河自然参加。
没想到郑威荣也来了。
“他居然又醒了。”肖喻嘀咕。
“小舅舅,你说什么?”蛋子问。
肖喻摇头:“没什么。”
“肖子卿!”裴易扬也来了。
肖喻笑了:“二公子,裴尚书和大长公主也来了吗?”
“我爹在忙,我娘来了!”裴易扬指一个方向。
肖喻转头,看到大长公一身华服坐在远处,他隔空行礼。
大长公主淡淡一笑,也算是打招呼了。
“易叔叔,我们玩琉璃珠呀!”萧元平凑过来道。
蛋子和明河都想玩。
肖喻便对裴易扬道:“还没有开席,你们便玩一玩吧。”
四个孩子朝空地跑去。
肖喻想去看着。
“肖子卿。”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他转头看见一个英俊的男子,但他并不认识。
“在下孔少青,孔十一。”孔少青行礼笑道:“就是燕礼冒充的那个孔十一。”
肖喻闻言笑着还礼:“在下肖喻,有礼了。”
孔少青道:“多谢你和燕礼为我的政绩上添上一笔。”
肖喻没明白孔少青说什么。
“付县令啊。”孔少青当时在家中陪夫人养胎,从头而降一个功劳——捉拿青石镇付槐这个贪官,查没大批财产。
他反应一会儿,才想到必是裴燕礼和陆鸣所为,后来听说裴燕礼和陆鸣做了不少事儿,最重要的是裴燕礼和肖子卿轰动京城的情感。
肖喻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
孔少青没想到裴燕礼喜欢的还是这种男子,不过,裴燕礼倒是对眼前人很重视,不然也不会让他多多关注。
因着裴燕礼的关系,肖喻就和孔少青聊了起来,越聊越想念裴燕礼,忍不住转眸看向别外,缓解一下心中的思念,忽然发现郑威荣不在座位上了,他心下不由得一紧。
郑威荣这时候正朝明河几人走去。
“大舅父!”萧元平一眼认出来郑威荣。
郑威荣应一声,直直看向明河,唤:“首辅、明——”
明河捡起一个琉璃珠,闻声转头:“次辅大人,你喊我?”
好熟悉的一句话!
郑威荣心里一揪,虽然已经认定明河就是那个明河,但他还是想要再确认一下,问:“你叫明河?”
“对呀。”明河答。
郑威荣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态度十分恭敬:“哪里人?”
明河回答:“青石镇。”
郑威荣又问:“你们镇上是不是有个望月酒楼?”
“是啊。”
那个坑害过明河小舅舅的望月酒楼一夜之间烧成灰烬,姚掌柜一家以惨绝人寰的方式死去,举国闻名。
都知道是明河所为,但无人敢置喙,后来明河更是手段残忍到令人胆寒……郑威荣从震荡中回神儿,又问:“你如今几岁?”
明河跟着肖喻经历不少事,脑子是个聪明,不由得就防备起来:“我四岁,次辅大人你想干什么呀?”
“我、我——”
“哥哥,砸呀!”蛋子喊明河砸琉璃球。
“好!”明河忽然扬起手。
“明大人!卑职不敢了!”郑威荣吓的连连后退。
明河一愣。
其他人不解地看向郑威荣。
萧元平奶声奶气道:“大舅父,明河不是大人,是小孩!”
“小舅舅,你怎么过来啦?”蛋子来到肖喻身边问。
肖喻目光扫过几个孩子:“你们没事吧?”
“没事呀。”蛋子和明河不解地问:“怎么啦?”
萧元平跟着问:“怎么啦?”
“……担心你们打架,所以来看看。”肖喻随意编个理由,抬眼看向脸色泛白的郑威荣,行礼道:“见过次辅大人!”
郑威荣在追杀大皇子的过程中,坠马昏迷几个月,苏醒过来后,从两个弟弟那儿知晓一个叫肖喻的平头老百姓,不但救下大皇子,带着外甥和大皇子一起进宫,还帮着大皇子赢得太后、北进使臣和许多朝臣的喜欢和欣赏。
两个弟弟着急的不得了。
虽然肖喻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构不成危险,但他不想肖喻打乱他们的大计划,所以他借着给永熙帝请安的由头,去了乾心殿,打算寻个理由去皇子所见一见肖喻。
刚好遇上裴燕礼来了书信,肖喻前来取信,然后他看到了肖喻,还看到了肖喻身边的小孩子——明河。
刹那间,他昏迷时脑子里的画面直冲大脑,心里迸发出巨大的恐惧,身子不受控制地踉跄,继而狠狠摔倒,他再次陷入昏迷中。
回到郑府后,他混混沌沌地过着一日又一日。
也不知道过去多少日,他终于清醒并且明白自己重生了,还来不及高兴自己知晓过去、现下和未来的事情,就发现明河身边的事情变了。
比如上辈子明河的小舅舅早早死了,这辈子身边却有一个好好活着的小舅舅;比如明河上辈子小小年纪四处流浪,这辈子居然好好地住在皇宫里……他怀疑此明河非明河,所以他想要确认一下明河的身份,这才等来了冬至宴。
他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明河就是那个极其聪明、极其有城府、也极其疯魔的明首辅明大人,所以对方只是抬手砸个琉璃珠,他都担心会出现惨绝人寰的画面,下意识地后退。
预想中的陷阱或者疼痛都没有发生,反而看到肖喻朝这边走过来,他还想确认肖喻和明河的关系,便问:“你是明河的小舅舅?”
肖喻点头:“是。”
“亲的?”
肖喻不知道这个郑威荣什么意思,但宫中人都知道他是明河亲舅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道:“亲的。”
郑威荣问:“他、他还有别的舅舅吗?”
“他还有个大舅舅,不过大舅舅在他未出生就去世,如今只有我一个亲舅。”肖喻道。
肖喻就是首辅明河最最最看中的那个小舅舅!
这下郑威荣不但确认明河的身份,也确定了肖喻的身份。
“哥哥,皇弟在偷你的琉璃珠!”蛋子突然喊。
郑威荣转眼看见萧元平小胖手,正伸向明河怀里。
明河一把抓住萧元平的手腕。
郑威荣大骇:“二殿下!不可以偷他东西!”脑子里浮出来的是明河可能会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当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萧元平给捅了。
结果明河一把将琉璃珠抢回来,骂道:“小贼!”
“你小贼!”萧元平还嘴。
明河道:“你小胖贼!”
萧元平道:“你才小胖贼!”
两个孩子咯咯笑着玩闹起来。
蛋子也加入其中。
明、明河居然没有弄死二殿下,明河居然会这么单纯地笑,明河居然会和大殿下一起玩闹,这、这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郑威荣大脑里一团乱,脸色也越来越白。
“次辅大人?”肖喻察觉到郑威荣的不对劲儿。
明河三人停下来。
萧元平问:“大舅父你又要摔倒了吗?”
“次辅大人,要不要叫太医?”肖喻问。
“大哥!”郑威路过来了,一看郑威荣脸色不对,立马扶着:“大哥,怎么了?是不是……”
“扶、扶我去坐一会儿。”郑威荣脑袋有些晕。
郑威路恶狠狠地瞪肖喻一眼,然后扶着郑威荣到亭子里。
郑威荣靠着亭柱上闭眼休息,消化一下刚刚获知的信息。
“大哥,是不是那个肖喻惹到你了?”郑威路问。
郑威荣默不作声。
郑威路不满地道:“大哥,我和你说,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区区一介平民,居然整出那么多幺蛾子,一会儿得太后喜欢,一会儿拉拢二殿下,一会儿得北进使臣和大臣看中,一会儿又收拢宫人的心,他还仗着有几分姿色,勾的那裴燕礼五迷三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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