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尚书连连说谢。
大长公主忍不住抬眼看了肖喻一眼。
肖喻从容地做完这些。
裴尚书道:“这茶味道很别致。”
“这是麦冬百合雪梨茶,是用麦冬、百合、雪梨干和无花果熬煮成茶,清甜润喉,大人小孩都可以喝。”肖喻向裴尚书说明。
“难怪喝下去之后,喉咙都舒服了。”裴尚书恍然道。
大长公主拿起一块点心问:“这个是?”
“千层马蹄糕,也叫千层荸荠糕。”荸荠就是马蹄的意思。
裴尚书笑道:“不错,殿下最爱马蹄了。”
这个裴易扬刚刚在慈和宫已经说过一遍了,防止大长公主误会自己有阿谀奉承之嫌,肖喻解释道:“冬季是吃荸荠的好时候,消食化痰、降火降燥,所以卑职最近常用它做吃食。”也就是说,没有因为大长公主,而特意做千层马蹄糕。
裴尚书并不知道慈和宫里那一茬,尝了一口,兼具了软、滑、爽、韧四周口感,到了口中又很容易融化,香甜可口,不由得连连称赞。
大长公主却是听出肖喻的言外之意,心想自己好像真的做的有点过火了,吓到肖喻了,所以这孩子才会这样急急地解释,那、那……她尝了一口,直言夸道:“味道不错。”
肖喻道:“大长公主可以多吃一块。”
大长公主淡笑点头。
“吃什么呢?”裴易扬跑过来问。
萧元平也跟着过来:“哇,好多吃的。”
蛋子和明河也呼哧呼哧跑过来。
肖喻刚想提醒他们注意礼数,大长公主却已经开口:“洗洗手,喜欢吃什么就拿着吃吧。”丝毫没有上午的严厉。
“好。”四个孩子一起答应。
小钟子等宫人伺候着。
四个孩子洗了手,围到石桌前。
“先喝点麦冬百合雪梨茶。”大长公主道。
四个孩子捧着就喝。
“哇,好香甜呀!”裴易扬惊喜道:“我都没有喝过。”
蛋子自豪地道:“我小舅舅做的。”
“你怎么知道是你小舅舅做的?”裴易扬问。
“除了我小舅舅,没人能做的这么好喝!”明河坚定道。
萧元平一挺圆鼓鼓的小肚子,有力地回一句:“对!”小模样可爱的紧。
大长公主忍不住笑了。
裴尚书跟着笑起来。
小孩子最是能感知大人情绪了,知道大长公主和裴尚书不会再那么端着,他们放松放下来,小孩子的心性一下子就释放。
萧元平话匣子一下打开了:“这个点心好好吃呀。”
蛋子扫一眼,道:“这是栗子糕。”
“是用板栗做的!”明河道。
“对,这个是雪花酥!”蛋子道。
“用羊奶、糯米粉、山楂、葡萄干做的。”明河如数家珍。
“酸酸甜甜特别好吃!”萧元平道。
“对,山楂和葡萄干都是酸甜酸甜的。”明河道。
萧元平好奇地问:“山楂和葡萄干都是山神给的吗?”
“你瞎胡扯!”明河白了萧元平一眼道。
蛋子解释道:“山渣和葡萄干都是老百姓种的。”
“老百姓好厉害!”萧元平道。
明河道:“老百姓可以变成神!”
萧元平睁大眼睛问:“怎么变成神?”
蛋子道:“做好事就可以变成神了!”
明河看着萧元平问:“门神你知道是谁吗?”
“谁?”裴易扬比三个孩子都大得多,虽然他从老鼠跟前走过,都要撸一撮毛下来,但他真的不懂这些,不由得趴到石桌上,饶有兴趣地问。
“秦叔宝和尉迟恭!”蛋子道。
明河解释:“他们保护陛下和老百姓,然后就成门神了。”
裴易扬转头问:“娘,爹,是这样吗?”
大长公主和裴尚书惊讶于蛋子和明河小小年纪会知道这些,一起点头。
“还有关羽!”明河道。
蛋子道:“还有钟馗!”
萧元平一脸崇拜:“哇,皇兄和明河知道的好多呀。”
裴易扬也好奇:“小胖子们,你们——”
“不要叫我小胖子!”三个孩子一起怒吼,几乎掀翻亭顶。
裴易扬、大长公主、裴尚书、肖喻都吓了一跳。
四周陷入死静。
三个孩子也呆了呆。
萧元平尴尬道:“声音好大呀。”
蛋子、明河本来都是互相甩锅给对方的,余光中瞥见跟前站着一个小胖子,正是顶锅的好人选,二人齐齐指向萧元平:“你声音太大了。”
“我、我……”萧元平小嘴巴张了张,想反驳,但他刚刚声音就是好大,他反驳不了,转头看向裴易扬,轻轻拍着裴易扬的小手,道:“小哥哥,不要叫我小胖子,我以后就不大声了喔。”
“元平啊。”大长公主扶额唤一声。
“嗯?”萧元平应。
“他不是你小哥哥,他是你表叔。”大长公主指着裴易扬。
萧元平眨巴了两下眼睛:“可是他好年轻呀。”在他的小脑袋里,年轻的是哥哥,年长的是叔叔,年老的是爷爷。
大长公主和裴尚书再一次笑起来。
肖喻也是无奈。
萧元平扭头看向裴易扬道:“你是年轻的叔叔。”
裴易扬点头:“嗯。”
“那你以后别打我屁屁了哟。”萧元平与裴易扬商量。
“看情况吧。”裴易扬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结果。
“不跟你玩了。”萧元平不理裴易扬,挤到明河和蛋子中间,继续吃点心和喝茶。
裴尚书却是好奇地问:“大殿下、明小郎君,你们是跟着荀大学士学习?”
两个孩子点头。
“难怪还知道秦叔宝和尉迟恭。”裴尚书道。
大长公主道:“荀大学士学富五车。”
“不是老师教的呀,是小舅舅告诉我们的!”蛋子道。
明河接话:“小舅舅说,好好学习,为老百姓着想,为老百姓做事,以后是可以成为神仙的!”
裴尚书夫妻二人看向肖喻:“肖子卿?”
肖喻稍稍行一礼,道:“卑职曾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和所有老百姓一样,简单地希望遇到一个好官,吃饱饭,穿暖衣,如今卑职有幸成为一个小官,却没什么能力帮助老百姓,但大殿下、明河他们或许以后可以成为栋梁之才,造福百姓,让大靖越来越好,所以卑职就把自己曾经读过的典故,当成故事说给他们听了。”
裴尚书和大长公主从出生起,心系百姓并且付出行动,虽然对裴燕礼、裴易扬有所疏忽,但二人并未后悔过,听到肖喻心中有这样的抱负,并且传授于孩子,二人不禁有些动容。
裴尚书道:“说得好。”
大长公主也不遮掩了,对着肖喻微笑,终于说出一句真心话:“肖喻,你是个好的。”
肖喻弄不明白大长公主一出又一出,到底是干什么,他依礼对待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是我应该做的。”
裴尚书二人点点头。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几人发现天色变了。
“呀,要下雨了。”萧元平道。
裴尚书、大长公主一起起身,准备回府。
裴易扬难得发现宫中的乐趣,他不愿意走。
大长公主道:“你明日要上课。”
“不上了。”裴易扬任性道。
裴尚书劝着。
裴易扬就是不听。
肖喻这时候出声道:“卑职听说裴大将军七八岁时,刻苦读书,礼、乐、射、御、书、数皆在书院拔尖。”
裴易扬精神一震,拉着大长公主的手道:“娘,我们回府。”
裴尚书和大长公主看待肖喻的目光带着惊诧和佩服。
肖喻行礼道:“恭送大长公主。”
三个孩子跟着行礼。
大长公主一家三口笑着离开亭子。
裴易扬忽然又回头道:“肖子卿,我休沐时来找你玩。”
肖喻笑道:“恭候二公子大驾。”
大长公主一家三口终于走了。
肖喻让宫人赶紧带着萧元平回去,免得淋雨,他拉着明河和蛋子的小手回到皇子所,然后躺到东厢房的大床上。
“小舅舅,你累了?”明河问。
“累啊。”见一次大长公主,简直脱一层皮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弄不清楚大长公主如今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女人心果然海底针,不对,应该说大长公主不愧为大长公主,就是心思难猜。
“小舅舅,你哪儿累啊,我帮你按按。”蛋子小肉手就按到肖喻的腿上。
明河也跟着按摩。
肖喻心里顿时温暖无比,将两个孩子搂上床,玩了一会儿,一起睡个下午觉。
醒来时,就收到大长公主派人送来的一柄玉如意,小臂一样长,成色极佳,造型极美,又有祥云点缀,一看就价值不菲。
“送这柄玉如意是什么意思啊?”肖喻嘀咕。
蛋子听到了他的嘀咕声道:“就是如意你!”
肖喻问:“是这意思吗?”
“不然呢?”两个孩子反问。
肖喻表示怀疑。
哪知道大长公主第二日又送了东西——《古往今来神话史》和《大靖农务》,说是给肖喻看的,第三日、第四日……接着隔三差五就会一些非常实用又应景的东西,比如降温棉絮,刮风送大氅……
肖喻忍不住道:“她好像真的如意我。”
“对呀!”两个孩子应。
肖喻笑着摸两个孩子的小肉脸道:“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们就对呀。”
“对呀!”两个孩子又道。
肖喻挠两个孩子痒痒。
蛋子一边笑着一边道:“小舅舅就是对的!”
“嗯!小舅舅是最好的,谁都如意!”明河道。
不得不说大长公主的关心和明河、蛋子的话都让人很高兴,肖喻忽然觉得那日大长公主刁难,可能只是考验他的品行,如今这般关心,应该是挺满意他的。
这么一想,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他不由得开心,十分想和裴燕礼说一说,可惜他现下还不知道裴燕礼的情况,也没有办法写信给裴燕礼。
“肖子卿!我来啦!”萧元平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肖喻舅甥三人出门,看到萧元平开心地跑进。
“肖子卿,母妃让我给你送花来啦。”萧元平道。
“郑妃娘娘又送东西来了。”上次秋梦一事,肖喻不知道郑威路和郑妃说了什么,反正郑妃消沉一段时间,也没有和郑家往来,直到蒋氏那日带来郑威荣醒过来一事,郑妃终于有了精神,这几日和大长公主一样,很关心他和两个孩子。
“母妃说,冬日里有花,心情好。”萧元平道。
“那你要代我好好谢谢郑妃娘娘。”肖喻笑道。
“好呀。”萧元平答应。
几个正说着话,钱公公来了,道:“裴大将军来信了,陛下召你去看信。”
肖喻大喜:“刚来的信?”
“是,陛下可高兴了,把郑次辅和郑侍郎晾到一旁,让你赶紧去看信。”钱公公面带喜色道。
郑侍郎是工部右侍郎郑威路,他因为水利修建一事经常待在永熙帝身边,也不足为奇,肖喻挺好奇郑次辅过来的原因:“郑次辅?”
“没错,他前段时间苏醒过来,今日能够下床走路,就赶紧过来给陛下请安了。”钱公公催促道。
“原来如此。”肖喻应一声。
“我也去!”三个孩子一起道。
担心钱公公和小舅舅不同意,蛋子道:“我给父皇请安!”
“我也是。”萧元平道。
谁能阻止皇子给皇帝请安呢?
钱公公和肖喻都不能。
明河也想去,连忙道:“我给弟弟的父皇请安。”
肖喻笑着摸摸明河的脑袋,道:“走吧。”
几人一起朝乾心宫走。
《帝王梦》一书中,郑威荣是除明河之外,攻击蛋子最猛烈的人,什么招数都会使,肖喻心里有些紧张,但他知道自己早晚会面对,于是深呼吸一下,想着郑威荣应该会坐在永熙帝的左下手,他特意把蛋子和明河调换一下位置,这样他一会儿可以用身体挡一挡郑威荣的视线。
“来了吗?”永熙帝焦急地问。
肖喻等人赶紧走进殿中,行礼。
“起来吧。”永熙帝道。
肖喻几人直起身子。
看到萧元平在,永熙帝道:“元平,你大舅父醒了。”
萧元平听母妃说过大舅父、二舅父和三舅父,但是后宫不许外男进入,所以他不知道三个舅父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大舅父亲一直在昏睡,现下醒了,他忙问:“哪儿呢?”
“二殿下,微臣见过大殿下。”郑威荣站起身。
肖喻几人转头看过去,郑威荣和郑妃长得像,但是没有郑妃精致,颧骨略高,人很瘦。
“大舅父。”萧元平很有礼貌地还一礼,然后直起身。
郑威荣也直起身,他已经从郑威路那儿知道了肖喻,知道肖喻为大皇子做了很多事情,所以他首先看向肖喻,确实,长得挺俊美。
可是那又怎么样?
只不过是一介平民,很好对付。
他不屑地将目光转向萧元平,余光中瞥见一张小脸,定睛看去,瞳孔蓦地一缩,紧跟着慌乱地后退数步,撞到了椅子,撞到了几子,却还是稳不住身子,宽袖带落了几子上的茶具,噼里啪啦声中,他狼狈地摔倒在地,直接昏过去了。
“大哥!”
“郑次辅!”
郑威路和永熙帝大喊。
肖喻舅甥三人顿时呆住。
萧元平呆呆地道:“大舅父又要昏睡啦?”
萧元平好奇地伸着小脑袋看:“太医在干什么呀?”
言太医把脉之后,伸手用力地掐郑威荣人中。
坐在地上的郑威荣终于吐出一口气,双眼仍旧闭着,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呓语。
“太医,如何?”永熙帝又问。
言太医起身行礼:“陛下,郑次辅昏睡多日,气虚体弱,骤然激动致气血倒流,所以才会昏过去。”
永熙帝问:“怎么会骤然激动?”
言太医道:“卑职不知。”
永熙帝和郑威路下意识地看向肖喻四人。
肖喻心下一紧。
蛋子和明河一脸茫然。
萧元平出声道::“因为我吗?”
蛋子问:“皇弟,你做了什么?”
“我、我、我就喊了大舅父呀!”萧元平看向永熙帝道:“父皇,我就还礼,喊大舅父,我没皮,我好乖的!”
“没错,陛下,郑次辅太久没见二殿下,心中十分想念,所以才会如此激动。”郑家人心都是向着萧元平的,郑威路恨不得把皇位捧到萧元平面前,自然不希望永熙帝责备萧元平,于是赶紧解释。
永熙帝认同地点头,继而询问言太医,道:“郑次辅现下无事了吧?”
“目前没有大碍,但是须得好生养着,再昏倒一次,恐有性命危险。”言太医道。
郑威路连忙道:“是。”
永熙帝望向郑威路:“威路,你把次辅送回去吧,一定好好养着,不要想着给朕请安了。”
“是。”郑威路行礼道。
永熙道:“回去吧。”
郑威路喊来下人,合力将郑威荣扶起来,朝殿外走。
郑威荣靠着郑威路的肩头,双腿无意识地向前迈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吐着一些字:“明……明……首辅大人……首辅大人……首辅大人……”
明河小声道:“他说,明什么大人呀?”
萧元道:“他说的不清楚!”
蛋子摇头:“我听不懂。”
《帝王梦》一书中郑威荣很会钻营,不顾妹妹的意愿,执意将妹妹送进宫,自己如愿当上次辅,可他并不满足,一心想要当首辅、当国舅、当大靖最尊贵的人。
哪知道大反派明河从天而降,年纪轻轻压的他毫无还击之力,几乎要了他的老命,只能缩着苟着忍着,直到大反派明河发疯而亡,他才喘口气……肖喻印象中郑威荣一家人看中的是萧元平皇子身份,并不喜欢萧元平,没道理看到萧元平就激动地昏倒。
可是,也没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释郑威荣的昏倒。
“肖子卿。”永熙帝唤一声。
肖喻回神儿,看向永熙帝:“陛下。”
永熙帝已经坐回主位,拿起桌上的一封书信,递给肖喻道:“这是燕礼从边关寄给你的第一份信,朕亲自交到你手中,不然丢了或者坏了,他会怪朕的。”他是皇帝,也是裴燕礼的表哥,看着裴燕礼从肆意妄为,变成如今独当一面的大将军,欣慰、心疼也佩服,从心底希望这个表弟可以得到一份好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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