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礼仪。”肖喻看向两个孩子,温和又认真地道:“你们自己想一想,假如别人招呼都不打,忽然冲上去送给你们东西吃,你们会不会吓一跳?”
“会!”两个孩子一起点头。
“所以呢?”肖喻把问题抛给两个孩子。
“先打招呼!不能吓着别人了!”明河道。
“不是,得先行礼!”蛋子道。
明河点头认同:“先行礼,不能吓着人了,然后再说话!”
“对。”肖喻夸奖二人。
陆鸣闻言,冲裴燕礼竖大拇指道:“还是肖喻会教孩子,不打不骂,就把道理说明白了。”
裴燕礼欣赏地唤一声:“肖喻。”
肖喻看向裴燕礼:“大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裴燕礼眉头蹙了蹙,但是肖喻和明河的封赏都还没有下来,现下这个称呼确实比较安全,他也就不在意了,道:“你不必太紧张,你和明河虽然出自民间,但你是大殿下的救命恩人,有极大的功劳,陛下宽仁,不会苛待你们的。”
肖喻点头。
裴燕礼看的出来,他的紧张并没有缓解,又道:“我爹是兵部尚书,我娘是长公主,我的表哥是陛下,我的舅妈是太后,我是大靖的大将军,驱逐北边关胡人,平定南边关越人,你觉得我厉害吗?”
肖喻不知道裴燕礼摆家世和战绩做什么,本能地点头,回:“厉害。”
裴燕礼笑道:“这么厉害的我,能护住你和明河吗?”
肖喻微微一怔。
裴燕礼接着道:“所以,放心,见人行礼,其他时候就像在水清巷,出了事儿,我来担着。”
“还有我呢。”陆鸣道。
肖喻是第一次进宫,第一次就进了庄严肃穆的慈和宫,看到的就是慈和宫太监、宫女、嬷嬷一个个板着凝重的脸,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一样,他受到影响,一直都精神紧绷,内心紧张。
现下听裴燕礼这么一说,又想到《帝王梦》一书本来就是架空历史,并非是等级制度森严可怕的明清时期,稍有差错,便是不敬之罪,再搞个连坐。
他整个人都放松许多,他点头:“好。”
“走吧。”裴燕礼道。
几人跟着宫人来到皇子所门口。
皇子所,顾名思义,就是皇子的住所。
不知道从哪朝哪代开始,皇子年满六岁,必须搬离后宫,入住皇子所,一直到封王,才可以搬出去,所以皇子所里的一座座小院子建造的雅致又宜居。
只是,永熙帝总共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大的蛋子也才四岁,所以现下皇子所是空的。
“这是天宫吗?”明河住的最大房子就是小河子酒楼了,看到眼前干净、宽敞的房子,忍不住感慨。
蛋子道:“比大宝家好!”
明河道:“大宝要羡慕我们啦!”
“对呀对呀。”
“大殿下,你想住哪座小院子?”贵嬷嬷问。
蛋子还没有适应“大殿下”这个称呼,拉着明河看旁边的花儿,没有回应。
肖喻扯扯蛋子的衣裳。
蛋子转头看过来。
“大殿下,你想住哪个院子?”裴燕礼又问。
蛋子望向肖喻。
肖喻垂眸。
蛋子是个聪明的,明白要自己做主,他想了想,问:“小厨房在哪儿?”
贵嬷嬷指了个方向。
蛋子道:“那我们就住旁边的小院子。”
是九号院子。
贵嬷嬷命人带着一堆东西进入九号院子,然后开始收拾。
肖喻几人跟着走了进去,正面就是三间正房外加两间耳房,左右是东西厢房,总共七间房,十分宽敞。
贵嬷嬷等人很快收拾妥当,道:“大殿下,这儿有四个宫人暂时供你差使,稍后陛下会另有安排。”
“有劳贵嬷嬷了。”裴燕礼道。
贵嬷嬷道:“大将军客气了,奴婢回去复命。”
“慢走。”
贵嬷嬷等人一走。
蛋子便问:“小舅舅,我们以后就住这儿了吗?”
肖喻点头。
裴燕礼看向肖喻道:“有什么事情,就让宫人做,你们先休息,明日我们再过来。”
“好。”肖喻点头。
裴燕礼补上一句:“不用怕的。”
肖喻笑着应:“嗯。”
裴燕礼又交待宫人几句,和陆鸣离开了。
舅甥三人站在九号院子里,又新鲜又激动,他们到处都看一遍,不得不说,就是比小河子早食店和酒楼好多了,蛋子忽然想到什么,很不满意道:“为什么我要自己睡?”
肖喻道:“你都四岁了。”
“哥哥也是四岁,哥哥晚上还和你睡的!”蛋子嘟着小嘴。
这时候圣旨来了。
肖喻几人赶紧行礼。
传旨太监中气十足地念圣旨,传达永熙帝的意思,封肖喻为子卿,明河则是大皇子伴读。
伴读好啊,这样明河又可以和蛋子待在一起了,只是肖喻听过大理寺少卿、太仆卿、爱卿,不知道这个子卿是什么意思。
传旨太监道:“子卿是大将军专门为你求的封号,出类拔萃、德才兼备、富贵安康的意思,让肖子卿陪伴着大殿下,也就是希望大殿下出类拔萃、德才兼备、富贵安康。”
“所以我的职责就是陪着大殿下?”肖喻问。
传旨太监道:“是。”
不得不说,这个封赏封到肖喻心坎里了,裴燕礼还是懂自己的,他心里有些喜悦,旋即又想到什么:“我是几品?”
“六品。”传旨太监忙解释:“品级虽小,但是在大殿下跟前。”也就是说,富贵不可言,权力不可语。
肖喻说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我有俸禄吗?”
传旨太监肯定地回答:“有,肖子卿和明河都有。”
肖喻心中喜悦,问:“多少?”
“这个……奴婢不太清楚,肖子卿等上月余,就知晓了。”
“好的。”
传旨太监刚走,皇后、贤妃、良嫔等等那边就来人了,送吃的喝的穿的玩的等等。
肖喻晚上都不用愁吃什么,直接将皇后等人送来的饭菜吃完,然后在宫人的伺候下,沐浴,换上新衣裳。
两个孩子高兴的不得了。
“小舅舅,是新衣裳!”蛋子道。
明河摸着衣裳道:“小舅舅,这新衣裳穿着好舒服。”
尽管肖喻赚钱后,给两个孩子买的衣裳布料也不错,但是和现下的衣裳比起来,差的太远了,他道:“以后你们每日都能穿舒服的衣裳。”
“太好了。”两个孩子道。
肖喻摸着蛋子的小脑袋道:“去你的卧房睡觉吧。”
“走。”蛋子拉着肖喻和明河走。
第一日进宫,肖喻不想让蛋子独自面对,便跟着进了蛋子宽敞的卧房,待到蛋子睡着后,他抱着同样睡着的明河回到了院子里的东厢房。
这一幕被宫人看到,很快就传到太后那里了。
贵嬷嬷道:“太后,那个肖子卿待大殿下是真的好。”
“看元衡胖乎乎的样子也知道了。”太后说完又咳嗽两声,道:“明日让他们三人来请安吧。”
贵嬷嬷递上茶碗,应:“是,我明日去通知。”
次日早上,肖喻三人才刚刚梳洗好,贵嬷嬷就来请他们到慈和宫。
“我们还没有吃早饭呢。”蛋子道。
“太后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贵嬷嬷道。
肖喻便带着两个孩子来到慈和宫。
人靠衣装,梳洗干净的舅甥三人一个比一个好看,宫人们眼中不由得闪过惊艳,旋即低下头。
太后坐在正座,目光严肃地看着三人。
肖喻三人规规矩矩行礼:“参见太后,太后吉祥。”
“起来吧。”太后道。
肖喻三人站身,垂眸立着。
“肖子卿,昨日睡得如何?”太后问。
肖喻道:“回太后,卑职睡得极好。”
“你呢?”太后看向明河。
明河小嘴抿的紧紧的。
察觉到肖喻要回答,太后道:“让他自己回答。”
肖喻只得闭嘴。
太后慢悠悠唤一声:“明河。”
明河抬眼看向太后,然后恭敬行礼:“太后。”
太后声音依旧是冷硬冷硬的,问:“昨日睡得如何?”
明河道:“回太后,我昨日睡得很好。”
见小家伙言行举止大变,太后便道:“哦?昨日横冲直撞,今日怎么这般有礼了?”
“回太后,我学习了呀,我一学习,我就会了。”明河道。
太后微微挑眉:“你是怎么学习的?”
明河动作稚嫩地行礼,声音奶乎乎的:“‘参见太后’‘太后吉祥’‘回太后’,我就是这样子学的。”
太后情绪没什么变化:“嗯,学得挺快。”
听到夸奖了,明河嘻嘻笑。
太后闻声,望向明河一眼。
明河小脸顿时一凝。
太后问:“怎么不笑了?”
明河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太后,道:“回太后,我笑了,你都不笑,我、我、我好尴尬呀。”
宫人为肖喻和两个孩子布菜。
看着太后动筷子了,舅甥三人才吃,他们虽然都爱吃爱喝,但他们在小河子早食店已经讲究饭桌礼仪,所以吃相好看,也不挑食,宫人夹什么,他们吃什么,吃的极认真也极香。
贵嬷嬷看的一呆。
太后不由得看起来。
“吃好了?”见舅甥三人停下来,贵嬷嬷道。
肖喻三人点头。
宫人送来茶水漱口。
肖喻三人昨晚在九号院子就做了一遍吃饭、漱口,所以很自然地完成。
贵嬷嬷这时候才问:“肖子卿,早膳味道如何?”
每道菜都很精致,味道也很……精致,精致到缺乏一些东西,但肖喻只能回答:“还不错。”
太后抬眼望向明河。
明河立马知道太后的意思,不用太后出声,直接回答:“回太后,还不错。”
“说实话。”太后面容平静无波道。
明河眨巴了两下黑溜溜的眼睛。
贵嬷嬷跟着太后多年,最是了解太后的秉性,笑着对明河道:“明小郎君,没关系,你直接说。”
明河扭头,小声道:“小舅舅,她让我直接说。”
尽管《帝王梦》一书中,太后的笔墨并不多,但肖喻经过昨日和今日的事情,也看出来太后虽不喜欢蛋子,但并非不讲理之人,于是冲明河点点头:“嗯,你说吧。”
明河便看向太后道:“回太后,我说实话就是还不错,但是,但是没有我小舅舅做的好吃。”
太后望向肖喻:“哀家忘了,皇帝说过肖子卿是开酒楼的。”
肖喻回道:“是,回太后,卑职在青石镇开了一间小酒楼。”
太后道:“既然开酒楼了,那手艺定然不错。”
“勉强糊口。”肖喻道。
太后道:“正好这慈和宫有小厨房,肖子卿不若做些给哀家尝一尝。”整个后宫也就太后的慈和宫和皇后的顺宁宫有小厨房。
太后的话,怎么能拒绝呢?
肖喻便道:“是。”
“贵嬷嬷,你带肖子卿去小厨房吧。”太后道。
贵嬷嬷走到肖喻面前,道:“肖子卿,跟奴婢走吧。”
肖喻起身时,目光扫过太后的桌面,什么虾饺、青菜、米粥的都没怎么吃,他便收回目光跟着贵嬷嬷走。
明河和蛋子见状,连忙从凳子上滑下来,噔噔跟上去。
“元衡,明河。”太后唤一声。
舅甥三人同时停下来。
“你们别去了。”太后道。
两个孩子嘟着小嘴看肖喻。
“小舅舅很快就回来的。”肖喻道。
“那好吧。”两个孩子一起道。
“要守礼。”肖喻交待。
两个孩子点头。
可肖喻还是不放心,忍不住要道:“太后,大殿下虽然贵为龙子,但他两岁多就出了宫,对宫中生活并无印象,和明河一样接触的皆是民间之事,言行举止方面,有不合规矩之外,还请太后谅解。”
“你是怕哀家苛待他们?”太后问。
“太后宽容大度,定然不会和我们一般见识。”肖喻道。
“去做早膳吧。”太后道。
话外之意是不为难两个孩子了,肖喻又行一礼,然后放心地跟着贵嬷嬷走了出去。
蛋子和明河看着小舅舅的背影消失不见,二人才一起回身,一抬眼看到太后严肃的脸,顿时小身板挺直。
“站在哪儿做什么?”太后问。
蛋子出声:“回太后——”
“嗯?”太后打断蛋子。
明河趴到蛋子耳边,小声道:“你得叫皇祖母的。”
蛋子点头,看向太后道:“回皇祖母,我们站在这儿什么都不干。”
“对。”明河道。
太后缓缓起身,从两个孩子跟前走过来:“去消食。”
“可是太后,你都没有吃东西呀。”明河道。
太后回头看明河:“你知道哀家没吃?”
“我看到了呀。”明河道。
“你们消食,哀家走一走,一会儿可以吃你小舅舅做的早膳。”太后道。
“那好吧,弟弟我们走。”明河拉着蛋子的小肉手。
看到这一幕,太后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没一会儿贵嬷嬷过来了。
“如何?”太后问。
“肖子卿问了奴婢太后的忌口和喜好,便开始做了。”
太后点点头,余光中瞥见两个孩子在看路旁的月季花,她忍不住出声道:“小心。”
两个孩子转头看过来。
太后道:“枝干上有刺,小心扎到手。”
明河歪着小脑袋看一眼,然后睁大眼睛对太后道:“太后,这儿,真有刺呀。”
太后点头:“不要碰。”
“嗯!”明河重重地点头道:“太后,你人怪好嘞。”
贵嬷嬷再次忍着笑。
太后又是一噎,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吐出两个字:“走吧。”
明河和蛋子便跟着走,但是两个孩子到底才满四岁,没有一会儿就把“守礼”抛到一旁,逐渐显现出孩子本性,对园子里一切都好奇不已。
“弟弟,你看,那儿有鸟!”明河指着树上道。
“啾啾!”蛋子唤。
“啾啾,你好呀,我叫明河!”明河道。
“我叫蛋子!”蛋子道。
蛋、蛋子?
太后和贵嬷嬷同时停下步子,朝这边看过来。
“我们在和太后消食,啾啾,你在干什么呀?”明河问。
“你们也在消食吗?”蛋子问。
“要多多消食喔,消食就是多走走路。”
“对。”
“饭后走一走!”
“活到九千九!”
“太后,这两个孩子真是与众不同。”贵嬷嬷道。
太后问:“来自民间的孩子都这样活泼吗?”宫里经常举行宴会,二皇子、三公主、郡主、世子等等都会过来,一个个懂事守礼,挑不出来一点儿毛病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元衡和明河这样的天真活泼的,对什么事情都抱有好奇和喜悦,有一种天然的清新。
不过,她依稀记得元衡两岁多的时候,不是现下这般。
“太后,奴婢自幼跟着太后,早就已经忘了民间孩子的样子了。”贵嬷嬷道。
“也是,很多年了。”太后道。
“是啊。”
两人继续看着两个孩子。
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两个孩子看过来,旋即收住笑意,小身板不约而同地挺的笔直,垂眸规矩地立着。
“走吧。”太后道。
贵嬷嬷便跟着太后走。
两个孩子也跟着。
没一会儿,就有宫人来说,肖子卿的早膳做好了。
太后便朝正殿走。
两个孩子跟上,一看到小舅舅,两眼就发亮。
肖喻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嘘”的手势。
两个孩子没有喊“小舅舅”,但都开心的不得了。
太后重新坐到膳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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