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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票(空菊)


“只是回家吃饭就行吗?”乔清许想了想,说,“那我下午应该还可以赶回来。”
“可以。”姬文川淡淡地说,“我生日你还想着工作。”
……谁说不会把生日挂嘴边来着?
“好吧。”乔清许老实认命地倒在姬文川的肩膀上,“明天一整天我都陪你。”

第63章 很显然姬文川知道这事
这大晚上的,乔清许也不想占用员工的私人时间,但事出突然,他也只能临时把明天的变动安排下去。
接手明天书画场拍卖的是福至的资深拍卖师,就算乔清许不在,陶国勇那画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第二天天气不错,窗外阳光明媚,单穿一件长袖也不会感到寒冷。
乔清许在衣帽间里挑了许久,搭配的衣服不是太正式,就是太随意,找姬文川征求意见,他只会说“好看”,乔清许实在没辙,索性叫了名造型师过来。
——在姬文川身边待久了,难免会耳濡目染一些浮夸的做派。
最后乔清许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袖口和衣摆处晕染着小面积的水墨画,让白衬衣显得不那么单调。
下身是黑色烟管裤和系带休闲鞋,穿在乔清许身上,乍一看会有一股学生气,但搭配上一块黑金腕表,休闲之中便多了几分成熟。
至于姬文川,今天的穿搭随乔清许,简单的白衬衫搭配深色长裤,平时戴腕表的地方换成了一串黑曜石貔貅手串。
难得抓了个发型,还喷上了香水,本来出门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当汽车越来越接近姬家大宅,乔清许还是变得心里没底起来。
“我今天是不是打扮得太隆重了?”他忍不住问身旁的姬文川。
“不会。”姬文川偏头打量着乔清许,“六伯爷喜欢精神小伙。”
“可今天是你生日啊。”乔清许小声嘀咕道。
怎么搞得好像回家见公婆似的。
姬家大宅坐落于市区的一块风水宝地,面朝一条河道,背靠一座公园,明明身处于繁华的闹市,但就像观妙寺一样,和外面的喧闹所隔绝,独得一方清幽。
院落的结构跟清风会馆颇为相似,不过乔清许很快反应过来,是清风会馆仿造的姬家大宅。
此时已是午饭时间,姬文川直接带着乔清许穿过长长的连廊来到了餐厅。
可容纳二三十人用餐的餐桌旁坐满了人,当乔清许出现时,所有人都停下闲聊看了过来。
老实说,尽管已经经历过不少社死的场面,乔清许早就锻炼了出来,但被一群姬家人这么围观,他还是感到非常拘谨,不自觉地往姬文川身边靠了靠。
“小乔。”坐在主座的一个老人朝乔清许招了招手,“来六伯爷身边坐。”
乔清许提前看过六伯爷的照片,知道他已经八十多岁,身子骨还很硬朗。
他点头致意,说了声“六伯爷好”,但也没敢动,还是姬文川带着他走到副主位坐了下来。
姬文川挨个介绍起了满桌子的姬家亲戚,虽然他并没有提这些亲戚在做什么工作,但乔清许知道这些人的身份都不简单,从举止谈吐中就能窥见一斑。
无论是长辈还是晚辈,男性还是女性,每个人的身上都没有半点金钱堆起来的影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涵养,完全不是普通暴发户能比拟的。
一番介绍后,六伯爷率先拿起酒盅,说起了祝酒词:“今天是文川生日,都是自家人,就不要有太多讲究了。我这里呢,祝文川万事顺意,生活幸福,也希望我们姬家能够长盛不衰。”
一桌子的人纷纷举起酒杯,说起了祝酒的话。
“人过了三十五啊,就是不一样。”一个老太太满眼欢喜地看着乔清许,“文川也知道稳定下来了。”
乔清许认得这是大娘,他的“二号粉丝”。
“自己的小家稳定,事业才能成功。”
“家庭美满当然是最重要的,一家不治,何以治天下?”
“文川能认识到这一点非常好。”
乔清许听下来,发现姬家有着极重的家庭观,也难怪能成为延续百年的名门望族。
不过这样的家庭通常都很保守,没想到还能接受他这个同性伴侣。
“小乔。”六伯爷又单独对乔清许说,“不要客气,敞开来吃。”
乔清许点了点头:“谢谢六伯爷。”
说是一顿便饭,实际上比年夜饭还丰盛。
自动旋转的圆桌上摆满了精美的菜肴,乔清许吃了好一阵,竟没有一道重复。
“还合你的口味吗?”六伯爷问。
“挺好吃的。”乔清许说。
“那就好。”六伯爷笑了笑,和乔清许闲聊了起来,“话说你跟文川在一起多久了?”
乔清许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姬文川,见他完全没有要搭话的样子,便擅自做主地说:“有大半年了。”
其实两人真正在一起应该是除夕夜那天,不过乔清许把之前的那段时间也算上了。
“文川这个人啊,他不轻易做决定。”六伯爷说,“一旦做决定就会贯彻到底,所以你们俩啊,要好好在一起。”
“我们会的,六伯爷。”乔清许说。
“你最近更新频率好像降低了,是因为之前的那个事吗?”六伯爷问。
乔清许知道是说他被恐吓的事,解释道:“不是,最近春拍季,确实比较忙。之后还是会坚持更新。”
“好,千万不要怕那些人,有六伯爷给你撑腰,我看谁敢动你。”
是时转盘转来了乔清许最喜欢吃的白灼虾,姬文川用毛巾擦了擦手,一边剥虾一边插话道:“六伯爷,有我给他撑腰就够了。”
“万一你也欺负他,那六伯爷就要管你的家务事了。”六伯爷毫不给面子地说,“小乔是个好孩子,也跟你经历过生死了,你一定不要亏待人家。”
乔清许看着碗里的虾尾,忍不住笑了起来:“六伯爷,他不会欺负我的。”
顶多床上欺负一下,其他时候姬文川都对他非常好。
“你还是要多关注整个行业,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六伯爷又聊起了事业上的话题,“我很欣赏你现在正在做的事,年轻人就是要有理想,不要为现实妥协。”
“其实做起来还是挺困难。”乔清许说,“我是身边有姬文川,别人不敢找我麻烦,换成其他人真的很难坚持。”
“是的,像你父亲……”六伯爷顿了顿,又说,“既然你现在有这个条件,那就多为这个行业做点贡献,慢慢来也没关系。”
突然从六伯爷嘴里听到自己父亲,乔清许难免有些诧异。
但一想姬文川带人回家,姬家人不可能不做了解,恐怕早已把他的家底查了个底朝天。
六伯爷是个可爱的话痨老头,一直拉着乔清许聊天,八十多岁的年纪还关心着家国大事,说什么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从来不把钱放在眼里,人最重要的是活得有意义云云。
乔清许一边听得认真,一边也觉得好笑,不把钱放眼里这种话,恐怕也只有姬家人才有底气说得出来。
下午的家族活动是打麻将,规矩是新潮的缺一门换三张。
乔清许不太会,打得毫无章法,经常让六伯爷和牌,但耐不住姬文川手气好,又是一把开局没多久,大家都还在做牌,六伯爷随手打出一张七万,姬文川便推牌道:“不好意思,清十八罗汉。”
“你小子,”也不知点了几个满牌,六伯爷打得没脾气了,“今天手气怎么这么好?”
姬文川扬了扬下巴,指着对面的乔清许道:“他旺夫。”
“我就知道。”大娘接话道,“我找人算了他俩的八字,小乔就是旺夫。”
乔清许:“呃……”
看样子姬文川的迷信也是家族遗传。
晚上的一顿是吃中午的剩菜,不过姬家的厨师功夫了得,用剩菜多加一些食材做成全新的菜肴,让人完全看不出剩菜的影子。
乔清许还是坐在副主位,他也知道不是他地位有多高,而是今天第一次来,姬家人拿他当客人,才把奉为座上宾。
等下次来的话,应该就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是的,姬家的饭菜太好吃,乔清许已经在想下次来的事情了。
用过晚饭后便该告别了。
回程路上,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朵,浅色的天空渐渐变成了暗蓝色。
成排的路灯在同一时间一齐亮起,让整座城市切换成了夜景模式。
“今天感觉怎么样?”姬文川问。
“挺好的。”乔清许说,“你家里人都好好相处。”
“因为他们都很喜欢你。”
乔清许已经太久没有家的感觉了,见家长完全没有他想象中可怕,反而让他产生了融入这个家庭的想法。
——他应该是可以融入的吧?乔清许心想。
好像有姬文川在身边,一切都不是难事了。
“对了,”乔清许想到了一件事,“你的爸妈呢?”
“在东南亚。”姬文川说,“他们不管家里的事,平时就在各地旅居。”
“这样啊。”乔清许说,“我也想见见他们。”
姬文川笑了起来:“你好像也很喜欢我的家人。”
“嗯。”乔清许说道,“因为是你的家人。”
就像姬文川说新爱好是收藏跟乔清许相关的一切,乔清许也想慢慢了解姬文川的一切。
“好。”姬文川温柔地揉了揉乔清许的脑袋,“回头我联系他们。”
晚高峰时期避不开堵车的路段,乔清许有些无聊,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好几下,只见是张慧琴发来的消息。
【张慧琴:老板,有个事得跟你说一声】
【张慧琴:陶国勇的那幅画拍出了一百万】
【张慧琴:叫价记录.jpg】
乔清许倏地皱起眉头,点开了张慧琴发来的图片。
只见有两个号牌从三千开始就在不停叫价,一直叫到一百万才停下,最后这幅画被其中一个姓李的人拍了去。
这很不寻常。
如果这幅画真值一百万,不可能只有两个人感兴趣,通常都是好几个人一起叫价,等价格叫高后才剩下两个人进行最后的角逐。
而一开始就只有两个人叫价,就好像是配合演戏,故意把这幅画的价格抬上去一样。
并且最不寻常的是,这幅画压根就不值一百万。
——有人在给陶国勇行贿。
乔清许几乎是立马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这并不重要。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身旁的姬文川。
怪不得昨晚会“心血来潮”地给他煮面,还故意找理由把他从今天的拍卖会支开……
很显然,姬文川知道这事。

拍卖这行当就跟古玩行业一样,存在很多难以监管的灰色地带。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古董和艺术品的性质极为特殊,不适用普遍的定价标准,这就使得在买卖上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乔清许也是没想到,陶国勇竟然会“操作”到他头上来。
汽车驶过了市中心最拥堵的路段,抵达了锦城酒店门口。
门童如往常般上前打开车门,但乔清许下车后却无视了姬文川,自顾自地朝酒店里走去。
大厅里人来人往,不适合说话。
姬文川发现了乔清许的不对劲,但直到走到无人的电梯间,他才问道:“怎么了?乔乔。”
“李兴你认识吗?”乔清许转头看向姬文川问。
“谁?”姬文川面露疑惑。
“贿赂陶国勇的人。”乔清许说。
姬文川的表情瞬间淡了下来:“上去再说。”
往常回到家里,乔清许都会跟守在玄关的老管家和佣人打声招呼,但今天他却径直走向客厅,面无表情地转身直视着姬文川:“现在可以说了吗?”
姬文川打发走管家和佣人,不疾不徐地在沙发上坐下,态度还是很淡然:“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但你支开了我。”乔清许说。
“我提醒过陶国勇很多次,让他安享晚年,不要随便插手别人的事,但他就是不听。”姬文川交叠起双腿,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指懒懒地撑着脸颊。
“所以你的意思是,”乔清许皱了皱眉,“他是背着你来找我。”
“是,我提前并不知道这事。”姬文川说。
乔清许大概能猜到陶国勇为什么会来找他。
一是之前恐吓的事情,他受过陶国勇关照;二是以他和姬文川的关系,在陶国勇这里是“自己人”。
那样一幅毫无价值的画,若是送去其他拍卖行,多半还得另找关系,又或者直接被婉拒。
但陶国勇非常清楚,送到乔清许这里来就绝不存在这些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乔清许问。
老实说,行贿、洗钱这样的事情在拍卖行业并不少见,但乔清许只知道陶国勇是个还有点影响力的退休老人,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提醒你,然后你把画退回去吗?”姬文川收起胳膊,略微坐直了身子,“乔乔,我了解你,你一定会驳了陶局的面子。”
“这根本不是面不面子的问题。”乔清许的语气变得急躁起来,“他在犯法啊,姬文川!”
“他触犯了哪条法律?”姬文川从容地问,“你说来看看。”
乔清许深吸了一口气,张开了嘴唇,但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单看拍卖这一环节,陶国勇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因为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拍品的成交价不得高于估价的多少倍。
除非有人能证明陶国勇和那个叫李兴的之间存在其他交易,否则就不能说这场拍卖有问题。
“你也不会有法律风险。”姬文川呼出一口气,放轻了语气劝道,“就当还陶局一个人情,可以吗?”
“不可以。”乔清许冷冷地说,“我可以用其他方式还他人情,但绝不会帮他做违法的事情。”
话题又绕回了“违法”二字,姬文川说:“你怎么证明他违法?”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道非要去举证,才能给这件事定性吗?”
“可法律就是这样。”姬文川摊手。
“法律是道德最低的底线。”乔清许毫不退让。
原以为已经把人带回家了,看在两人感情的份上,乔清许会做出一些妥协。
但现在看来,小朋友还是那个小朋友,一丁点都没变。
“陶国勇老来得子,为了供陶羽读书,压力很大。”姬文川说,“他以前是公安的人,现在还说得上话,所以会想些办法弄钱。”
“所以呢?”乔清许皱眉问,“这就可以成为他收受贿赂的理由吗?”
既然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姬文川索性放弃了劝说:“那你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做?”
乔清许抿了抿嘴唇,沉着脸没有接话。
“去检举他吗?”姬文川说,“我想你应该不会。”
乔清许确实不会。
这件事就像当初的高足杯一样,姬文川压根没有给他其他选项。
“既然如此,”姬文川又说,“我们现在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姬文川说得没错,争论确实没有意义。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乔清许认为黑白分明的事情,姬文川却总能搅成灰色。
明知说不过,又何必去争?
乔清许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了下来:“你知道这件事最让我难受的是哪里吗?”
他说的不是生气,是难受。
“我瞒着你。”姬文川说,“但这是因为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会让陶国勇很难堪。”
“不是。”乔清许说,“是你明知陶国勇在利用我,但你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姬文川眉头微挑,语塞了一瞬。
“你们之间真的很有默契。”乔清许语气平平地说,“他没有直接找你,是觉得这点小事犯不上,就算被你知道,你也不会阻止——事实也确实如此;你一听他送画来拍卖,就知道他是缺钱了,还主动帮他瞒着我,把我支开。敢情我是你们联络感情的工具是吗?”
“你没必要这样理解。”姬文川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会不高兴,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你真把陶国勇的画退了回去,这会让我很难办。”
“但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受。”乔清许说。
“乔乔。”姬文川叹了一口气,“人际关系就是这样复杂,不是所有事都要分个是非对错,你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
……成长?
乔清许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这么不舒服了。
他不是不可以理解姬文川这样做的理由,毕竟身处他那个位置,避免不了人情往来。
但说到底,还是姬文川对受贿这件事的态度,他竟然觉得乔清许看不惯违法的事,是因为没有成长起来。
“你所说的成长,”乔清许动了动嘴唇,竭力压抑翻涌的情绪,“就是卖赝品、帮人受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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