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凶(缺觉鱼)

常晚本就不是擅长聊天的人，一路上都沉默着。
康宥察觉他的异状，扣着他的手腕，向前一拉，人又到了身旁，被康宥圈住。
也没央着他说话，就这么揽着，好像他就算不加入聊天也不会被忽略一般。
常晚眼睫眨了眨，心里那点落寞如风一般散去，任由康宥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甚至有意无意地往身后那大半截胸膛上靠了靠。
吃饭时，许闻乐注意到常晚没有拿餐盘，不禁疑惑，壮了壮胆子上前问“同学你...不吃吗？”
常晚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指着康宥说“他会帮我拿。”
康宥也冲他晃了晃盘子，许闻乐这才注意到对方拿的盘子比他们的要大，他不禁感叹了一声“你们同桌关系真好。”
末了还有些惋惜，像是对自己的同桌不太满意。
康宥帮常晚端了一小碟炸鸡排，还有一小碗儿土豆泥，加上一小份意面，这家酒店给学生提供的都是小碗菜，旁边的许闻乐和郭云睿每样菜都拿了两份才够。
见康宥还要拿，常晚拍开了他要端菜的手“别给我拿了，拿你自己的，我吃不完。”
“没关系，吃不完都给我吃。”康宥神态自若地说。
一时间许闻乐和郭云睿都投来些许疑惑的视线，这有些...好过头了吧？
但他们也没多想，只觉得别人家的同桌是和自己家的不一样。
几人拿好菜品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常晚果然吃得很少，跟吃猫食似的，还要康宥哄劝着，才肯稍微多吃一点，着是两人在家已经习惯了的相处方式，康宥总是嫌常晚吃太少，但实际上常晚觉得自己的肚子都快撑破了。
后来常晚因为一次吃太撑，犯了肠胃炎，去了医院，康宥才收敛了许多。
但还是会尽量哄着他的小碗儿多吃哪怕一点点，常晚实在吃不下了也会拒绝。
对面的两人则是看得瞠目结舌，他们见到的康宥都是金光闪闪站在领奖台上，抱着奖杯、证书和鲜花发表获奖感言的矜贵模样，何曾见过这样的康宥。
今天算是开了一把眼界。
吃过饭大家就各自回了房间，虽说提前来了两天，看似时间宽宥，实际上来到这里的全是竞争对手，别看见面时关系多好，私底下都在卷生卷死。
要说这里面最悠闲的人莫过于康宥了，他似乎非常游刃有余，笃定能拿奖一样。
常晚和他不同，心里有些紧张，回屋就把带过来的竞赛练习题拿出来开始刷题。
康宥也没阻止他，就守在他身边看书，房间里很安静，倒是和他们平时在家没什么两样。
常晚本来默念着题，心绪却忽然跑偏，他发现自己下意识用到了“家”这个词。
也意识到自己对康宥的依赖是越来越重了，这里有太多优秀的人，让常晚有些不安，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似乎都比他更有资格站在康宥身边，并非感情问题，而是那种能势均力敌的优秀。
常晚心中摇晃片刻，又逐渐坚定起来，凭什么他就不能成为那个人呢。
他也要光辉熠熠的和康宥站在一起。

第七十章
时间逐渐临近比赛，常晚反而放松了些，不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全然准备好了，只是觉得挣扎也没用了，这不是平常考试，临时抱佛脚还能多对一道选择。
也就刚来的那天常晚做了做题，后面的时间都被康宥带着放松去了。
化学老师时常都找不到他们俩，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康宥的电话询问两人现在在哪里。
康宥无非就是带常晚去周边逛逛，搞得不像是来比赛，像是真的来旅游的，看着这人悠闲的姿态，常晚有些疑惑“你就不紧张吗？”
“紧张啊，但是小碗儿没听过吗？适度紧张才有用，过度紧张只会弄糟一切。”康宥漫不经心，视线还落在街边的小摊儿上。
忽然路过一个卖小饰品的摊子，上面摆着一些金银玉，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了，但常晚估计即便是真的，也不会是什么好货，不然也不敢在这里摆摊卖，否则盯上小摊贩的就不是城管了，还有抢劫犯。
可康宥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停住了脚步，他随手拈了两根上面挂着小福牌的红绳，小摊贩见他感兴趣，立刻笑脸相迎，说着一些讨吉利的好话。
常晚觉得康宥不至于信这些，却见这人摸出手机扫码付款，一条小红绳十块钱，康宥拿了两条，二十块，小摊贩不知是不是骗到了冤大头，笑得满脸褶子，还招呼着康宥欢迎下次光临。
等到走出去一截，常晚才蹙着眉斥责康宥“你是不是傻？看不出来是假的？”
“图个吉利嘛。”康宥神态散漫，身上透着股懒劲儿。
说着拽过常晚的手，把其中一根红绳套在了常晚细瘦的手腕儿上，常晚缩回手，想说他不戴，却听康宥道“保佑我们小碗儿得个好成绩。”
话音未落，又把另一根红绳套在了自己手上。
常晚盯着红绳看了一会儿，上了一层金色涂料的塑料小佛牌晃了晃，眼珠跟着游移一瞬，常晚若无其事收回手，觉得这红绳还挺衬他肤色的。
视线扫过康宥的手腕，上面也套了一根一样的，常晚微微拧眉，怎么弄得跟情侣手链似的。
灯光一晃，常晚有注意到康宥的脖子，他脚步一顿，伸手一拽，那根白金吊牌暴露在视线范围内，常晚难得有心情开玩笑，打趣康宥说“怎么？我送的牌子不够保佑你？”
康宥完全没有不好意思，轻轻将吊牌从常晚手里拿出来，塞回领口，动作间竟还能窥见几分爱惜。
“这个明天不能带进考场，只能靠它了。”说着晃了晃手上的红绳。
常晚只觉得那红绳颜色太正，莫名有些扎眼，轻啧了一声，撇开了视线。
逛完一条街，他们被化学老师催促着回去，刚走进酒店大门，常晚眼尖地发现角落绿荫处站着两个人，他们的位置偏僻，加上夜色漆黑，不太能被人看出来。
但常晚夜视能力不错，看得很清楚，认出那两人一个是何濡，另一个是文秉。
这两天他有注意到何濡的状态堪称奇差，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总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
虽然常晚介于之前的事情不太想管闲事，但看都看见了...
拍拍康宥示意对方，打了个安静的手势，悄声迈步向前，康宥扬了扬眉，之前常晚就因为帮助别人被校外生堵过，后来经常和他一路后，类似的事情再没发生过，但日常冷脸的常晚还是会时不时帮同学忙。
例如布置考场，换教室时，会帮拿不住箱子的同学拖一下，又比如上下楼梯遇到在打闹没站稳的学生也会轻轻拉一下，都是不经意的小事儿，有时候就连被帮助的人都会忽略掉他。
康宥从那时起就知道他们小碗儿是面冷心热的人，却没想到还能管陷害过他的人。
他拉住常晚，提醒“忘了之前的事儿？”
常晚皱眉，显然是没往，他沉默一瞬，抿唇道“就去看看。”
康宥颇为无奈，却还是在那双漂亮眼眸的注视下败下阵来，陪着常晚悄声走近，耳畔传来那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文同学...这，这是比赛，我实在不敢...”
“不敢什么？举个手出来上趟厕所的事儿，有什么不敢的？”
“污蔑你们班常晚的时候不挺敢的吗？现在怕什么，就是个小比赛，不要看得这么重要。”
“况且就前面的选择题，ABCD的，写在小纸条上传给我，也不难，是吧？”
“还是说你想你在学校的事儿被你爸妈知道？”
何濡的父母对他管教十分严苛，成绩上下浮动一点，都要大动干戈，这些都是班上同学私下议论的，上次他诬陷常晚的事情在他们班级内部解决了，没有告诉家长，何濡的家长若是知道了其实并不会觉得事情本质有多恶劣，只会认为儿子给他们丢脸了，回去铁定是一顿好打。
何濡对他的父母十分惧怕，性格也因此养得很是别扭。
常晚清楚地看见文秉说最后一句话时，何濡明显抖了一下，虽然他也很不喜欢何濡，但毕竟是他们班的人，哪里轮得到文秉这个外人这么明目张胆欺负。
毫无预兆迈动步子上前，吓了那两人一跳，常晚没看何濡，冲文秉晃晃手机“你要是不想全校都知道你的真面目，劝你明天自己做题。”
气氛死寂一般沉默，谁都没有开口，文秉紧皱着眉，无言瞪着常晚。
“你录音了？”他不确定地问。
常晚漫不经心，姿态散漫，看着像是确实掌握了能把他置于死地的证据。
文秉愤愤不平，一张脸愤怒、不甘，扭曲得十分精彩，终是甩手走人。
常晚没意思地呲了一声，转身打算和康宥一起离开，忽然被身后的何濡叫住了“常，常晚，录音能不能别发出去？”
何濡大概是怕会传到父母耳里，常晚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没录音，骗他的。”
随后又皱皱眉“你自己就不能硬气点儿？”
说完常晚就跟着康宥走了，留下何濡怔怔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其实那件事后，他一直觉得常晚会挑个时间教训他一顿。
可教训没等来，反而等到了常晚帮了他一次...
何濡慢吞吞回了房间，站在门口犹豫一番，还是去了一趟两个带队老师的屋里。
常晚回去时莫名乜了康宥一眼，感叹他们这些资优生都有两幅面孔。
进了房间就被康宥扣住手腕，抵在了墙上，那双狭长眼眸有些深邃，眼神带着几分危险“小碗儿可别那我跟他比，至少我的成绩是真的，他连成绩都是装出来的。”
“我比他优秀多了，小碗儿看看我的好。”
没见过哪个追人的这么会夸自己的，常晚一时惊讶康宥的厚脸皮，换成是他，铁定做不到在喜欢的人面前这么吹嘘自己，但仔细一想康宥说的却也是实话。
常晚没好气地一挣，康宥顺势放开他，眼眸里酿着的危险掩去，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
“那你干嘛不举报他？”常晚问。
“关我什么事？”康宥这回答近乎冷漠无情。
文秉既然能保持这么久的优秀状态，想必平日里在学校威胁过不少同学帮他作弊，一直都没被老师发现，也不知道私底下迫害了多少人。
康宥明明知道，却...脑子里忽然一激灵，常晚想起康宥虽是班长，也是优秀三好学生，但实际上这人的性格很是凉薄，从没见他真正帮助过谁，很多麻烦事儿也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揽，常常以一种忙碌状态示人，让别人也不好意思麻烦他。
“那你干嘛...干嘛管我的事？”常晚垂下眼眸，在问出这句话时，他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康宥秉持他的本性，大方坦然回答“小碗儿是我喜欢的人啊，和我有关，当然要管。”
说着手臂也跟着揽了上来，两人打打闹闹一番，竟成了半拥半抱的姿势。
常晚费了好大力气才挣脱开，脸颊红红，视线低垂看着地板，抵着康宥不让他靠近，慌乱开口“我要去洗澡了，明天比赛要好好休息。”
说完就转身躲进了浴室，没看见门外的康宥笑容无声加大，他的小碗儿实在是太可爱了。
想亲，想抱，更想按在床上欺负...但是时机还不成熟，他的小碗儿还没长大。
时间可真是熬人啊。
康宥感叹着，仰倒在身后的床铺上，片刻后又从床上爬起来，摘下脖子上的白金吊牌，近乎虔诚地亲吻一下，小心翼翼收进盒子里，接着又塞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
这是小碗儿送的礼物，必须要郑重的，好好的珍藏。
常晚洗了个澡也没见得冷静多少，出来就把康宥赶进了浴室，他现在不能和这人共处一室。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常晚吹完头发还刷了一篇题，不知道是不是神经亢奋，效果出奇的好。
写完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心绪平稳许多，抱着书又看了一会儿，等到康宥也洗完澡出来，两人才熄灯上床休息。

翌日上午九点比赛开始，化学老师带着他们提前半小时就侯在了比赛场地外。
不过和常晚、康宥脸上的淡然不同，何濡眉宇间隐隐有些紧张，而另外一人则是透着烦躁，像是没睡好一样，整个人都带着戾气。
常晚扫过一眼不禁皱眉，倒不是因为厌恶文秉，而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浑身戾气的时候是否也这幅鬼样子，真是让人看着不爽啊，也难怪那会儿康宥和他不对付。
不过常晚不知道的是，他胜在样貌优秀，那冷峻的脸就适合酷拽的表情。
文秉就稍微差欠了一点儿，何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和他拉开一大截距离，反倒和常晚他们挨得近一些。
两个带队老师也不知为何，总感觉对文秉的态度有些别扭。
常晚没怎么关心，他很快就和康宥进考场去了，来比赛的人不少，几人的考场不在同一间，但很幸运的常晚和康宥被分到了一起。
他也不知道幸运什么，就是心底觉得挺好，能和康宥一间考室似乎成了一种只得开心的事情。
只是座位隔得有些远，这次是常晚比较靠里面，两人分开时，康宥冲他扬了扬手，那红绳在白皙的手腕上异常显眼“小碗儿，加油。”
常晚莫名有些脸热，不知是因为红绳，还是因为康宥那漫不经心的笑。
他胡乱应了一声，匆匆扔下一句“你也是。”便立刻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没再看康宥一眼。
他坐在比较靠前，倒是不用在学校里一样，还得对着那道背影发呆。
但心底却又下意识揣摩，康宥会不会盯着他的背影发呆呢？会和他一样吗？认识忍不住想看对方，注意力也总是落在喜欢的人身上...
一旦有了猜测，就很好奇康宥的反应，常晚终是没忍住，趁着还没正式开始考试，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明明隔着这么多同学和这么远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却立刻相撞，好似迸发出了火花。
康宥见常晚望过来，既没感到尴尬，也没有躲开，大大方方回以笑容。
那笑容像是阳春三月的暖阳，在常晚的记忆里留下深深的一笔，经年之后也会时不时想起。
很快，比赛的学生都到期了，考试时间也正式开始，常晚把注意力拉回到手上的题卷，变得专注起来。
在做题的时候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常晚感受到了竞赛和平时考试的不同，也第一次体验到了做题做到酣畅淋漓的感觉。
他看看写下最后一个符号，交卷铃声就响了起来，竞赛很严格，铃响必须停笔，常晚放下手里的笔，按照监考老师的指令动作。
身体和大脑骤然放松下来，这才感觉指尖都在发麻。
康宥的题卷先被收走，比常晚先出去几分钟，靠在墙边等。
常晚出来后，破天荒把脑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康宥被这猝不及防的亲昵惊得顿住，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怎么？题太难了？”
谁知那脑袋扬起来，是张宛若冰雪消融般的笑脸。
常晚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身上带着些散漫的气息，笑着冲康宥说“康宥，谢谢你带我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说得通俗一点，其实就是强者的世界，常晚只是忽然觉得自己站得更高了一些，不再觉得被以前的过往困住，他能感受到自己已然走出那个幽暗的小屋了。
康宥却是怔了一下，相熟这么久以来，他很少看到常晚的笑，果然还是觉得，小碗儿应该多笑笑啊。
上前两步勾住常晚的肩膀，康宥问“那是感觉不错咯？”
“自我感觉还行，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许是心情放松，常晚的话也多了一些，身体也是放松的。
康宥甚至能感受到他在往自己身上靠，那是信任和亲近的表现，让他感到欣喜。
有说有笑地去了老师等待的地方，比赛结果很快就能出来，会挑选出一部分学生再进行晋级赛，最后是决赛。
他们的战斗还没结束，还得持续一天半。
和康宥常晚的轻松不同，何濡似乎是没发挥好，出来时愁眉苦脸的，另一位的脸色更是难看，一路横冲直撞地出来，还碰到了好几位同学，大家对文秉的行为都是十分不满。
竞赛和兵家胜败一样，都是常事儿，输了就输了，发脾气波及到不相关的人算是怎么回事儿。
老师们也看出他有情绪，指责了他两句，没想到文秉直接扔下大家跑了。
这可了不得，要是把学生弄丢了，老师不好对家长交代，康宥算是老师们比较信赖的学生，见状，麻烦康宥照顾一下另外两人，老师们跟着文秉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