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凶(缺觉鱼)

听着自己写的字句被康宥缓缓念出，吐息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常晚耳里就只剩下两道声音，一道是属于康宥的，还有一道是他自己絮乱的心跳。
等到作文念到末尾，教室里想起轰鸣的掌声，常晚才猛然回神。
康宥从讲台上走下来，对他笑着，那笑容带着点痞气，又染着少年郎的飒爽，常晚一眼也不敢多看，转开眼神，强装镇定。
台上的老师还在夸奖他进步巨大，希望继续保持之类的话，常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心跳还是猛烈，让常晚怀疑自己下一秒会晕过去。
旁边递过来一张稿纸，是他们作文的印刷版，还上了塑封，很像一份被认真对待的作品，常晚默默收起，动作间比较小心，不是因为这是他第一个拿奖的作文，但究竟是因为什么，常晚又不愿去深想。
常晚的心绪还没彻底平静，一旁的康宥还偏偏不合时宜凑上来，在常晚耳边轻声道“继续保持哦，小碗儿。”
常晚闭了闭眼，忍了又忍，才没在剩下两节课时选择逃课。
只是接下来直到放学，常晚都没再打理康宥，有回应都是单字。
原本康宥还有些疑惑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不下心瞧见出卖常晚的那红彤彤的耳朵尖，恍然大悟。
不是他得罪小碗儿了，是小碗儿害羞了。
康宥在念常晚那份作文时，就瞧出不对，细细琢磨一番觉得这字里行间都是在写他。
本来不是太确定的，但看常晚这反应，那大概是差不离了。
康宥又想逗逗常晚，凑上前去，故意装作不懂地问“小碗儿，你那篇在借物喻人吧？写的是谁啊？感觉和你关系很近的样子呢？”
常晚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儿，忽然炸毛，匆匆丢下一句“反正不是你！”
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把烦人的康宥甩在身后。
康宥优哉游哉跟在后面，没追上去，没一会儿常晚就放缓了脚步。
又和康宥并排走在了一起，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不分你我。
当天晚上常晚没去包厢找康宥，工作间才恍然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很此地无银三百两...
回家后，入睡时，常晚距离康宥很远，一小团缩在床边，一点也不愿和康宥靠近，他要尴尬死了，躺了很久才抵不住困意睡去。
夜深时大概觉得冷，又潜意识往里面挪去，小动物似的凑到了康宥身边。
康宥在黑暗中感受到身边的温软，嘴角上翘，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这才满意入睡。

第三十四章
周末的时候，常晚一早就收拾东西要出门，康宥问他要去干什么，常晚没答，只说不让他跟着，那双漂亮眼眸瞪得圆鼓鼓，里面闪着晶莹光芒，凶凶的样子。
康宥摊手无奈说“好好好，不跟着。”
常晚一个人出了门，在门关上时却又一瞬间的惆怅，他意识到自从两人这学期做了同桌，出行都常常腻在一起，许久都没有他一个人出过门了，这感觉真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好像身边多了个形影不离的伴儿，就像武侠小说里固定结伴出行的几人组似的，无论做什么都相伴在一起。
羁绊，常晚无端想到这个字，又很快从脑海里抹去，真是魔怔了，他们都快成彼此的影子了。
常晚和原源约了在商场见面，原源一见到他就奋力挥手，他们也有许久没有单独出来过了，往常跟在常晚身边的都是原源，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
“小碗儿，你要买什么啊？”等常晚走近后，原源问。
常晚摇摇头，含糊地说“嗯...先随便逛逛。”
其实他是出来给康宥买生日礼物的，作文比赛的金奖很快就发到了手里，他要用这笔钱莱给康宥买礼物，若是没有康宥他也不会参加这次作文比赛。
但他不知道该买什么，所以把原源叫出来作参考，原源问起时，他又不想说是给谁买。
他和康宥的关系不上不下，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普通同学。
之间的羁绊似乎越来越深，再次想到这个词，常晚及时打住，再这么想下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就变成了命中注定的...的什么？常晚不愿再想。
他们把商场上上下下逛了个遍，常晚也没买到东西，原源累瘫了，拉着常晚在休息凳上坐下，“不是，小碗儿，你到底要买什么？总得给个大概范围我才能帮你出谋策划呀。”
常晚扣了扣单肩挎包的带子，这是他特意背出来的，拿来藏礼物，怕大摇大摆拿回去直接就被康宥看见了。
生日礼物，总得生日再送才有意义，在这方面常晚有一些自己的固执。
原源没问到答案，常晚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支支吾吾不说话，古怪得很，瞄了一眼对面的奶茶店，原源戳了常晚一下“我去买两杯奶茶吧，渴死了。”
常晚应了一声，他也觉得有些渴了，不禁想送礼物真是件麻烦的事情。
何况还是送康宥这种什么都不缺的人，更麻烦。
他不知道的是，无论他送什么，哪怕就是河边捡的一块漂亮石头，康宥都会很喜欢。
这处商场人不算多，原源拿了单号就在店门口等，前面没几位，手机上忽然收到消息，他摸出来看了一眼。
家有炸毛小猫：原源，小碗儿和你出去了？
源儿：对啊，学霸，小碗儿不知道抽什么疯，把我拉来商场想买东西，又不说要买什么。
源儿：转了一圈，可累死我了。
家有炸毛小猫：知道了。
原源没再回复，学霸一般说这种简短的话，就表明不想再继续聊天了。
自从常晚和康宥熟悉起来，连带着他也和康宥的关系变好了，不过对方找他大多数都是在谈常晚，原源也不介意，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学霸和他们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能说上几句话都算不错了，学校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康宥打好关系，但康宥表面看上去和谁都聊得来，实际那颗心可冷了。
可是...最近也变得有点不太正常，还有这微信名是啥时候改的？学霸家养猫了？
原源等奶茶的空隙，遥遥望了常晚一眼，常晚正在放空。
从某种程度来说，小碗儿和学霸都是藏得很深的人，虽然他和常晚关系挺好，知道一星半点他家里的情况，却也不多，小碗儿什么都憋在心底，只有偶尔的几次，常晚才在他面前流露过脆弱，但都很快收起来，像是筑了一道铜墙铁壁。
不过原源知道常晚比学霸简单多了，相处久了，他就知道小碗儿不过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内心的脆弱，也不想让别人同情。
所以他们都没怎么聊过家里的事情。
奶茶很快好了，原源提着走过去，挨着常晚坐下，递给了他一杯。
常晚戳上吸管，喝了一大口，是加冰的，冬天喝冰饮有种灵魂都被贯穿的爽感，奶茶很甜，是他习惯的正常糖，就喜欢甜腻腻的东西，和他外表极其不符。
几口奶茶下肚，常晚终于打算开口求助了“源儿，送男生礼物应该送什么？”
原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我不是男的？”
常晚疑惑，又听原源道“你以往送我那些球鞋、球衣、护腕...不都是可以送给男生的？”
“不是...除了这些呢？”常晚被哽住，他下意识没把康宥当成普通男生...
原源眯起眼看他，嘀咕道“你是要给学霸买...”
“不是！不是他，谁要给他买礼物...”
原源话还没说完，就被炸毛的常晚打断了，莫名的，想到刚才瞅见的学霸的微信名，原源脑海里有种过点般的感觉，把常晚和那微信名联系了起来...不行，太奇怪了，他一定是傻了，连忙清楚这个想法。
也不再继续追问是送谁，原源继续提建议“那也很多吧，衣服、包包、饰品之类的，还有皮带、内裤、袜子这些都能送啊...还有...”
“等等，内...内裤？”常晚眼睛瞪得溜圆，这种私人衣物也是可以送的吗？他怎么不知道...
“昂。”原源清脆地应了声，随即站起来拉着常晚打算继续逛“走吧，再去逛逛，说不定就看中什么了。”
刚站起身，原源又把手里的奶茶塞在他手中，“等等，我去上课厕所，你要去吗？”
常晚摇头，等到原源拐进商场厕所去，他把两杯奶茶放在一边，摸出手机点开搜索栏搜了“送男生礼物能送内裤吗？”的问题。
在得到通篇的“能”的答案后，常晚涨红着脸收起了手机。
上面的内容太奇怪了，还有什么要先了解尺寸、送男朋友的内裤买小了把那处勾勒得很清楚的话...常晚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鬼上身了，他才会搜这种问题，送内裤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康宥：小碗儿，要回家吃饭吗？
手机上忽然收到某人消息，吓得常晚差点摔掉手机，莫名有种做坏事差点被发现的惊悚感。
他的微信好友都有备注，常晚不知道康宥的微信名换了，若是看见...那他也不敢往自己身上联想...
本想回复康宥他要和原源在外面吃的，但看见那个“家”字，又鬼使神差地给了相反的回答。
Slow：要。
Slow：原源能去吗？
常晚想着莫名其妙把原源拉出来陪了他一上午，不叫人一起吃饭有点说不过去，但他现在和康宥住在一起，得征求一下对方意见。
对面回复可以，原源也刚好甩着手出来，常晚收起了手机。
他最后在一楼的首饰店铺买了一根铂金链子加吊牌，奖金花去一半，店员说吊牌上可以刻字，常晚想了想说不用了，吊牌被装进小盒子里，刚好可以藏进背包里，不会被发现。
那吊牌其实有些像常晚在网上看见的狗主人给自家肌肉矫健的大型犬戴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很适合康宥，内心的某个念头驱使着他买下了这块吊牌，具体是什么念头，常晚自己也不愿意去深想。
总算买好礼物，常晚叫上原源去家里吃饭，原源受宠若惊，要知道他和常晚做朋友这么久，可从来没去过常晚家。
走到半路，常晚忽然提醒他“哦对了，我现在...和康宥住一起。”
原源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一路上都是茫然加震惊，小碗儿和学霸同居了？这是什么魔幻的世界。
在还没到目的地时，原源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觉得小碗儿怕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但在开门后瞧见里面脸带笑意欢迎他的学霸时，原源才彻底相信了，杵在门口像一座凝固的石像。
经过常晚一番解释后，原源大概了解了，是小碗儿和家里闹翻了，学霸暂时收留他。
原源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世界还是在他的认知内的，就是有点让人猝不及防。
看见康宥，原源又想起对方的微信名，进屋后四处看看，并没发现有小猫。
也许是养在别的地方也说不定，原源想着，忽然发现这里只有一间屋子有床，床上还有两只和学霸房间风格格格不入的大象和小狗...
原源又沉默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不敢说也不敢问。
看着常晚自然地走近那间屋子，原源打算自己消化这个事实。
饭桌上的气氛始终都有些诡异，一直到吃完饭走出常晚他们家，原源都有些神思恍惚。
康宥主动把原源送出去，还帮他叫了车，没向原源打听常晚买了什么，只直白说“小碗儿还不知道我的意图，帮我保密行吗？”
说着康宥还不知道从哪摸了一包烟出来，丢给原源，原源看了看手里的黄鹤楼，眼皮一跳，连忙要还回去，虽然他家里有点小钱，但怎么说是学生，学生拿这么好的烟...
康宥抱着手臂不接，浅笑着说“我不抽烟，小碗儿也要戒，放家里可惜了，你拿去吧。”
“记得帮我保密就行。”
明明是恳求的那方，原源却莫名听出威胁的语气，他向楼上望了一眼，心里暗叹，小碗儿你自求多福吧，谁让你招惹上一条恶犬，兄弟可帮不了你了...
把人送走康宥表情轻松的回去，那烟是康少城之前偶尔在这待的时候丢在这边的，估计早就忘在脑后了，让他拿来送个礼，也不算浪费。
回去后，康宥跟常晚说了一声，接着试探问了问“小碗儿今天去哪玩儿了？没买什么东西？”
“买什么，什么都没买。”常晚皱眉否定，表情警惕，不会是原源不小心透露了？
“也是，小碗儿不是女孩子，不喜欢逛街买东西。”
康宥懒散地回了一句，看样子并不知情，常晚松了口气。
没瞧见身后康宥嘴角上翘，反正再过些天就知道了。
在看见原源说常晚去商场买礼物时，康宥就大概猜到了，小碗儿说过要给他准备礼物的，小碗儿说的每句话他都记得。
惊喜要有保留才叫惊喜，康宥没打算追问，只是耐心等着他的生日礼物。
作者有话说:
源儿：难啊，做人真难

康宥的生日恰好在冬至这天，是周六，因为是成年生日，康宥的父母也赶了回来。
白天就在康家办生日宴，晚上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儿。
本来康宥是只想和常晚一起过的，但父母坚持要回来陪他，没办法，就还是按往年的习惯来。
康家小少爷办成年生日宴，稍微正式一些，邀请到场的有康家平时的生意伙伴，还有康宥家的亲戚，康宥自己邀请了班上的同学来玩儿，还有几个平时相处不错的别班的同学。
常晚和原源自然也是要到场的。
生日宴头一晚，康宥就带着常晚回家住，康父康母看见常晚还有些意外，他们虽不常在家，却也知道儿子和邻居家的小儿子从小就不太对付，没想到这一学期两个孩子竟然好到了这种程度。
他们不是八卦多事儿的人，也不阻拦儿子交朋友，见康宥带着常晚回来也没说什么，热情地把常晚迎了进来。
晚上常晚还是和康宥睡一间屋子。
常晚越过落地窗往对面望了望，常家一片安静，屋子里都亮着灯，显然是有人的，就连他原来的房间也有灯光亮起，不知道是被谁给占了。
以前康宥生日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常岂也没机会来打扰。
可这次不一样，常晚有些担心康宥父母还是邀请了那一家子，毕竟是邻居，不邀请也不太好。
康宥看出他的担忧，上前捉住他的手捏了捏“放心，就算他们来，也闹不出什么事情。”
常晚迅速把手抽出，康宥最近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对他亲昵的小动作越来越多，男生之间会这样拉手吗？不会吧...
不过康宥说的确实是常晚担心的，他怕康宥好好的成人礼没那一家子给搅和了。
第一次觉得康宥家和常家成为邻居是件听倒霉的事情，想了想，却又觉得还是幸运的，至少对他来说是幸运的。
康宥闯入了他的生活，像化学元素混合，产生了一些化学反应，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某些变化。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这些变化对常晚来说确实是好的。
次日一大早他们就被催促着起床，康宥要被拉去做造型，今天宾客多，他作为主角，得好好打扮收拾一番。
康家的院子也请了承办生日宴的酒店和公司来进行一番装点，一晚上过去，院子里已经大变样。
常晚还是穿的常服，但衣服是康宥帮他选的，纯白色的方格纹毛衣和深棕色皮夹克外套，下身是黑色阔腿牛仔裤，里面还有一套保暖衣，常晚不想穿的，被康宥勒令必须穿上，本着今天寿星最大的想法，常晚还是妥协了。
不得不说穿上确实要暖和得多。
院子里逐渐来了不少客人，常晚不想下去，就待在康宥房间里玩手机，一大早就收到原源的消息。
源儿：小碗儿小碗儿，你去学霸生日宴穿什么啊？我找不到衣服穿。
Slow：随便穿，不讲究。
发过去常晚才觉得有点不对，这语气怎么好像主人家的语气，他撤回重新发。
Slow：随便穿，我也随便穿的。
那头的原源已经看见那条被撤回的消息了，和发消息的本人常晚有一样的感受，但看着那一句“对方撤回一条消息”的提醒，原源还是决定当作没看见。
他的世界最近受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
源儿：OK。
常晚看见原源的回复没再继续往下聊，点开了手机上的贪吃蛇消磨时间，他打算等原源到了再下去。
不然康宥忙着应酬，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干站着，太傻了，常晚可不愿意去感受那不属于他的热闹。
本以为康宥弄完就会直接去楼下，却不想，常晚那条占满屏幕的长蛇刚刚撞死，对方就推门进来了，他撩起眼皮望去，有些移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