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凶(缺觉鱼)

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安静下来，康宥应该也躺下要入睡了。
两只毛绒公仔挡在他们的中间，把常晚和康宥的视线隔开，常晚眼眸侧望，只能瞧见康宥被被子遮住的身体，这又让他放松了些许。
今天白天的事情都太过混乱恍惚，又换了新的环境，常晚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不想眼睛闭上没多久，沉沉的睡意就袭来，他很快陷入深睡。
迷糊见嗅到一股淡香，很宁静的味道，睡前常晚注意到了，是在他这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助眠香薰，味道还怪好闻的，常晚琢磨着，意识终于彻底抽离。
睡不着的反而是一旁的康宥，待身边的人呼吸平稳规律后，他小心翼翼地挪开两个毛绒公仔，将他们挪到常晚那边的床头。
他可不想让这两个家伙挡在他和常晚中间，暂时把它们放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让小碗儿放松。
黑暗的环境里康宥看着身旁的侧影，在心底深长地叹了声气，他终于把小碗儿哄过来了。
此刻的康宥甚至有点感谢常岂，谢谢那个仅仅只能算挂名的父亲彻底把常晚逼迫到了他这里来。
康宥心底的情绪很复杂，心疼和开心交错着，让他不自觉想朝常晚靠近，却又怕吵醒刚经历冲击，可能会睡不安稳的少年。
本想再次偷偷将人抱进怀里，但康宥斟酌在三，只是贴近了常晚，两人藏在被子下的手臂皮肤相处，让他感到安心和满足，这才闭上眼睡了过去。
常晚睡觉很乖很安稳，似乎在睡梦中也克制着自己，不让身体有丝毫的“越界”，始终待在睡前就躺好的那一小块地盘上。
晚上没去club，常晚和经理请了假，睡得比较早，不知为何竟然没做梦，也许是助眠香薰的功劳，总之睡饱了的常晚很早就醒了。
睁眼看见有些陌生的天花板他迷茫了一阵，才想起他已经不在常家了，现在这里是康宥堂哥的房子，也算是康宥的地盘。
隐约察觉身旁有点不对，常晚微微侧转过连，视线直直撞上和他距离很近的康宥的睡颜。
常晚彻底清醒，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又转过另一边看了看，大象和小狗都在他侧边的床头。
太奇怪了...是他睡着了下意识把两只挪过来的，还是康宥？
常晚不能确定，轻手轻脚下了床，他受不了和康宥长时间贴近，会有一种像磁铁一般被吸引的感觉，那种感觉过于不受控，常晚有些忌惮。
洗漱过后，找到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很早，瞥见屏幕上显示的周日，他才想起今天不用上学来着。
但起都起了，常晚打算履行自己借住这里附加的义务，做早餐。
昨晚他和康宥叫的外卖，他也不太有胃口，没怎么吃，也没太关注这个家里的厨房和冰箱。
现在打开冰箱一看，让他有些意外，里面竟然满满当当，存货相当丰富。
并且很显然是专门整理过的，每样东西都分类放好在格子里，拿取都很方便。
看见冰箱里有吐司、牛奶和果酱，常晚松了口气，拿出来找了两个盘子摆上，又把全新的未开过的果酱弄开，那处两个玻璃杯倒上满满的牛奶。
宽大的餐桌上，这顿早餐显得格外朴实无华、单调，甚至有点敷衍。
常晚轻轻蹙了下眉，又悄悄咬住一块口腔内壁的肉，在心里嘀咕，早餐不就这样吗？还能怎样，随便吃吃也就行了吧。
他的手搓搓侧边裤缝，有点挫败，没办法，这是他现在能做的最好的早餐了。
答应来给康宥做饭，实际上他连电饭煲都不会用，唯一会的就是煮泡面，把现成的面包拆开放在盘子里...这种极其简单的快速“料理”。
房间那边传来动静，常晚知道是康宥起来了，他压下片刻慌乱，在椅子上坐下来，开始往面包片上抹果酱，让自己尽量镇定。
而且他昨天来之前就告诉康宥了，做饭还得等自己学学，所以也没什么好慌张的，已经坦白过了。
等康宥收拾好走出来，瞧见常晚叼着抹了果酱的面包片，微微挑了下嘴角“早饭...就吃这个？”
“嗯啊，这个还不够吗？你还要吃什么？”常晚皱眉，装出一副康宥真难伺候的样子。
脆弱的常晚只是短暂存在过，等到天一亮，他就把坚硬的盔甲再次穿上，说话也恢复到夹枪带棒的语气。
实际上他自己也被面包噎得口干，握住牛奶就要往肚子里灌，康宥上前捏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常晚疑惑的望过去，对上康宥有些无奈的眼神。
“现在什么天气，还是大早上，你就喝冰牛奶？”
常晚没觉得有什么，冰牛奶喝下肚子挺爽的，但还是任由康宥把自己手里的牛奶杯给抽走了，有人关心的感觉...像沸腾的水在咕嘟冒泡，看着那泡泡鼓起又破掉，常晚感到有些开心。
看见常晚把剩下的小半块果酱面包塞进嘴里，康宥往厨房里走去“这块吃完别吃了，坐着等我。”
看康宥这架势，常晚猜测他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禁疑惑康宥竟然会做饭？气质优雅贵气的班长大人会做饭？常晚不太相信。
把最后一口抹了果酱的甜面包塞进嘴里，在心里嘀咕，面包不也挺好吃的，真是挑剔啊。
常晚没听康宥的话，又偷偷吃了半块抹了果酱的面包，康宥不喜欢就算了，他喜欢，还悄悄和了两口冰牛奶，冻得一个激灵，却又感到舒爽。
那些糟糕的心情似乎远离了他一些。
冬日天亮得晚，因为学生的生物钟，他们醒得早，屋子里亮着黄白暖灯，厨房传出蒸腾热气，常晚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平常人家里的烟火气。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气息，很温暖，也很眷念。
自己刚才的小动作更像是被这大人偷摸调皮，没有人斥责他没规矩、不懂事儿，也没有人责罚他不能吃饭。
常晚感觉那捆在身上的锁链逐渐松动抽离，他已经彻底摆脱那一家子了，再等见到温婉，那他的新生活就彻底开始了。
康宥再次从厨房里出来时，手上多了两碗香喷喷的阳春面，上面白摆着形状好看的煎蛋。
其中一碗被康宥摆到常晚面前，热气熏蒸着常晚的眼睛，他眨了眨，意外的同时又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从来没人给他煮过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在常家，常晚大多是自己在外面吃，或者吃食堂，他的餐食很好解决，不需要考虑什么营养搭配，只需要填饱肚子，不饿就行。
现在却有人耐心的给他煮了一碗阳春面，还不嫌费功夫的煎了鸡蛋。
常晚喉头发涩，垂着眼眸隔着氤氲的热气，不去看正在把牛奶放进微波炉叮热的康宥。
他挑起一筷子面条在面汤里荡了荡，呼噜进嘴里，筋道的面条裹挟着汤汁，顺着喉咙滑进肚子，胃部感到充盈暖意，很舒服。
“好吃吗？”耳畔传来康宥的问话，康宥没有坐在他对面，而是拉了凳子挨着他坐，似乎是不想离他太远。
常晚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含糊着答了句“好吃。”
那略微沙哑滞涩的声音还是没能藏住，康宥听到了，但没戳破，他知道小碗儿面皮薄，要强。
微抬下巴，一点也不谦虚地说“那肯定好吃，不看是谁做的。”
惹得常晚侧转过脸，睨了他一眼，那点点带着暖意的感动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第三十一章
搬到这边的公寓来，时间上确实要宽裕很多，就算常晚晚上要去club，他们回来的时间也没超过十一点半。
早上也不用赶早坐车去学校，两人散着步，很快就能到。
一切都让常晚感到很舒适，只是他有些疑惑的是，之前说好了他搬过来要帮康宥做家务、做饭，以抵消一部分房租，但是搬过来一个星期多，常晚都没碰过厨房的锅碗瓢盆。
做饭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康宥和保姆阿姨轮着来，保姆阿姨来的时间是固定的，做好饭就走，也不会打扰他们。
家里还有洗碗机，洗碗也轮不上常晚，卫生也有人定期打扫。
常晚试着和康宥提了一下，康宥拿出康少城来当挡箭牌，说全都是堂哥安排的，他也很无奈，让常晚安心住着吧，反正他堂哥也不差钱，也不差人伺候。
随着时间一长，常晚习惯后，也就不再纠结了，不过每个月的房租他还是按照市价折半算给了康宥，这处的房子即使是出租都很贵，全款的房租常晚给不起，他还得留着开销生活，所以就折半给，平日里再另外上缴五百的生活费。
其余的钱就存起来，常晚还等着接温婉出来。
他不知道他给康宥的钱，被康宥办了一张新的银行卡，都存在了里面。
康宥没打算动这笔钱，他也没告诉常晚，全当默默帮小碗儿存钱了。
等到小碗儿上大学了，再给他。
这天晚上回去的路上，常晚拽了下康宥的衣摆，语调含糊，语速极快“诶，作文比赛我投稿了。”
康宥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略带得意地笑起“就知道小碗儿会参加的。”
“我也投了，陪你一起。”康宥说着，冲常晚眨眨眼。
常晚恍惚了一瞬，觉得康宥像是祸国殃民的妖精，他顿了一下连忙回神，别扭地咕哝“谁要你陪了，拉低得奖率。”
“小碗儿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康宥故意刺激他。
常晚睨了他一眼，又在他小腿上轻踹了一下“谁没信心了，我肯定能拿奖。”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的回了家，虽然现在有收入了，常晚还是想要更多的钱以作储备，另外还有个原因，可能是和康宥相处久了，又或许是成绩单上不知不觉间上涨的排名，有点让他没办法再回到曾经那种混日子的状态。
虽然对未来和考大学还没有明确的想法，但常晚也不禁开始想，他的人生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呢？
转眼间季节就入了冬，寒风肆虐，因为现在和康宥住在一起，常晚改变了很多习惯，但大多都是被强制改变的。
比如每天早上康宥会按着他检查穿了几件衣服，若是少了就要被勒令再加一件毛衣。
给他背了一个大水壶，会督促他喝水，水杯若是空了就去帮他接满热水。
吃饭也要盯着他，不能挑食。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用原源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变得黏糊了。
常晚对此也有些惶恐，他好像愈加习惯身边有康宥的存在了，心底也不经意间对康宥产生了某些依赖，好奇怪，常晚想，自己变得不正常了。
这天老师在黑板上讲着课，常晚认真听了半节课，恍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在上课时睡过觉了，也很久没有翘课，每天的作竟也都认真完成了。
常晚觉得自己的变化有点大，虽然产生过另一种人生可能，可他还是没办法接受逐渐脱离原始轨道的变化。
当天下午常晚翘课了，康宥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不见常晚，一直到上课都没回来。
老师也注意到这点，还问了康宥知不知道常晚怎么回事儿，这孩子认真还没三个月，连期末都没到，不会是又打回原形了？
好在康宥帮着常晚找了借口，说他不舒服去医务室了，老师面色这才松下来，还让康宥这个作为班长的，抽空去看看，关心一下同学，康宥点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但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嘴唇虽然弯着，眼睛里却没半点笑意。
下课康宥就去原源班上找人，问原源见没见到常晚，原源反而一头雾水地反问他，说你们最近不都在一起吗？
康宥心中了然，猜到小碗儿是一个人跑出去了。
他其实一直到知道有这么一天，常晚本性是别扭的，是头小犟牛在他感知到自己一直以为熟悉的生活被打破，肯定是会下意识逃避，想要回到原来的轨迹。
不过人都住进他的房子了，又能跑到哪去。
大概摸清常晚的内心轨迹后，康宥就不担心了，周身的气息也松缓许多。
常晚其实在翻出校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太久没有逃课出来瞎混，他一时间都知道去哪，只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上网没意思、打台球也没意思。
但他又不太想回去，不为别的，有点丢面儿。
常晚就这样在街上瞎晃悠，穿过了两条街，深深感到没意思极了，还不如回去听课。
他转身要往回走，路上却瞥见几道熟悉的身影，那几个身影揽着一道比较瘦小的，拐去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常晚收回视线，继续往学校走，他很久没打架了，也不想管闲事儿，反正管了也落不着好。
往前走了大概十来米，常晚忽然顿住脚步，暗骂了一声“艹”，还是转身往小巷子里去了。
在学校里待着的康宥不知为何，虽然琢磨明白了小碗儿的心路历程，也打算让对方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可他自己反倒静不下来了，手上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讲台上老师讲题的声音略显聒噪，根本听不进去。
坚持着把这节课上完，康宥也翘课了，并且还找了邹行帮他请假，就说他忽然不舒服，回家去了，康宥是有这个特权的，毕竟他成绩优异，还年年参加竞赛，回回拿奖。
班主任骂他们都是，谁要能和康宥一样，我还管你们过什么？
康宥就这样轻松自如地走了，他先去了原源他们班，问原源平常小碗儿翘课都会去些什么地方，康宥打算挨个去找，现在想让小碗儿接他电话、回他信息是不可能的。
问到几个地方后，康宥先是去了小树林，原源说小碗儿也不一定出去了，可能在小树林里带着。
康宥在小树林找了一圈发现两对趁着体育课晃悠到这边秘密幽会的青涩小情侣，没瞧见常晚的身影。
之后大摇大摆出了校门，门卫大爷也认得他，就校门口那红榜上，回回都有康宥的大名和获奖奖项，以及考试成绩，三好学生的称谓等等。
以至于后来门卫大爷都不看他的假条了，况且康宥很自觉，外出的时候不多，基本都是有事儿才会出来。
门卫大爷笑吟吟目送他离开，还让他注意安全，康宥也礼貌地笑着回应，谦和有礼的态度十足，丝毫也看不出是个逃课的。
康宥打算先去离学校最近的网吧，原源把他们之前常去的是哪家都告诉了他，对他比信任度比那只别扭的小狼崽高多了。
康宥有点赶，脚下的步子有些快，他都已经疾步走过小巷了，想起刚才听到小巷里传来吵闹声，又是一群学生在打架，他瞥了一眼，恍惚间有道熟悉的身影混在里面。
脚步猛然顿住，康宥往后倒回来，瞧见那只小狼崽正龇着牙，张牙舞爪的和那群外校生扭打在一起。
好嘛，这次倒是没哭，还挺凶，逃课就算了，还和别人打起来了。
打架也就算了，还受伤了...
康宥的视线敏锐捕捉到常晚脖子上两道抓痕，牙齿磨了磨，迈步走进了小巷。
当他抓住一人衣领丢开时，有人认出了他，“哟，这不是鼎鼎大名的大学霸，资优生吗？”
“怎么？大学霸也想学人仗义不平、拔刀相助？”
那人眼睛向常晚瞥去，在内涵谁，意味明显。
常晚也注意到了康宥，眼睛瞪大，挪着步子移动到康宥身边，把人往身后扯，没好气地骂道“你怎么来了？你会打架吗？你就跑进来。”
康宥看着他笑笑，意味不明“小碗儿好凶，我特意来找你的。”
语气里还有点点委屈，常晚莫名有些内疚，低声用气音对康宥说“待会儿躲我身后，找准时机就跑，回去找原源，让他找人来帮我。”
常晚说罢，没等到康宥回应，对方就再次扑了上来，没办法，他只能冲上去，本来是保护一个的，现在要保护俩了，啧，真是麻烦。
他没注意到，身后康宥的眼神变得漫不经心，嘴里不太高兴的嘟囔着“找他干嘛，一来一回，耽误时间。”
随后他箭步上前，抓住一个要从背后偷袭常晚的，狠狠砸到了墙上。
后面两人的位置调转了，常晚成了被保护的那个，康宥没再让他动一次手。
常晚呆住，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康宥打架，竟不知道康宥这么厉害，一招一式都是学过练过的，比他们这群打架混出来的不知道要专业多少。
很快，那群外校生就无力招架，他们也看出来康宥是有真功夫。
作鸟兽散一样跑了，看康宥的眼神想在看什么巨型猛兽。
巨型猛兽平复了一会儿喘息，转身拎住傻呆呆的小狼崽，没管另一个所在角落的被欺负的人，带着小狼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