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的人流明显不少,车来车往的景象一时让纳尼加有些适应不能。倒不是繁荣的不可思议,只是……无论是人也好,建筑也好,语言也好,都分外陌生呢。纳尼加将自己隐藏在高大楼房投下的阴影里,生怕街上的人注意到自己的异常。想要找个地方安身,但是,却有恍然惊觉,也许有那么些不可思议吧,偌大的世界竟然没有一方小小的角落能够容身。没有身份证明,没有流通货币,连安身立命的本领都没有,就算是想要去做些体力活,也被孩童的身份所限制住了。
曾经,纳尼加也向那些居无定所的人投以同情的目光,但是现在,他也成了那些人中的一员。只有这时,纳尼加才真正发现,自己……没有了依靠的支柱根本什么都不是。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太没用了也不一定,所以……才会被舍弃吧。
“你不用得意,奇犽最终还是会回来的。”当初被奇犽带离揍敌客家的时候,奇犽的兄长就是这样说的,那人抱着双臂站在那里,漆黑的双目死寂而毫无机制,就连语气也平淡的不可思议,“也许他可以忍你一时,但是,作为揍敌客家天生的杀手,他的理智会命令他远离拖油瓶。”
当时的纳尼加完全是不以为然,但事实证明,这话还是有着一定道理的。因为有着奇犽的保护,奇犽的宠溺,纳尼加才能无所顾忌的玩乐,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一生都触及不到的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纳尼加才被限制在了原地,因为有奇犽,他可以不去担忧,因为有奇犽,他自然可以在自己的世界中竖起一道墙,幼稚的将除了奇犽外的所有人隔绝在外。那时的纳尼加还不知道,不,也许是知道的吧?凡是被人给予的东西都是可以被收回的。如果说奇犽致力于保护亚路嘉是因为他们那属于双生子的浓厚血缘,那奇犽对纳尼加的喜爱也不过是爱屋及乌。一切都是很明了的,很多人都知道,纳尼加其实也知道,只是在自欺欺人。也对啊,因为大多数时间身体的使用权都是亚路嘉的,纳尼加一开始就是被当做亚路嘉的附属品,谁有会去真心在意一个附属品呢?想要得到真正的感情,自然只有走到人前,大大方方的告诉所有人,自己是谁,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但是,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是说起来容易罢了……因为,在这种地方,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是谁,就像是每个人对待行走在身侧的路人一样,完全没有知道对方的必要。纳尼加缓缓的蹲了下来,手紧紧的抱住了自己,高楼巨大的影子几乎将他的表情隐没其中,就连平日里唯一陪在身边的自己的影子也被地上的阴影同化,模糊了身形。纳尼加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纲……是纲吧?”颤抖的女声穿出,断断续续的,轻的就好像是在试探着什么。当看到远处那小小一团对于自己的呼唤并没有什么反应之后,那女子似乎更加惊慌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并不强壮的双臂死死的将那一团圈在怀里。
像是终于感觉到了什么,纳尼加缓慢而机械的抬头,对上女子褐色的眼。相比于揍敌客家的家母基裘,女子的容貌是属于很普通的那种,平淡无奇的短发和休闲的服饰。女子周身的气息十分宁和,就像最为柔软的水一般,完全没有基裘周身环绕着的那种凌厉的好似随时都会放射出来的杀意。更重要的是,从眼前这个女子的眼里,纳尼加能够看到曾经只能在基裘眼睛里看到的,独属于奇犽的疼爱和期待。不敢想象,那分明就是除了奇犽外其它揍敌客家小辈所追求的东西。
感觉到怀中孩子的僵硬,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暗了下去,就像摇摇欲坠的烛火,抱着孩子的手甚至都有些颤抖,“纲……是在怪妈妈吧,都是我……将我的纲给搞丢了……”女子将头埋在纳尼加的胸口,哭的就好像是一个孩子,她不断重复着,反复责怪着自己,“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阿纲变成了这样……我……我马上带你回去,我们不留在意大利了……”
“奈奈大人,这不是您的错。”身着绮丽华服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哭泣的身边,雪白不带一丝杂色的头发端庄的束起,就像是一名贵族那般。她伸出手,也许,那并不能被称之为手,因为那分明是白色带着银黑色渐层的羽翼,她半搂着哭泣女子的肩膀,温柔细心的仿佛在对待一个孩子,赤色而华美的伞被随意的插在腰间,看起来格外善解人意。随后她又搂过纳尼加,熟练的安抚逗弄着,仿佛是一位工作娴熟的保姆。纳尼加迟疑的眨了眨眼,眼底划过一丝向往,但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些温柔并非是属于自己的,那大概是属于一个名为“阿纲”的孩子,就是他目前所用的这具身体。这种温柔很是可怕,就像是当初奇犽对纳尼加的一样,大概就是得到是越多到最后失去的也越多这样的道理吧?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得到。
“我……并不是你们所说到的那个人……”纳尼加如是说着,眼睛盯了眼前抱着自己的女子一瞬又立刻别开去,生怕被对方看到自己眼中的不舍和迟疑,,幼稚的小脸硬生生的被摆出严肃的样子。
“……”回应纳尼加的是女子长时间的沉默,当女子别开视线之时,纳尼加松了口气,但是一股来自心底的落寞却始终压不下去。他微微蹲下身子想要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怀抱,却不料在自以为能顺利脱身的时候被抱得更紧。纳尼加条件反射般的抬头,那一刹那,他对上了女子的眼,那温柔的女子此刻眼眸中除了落寞还有一层薄怒,那怒火根本就没有像揍敌客家人那样的杀气却还是让纳尼加有些颤抖,不知为何,纳尼加最后还是心虚的避开了女子的眼神。为什么,他居然会心虚……
一记耳光打在了纳尼加脸上,女子声音中还带着哽咽,“泽田纲吉!这种话你到底还要说多久!你就不能稍微的……稍微的……”女子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良久,她呆呆的看着纳尼加脸颊处残留着的手掌红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抱着纳尼加哭了起来。
泽田奈奈是公认的十分温柔的女人之一,但是,即使这样作为一个母亲,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这样坚决的否定着自己。刚开始,她还以为孩子还小,只是道听途说说着玩玩倒也乐意去配合他,但是,当自己的孩子越来越多的重复起这句话时,她才由最初的玩笑心态变得惶恐,变得不安。她不明白自己的孩子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但是……但是……“……阿纲,你记住,你是妈妈的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是的,完全的货真价实。无论是和她丈夫泽田家光一起做的血缘鉴定还是她私下里找阴阳师所鉴定的灵魂波动。所以,无论如何,阿纲都是她的孩子,是夏目家的后裔,无论他有什么缺陷,无论他曾经扮演过谁,她怀中的,就是她的孩子,她穷尽一生去爱的人。
此时,姗姗来迟的另一队人在街角停了下来。为首的男人冲手下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动作,双手紧紧的攥着,随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私似的,缓缓迈步,走到这对母子身旁,抿紧的唇颤动了那么一瞬,将两人拥入怀中,他的语气比平时多了几分疲惫,“回公寓去吧,我让人准备好了食物。”
闻言,女子将视线移到自己丈夫棱角分明的脸庞,看到那双因为过度焦急而充血的眼球心也不禁颤了颤。眼前的男子明显对自己保留了很多的秘密,要不然她的孩子又怎会刚踏上意大利的土地就被外人打上了主意,但是她仍旧不打算过多的责怪他,毕竟这世上谁又会没有秘密呢?就像她之前还不是没有把式神的事情告诉他一样吗?只是这一次,她的孩子却遭了灾,这是泽田奈奈作为一个母亲绝对无法忍受的。将怀中的孩子搂的更紧,“不了,我会立刻带着阿纲回去日本。”随后,看到男子的眼神她的眸子不禁柔和了那么一些,她补充,“亲爱的,这里太危险,阿纲他……还太小。”
男人明显愣了那么一瞬,随后叹了口气,像一只斗败了的狮子,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将手无力的搭上了泽田奈奈的肩膀,“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这件事……”他尽力扯出一个微笑,“你们在日版那般好好过,等工作不那么忙了我立刻就回去找你们娘俩!”最后,他揉了揉纳尼加的头,一直将泽田奈奈和纳尼加送到了港口,看着他们登上了船之后才离去。
“理查德!”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船,男子蓝色的眼眸里明显多了几分冷意,他压低声线对着身后尾随着的人开口,“去细细的查,我到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动我泽田家光的儿子!”
☆、这个家庭秘密有点多
纳尼加捧着手中的面包,小口小口的下咽着,虽然他的视线落在面包上从未移开,但是他可以感觉到,一股视线正紧紧的粘在自己身上。不是敌人锁定的那种战栗感,也不是当初揍敌客家除了奇犽外的家人投来的那种忌惮的目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被泡在温水中那样,被细腻的液体包裹着,就像是皮肤于血肉那样,被保护的感觉。这样的目光,执着却不会刺伤别人,温暖却有又不会过度滚烫。这是纳尼加以前完全无法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