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道目光来自谁,就是那个坐在轮船房间窗口旁,好似在看着手中杂志的女子,这具身体的母亲——泽田奈奈。没错,就是“好似”。她就静静的坐在那,任由夕阳将浅金色的光辉投在她的褐色的发丝上,她唇角微勾,眼底是浅浅的笑意,那副年轻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拥有六七岁孩子的母亲。撑伞的女子和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出现过的在纳尼加被囚禁时帮助了他的白发女子默默的站在她身侧,一副守护的姿态。
“阿拉,光吃面包是很容易噎着的。”看到纳尼加望过来泽田奈奈很自然的与他对视,随后一杯水便被贴心的送到了纳尼加唇边。纳尼加凝视着她良久,最终不忍心让她失望,小心的抿了一口。
水温刚好,既不会烫到喉咙也不会凉到胃。纳尼加愣愣的望着水中女子的倒影,虽然因为泛起的涟漪女子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但她唇边的笑意是未曾被波纹打乱的。纳尼加没有接过背着,泽田奈奈也就没有将手收回 ,那只几乎没有留下岁月痕迹的手稳稳的举着,似乎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故而缩回,莫名的给人一种安全感。
不得不说,温柔和包容真的是一种可怕的魅力,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以柔克刚吧?那种感觉,就好像会一辈子站在你的身后,当你不慎跌倒,她会小心翼翼的为你上药,当你坚持不住,摇摇欲坠时,她会及时的用一双手将你拖住,当你打定主意要继续固执前行时,她只会无奈一笑,默默的为你整理行囊,看着你上路。就这样,以退为进,一步一步的,甚至当你还未反应过来,心房便已然失守。当你恍然惊觉,你才会迟钝的发现,噬爱成瘾,想借也戒不掉了。
纳尼加终是什么也没说,他靠在泽田奈奈的怀里,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是她非要将自己当做儿子的,到时候……哼……到时候,希望……她不要后悔。呼呼,可恶,眼泪……怎么就留下来了!
泽田奈奈被纳尼加突兀的举动弄得也是一愣,随后她颤抖着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然后迟疑的不敢置信的回抱住纳尼加,眼中划过一丝欣慰,眼底的泪光更是再也藏不住,她揉着纳尼加的头,明明在抽泣却是一副安慰人的模样,“真是的……这么大了还抱着妈妈哭,纲是坚强的男孩子不是吗……”
这样下去也确实不行。泽田奈奈并不是那种一根筋,盲目乐观的女人。虽然她因为天赋的限制无法深入学习祖传下来的阴阳术,但她作为阴阳师一脉,自然是知道其中水的深度。那些没有超出人类力量范围的人不也是争的个你死我活吗?泽田奈奈本身并不是好斗之人,更是没什么野心,她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和家人好好的过下去。她们夏目家的人一直都是这样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自祖上开始,夏目家便渐渐淡出了阴阳师的圈子,家族中有着学习阴阳师能力的人也变得凤毛麟角,家族中琳琅满目的书籍也只得在岁月的洗礼下逐渐蒙尘。
但是,从泽田奈奈的祖奶奶辈(爷爷的奶奶辈)开始,一切似乎都有了转机。那位名为夏目玲子的女子几乎可以算是所有夏目家女性后辈的风向标,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正统的学习就能够创造出一本通过妖怪的名字来统治妖怪的账本!但是由于辈分相差太远的关系,泽田奈奈对这位祖先的印象就只能淡淡的用一个单薄的“伟大”来形容,如果要这形象再立体一些就不大可能了。让泽田奈奈印象最深的还是她的爷爷夏目贵志。,那个时候 就连泽田奈奈也还只是一个在爷爷膝下承欢,在院子里靠着摘花折草就能度过一天的小女孩。在泽田奈奈儿时的印象中,她的爷爷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过分的人,他的唇角似乎总是恰到好处的扬起,温暖的好似初春的朝阳。也许是呆在老人身边久了吧,奈奈性格很大成分上也是受这位爷爷影响。
她爷爷的老伴去的早,爷爷也没有再婚的打算,整个院子长期都是空荡荡的,唯有的声音大概就只有微风轻抚叶面的磨砂声了吧。每当这时,她的爷爷总会手捧一杯热茶,端坐在庭院里,面前横着的总是一张烙着年代痕迹的木桌。木桌不高,甚至不到一个跪坐着的人的膝盖,那样的高度与其是给人准备的倒不如说是给小动物专用的。那上边总是会放着些七过屋的点心,有时甚至还会出现几瓶平日在夏目家甚少见到的酒。更奇怪的是,那些东西摆着就真的只是摆着,爷爷却是从来不动的,就连儿时的奈奈一时嘴馋想拿一个但都被夏目贵志阻止了。那时的夏目贵志总是低垂着眼,轻笑着摆首,他盯着那些东西发呆,一坐便是一个下午。不知为何奈奈总有种感觉,那样笑着的夏目贵志莫名的有些哀伤。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夏目贵志的生命走到尽头,到了最后,早已意识模糊的他,轻启着唇,颤颤巍巍的呼唤着什么,隐约是“猫咪老师”的发音。泽田奈奈也一直很好奇被这样插称呼的到底是谁,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使夏目贵志——被誉为最贴近夏目玲子的伟大阴阳师念念不忘呢?
啊 话题又扯远了,久远的事情总像最为香醇的美酒那样让人着迷。从夏目贵志那一带开始,夏目家似乎又有了那么点重回荣耀的预兆,也正是因为如此考虑到那些不知态度的大阴阳师家族,泽田奈奈经过这一次绑架案,意识到了教导纳尼加拥有自保能力的事情必须得尽快提上日程。
“嘀嘀”电话的振动声打破了沉静,泽田奈奈低头看了眼电话上所显示的那个熟悉的数字开头,哪怕是没有名字的备注她也能轻易的认出来。将电话放在耳边,泽田奈奈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刹那间仿佛一切阴云都消散了一般,就仿佛拨云见日,最终留下的只有幸福。过了一会,她又将电话递给了纳尼加,“你爸爸打来的。”与此同时,她也起身,走到了一个较远的地方,就连一直守候在身侧的式神也都隐去了身形,这是一个缄默的约定,就像是泽田家光安排保护她们母子的人手只是远远的观望警戒一样,她和泽田家光不约而同的遵守这不成文的法规,这是相互的退让,是一种温情的理解,让对方的秘密得以保留,给予对方一定的私人空间。这也是一种对对方的保护,双方都独自处理各自的麻烦事,避免给对方增添不必要的困扰。而现在,纳尼加无疑是夹在中间的馅饼,必需承担起双方的压力。
“纲。”独属于男人的低沉声线自手机的话筒中传出,“很抱歉让你被吓到了。”这声音沉稳有力,不同于母性的关怀,父亲的关系更加的直白和平淡。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声音中满是坚决却又带着点淡淡的无奈,“纲,虽然作为一个父亲这样说很残酷,但是,我想说,你必须得习惯这样的事。”“你不可能每次受伤都扑到母亲的怀抱中,你是一个男孩子,我希望——”他的声音拖得很长,“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保护她。”提到泽田奈奈时,男子的语气下意识放得柔和。蹩脚的安慰和一个残酷的直球,泽田家光的内心是纠结的,是犹豫的,他甚至觉得他儿子可能还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可不是吗,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只是在庭院里玩过家家的年纪。
出乎泽田家光的预料,纳尼加居然真的给出了回应。纳尼加侧头望向那个眼神柔和,单手撑着脸隔着玻璃看外边层层翻滚海浪的女子,表情渐渐的严肃起来,哪怕这种表情出现在孩子脸上有些奇怪,就像是一个孩子在强装大人,让人哭笑不得,但是纳尼加的眼神却很是认真,“我会的。”
☆、还有这种操作?
? “……怎么了,纲?是还在想被绑架的那件事情吗?”距离回到日本的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泽田奈奈站在儿子的放房门口,看着那个坐在窗边的小小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就连端着盛满新鲜水果切片盘子的手都微微颤抖。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是不希望儿子在成长过程中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作为一个长者,她知晓风雨的肆虐能促进一个人的成长,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又偏偏想将自己的孩子庇护在身后,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自己目光所及的地方展露笑颜。
此刻,纳尼加才回过神来,他抱着跟自己等身高的大玩具冲泽田奈奈露出甜甜的微笑,“怎么会?”见泽田奈奈还是一副担忧的神情,纳尼加几步跑到泽田奈奈的身侧给予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也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放心吧,我知道,我现在很安全。”其实,泽田奈奈猜的并没有错,纳尼加确实是有心事的,不过不是关于那一次的绑架。
就在三天前,纳尼加作为泽田奈奈的儿子沢田纲吉被带回了泽田宅————一栋独立的屋子,就和周围邻居的住所一样。住宅面积自然和揍敌客家的枯枯戮山无法相比,事实上,在这个世界能将一整座被当做旅游景点的山当做住宅的人……几乎为零。纳尼加觉得,在这里的生活很好,哪怕只有三天。小却温馨的屋子,向阳的窗户每天都会有浅金色的阳光洒进,有时细碎如零星小花,有时则像一顶帐篷,恨不得将纳尼加整个人全部笼罩在内。由于家中只有泽田奈奈和纳尼加两个人的缘故家中的饭菜不多但却精致新鲜,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一个似乎完全没有血腥味的镇子,也不会时不时出现充满恶意的人,每天早上醒来,睁眼的瞬间,仿佛迎来的永远是希望。也许这样的生活是揍敌客家不屑一顾的,但却对于纳尼加来说恰到好处,就像茶水一般清淡却又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