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伸手打开床头灯，这才发现新捡回来的猫正趴在他的枕头旁边，见他醒了，嗲嗲地叫了一声。
明秋伸手摸它，笑着说：“你还挺会讨好人的。”
尹凡棠走进来，说：“出来吃饭吧。”
晚上天气冷，尹凡棠把边牧放了进来，这会儿正围着尹凡棠的腿打转，看起来精力充沛。
明秋先给猫和狗都开了饭，尹凡棠给明秋递筷子：“尝尝这里大厨的手艺。”
明秋小口喝着汤，和他道谢。他感觉全身都变得温暖起来。
“我来说下明天的安排。明天吃完午饭出发，下午到家，我陪着你在家里逛逛，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尹凡棠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大概就这几个项目，你还有要补充的吗？”
一说起这个事明秋就紧张，他有点退缩地问：“我能不去吗？”
尹凡棠无奈地看着他：“你不去是不行的，爸爸妈妈很想见你。而且我已经把我和你的照片给他们炫耀过八百回了，我妈说她也要跟你拍照。”
明秋深吸一口气：“好吧，听你的。”
“你这么社恐啊？”尹凡棠托着脸看他。
“因为那是你家里人。”明秋认真地说。
尹凡棠笑起来：“怕自己表现不好吗？”
明秋难得坦诚，他点了下头：“有点。”
尹凡棠被他可爱到，他翘起唇角，说：“放心吧，我罩你，谁不喜欢你我找谁哭去。”
明秋被他打败，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了。
尹凡棠偏头一笑，很期待地说：“明天我们一起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明秋就催尹凡棠起床了。
尹凡棠看了眼时间，整个人有点发懵：“宝贝，今天吃的是晚饭，不用那么早去。”
明秋盘腿坐在床上，拉他的胳膊，一脸认真：“你出门之前又要洗头洗澡，又要挑衣服，还要做造型，现在起来刚刚好。”
“而且我还想去趟商场。”明秋说。
尹凡棠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说：“不用买礼物，他们什么都不缺。”
“那不一样的。”明秋皱眉。
尹凡棠慢吞吞爬起来，带着一点起床气，揉了一把明秋的头发，说：“那我也要礼物。”
明秋刚梳好的头发又变得乱糟糟的，他跟着尹凡棠进卫生间，站在门口抱起胳膊，说：“那你得帮我梳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尹凡棠刚打开水龙头，顺手弄了点水弹他，心情很好地说：“肯定让你帅进我妈的心坎里。”
尹凡棠洗漱完毕，就把明秋拉过来扎头发，明秋的发质很好，头发又黑又直，散开的时候像绸缎的瀑布。
尹凡棠比划着给他扎辫子，千丝万缕的头发划过他的指缝，有点凉，也有点痒。
他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睡觉，他翻身压到明秋头发的事情，那模样，活像炸毛的猫。
明秋看到他的笑，有些不明所以，他有点奇怪地问：“你笑什么呢？”
尹凡棠熟练地把他的头发半扎起来，说：“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决定了你要留长发。”
明秋想了一下，说：“有一次拍电影，特别赶，拍完除了剪片子，我还要忙上一部电影的宣传，准备电影节，反正就是忙得我都不知道今夕何夕。等所有事情做完，我能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就发现头发已经那么长了。”
“那怎么没有剪掉？”尹凡棠拿着发蜡，在帮他继续调整。
明秋笑了一下，诚实地说：“我当然想着去剪短，那天去了理发店，那个理发师说我长发很好看，建议我不要剪短了，修一下造型，再长一点会更好。”
“其实我也不需要好不好看，但那天店里偏偏在放电影，还是你演的，我就想起还在重庆的时候，你说我留长发会很好看。”明秋叹了口气，“我就有点烦，但还是跟理发师说，那就不要剪短了。这几年一直留长发，也就习惯了。”
尹凡棠认真地看着他，目光把他整张脸温柔地兜住了，他郑重地说：“真的很好看。”
直到现在，明秋面对夸奖依旧会觉得无措，他略微偏过脸，很轻地说：“谢谢。”
尹凡棠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转向镜子，笑着说：“看一下头发，这样喜欢吗？”
镜子里的明秋高高瘦瘦，头小脸也小，长相精致得像画中人，他的眼珠里藏着一点羞涩，整个人是放松安宁的。
明秋自己都没注意到，站在尹凡棠身旁的时候，他脸上会不自觉挂起淡淡的笑意。
看起来是那样幸福。
结果临出门的时候，明秋先犯了难，他根本不知道该穿什么好，这件觉得不够正式，那件又觉得太严肃，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只好向尹凡棠求救。
尹凡棠早就对他那些丑衣服意见很大了，他一把盖上明秋的行李箱，说：“都难看，直接出去买。”
于是半小时后，尹凡棠坐在沙发上，看明秋试衣服。
明秋手长脚长身材好，穿什么都很好看，尹凡棠优雅地跷着二郎腿，语气活像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这套好看，穿着走吧，前几件都包起来。”
明秋大受震撼，他走到尹凡棠身边，轻声说：“这个牌子挺贵的。”
尹凡棠一笑，有点坏：“对呀，所以我拿了我哥的信用卡。”
明秋服了：“陈总知道吗？”
“你也是他弟弟了，给弟弟买点衣服而已。”尹凡棠站起来，揽着明秋的肩膀，笑着说，“他忙得都没空花钱，不用替他节约。”
看明秋还面露难色的样子，尹凡棠又多解释了一句：“我不是前几年混得不太好么，我哥就偷偷塞了张信用卡给我，他的脑回路和你差不多，都觉得我穷得要去喝西北风。今天也是我第一次用这张卡，以前拿着它觉得尴尬，现在用来给你买点东西正好，就当他送你的见面礼了。”
明秋偏头看他，说：“你们感情确实好。”
“以后也是你哥了，我跟你说，一会儿进了我家门嘴甜一点。”尹凡棠笑嘻嘻的，“我爸一高兴就喜欢送人东西，我看上他收藏的一幅画好久了，他死活不愿意给我，你帮我去哄哄他。”
明秋知道尹凡棠在帮他缓解紧张，他舒出一口气，说：“那你得先告诉我你爸喜欢什么。”
两个人在商场里又转了半天，明秋买了一堆礼物，终于觉得轻松了一点。
尹凡棠陪他逛都累了，他看着这些两只手都提不过来的东西，说：“差不多了宝贝，再逛下去要迟到的。”
回家是尹凡棠开的车，他把车子停在花园的车道上，下了车，就看到陈晓川和尹年歌出来了。
尹凡棠快步绕到明秋那一侧的车门，特殷勤地弯下腰，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明秋的手。
明秋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一脸懵地被他牵着下了车，一下来就看到了尹凡棠的父母，吓得他立马站直了，脊背绷得紧紧的。
尹凡棠轻笑：“你这么紧张干嘛？又不是高中生早恋被抓。”
明秋很想瞪他，他正在努力调整表情，不能被尹凡棠影响。
尹凡棠拉着明秋走到大门口，隔着一点距离就开始散德行：“亲爱的爸爸妈妈，好久不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马上要结婚了！”
明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恨不得原地消失。
等尹凡棠走到跟前，尹年歌笑着给了他脑袋一下子：“臭小子，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明秋很局促地说：“叔叔阿姨好。”
尹年歌微笑着看他，语气很熟稔：“小秋忍他挺不容易的吧。”
“他小时候被我们宠坏了，以后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要跟爸爸妈妈说。”尹年歌伸手拉他，“好了，快进来，他哥工作忙，说要晚点回来。”
尹凡棠凑在明秋耳边咕哝：“我都跟你说了，我妈对帅哥没有抵抗力。”
明秋吐出一口气，转头说：“你别捣乱。”
尹凡棠“切”了一声，对陈晓川说：“爸，老半天了，你怎么一言不发，说好展现的亲切形象呢？”
陈晓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讲：“小秋会下棋吗？”
尹年歌不满地打了陈晓川一下：“合着你准备了一天的开场白就是这个？”
陈晓川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找补：“我轻易也不邀请人下棋。”
尹凡棠忍笑：“你可别到时候掀桌子骂他臭棋篓子。”
“小秋别介意，他就是紧张。”尹年歌笑着说。
一家三口你一眼我一语的，倒是有效缓解了明秋的紧张。
他们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尹凡棠把明秋买的东西拿进来，大家有说有笑地拆了，最后尹年歌和陈晓川分给给了明秋一个红包。
“这边的规矩，这是见面礼。”尹年歌笑得温柔，尹凡棠很像她，这种相似让明秋觉得很亲切。
明秋乖乖道了谢，尹凡棠用胳膊肘挤他，笑着说：“到时候改口费比这个还多。”
明秋脸烫得都要冒烟了。尹年歌看他不自在，就说：“离吃饭还有一会儿呢，凡棠带着小秋到处转转吧，他房间里有相册，要不要去看看？”
提起这事，尹凡棠就很骄傲地说：“差点忘了，秋秋也喜欢胶片，他拍得可好了。”
尹年歌一听，特高兴地说：“那我们俩有共同话题了，但我都是瞎拍，跟专业的没法比。”
明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就是瞎拍。”
尹年歌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说：“好了，去玩吧。”
明秋跟着尹凡棠上楼，尹凡棠伸手捏他的耳垂：“行了，别绷着了。”
明秋感觉自己都出汗了，他偏头躲他，心里还在复盘刚刚有没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尹凡棠叹了口气，掐了一下明秋的脸：“他们都很喜欢你的，我爸妈我了解。”
明秋抱起胳膊，庆幸地说：“那就好。”
“带你去我房间转一转。”尹凡棠笑着说。
尹凡棠一个人住一层，房间做成了一个套间，外面会客的地方有好几个大柜子，陈列了很多奖杯，尹年歌说的相册也在那里。
明秋凑过去看，这些奖状和奖杯是按时间排列的，小时候的竞赛证书，运动奖牌，甚至每学期那种三好学生奖状都被好好地存放着，再往后，就是大学时候五花八门的比赛，之后尹凡棠就开始演戏了，他那座分量最重的影帝奖杯也放在这里，获得时间在十一年前。
明秋看得很认真，这些大大小小的荣誉，几乎能够拼凑出尹凡棠的人生。
明秋莫名有点鼻酸，他看着证书照片上更年轻的尹凡棠，他知道在那些他未曾参与的时间里，尹凡棠一直坚定地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尹凡棠站在他身旁，笑着说：“我以前觉得这样把奖状都摆出来有点丢脸，现在年纪大了感觉也挺好的，之后在我们家里，也给你打个柜子好不好？”
明秋转身给了尹凡棠一个拥抱，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尹凡棠是唯一一个那么郑重对待他的人。
尹凡棠揉了揉明秋的头发，柔声道：“我们都很爱你。”
又过了半小时，陈方砚回来了，他进门的时候，明秋和尹凡棠正坐在沙发上和尹年歌一起翻相册。
陈方砚还把边牧也带了回来，旺旺响亮地叫了两声，陈方砚一撒手，它就快乐地跑向了尹年歌。
大家都抬起头，尹凡棠说：“可回来了，等你开饭呢，陈总好大的架子。”
陈方砚把外套挂起来，笑着说：“你别找揍。”
“咱爸呢？”陈方砚问。
“厨房里做菜呢，非说秋秋来了，他要露一手。”尹凡棠说。
“那还真是有口福了。”陈方砚摘下袖扣，把衬衫袖子挽起来，“我去帮他忙。”
“哇，我们陈总轻易不下厨，但做菜真的很好吃。”尹凡棠戳戳明秋的胳膊，笑眯眯的，“托你的福。”
尹年歌开玩笑：“我们家姓陈的都很会做饭，姓尹的都是等着吃的。”
“小秋会做饭吗？”尹年歌又问。
“他可会了，下次让他和哥哥举行厨王争霸。”尹凡棠格外骄傲地说。
“不害臊。”尹年歌骂他，“还要小孩照顾你。”
尹凡棠把明秋从侧面抱住了，耍赖：“在老婆面前要什么脸。”
明秋吓得差点尖叫，下一秒，旁边的边牧也看样学样，一把把爪子搭在了明秋的膝盖上。
明秋这下是动也不敢动了，尹年歌笑起来，说：“你命好，找了个脾气好的。”
“好了，你俩自己玩会儿吧，我也去厨房看看。”尹年歌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等尹年歌走了，明秋才说话，语气有点颤抖：“你好好的干嘛动手动脚？”
尹凡棠莫名其妙：“你是我老婆，我和你相敬如宾我爸妈还以为我找人假结婚呢。”
“那也克制一点吧。”明秋闭了闭眼睛，有点绝望。
“你在美国是不是白生活这么久了，怎么这么含蓄？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我爸妈在我面前有多腻歪的。”尹凡棠捏他的鼻尖，“宝贝，不要那么紧张，在家里应该要自在。”
明秋一肚子的话全被他怼了回去，他想想算了，入乡随俗。
尹凡棠的家人都很好，处处对他都很照顾，吃饭的时候，明秋根本吃不完盘子里的菜，这家人似乎在攀比谁给他夹菜比较多。
一顿饭吃完，明秋饱得要命。于是他自告奋勇，要去遛狗。
陈晓川说和他一起，那样子，应该是有话要说。
这让明秋又有点紧张，他牵着狗绳，和陈晓川在花园里走。
陈晓川露出一个笑容，他其实也有点紧张，他认真地问：“今天第一次来，你是不是很紧张？”
明秋老实点头：“我怕你们不喜欢我。”
陈晓川摇摇头：“不会的，你是个好孩子，我和年歌都很喜欢你，他哥你应该之前就见过了。”
“我以为你们不太能接受，毕竟我也是个男人。”明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小棠小时候很调皮，有一回摔得骨头断了两根，缝了八针，那个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没什么比孩子健康快乐更重要。”陈晓川说，“比起他哥哥，我们对他确实比较纵容。”
“后来你也知道，他喜欢上了演戏，非要去做演员。那年是我们关系最僵的时候。”陈晓川笑了笑，“想明白了其实又有什么必要呢，父母何必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去帮他选择他的人生呢？”
“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想做生意，被迫干了大半辈子，多数时间都不快乐，总觉得心力交瘁。”陈晓川叹了口气，“好在方砚喜欢，他是最像他曾祖父的人，天生的商人。”
边牧绕到陈晓川脚边，脚步声很轻快。
“现在我们不支持他演戏，更多是不想他陷在娱乐圈这趟浑水里，是害怕他受伤害，他这人你知道的，表面温和，其实很犟。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也挺矛盾的，前几年他事业低谷期，我们也觉得愧疚。”陈晓川表情有点不忍。
明秋想了想，说：“叔叔，我觉得凡棠并没有因此怪过你们，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并没有后悔过。”
“比起你们不闻不问，反倒是你们动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去提携他，会让他不开心。”明秋平静地说，“他很强大，一直走得很坚定，我很佩服他的。”
陈晓川长久地看了他一眼，很郑重地说：“多谢你。”
“我们可能到了今天也没法无条件支持他，只能用家人的身份做他的后盾和退路。”陈晓川伸手拍了一下明秋的肩膀，“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一点了。”
明秋微笑起来，笃定地说：“我会让他得偿所愿的。”
遛完狗天已经黑透了，明秋远远地就看到门口立了个人，再走近点就看到是尹凡棠，他裹着大衣正在抽烟，眼睛往他们的方向在看。
明秋快步走过去，说：“大冷天的你站外面干嘛？”
“怕你需要我。”尹凡棠转了一下手腕，把烟灰弹了，脸上挂着笑。
陈晓川牵着边牧进去擦脚，门口就剩他们两个人，他们的影子碰在一起。
“我爸和你说什么了？”尹凡棠手里夹着烟，没再抽了，任由它燃下去。
“他和我说了他们不支持你拍戏的事。”明秋说。
“陈芝麻烂谷子了，我拿了影帝他们也不赞成我做演员。”尹凡棠苦笑了一下。
“但他们是爱你的。”明秋说。
尹凡棠轻笑：“我知道的。”
“所以他们把你托付给我了。”明秋注视着他，认真地说。
尹凡棠靠着墙，表情变得很温柔，他轻轻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等回北城之后，我会剪完《南方高塔》，然后送出去参加电影节，为它造势，之后就是国外卖版权，国内院线上映。许培樟在宣传这件事上很有一套，他也投了这部电影，绝对不会让它明珠蒙尘。”明秋开始讲述他的计划，他像个压中题目的学生，迫不及待地拿出他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