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走过来，嘴唇碰了一下尹凡棠的额头，轻轻地说：“我就是想快点剪完片子，剪完就可以送出去参赛，造势，然后上映。”
尹凡棠拉住明秋的指尖，柔声说：“你不是后面没工作安排了吗？还这么着急。”
“我想让别人快点看到你。”明秋认真地看着他。
尹凡棠一阵心动，他拦腰抱住明秋，不由分说地，把脸埋进他的小腹。
尹凡棠的声音有点闷：“说真的，我是不是有点差劲？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依靠你，周煜跟我说了最近工作邀约很多，我没猜错是你给的资源吧。”
明秋“嗯”了一声：“国内我认识的人不多，只能尽力而为。”
“而且，我希望你能依靠我。”明秋伸手，拢住尹凡棠的后颈。
从前尹凡棠是他的保护伞，现在明秋想要成为他的助力。
尹凡棠感受着明秋的体温，觉得欣慰又有点落寞。
明秋真的长大了。
尹凡棠收紧手臂，无比眷恋地抱住了这个很好的年轻人。
晚上决定要吃火锅，尹凡棠在网上订好了食材，外卖到了之后进行清洗，然后就可以各自装盘。
明秋觉得只有一个火锅有点乏味，所以准备再做几个菜。
明秋看着食材正纠结要做什么呢，门铃就响了。
尹凡棠走过去开门，迎面就扑过来一大束花。
许培樟从花束后面探出头，笑着说：“尹老师！乔迁大吉！”
梁易舟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两瓶酒。
“欢迎！”尹凡棠赶忙接过花，笑着说，“你们怎么还带那么多东西来？”
“东西都是阿樟买的，他说必须要有仪式感。”梁易舟笑着说。
许培樟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礼品袋，他很客气地讲：“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就买了套餐具，挺漂亮的，双人份，你俩用正合适。”
尹凡棠赶忙道谢，明秋也走了出来，大家互相打了招呼。
许培樟很热情地挽起袖子：“厨房需要本大厨吗？”
明秋“切”了一声，喊他：“过来打下手。”
尹凡棠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阻止明秋使唤客人，梁易舟先开口了：“尹老师，你让他去好了，阿樟在厨房比在外面聊天自在。”
过了一会儿，邹文嘉也到了，她带了个蛋糕过来，造型很漂亮。
陈念来得最晚，他最近在北城录综艺，妆发都没卸，就过来了。
陈念比尹凡棠要小几岁，他长得很帅气，皮肤很好，脸和刚出道时没什么两样。
他的气质沉静，整个人都很谦和。
“抱歉，我来晚了。”陈念向大家道歉。
“陈老师，这边坐，别这么客气。”尹凡棠赶紧招呼他，接着他提高音量，冲着厨房喊道，“秋秋，陈老师来了！”
明秋探出头，一下子笑了：“念哥，你怎么才来。”
陈念叹了口气：“工作绊住脚了。”
许培樟也探出头，热热闹闹地讲：“一点也不晚，正好吃饭了！”
大家一起把菜端出来，在桌上摆成一圈，中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
尹凡棠给大家倒上酒，然后他很优雅地举起酒杯，笑着说：“谢谢大家来参加这个聚会，没什么要啰嗦的，就请大家吃好喝好吧！”
许培樟带头欢呼，他是个不会让场子冷下来的性格，一顿饭他忙着讲话，都没怎么吃东西，全靠梁易舟时不时给他盘子里放点吃的。
大家都是电影行业的从内人员，所以很有共同话题。
陈念笑着对明秋说：“这不正好拉许总投资。”
许培樟一脸疑惑：“什么投资？”
“明导想做一个基金会，用来扶持青年导演。”陈念说。
梁易舟听了觉得挺好的：“正好我们还有放映场地呢。”
梁易舟的酒吧名字叫候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组织观看电影，到今天也算是一小部分文青的根据地了。
这事尹凡棠听明秋提过，于是他压低声音凑到明秋耳边说：“所以你那天跟我说，要和几个朋友一起做这件事，其中一个原来是陈老师。”
明秋点点头，说：“我们都想给年轻人创造一条好走一点的路。”
说这话时的明秋目光坚定，整张脸都充满希望。
许培樟靠在梁易舟身上说：“既然阿舟拍板了，我们当然会投资。”
明秋忍不住说他“妻管严”，许培樟“哼”一声，潇洒地说：“说得你不管尹老师似的。”
这话说得像是误会了一点什么，尹凡棠迅速夹起一只虾塞进明秋嘴里，不给他说话的空间。
尹凡棠弯起眼睛，特别受用地说：“那我当然也是全听老婆的。”
明秋慢吞吞地咀嚼着，也不揭穿他。
尹凡棠挣足了面子，十分高兴地拿起酒杯，又开始招呼大家喝酒。
邹文嘉看他那样子有点无奈，她冲明秋微笑了一下，无奈地说：“明导，你会不会有时候觉得这个人挺烦的？”
尹凡棠正弯着眼睛，笑盈盈的。明秋看着他，心想，他确实挺烦的，从以前到现在，他都不喜欢尹凡棠这一副轻飘飘的样子。
好像对谁都好，但对谁又都不落到实处。
但尹凡棠这样子特别迷人，明秋有多讨厌就有多喜欢。
邹文嘉今天看着也有些感慨：“我和他认识真的好多年了，比起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我们更像朋友，这些年起起落落，互相陪着也就这么过来了。直到今天，他的演艺之路感觉又顺利了一点。”
明秋知道邹文嘉的意思，他说得客气，但出自真心：“美玉总会被别人发现的。”
“人的青春也就这么多年了，但谁让尹凡棠犟呢，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邹文嘉无奈地笑了笑，“但我也理解的，有时候也感谢他。”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就像很多只手在拉着你往下沉，很多时候我很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坚持自我。”邹文嘉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像是他在帮我完成一些我没法实现的愿望。”
“其实那天他跟我说你要包养他，我挺诧异的。”邹文嘉无奈地笑了笑，“他说他同意是因为好玩，我根本没有相信。挂了电话我就知道了，你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明秋的心脏狠狠一颤，他拿起杯子敬了邹文嘉一杯，特别认真地说：“文嘉姐，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他的。”
一顿饭吃完，带来的酒都喝完了，好酒喝多了也不让人难受，只觉得意犹未尽。
于是大家又从餐厅转移到客厅去，尹凡棠又开了一瓶红酒。
尹凡棠的脸有点红，他酒量差又爱喝，现在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刚刚明秋和邹文嘉的对话他断断续续听到一点，心里美得不行，有点无处发泄。
于是尹凡棠端着已经空了的酒杯说：“谢谢陈老师送来的唱片机！”
陈念带来了一台黑胶唱片机，很漂亮。
“用一下试试，我买了张自己喜欢的黑胶过来。”陈念说，“以后你们可以买自己喜欢听的唱片。”
尹凡棠弯下腰，轻轻把指针放在唱片上，歌声缓缓流淌出来，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说着他又转向明秋，微笑着说：“明导要不要和我跳舞？”
明秋正犹豫呢，许培樟先拉着梁易舟站起来了。许培樟抱上去，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梁易舟身上，撒娇一样地讲：“我也要跳舞。”
梁易舟清楚许培樟装醉的本事，但也乐意纵容他，他环住许培樟的腰，随着歌声轻轻摇摆。
尹凡棠站着有点头晕，就又坐下来，明秋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尹凡棠看着客厅中央正拥抱着的两个人，他粗略算了算，距离梁易舟第一次提起许培樟，时间已经过去四年多。
其实一开始，尹凡棠并不看好这段感情。
一个是浪子，一个是冷心人。
梁易舟的经历不好，出道时多坎坷，尹凡棠或多或少知道一点，那会儿也想办法要给他帮助。
但那时候的梁易舟什么也不要，他身上有一种自毁的气质，很迷人，但也让人心疼。
尹凡棠以为梁易舟会永远这样下去，许培樟最多只是过客，但他没想到的是，许培樟留了下来，甚至改变了梁易舟。
“在想什么？”明秋轻轻地问。
尹凡棠仰起头看明秋，微笑着说：“我在想人怎么能长久地去爱一个人。”
“以前我对感情不屑一顾，总是三分钟热度，如果要给重要的东西排序，那感情一定在很后面。”尹凡棠淡淡一笑，他伸出手，很轻地碰了一下明秋的脸，动作很小心，像在触摸一个易碎品。
“但现在我想的居然是我想要长久爱一个人的方法，我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尹凡棠的眼睛很漂亮，很温柔的琥珀色，明秋曾经怨恨过他的眼睛，看着谁都是饱含情意。
但今天不同，尹凡棠望向他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灼伤了，明秋有些动容地说：“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的。”
尹凡棠笑了起来，他用指尖捏了一下明秋的脸，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音乐声还在流淌，陈念很绅士地邀请邹文嘉也跳了一支舞，陈念身段很漂亮，五官端正标志，每一个角度都很好看。
尹凡棠侧过脸和明秋说话：“你眼光真的挺好的，陈老师天生的大银幕脸。”
“有些人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明秋看他，目光很专注，“说起来，丁邱扬手里那个剧本我也看了。”
尹凡棠看他：“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他愿意改动一点剧情，往商业片的方向去拍，是可以大卖的。”明秋客观地说，“当然，演员的选择也很重要。”
“你有时候真的挺现实的。”尹凡棠笑了一下，“那如果人家丁导就想要坚持自我拍不赚钱的文艺片呢？”
“他是导演他说了算。”明秋平静地说。
“我们的基金会可以给他拍电影的资金，我也可以给他一些我的建议，但结果如何，是他自己决定的，我认为好的方式他也可能不屑一顾，这很正常。”明秋很理性地说。
尹凡棠叹了口气：“那我确实和你不同，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都三十多岁了还那么天真，还没认清现实，要去做傻逼兮兮的理想主义者。”
明秋认真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会，这个世界需要理想主义，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给了我很多希望和勇气。我拍的电影都挺丧的，但灰暗中我喜欢夹杂一点希望，这些灵感来源于你。”
“我想从前你对我的意义，近乎于光明。”
尹凡棠伸手过来，握住明秋的指尖，轻轻地讲：“那如果我继续固执己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会支持我吗？”
明秋没有说“会”，他舍弃了这个最标准又最简单的回答，他像是已经经过很久的深思熟虑。
明秋郑重地说：“你喜欢的剧本，无论它多曲高和寡，我都可以拍，国内环境不好限制多，我可以拉国外的电影公司合作，片子不好卖就先去跑影展。我这些年也有一些积累，足够你心无旁骛地去拍你喜欢的电影。”
尹凡棠有点眼热，他吸了一口气，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么多年，难道他真的在心甘情愿走这点下坡路吗？实际上没有人理解他，连家人也是希望他能离开娱乐圈的这一淌浑水。
一部分人觉得他只是大少爷来娱乐圈玩票的，一部分人觉得他装模作样，德不配位。
粉丝惋惜他，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同行笑话他，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却混成如今的落魄样。
只有明秋说他这样很好，还那么认真地提出可行的计划，要包容他的任性和坚持。
尹凡棠有点想哭了，但是这个岁数还哭有点掉面子，他用手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明秋没懂他什么意思，有点妥协地说：“你要是真的特别喜欢丁邱扬的那个剧本，要去拍他的戏，那我也可以去给他做监制的。”
“但有一点要注意，我不喜欢你和别的导演太亲密。”
尹凡棠被他逗笑了，他用手背捻去眼角渗出来的泪花，笑着说：“老婆，你别太可爱了。”
第80章
玩到最后时间晚了，邹文嘉第二天还有工作就先走了，许培樟帮着明秋收拾餐厅，客厅里剩下三个演员，一人手里一杯醒酒茶。
三个人又谈了一会儿，尹凡棠趁机说要跟陈念加个微信。
尹凡棠凑过去扫码，看到陈念的头像就笑了：“陈老师，头像好可爱啊。”
陈念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白猫，头顶有一小撮灰色的毛。
陈念看了尹凡棠一眼，笑着说：“这是小秋的猫，你没认出来吗？”
尹凡棠一呆，表情很茫然：“他从来没提过。”
陈念点开自己的头像，尹凡棠看到那只猫有一双很漂亮的蓝色的眼睛。
尹凡棠觉得胸口很闷，他有点难以置信地问：“他养这只猫多久了？”
陈念想了想，说：“很久了，它都十多岁了。”
尹凡棠深呼吸了一下，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表情，说：“他把它养得很好。”
陈念神情很慈爱，就像是在看女儿，他说：“小咪特别亲人，很可爱。”
这时候，明秋和许培樟正好从厨房走出来，许培樟笑着问：“你们在看什么呢？”
梁易舟淡淡地说：“在看明导的猫。”
明秋下意识看尹凡棠，尹凡棠的脸被陈念遮住了，明秋只能看到他泛红的脖子。
明秋“嗯”了一声。
尹凡棠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眼睛撞上来，他又快速地低下头，只觉得心跳乱糟糟的。
明秋的目光追着尹凡棠，他很浅地笑了一下：“我的猫很可爱。”
说起猫许培樟又来劲了，他也开始展示自己的头像：“我也有猫，还是橘猫，超级可爱的。”
许培樟的头像大家都知道，主体是橘猫的大脸盘子，后面是抱着猫的梁易舟，虽然没有露脸，但露出的手指上戴着婚戒。
完全是为了秀恩爱。
这下简直变成了养猫人的晒娃大会，许培樟和陈念简直像是他乡遇故知，聊到最后彼此都有些恋恋不舍。
梁易舟邀请陈念和他们一起走，司机可以顺路送一下他。
尹凡棠和明秋把他们送进电梯，等电梯门关上了，尹凡棠却一言不发地自己先转身回去了。
明秋跟上去，进门的那一刻拉住了他的手腕。
“尹凡棠。”明秋喊他。
尹凡棠靠在墙上，他闭着眼睛，睫毛在轻轻颤抖。
明秋按着他的肩膀，皱起眉：“怎么了？”
尹凡棠想起很多事，他轻轻地问：“那只猫是重庆那只吗？”
“你经常去喂的，我还开玩笑说过你俩长得很像。是同一只猫吗？不可能吧。”尹凡棠声音都在抖。
明秋捏着他的肩膀，诚实地说：“就是那只猫，我后来回过重庆，费了很大的劲，把那只猫带走了。”
“为什么呢？”尹凡棠睁开眼睛，表情有点不忍。
“我觉得它跟我挺像的，也挺有缘的。那个时候你跟我说我可以养它，我觉得很荒唐，因为我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过好，怎么去养一只猫？”
“后来和你分开之后，我总想起它，那天我又去重庆，我在心里想，如果我还能找到它，我就要养它，无论有多困难我都要克服。”明秋笑了一下，这个回忆真的太久远了。
回到美国后，明秋继续上学，他的大学很忙碌，《白兔》参加电影节，明秋也用学业繁忙的理由推掉了。
其实颁奖礼那天，明秋独自一人又去了重庆，那天很冷，他游荡到“宋宇的家”，觉得周围都很陌生。
他开始担心那只猫，他想这天气太冷了，他怕小猫捱不过去。
明秋认真找了很久，但一直没有找到，他有点饿，就出去买了个煎饼果子，加了一根火腿肠。
明秋啃着煎饼回来，草丛里突然蹿出一只猫来。
不知道是单纯运气好呢，还是煎饼的香味把它引了出来。
明秋有些惊喜地看着它，他缓慢地蹲下来，小心地掰了一点火腿肠下来。
“咪咪，还认识我吗？”明秋把火腿肠丢给它，很轻地问。
小猫真的很饿了，它凑上来，飞快地把食物叼走，躲进灌木丛。
明秋蹲在外面耐心地等，他想他要把它带走。
尹凡棠觉得浑身没力气，他沿着墙壁滑下去，缓慢地坐在地上。
尹凡棠靠在墙上仰起脸，眼泪突然就滑下来。
明秋被尹凡棠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他单膝跪下去，用手捧住他的脸。
“哭什么啊？”明秋很温柔地说。
尹凡棠觉得自己的情绪莫名其妙，他有点委屈地说：“你看到猫会想起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