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下意识抓住了尹凡棠的手腕，他的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这一刻，尹凡棠分不清这是明秋还是宋宇。
他感受到一阵很浓烈的依赖。
尹凡棠卡住明秋的腋下，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到旁边休息的椅子上。
明秋状态很不好，他的手交叠着放在腿上，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尹凡棠又要了一条干燥的毛巾，给明秋擦干脸和头发，他把动作放得很温柔。
明秋闭着眼睛，睫毛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尹凡棠看得快要心疼死，他跪在明秋面前，握住明秋的手，头低下去，深呼吸了一大口。
林启卓站在一旁看着，隔了很久才说：“今天先收工，都回去休息。”
助理拿浴巾给尹凡棠披上，她有点担心地说：“尹老师，要不要先去换衣服？”
尹凡棠摇摇头：“我没事，你去倒点热水过来。”
明秋隔了很久才睁开眼睛，他看起来已经平复了心情。
尹凡棠和明秋对视，他看到明秋漠然的灰色眼珠，下一秒，他下意识放开了握着的手。
因为明秋是不会依赖他的。
明秋回去却发烧了。
尹凡棠是吃晚饭的时候听到助理讲的，他有点担心地问：“是不是因为今天降温了？”
“不知道，但明老师说他不严重，不用去医院。”助理说。
尹凡棠饭也吃不下了，他说：“我去看看他。”
尹凡棠走到房间门口，正赶上化妆师出来，化妆师见了他倒是不惊讶，笑着打了声招呼：“尹老师，来看明秋吗？”
尹凡棠点头：“现在怎么样了？”
“吃了退烧药睡了，你要是要进去，动静小一点。”化妆师说。
尹凡棠跟化妆师道了谢，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这里的窗帘遮光性一般，全放下来了室内还是明亮的，明秋躺在床上睡觉，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
尹凡棠凑近了看他，明秋脸有点红，眉头皱着，看起来不太舒服。
床头柜上放着一盒退烧药和一杯水。
尹凡棠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就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床边陪他。
等明秋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他的头还晕着，费劲睁眼就看到尹凡棠坐在床边，手撑着头，看起来困得不行，脑袋往下坠。
尹凡棠猛得惊醒，他晃了晃脑袋，看到明秋睁眼了，赶忙站起来：“感觉怎么样？”
生病的时候有人陪，会让人觉得没那么难受。
明秋声音很轻：“感觉还好。”
尹凡棠凑上来，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不怎么生病，摸了摸没啥感觉。
“温度计在哪？量一下吧。”尹凡棠说。
明秋眨了眨眼睛：“我还好。”
尹凡棠不管他，拿了温度计甩了甩，递给明秋，顺便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
明秋睡得一头都是汗，喉咙也难受，他忍不住咳嗽一声。
尹凡棠先给他倒了杯水，又转进卫生间洗了条毛巾拿出来。
他不常照顾人，给明秋擦脸的手法有点过于用力，但明秋也没说什么。
接着，尹凡棠又拿了个大鸭梨和水果刀出来，坐在床边开始削皮。
明秋腋下夹着温度计，人还是懒懒的，就看尹凡棠。
没想到这人完全不会削皮，左一刀削下一块果肉，右一刀差点割到自己的手。
明秋看得直皱眉，很想跟他说，还是让我来吧。
但尹凡棠这种笨手笨脚的样子，又有一点可爱。
明秋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他转头咳嗽了一声，不看尹凡棠。
尹凡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梨削完，他切了一块下来，喂到明秋嘴边，笑着说：“咳嗽就吃点梨。”
干嘛笑得傻不拉几的。明秋很嫌弃地想着，嘴巴却自动张开，把梨叼走了。
这个梨子汁水很足，甜味透心，明秋感觉喉咙都舒服不少。
尹凡棠又切一块喂给他，说：“我小时候发烧，我妈就老给我削梨吃，她也不太会给水果削皮，总是弄得很难看。但我觉得生病的时候的梨子最好吃。”
然后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明秋，问：“是不是？”
明秋有点局促地点了下头：“谢谢你，尹老师。”
“跟我客气什么，照顾你是应该的。”尹凡棠微笑着。
尹凡棠生了一双多情的眼，看人总是含笑的，好像眼睛里只容得下你一个人似的。
明秋半垂下眼睛，避开他的目光，手不自觉握紧了。
“对了，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怕水？”尹凡棠自然地啃起剩下的梨子核。
明秋抿唇：“有一点。”
尹凡棠想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今天在泳池里他就发现他有点紧张。后来落水之后明秋的反应更大，明秋性格沉稳，心理素质也很强，所以尹凡棠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怕水？小时候的事情吗？”尹凡棠关切地问。
明秋点点头，他摆出一点无所谓的表情：“小时候不小心掉到过井里面，所以不喜欢水。”
尹凡棠的眉头皱起，他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这样可以离明秋近一点。
“那时候你几岁？”尹凡棠问。
“八岁。”明秋闭了闭眼睛，可能是生病让他变得脆弱了一些，他多说了一点，“那个井在我家旁边，井沿很低，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盖井盖，我一脚踩空就掉下去了，井水很凉，我怕沉下去，只好死死扒住旁边的石头。”
“里面的石头长满了青苔，很滑，但我不敢松手。我喊了几声，但是没人回应，我只好等着，我想过一会儿我妈妈应该会发现我没回来。但是没有人来找我。”
尹凡棠认真地听着，他有点心疼。
“后来是一个来打水的爷爷救了我，他还把我送回了家。我浑身湿透了，觉得很冷，但忍着没有哭，我一边走进家门一边喊我妈妈，但还是没有回应。”明秋的脸上出现了一点难过，“我以为她不在家，我只好继续忍着，爬上楼，想要去换衣服。”
“但妈妈房间门开着，我就走进去，她只看了我一眼，眉头就皱起来，她说我弄脏了地板。”明秋突然笑了。
“我确实弄脏了地板，一路都是湿的，我的头发还在滴水，但她只在乎地板湿了。”
尹凡棠听着心里难受，他忍不住伸出手，试探性地握住明秋的手。
他的手很凉，跟今天下午刚从水里拉上来时一样。
明秋没有躲，尹凡棠的手心很热，这份暖意一直沿着他的手往上蔓延，让讨厌的回忆都变得没那么痛苦。
“后来我就发烧了，烧得很厉害，但是我妈妈没有管我，她只给我扔了一盒药，连水都没给我倒。”明秋说，“所以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很讨厌生病。”
明秋没有尹凡棠妈妈那样的母亲，生病时没有陪伴也没有梨。
尹凡棠叹了口气，轻轻地说：“能抱一下吗？”
明秋一愣，以前尹凡棠可不会多问这一嘴，他总是随心所欲的。
明秋感受到尹凡棠对他的这点郑重，他觉得鼻子有点酸，赶紧低头，慢吞吞地说：“可以的。”
尹凡棠立刻就抱住了他，还伸手拍明秋的后背。
明秋无语地想，这是在拿我当小孩子哄吗？
可是此刻的感觉又很好，他闭上眼睛，有些眷恋地把额头，靠在了尹凡棠的肩上。
他想起那天尹凡棠和他说的话，心里有些难受。
明秋同时觉得很可怕，自己怎么能这么没出息，尹凡棠就给了他一点温柔，他居然荒唐地想要去答应，他那个像是一时兴起的包养提议。
但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拥抱过他了。
#南方高塔
第41章
明秋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以前的事，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年轻到有些稀里糊涂。
明秋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黑暗之中。
现在酒店的窗帘都做得格外厚实，人身处其中，分辨不清白天和黑夜。
明秋伸手打开床头灯，另一边已经空了，尹凡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剩下垃圾桶里安全套的包装袋成为他们荒唐一夜的证据。
明秋起床洗漱，洗完脸后抬起头看镜子，他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地皱着眉。
明秋不得不承认，他很不爽尹凡棠的不辞而别，这算什么，拿金主当按摩棒吗？
明秋简单弄完，出去拿了手机，今天他要去趟杨尚词的工作室，电影的前期筹备差不多了，很快就能进入拍摄阶段。
明秋看到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个书法作品，写了“得闲”两个字，写得很漂亮。
明秋直觉这个人应该是尹凡棠，他忍不住吐槽，这头像看着像七老八十才会用的。
明秋点了通过，顺便去看了他的朋友圈，没想到尹凡棠的朋友圈也十分养生，不是泡茶就是书法，偶尔夹杂着一条电影宣传。
明秋看得直翻白眼，他想这人明明烟酒都来，也好意思在朋友圈搞养生人设？
尹凡棠的消息弹出来：“明导，今天还有通告，抱歉先走了，我给你点了个爱心早餐，注意查收。”
明秋一阵无语，他都可以脑补出尹凡棠的语气和神态，一定是笑盈盈的，轻飘飘的。
这么多年，如果有什么东西没有改变，一定是尹凡棠那周到的体贴，不要钱似的，对谁都可以随便给。
明秋没回他，他看了眼时间，还算早，为了不浪费粮食，明秋又坐下来，等待早饭。
尹凡棠给他点了一份重庆小面，没加辣椒。
明秋看着包装袋发了会儿愣，十八岁那年他离开重庆，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他甚至会刻意规避和重庆有关的东西。
可能越宝贵的回忆越不敢触碰，明秋拆开包装袋，叹了一口气，其实他早就应该接受一切都已经改变，但他好像一直陷在过去的幻梦之中。
不愿醒来。
明秋吃完早饭出门打车，今天天气热，但他还是穿了一件长袖衬衫，以前穿长袖是为了遮伤疤，现在穿只是习惯，而且他不想被媒体拍到他的纹身，会说三道四的。很烦人。
明秋踩点到的杨尚词工作室，这让他有点不舒服，他平时习惯比约定时间早到十分钟。
他没人可以怪，就赖到尹凡棠头上，都怪那碗好吃的重庆小面。
杨尚词出来接他，两个人先谈了一会儿电影的事。
正事讲得差不多，杨尚词留他一起吃午饭：“我们就是阿姨做的家常菜，别嫌弃。”
明秋比从前圆融多了，他浅笑：“我倒是更想吃家常菜，平时都吃不到。”
等饭的间隙里，两个人慢悠悠喝茶，杨尚词也好茶，每次来都有不同的茶叶品尝。
“对了，我跟你报备件事。”明秋把茶杯放下，表情挺严肃的。
杨尚词看他，点了点头。
“昨天我和尹凡棠睡了。”明秋坦诚地说。
杨尚词：“……”
“喝酒了？”杨尚词问。
“他喝了我没喝，我想得挺清楚的。”明秋说。
杨尚词原以为是酒后乱性，听他这么说放了点心，他喝了口茶之后说：“那你低调点，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尹凡棠那边应该没问题，他一个演员，知道要爱惜羽毛。”杨尚词有点不放心地看着他，“之前吃饭遇到我就觉得你对他很在意，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明秋一言难尽地说：“没谈恋爱。”
杨尚词表情有点茫然，他这人小时候只爱学习，长大了一心扑在工作上，恋爱经验基本没有，感情方面思想比较传统老派，听了明秋这话，大脑都死机好几秒。
“我跟他算是某种各取所需的关系。”明秋解释着。
杨尚词手有点抖，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导演，居然喜欢找炮|友。
果然是在美国待久了的人……真是，真是不成体统！
但杨尚词一个制片人也管不着导演的私生活，只能友善提醒：“那你俩在片场克制点。”
助理过来送饭，因为明秋在，特意让阿姨做了几个小碗菜。
杨尚词看到辣椒才想起来：“都忘记问你能不能吃辣了，我们工作室一大半都喜欢吃辣，阿姨也就按照他们的口味做了。”
明秋摇头说没事：“我现在能吃辣的。”
等助理出去了，杨尚词忍不住又说：“我本来以为你和尹凡棠关系不好的。”
明秋淡淡的：“也就那样吧，谈不上好不好的。”
“你们一起拍完林导的电影之后就没联系了吗？”杨尚词想起一些古早的娱乐报道和八卦文章，都说《白兔》的两位主演关系不好。
“差不多吧，老死不相往来。”明秋笑了一下。
杨尚词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他有点奇怪地问：“那你俩现在还能凑一块？”
“有点复杂，那会儿尹凡棠挺照顾我的，我小时候没什么人喜欢，机缘巧合出来演个戏，碰上个对我很好的人，心里就挺依赖他也信任。”明秋回忆着，“但尹凡棠和我想要的不一样。”
“嗯，他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今天喜欢你，就要得到。我想得多，不太能接受。”明秋说。
“而且你知道的，拍感情戏，很容易陷进去，杀青之后两个人都冲动，情绪太浓烈，朝夕相处几天，我觉得看不到未来。”明秋如实告知。
“没有未来就早点分开，好过之后相看两厌。”
“你们在一起过？”杨尚词有点惊讶。
“不算吧。”明秋苦笑，短短几天能算在一起过吗？何况尹凡棠一开始的想法还是包养他，为了找一个漂亮小男孩睡觉而已。
“那你怎么现在……”杨尚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下去了。
明秋微微一笑，狭长的眼尾斜飞出去，看起来薄情冷性：“及时行乐，只是玩玩，那彼此都没有负担。”
杨尚词闷咳一声，尽管不太赞成，但也不多做评价，只是再次提醒：“千万别被狗仔拍到，虽说两个男人有点亲密举动没什么，但现在捕风捉影的事太多，被他们盯上大家都难受。”
明秋点点头，很听劝地说：“工作上你放心，我不会夹带私人感情。”
吃完饭，杨尚词送明秋出去，远远地看到个熟悉的面孔。
明秋定睛一看，确实见过，上次陪着尹凡棠喝酒又陪着吃饭的那个小白脸导演。
明秋转脸问杨尚词：“他怎么在这里？”
杨尚词回答他：“你说丁邱扬？小丁过来兼职的。差点忘了，我还想跟你商量这事呢，到时候拍片你把小丁带着吧，他是个好苗子，跟着你多学点导演的本事。”
明秋先入为主地问：“他是尹凡棠塞过来的吗？”
杨尚词还没回答，丁邱扬已经走到了眼前，他很礼貌地跟两个人打了招呼，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涩。
他长得好看，这种青涩就让人很有保护欲。
明秋从丁邱扬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让他有点不爽。
杨尚词拍拍明秋的肩膀：“正好认识一下。”
“明导。”丁邱扬看起来很紧张，但又格外真诚，“我特别喜欢你的片子，我看过很多遍。”
明秋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嗯，谢谢。”
“小丁你去忙吧。”杨尚词笑了笑。
等丁邱扬走了，杨尚词才接上上一个话题：“他不是尹老师塞过来的，我看他有才华但没有门路，才想着帮他一下。”
明秋“哦”一声，心不在焉地想着，尹凡棠果然好这一口，就喜欢这种涉世未深的小男孩。
作者有话说:
丁邱扬第一次出场在第四章 ，尹老师本来想合作的那个小导演。
昨天思来想去，感觉应该回到现在时间线了，于是就回了。＼(`Δ’)／
第42章
这几天明秋没有和尹凡棠见面，尹凡棠这两天正好没工作，闲在家里没事就给明秋发点消息，大部分都很无聊，看起来是在拿明秋解闷。
明秋不怎么回，被他烦得受不了了才发个表情敷衍一下。
但只要明秋理他了，这个人就会兴奋起来撩闲。
“金主有需要吗？”
“明导缺人陪伴吗？”
“第一次体验下来感觉如何？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跟我说，虚心改正。”
明秋知道尹凡棠在逗他，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逗一下就要脸红，他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不满意你太聒噪。”
尹凡棠欠欠地回复：“我俩互补，挺好的。”
明秋就不再理他了。
动身去福建的时候，明秋还是把丁邱扬带上了，杨尚词的面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觉得如果拒绝了他，尹凡棠一定会叽叽歪歪的。
《南方高塔》的主要拍摄场地在泉州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附近有一个码头，居民不多，村子很安静。声音主要集中在码头，站在远处都能听到渔民们唠嗑的声音，混在风中，和渔获的腥味一起，扑了人满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