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差点没伸手掐死他。
但是掐死他就能解决问题嘛?少年的理性在头脑中咆哮着,马斯坦古现在死了,自己毫无疑问仍然无法从眼下的困境中挣脱,还面临着即将与跟警官先生泪痣小姐重逢的可能,仅仅是为了让这种愚蠢的小白脸为自己的无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居然就要牺牲掉自己宝贵的时间、生命与智慧,这个世界的公平公正程度相较于他的智慧水平未免也太落后了!想到这里,金毛少年痛苦地抱着脑袋嚎叫起来,“说白了都是因为你吧?就不应该跟你过来的,在床上看到你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报警才对!”
爱德叨叨絮絮,罗伊却整好以暇。他将戴着耳机的脑袋倚靠在椅背上,一脸惬意悠哉地看着爱德满腔的愤慨与抱怨,熠熠闪光的眼睛似乎还把少年的反应当做是什么十分有趣的事,仿佛此刻陷入绝境的只有爱德一人,而他甚至乐在其中。
“哪次在床上看我?”罗伊轻快地说,“是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还是不久前的第四次?”
爱德的脸瞬间就红了,大概50%是气红的。
“每一次!”
“第二、第四次可都是我家的床上啊,”对方厚着脸皮辩解道,“你躺在我的床上盖着我的被子从我的碗里吃我给你做的饭。”
“对,妈圌的苹果泥煮粥,老圌子真是开眼了。”少年咬牙切齿,“我真特么是失心疯了才让步到现在!”
“没人逼你,没人逼我。走到今天,我们不是两厢情愿吗?”
罗伊笑着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眼睛在月光下银光闪闪,爱德突然就想起了他们上次一起从冒菜店走到医院的路上邂逅的那只小狐狸。那天也是这样明月当空的静夜,也是四下无人只有他俩的呼吸声和言语声,不同之处在于当时尚且飘零的冬日的细雪,眼下他们却正沐浴着雨后清新温柔的春风,海滨与树林甘甜的气息缠绕着马斯坦古身上淡淡的麝香,少年突然感到中午喝下的酒直到这一会儿才泛起了后劲,热流从体内某个小窝中汩圌汩涌圌出,甜美的、晦涩的,徐徐上升、流淌,蔓延到他不能行动的四肢、泛滥进他难以思考的大脑。
不知何时,罗伊倚靠在椅背上看着天空,竟然又低低地哼起了小曲子。这次不是欢乐颂,也不是小夜曲,而是少年不知道的其它什么曲子,柔和、鼻音鲜明的声音在阒静的小径上徘徊,到高处稍稍破音,重新落到低哑。
他不得不装作还气得半死的样子转过去,把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留给风中摇曳的树林。
“爱德。”
“干嘛?”
“我才发现……”
“呃?”
靠近脊椎的斜方肌处突然被什么温软烦躁的东西接触了,像是不小心接触到了蝴蝶扇动的翅膀,激起一连串霹进骨髓、引人颤栗的电流。
爱德华一个激灵,后脖子上的头发一瞬间全部竖起。他捂着脖子面红耳赤、怒目圆瞪,龇牙咧嘴地问对方究竟是想怎样。而对方只是笑着收回手指,面容在月光下平静而温柔。
“我才发现,你后脖子上有一颗褐色的小痣啊。”
少年眨眨眼,不由地摸了摸对方的手指刚才碰过的地方。
“是吗?我不知道。”
“我给你照一张看看?”
“卧圌槽搞得煞有介事的干嘛,又不是女人!”
“哈哈你为什么要留长发?”
罗伊眨眨眼睛,爱德撇撇嘴。
“因为讨厌理发店。”
“哈?”
“以前都是我妈给我剪的,而我不喜欢陌生人碰自己(`へ′)”
“那阿尔冯斯呢?”
“阿尔啊,他可以是可以……但会觉得,嗯……还是有点微妙?”
“你和你弟果然有点暧昧吧?(? ? ? )”
“我靠!!第四次了!我一次次都特么给你记着呢,这绝对有第四次了!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是能从我的骨科里体会到什么变圌态的乐趣不成!妈圌的你别笑,卧圌槽圌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你特么别给老圌子笑啊!”
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让他不要笑的抗议从来徒劳无用,只会等着爱德自己被他荒谬又无忌的笑容折服而已。对方笑得开心,而爱德气得就像烧开的水壶,明明是陷入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绝境,四面八方是松木林海,头顶是万里皓月,他俩却在一辆破车里大呼小叫。爱德暗自想,即使此时此刻有从天而降的救星开车从他俩身边经过,看见他们时也一定会以为自己是碰上了两个疯子而不肯搭救,自己就这样再一次平白无故地被害、被当作了和马斯坦古一样的绣花草包死无能——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可罗伊闭着眼睛仰在椅背上,不顾少年的大声反抗自顾自地笑出声来,笑的时候喉结上下轻微颤抖,浓密的睫毛覆盖在下眼睑上。爱德气得一下子转过身扑向他,拽着他的手肘就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这家伙,看我的笑话就那么开心嘛?”
少年本以为对方会扔出一连串振振有词的借口回击,谁料这一次罗伊竟然老实地承认了。他闭着眼、咬着下唇,刘海落在眉眼间像乌鸦的羽毛。他仰着脖子笑着点头,“嗯,开心。”
卧圌槽,他一承认反而不知道怎么骂他了??少年挑起眉毛,无措地看着罗伊慢慢张开眼,视线先是落到了头顶的月牙上。
“不对,不仅仅是感到开心。”他轻声说,“应该说,是一种对我来说很陌生、但并不讨人厌的感觉。”
爱德顿了顿。他一瞬间想后退,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重新把自己的表情收敛到没人能看见的窗外。可是偏偏对方的视线从上到下滑落到了自己的脸上,目光如炬,像火舌一般烫热、一般勾人。
“大晚上的,困在郊区动弹不得,和我两个人吵架。”爱德说,“你还‘不仅仅是感到开心’?”
“还感到……正确。”罗伊说,“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
TBC
【注:】阿司匹林有稀释血液的功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血液凝固。一般非冲动型割腕自杀者会在操作前先服用此药品。
第三十九章 【终章】
“你相信神吗?”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信神的科学家很多啊。”
“你是说你家艾萨克吗?”
“为什么呢,无圌神圌论者先生?”
马斯坦古固执地问道,爱德华撇撇嘴,闪烁其词地转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手上的游戏机。
“我不会说‘神不存在’、‘神不过是无能之人寄托信念的妄想产物’这种中二的话。”少年低着头,手指在手柄上摁动着,声音低低的从下方传来,“我是无圌神圌论者,我也没经历过‘神迹’,但我也没有证据否认他的存在,所以不会像你所期待的那样,给你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无圌神圌论演讲啊谢谢。”
说到后面,语气自然而然就变调了,从不耐烦的、略带含糊的陈述变成了气鼓鼓的、故意找茬似的埋怨来。少年从掌机里抬起头,去看听者的神色,对方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被他激怒或挑衅的样子,反而是露出了假惺惺的正经作态,抱着胳膊思考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来。
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大概是不太好的。仅从爱德余光所看到的场景,就能看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中年阿姨充满正义感地向他俩的方向投去愤恨目光,虽然爱德始终不太确定自己受到仇视的理由到底是因为自己刚才那番亵渎神灵的话语、还是因为手上的3ds所发出的热血激昂的战斗BGM。
这不是豆的错啊,要怪就怪game frxxk和任X堂吧。
那晚他们当然也是没有遇到神迹。破车没有等来回春的那一刻,就先等来了顺路经过的小吊车。数小时后,等他们坐着蓝铁皮破车被吊车吊到修理站(修理站大叔:“修什么修,直接送废品回收站吧。”罗伊:“我那么做的话,就不用回家了,直接去火葬场好了。”爱德:“哈哈哈哈!”)再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其他病人孕妇的亲友早就倒在座椅上睡得歪七八钮,只有马斯.修斯还神气活现地站在产房门口打转,捧着两束玫瑰花一脸忧心忡忡,仿佛真的是在迎接王妃诞下王储.直到看到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的罗伊和爱德,他脸上紧张的情绪才稍微放松了下来。
“谢谢你特意赶过来呀爱德。”马斯拍了拍爱德的肩膀。
爱德飞速甩锅,“马斯坦古那傻吊不开那种破车,我能到得再早一点。”
“你非得在这种时候给我找不快活!买辆车好吗?”马斯友善地锤了一下罗伊的肩膀,罗伊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爱德快活地笑了。
“不是说还有半个礼拜吗?”罗伊痛苦地揉着肩。
“提前三四天也不算早产,虽然我还是很担心就是了。”
“都怪你,”罗伊低下头看爱德,“就不该让你这个急性子说‘早点和我相见吧’这种话。”
“卧圌槽这你特么也能甩锅到我的头上!”
“你手上的花是怎么回事?”罗伊说。
“一束给格蕾西亚,一束给艾丽西亚。”对方义正言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