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眼前这位美丽女士的脸唰地绿了。
爱德华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超群的记忆力。
没错,如果爱德没瞎也没傻的话,对方应该就是昨晚提着高跟鞋从自己身边飞奔出厕所的女性。
而那个昨晚将她按在门上、又在自家厕所里过了一宿的男人显然不是她现在挽着胳膊、喊着丈夫的中年男子。而是……
“这位是罗伊.马斯坦古,刚调到西雅图您也许还不太熟悉,CNN现在的主播。”
……
狗日的。
恕我直言,对爱德来说,这基本上就是初恋。
所谓初恋,就意味着爱德华在此之前对“恋爱是个毛线”基本上连屁都不知道。他甚至没有看过言情小说和爱情电影,对爱情没有认知只有揣测,揣测对象还是不知廉耻在大庭广众下接吻的男男女女、不知廉耻在室友随时可能回来的出租房里接吻的基佬情侣和不知廉耻在公共厕所里接吻的出轨炮友。在这样扭曲的三观样本的引导下,爱德在一段时间里都不太能接受自己大概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事实。
这当然和他喜欢的对象本身也有关系。要知道,在事后男从家里消失后,爱德基本上没指望能再见到对方,更不要说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这样的场合和这样的身份。
对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个被叫做马斯坦古的男性此刻神采飞扬、颜值逆天,眉目闪闪发光感觉随时能上电视——事实上他大概就是要上电视——总之要不是他额上掩在刘海后的一小块纱布提醒着昨晚确有其事,爱德基本上会以为8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是自己长久以来的欲求不满产生的幻觉。面对此情此景,爱德华原本就功率低下的情商系统在睡眠不足和咖啡因饥渴的双重打击下濒临崩溃,费力地处理着“事后男”、“主任夫人的姘头”、“主播先生”、“罗伊.马斯坦古”等信息试图对号入座。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收起自己【目瞪口呆.jpg】的表情包,对方已经笑容可掬地把右手伸过来了。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艾利克博士。”
对方抓过爱德僵硬的爪子,在空中晃了两下。
莉莎见状挑了挑眉毛,“哦,二位认识?”
“在昨晚的欢迎会上遇到的。”马斯坦古笑着收回手,“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爱德华两眼一黑。不是吧?他还没打算认账呢,事后男自己先认了是怎么回事?他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好主播先生,初次见面,我是西大的爱德华.艾利克。什么你昨晚见过我?什么你昨晚睡我家了?不不不您一定是认错了,昨晚我人在北非的阿尔及利亚,正在办手续领养一个孤儿以养老。是的,我已经放弃找对象并打算孤独一生了。
然而重蹈覆辙的是,此刻最不淡定的人似乎又成了最不相关的爱德华。抬头一看,毋庸说现在眉飞色舞、好看得不行的马斯坦古,连那位方才脸孔发青的主任夫人都已经面色如常。伊人笑靥如花、挽着丈夫的胳膊朝反方向款款走去,转身片刻肩膀还擦到身后的马斯坦古,而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镇定自若看起来依旧能随时上电视。爱德华怀疑脑子出问题的人是自己。
就在爱德神游之时,一旁的霍克爱开口了,“我昨晚也在欢迎会,怎么没见到艾利克?”
“我昨晚没待多久。”爱德勉强说。
谁料男人立刻接过话茬,“那么看来我和艾利克博士倒还很有缘。”说罢还可恶地露齿一笑。
爱德一边暗骂他无耻,一边天旋地晕。艹,颜值高就是任性。
霍克爱看了看马斯坦古,又看了看爱德,若有所思地说,“你们认识的话,也许可以组织个专访。”
爱德一个激灵,“绝对不要!”开什么玩笑?
莉莎眨眨眼,“我想能在CNN专访的话,对研究所的宣传应该是很好的。”
“我有间歇性癫痫,一看到镜头就会发作。”他一脸坚决,“请找我的同事吧,我现在就给你们去找。”
少年没等人回应就撒腿跑了,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只见马斯坦古正在那儿低着头抿嘴笑。
爱德差点背过气。
事已至此,爱德自然没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去找麟——事实上这时展览已经人头攒动,不掘地三尺怕也是找不到。他索性逃跑,一路低着头穿过人流往展会后门的消防逃生楼梯间遛去,然后紧挨着灭火器捂着脸蹲了下来。今天过来帮忙的哈勃克正吸着烟就被猛地冲进来的爱德吓得差点把烟头吞下去,见状不妙就赶紧熄了烟走了出去。爱德独自蹲坐许久,抹把脸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三四通未接来电和一串短信如狼似虎地发着光,不用想,不是麟呼天喊地的求救、就是伊兹密找了一圈没瞅着自己过来骂人了。爱德一阵憔悴。他打字:
『抱歉,我不太舒服。估计是来不了了。』
不骗人,爱德是真的不舒服。空荡荡的胃里冰冷与炙热交替翻滚,顺着淋巴和血液在体内肆意横流,向下冲向小腹和双腿、向上涌向双颊与心脏,不知是因为缺乏睡眠、缺乏食物、还是缺乏别的什么更加不能言说的事物。这是啥?初恋病?有这种毛病吗?看医生的话该挂什么门诊?会传染吗?爱德胡思乱想着,感觉逃生楼梯间像是把他从人流涌动的会场和空无一人的家中捞回岸边的救命稻草,又像是囚牢本身让他动弹不得、不知去往何处。那个时候的爱德华,唯一明确的就是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回到病原体所在的地方,不能回到那个叫罗伊.马斯坦古的男人旁边去。
罗伊.马斯坦古。爱德缩成一团无意识地念叨了一遍,回过神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试想马斯坦古本人自我介绍时念出这个名字的声音、电视台播出这个名字的声音、还有主任夫人在厕所隔间里喊出这个名字的声音。声音配对的背景图文不符,有事后男透过昏暗的灯光从镜子看自己的样子,有事后先生靠在盥洗室瓷砖上喝水的样子,还有主播先生笑着说你好伸出右手的样子。
卧槽拜托千万不要真的喜欢上他好吗?爱德焦头烂额地抱着脑袋,心想一见钟情什么的已经够丢人的了而且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啊喂。
希望可以就此结束。
然而事与愿违乃人之常情,第二天这个名字就再次在爱德身边被念叨了起来。当时爱德刚在伊兹密办公室挨完训,伊兹密对于他昨天抛下金主和媒体一个人在消防逃生楼梯口蹲了一个上午的行为感到怒不可遏(“整整一个上午啊我的小祖宗,你蹲这么久也不嫌腿酸?”)摔门声和训话声响彻楼道,连对面实验楼的人都从窗口探出头来往办公室里张望。等训话结束时,爱德觉得自己脸上唾沫已经可以浇花了。他灰头土脸地抱着电笔走出办公室正要下楼,半路上就被人拦了下来。爱德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打算在自己气头上作死,抬头一看,竟然是恩维。这家伙是说客(lobbyist),研究所雇来跟企业媒体打交道的,简单来说基本上就是专门给人找不快活为生。此人平时就鬼鬼祟祟,办事渠道十分可疑,说话也阴阳怪气,总之爱德华看他不顺眼许久,一直琢磨着哪天在他吃饭喝水里下药弄死他,无奈始终无解。这会儿恩维急不可耐地把爱德往犄角旮旯里拽,一脸淫笑显然又是要跟自己讨论什么蝇营狗苟之事。
“你私下认识马斯坦古?”对方冷不防地就把爱德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名字扔了出来,爱德一阵头痛。什么在吃饭喝水里下药,要不现在直接掐死他得了。
“不能算认识吧……”爱德真想回答说不认识。
“昨天我可都听见了,他说你俩之前认识。”
小黑一口咬定,爱德想用电笔砸死他。
“只能说见过,不能算认识。”少年生硬地换了只抱电笔的手,“你想作甚?”
“别紧张。”对方讪笑,“不认识最好咯,对你来说。”
爱德华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跟这种不说人话的家伙谈问题,觉得自己分分钟都要变成处女座。
“朋友我很忙的,有话直说、有屁直放okay?”
恩维看到爱德一脸不高兴后终于爽了。他笑着往后靠在墙角,说,“没什么,就是有人告诉我马斯坦古成分挺复杂的。想着也是,能从CBS辞职再把自己搞到CNN的人反正简单不到哪里去咯。”
“CBS?辞职?”爱德从不看新闻,谢天谢地。
“是啊。”
“为毛?”
“具体的我也不造咯,估摸着是私人关系太——复杂。”恩维欠扁地拖长声音,“貌似跟议员什么的有联系,男女关系混乱就更不用说了。”
确实不用说。爱德心里冷笑了一声。
“一个播新闻的哪儿那么大能耐?”爱德问。
“可不是,他辞职那会儿据说连FOX和ABC都给他递过橄榄枝,没个两下子是不可能的咯。CNN一向以严谨著称,谁想到会找那么臭名昭著的人来。”
“‘臭名昭著’这四个字从你嘴里出来真是格外没有说服力。”
恩维捂着嘴笑起来尖声尖气,爱德毛骨悚然。
“我看我大米利坚这是药丸。”说客笑着从卫衣口袋里抽出耳机线,“这种人在电视台还能混得如鱼得水,真是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