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爱德感到腹部深处一阵潮水翻腾。
“诶?”
眼镜男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爱德,又看了看罗伊。“你们这是……”
爱德一个激灵,一时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千万别说我们认识千万别说我们认识千万别说我们认……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好,艾利克博士。”
爱德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马斯坦古自己先朝自己走来了。他客客气气地抓住自己爪子晃了晃,爱德华一脸不可理喻。
这……
“西大学研究所的,我们这一阵不是在做物理学的在城规的实际应用么。”马斯坦古松开手,侧过身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
“哈,原来是这样。”爱德还怔怔地瞪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马斯坦古,眼镜男却已经笑着探过身,十分果断地拽起自己的右手,“很年轻嘛。马斯.修斯,很高兴认识你。”
直到这时爱德才回过神来。
他慢慢把视线转移到对方身上,消化不良感争先恐后地往上涌,一时间堵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半晌,爱德闷声说,“你好。”
糟透了,爱德心想。
这时,他偏起头看了眼马斯坦古。只见马斯坦古仍皱着眉头,医院死白的灯光将他的睫毛投下影子,落在他隐隐的黑眼圈上。这一刻爱德突然感觉到对方的高,高得遥不可及。他站在自己身边却没有看向自己,甚至没有一瞥。
片刻前还在嗓子眼的心迅速下堕,啪地一声摔在脚底,摔得那么响,震得爱德耳廓发麻。
然而马斯坦古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只是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多说半句便大步流星地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甚至连道别都是马斯.修斯末了补上的。一时间,刚才还人流涌动、拥挤不已的走廊变得空旷万分,苍白的回廊间只有爱德一个人还站在那里。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变成了一颗干瘪的豌豆被扔进了尘埃,无人俯拾。
那是如此奇怪而陌生的心情。在过去岁月里不曾相逢,在未来的时间里尚不知晓。
这样的事就算是现在放到他的眼前来,爱德也不见得知道如何处理是好。更何况彼时彼刻,被刚才的闹剧绕得一头雾水爱德,对此更是完全束手无策,以至于连当时恩维的及时出现都快让他感到高兴了。
“你好啦。”他有点高兴地说。
恩维那是还正晕晕乎乎地扶着脑袋,听到爱德的问候时,脸上一瞬间却生动地浮现出真实万分的受宠若惊状。
哇,这家伙其实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啊。爱德想。
然而下一刻,对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得寸进尺地前来找不快活了。只见小黑一脸委屈地将包着纱布的脑袋凑过来,“好什么好啊!那么严重的创伤,万一跟韩剧女主似的失忆了怎么办啊我!”
“……正好,给你个机会重新做人。”
医药费是爱德垫的。也不知道医生给恩维缝针的时候是不是连脑洞都连着给一起补了导致费用上天,这使得本来就因为被迫独揽房租而陷入贫困的爱德感到又是一阵雪上加霜。下个月新出的游戏看样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麟一个人玩了。哦不对,他才不是一个人呢。
想到这里,爱德越发欲哭无泪。
不过恩维就截然相反了。看到爱德一脸悲痛万分的窝火样,这货莫名其妙就喜上眉梢了,看来医生脑洞并没有补好。一走出医院门他就拉着爱德袖子说请他吃饭。
“看着你的脸我吃不下。”爱德无比嫌弃地拽走袖子。就算自己穷死了,也不要接受这种贱人的投喂。
“那你想看我的哪里?”对方故意说。
“坟头。”爱德斩钉截铁。
“哎哟别这样,请你吃饭,你又不会掉块肉。”
“谢你全家了,不用。”
“谢我全家干嘛啊,你谢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嘛。”小黑不依不饶地说,“你猜刚才我在症室遇到了谁?”
爱德心里一顿。
“不知道。”少年偏过头。
恩维愣了愣,脸上立刻换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嘛,真不知道吗?我看到马斯坦古了。”
“你咋对他那么感兴趣?”爱德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想追人家吗你?”nnd你敢!
“哎哟,我怎么敢。那家伙看起来超S你不认为吗?”恩维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会是玩纵火SM的料,在人身上滴蜡烛油的那种。”
“你设想得很具体嘛……”
“我还看到马斯.修斯了哟。”他突然说。
爱德瞬间感到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他谁啊?”爱德问。
“嗯?就是陪马斯坦古来的那个……”
“说了没看到马斯坦古,修斯是谁啊?很有名吗?”
“你是可能没听说过吧。”恩维故作哦神秘地笑了笑,“萨克拉门托①的议员。”(①萨克拉门托为加利福尼亚首府,加州下辖地区还包括洛杉矶、旧金山、伯克利等)
“议员!?”
爱德唰地回过头看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神色显然极大地满足了对方的虚荣心。小黑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沐浴着爱德震惊的目光兴高采烈地哼了哼。
“本来是伯克利那儿干的,加利福尼亚最新的城市法案就是他在搞哦,半年前算是混到首府了,可谓事业家庭双丰收啊。”
“家庭!??”
爱德下巴都掉了,小黑更得意了。
“今年新婚,老婆挺好看的哦。”
爱德不出声了。
“嘛,总之看来马斯坦古和议员政府高层有关系的流言是真的啦。”恩维伸了伸拦腰摇头晃脑,爱德简直后悔实验室里怎么没把他直接摔死呢。
“不一定啊,”爱德突然说,“议员就不能有私人交际圈啦?就不能是中学同学什么的吗?只有你们这些满脑子厚黑学的家伙才会看谁都是钱权交易。”
“哇,你知不知道马斯坦古就是从伯克利搬到西雅图来的啊?而且最近萨克拉门托那儿搞法案搞得挺忙的,修斯来西雅图应该是开个会就走吧?只有等航班的几个小时空闲,没个利益纠葛,谁会没事陪人去医院换药哦。那不成你觉得是PY交易?”
“靠,不是你自己说人家今年新婚?”
“又不矛盾嘛。”恩维露齿一笑。
啊,这下事情更加麻烦了。
一方面是出于对恩维的不信任,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爱德自己不太肯承认的好奇,甩开那脑子有坑的说客回到家后,他几经纠结,终于在二十万分的自我鄙视下点开了政府网站搜索起在任议员来,其中果不其然地看到了马斯.修斯的名字。履历真和恩维说的如出一辙,让爱德华再度震惊于那个疯疯癫癫的家伙的真实来历。证件照相当神清气爽,真人比照片上感觉还帅气些,可能是自带亲和力的缘故,给人如沐春风的天然好感。婚姻状况是已婚。
看到这,爱德犹豫了一下,然后在谷哥上打上了罗伊.马斯坦古的名字。
这次爱德没再在照片上流连,直接将进度条拉了下去。这一看不得了,涉及的新闻话题虽不算多,乱七八糟的却都不是什么好话。什么和女主播关系暧昧,攀附权贵,跳槽轻浮,绣花枕头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云云,甚至还有说他疑似自过杀的荒谬流言,真真假假。爱德回想起今天对方的模样: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脑袋裹着纱布,手上提着罐绿茶,面如菜色——结合起那些流言竟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这样的家伙,这样把出租车吐得乱七八糟、睡在人家马桶边上的家伙,这样脑袋被人撞得血流三丈还上医院换药的家伙,哪来这样天大的本事?
爱德脑海中不由地再度响起了恩维之前在楼道里拽住自己说的话。他不是什么好人哦,男女关系混乱,还传闻和政府高层有关系。
一时间,心如刀绞。
爱德啪地关了网页,一边把还没来得及送开的头发披下、一边光着脚跑进客厅里,蹲到录影带机前噼里啪啦把之前录下的新闻给统统删光。他然后转身从茶几下抽出红酒瓶。酒瓶才与报纸堆同居一周,却已然蒙上了一层薄灰。爱德拉开木塞往厨房走去,随后便踩上板凳、将深红的液体一股脑地倒进水槽中。
他一边倒、一边转过头望向客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马斯坦古上周走之前竟然在自家床底下落下了一件衬衫。爱德本可以顺着原来短信的号码致电去要他来取,但却还是折叠好包在了沙发的毯子里,也不知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爱德想着随它去了,要不把衣服直接扔了也好。可是酒瓶中汩汩的殷红委屈地在水槽里打转、散发出馥郁的酒香,和马斯坦古的味道有那么一点点像。他于是把倒空的酒瓶往垃圾箱里一掷,跳下矮凳,就跑到房间里打电话去。
电话那头传来等候的铃声,爱德往床上一倒,把脸蒙进枕头里。
“哒。”
“麟——”爱德刚开口,不料电话那端传来不太熟悉的声音。
“那傻逼洗澡去了。”谷粒多说。
这一刻,爱德无比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将自己闷死在枕头里的可能性。
“好,他洗完后你跟他说。”少年吐了口气,疲惫地翻过身,仰面望向天花板,“这两天还有没有联谊啊?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