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绝静静看着他宣泄,过了一会儿,才出声:“跟你合作的那位,没告诉过你我有多睚眦必报?他能给你什么好处,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崔绝!”剑灵厉声道,“你坏事做绝,会有报应的!”
“我还怕什么报应?”崔绝一笑,“倒是你落得这步田地,是否可以说是选错合作对象的报应?”
剑灵死死地盯着他,齿间传来咯咯的咬牙声,简直恨不得生撕其肉的恨意。
崔绝:“这事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剑灵看着他。
崔绝:“既然他是个机关人,你可以重新制作一个。”
剑灵哑声道:“不可能了。”
“为什么?”崔绝想了想,“除非制作者已经死了,怎么都有重制的可能。”
“他没……”剑灵的话说出口又止住,刚才他还能咬定鸦九永远不会死,但现在……机关人已经被损毁,他永远失去了他的鸦九。
崔绝眼神悄然变了:“制作者就是黑渊鸦九本人?”
“这与你无关。”剑灵恶狠狠地道。
崔绝:“如果我说,我能让黑渊鸦九复生呢?”
“哈哈哈,”剑灵大笑,嘲讽道:“你们冥府的人,都是这么骗人的吗?”
你们冥府的人……指他背后的那个冥王?看来那人承诺能让黑渊鸦九复生,所以剑灵为他卖命。
面对质疑,崔绝和颜悦色地说:“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骗人,从我嘴里说出来,是可以相信的。”
“凭什么信你?”
“凭我是判官。”
剑灵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崔绝继续道:“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我想你应该知道,在冥府,是判官说了算,还是冥王说了算。”
“啧。”陆行舟凑在石饮羽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是不是太狂了点?外面都说这货要反,我看是啊。”
阴天子横他一眼。
陆行舟对他露出怜悯的微笑。
阴天子哼了一声,淡淡道:“在冥府,确实是判官说了算。”
“厉害啊!”陆行舟和石饮羽齐声称赞。
崔绝含笑,对剑灵道:“你看,连陛下都这么说,可见我的地位还是比较稳固的,你应当相信我,至少,”他扬了扬手上的黑簿,另一只手化现出一支细长的青竹毛笔,“我可以随意改动生死簿,而你背后那位冥王不行。”
剑灵:“你想知道什么?”
崔绝:“你们为什么会和云阳氏合作?”
“为了杀你。”
阴天子蓦地一动。
“别动手。”崔绝喊停。
阴天子手掌在剑灵额前半寸硬生生停住,微微回头,看向崔绝:“他该魂飞魄散。”
“他不是主谋,罪不至死,你杀他也只是单纯泄愤,没有意义。”崔绝伸手,按在他的手臂上,温声道,“听话。”
阴天子沉着脸放下手。
崔绝看向剑灵:“你身后那位冥王要借云阳氏之手除去我,云阳氏想获得什么?”
剑灵:“沉雪。”
沉雪剑中有一部分割昏晓剑,云阳氏自然想要获得,崔绝还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比如自己心中所想的是否正确。
他冷笑一声,佯装不知,嘲道:“沉雪中只含有很少的割昏晓剑,云阳氏拿着它完全没有用。”
剑灵:“报冤行。”
“什么?”
“报冤行在云阳氏手中。”
崔绝怔了怔,蓦地反应过来“报冤行”是什么——当年尊卢氏用割昏晓剑重铸所得的剑。
而这把剑在云阳氏手中,这意味着什么?
当年围杀阴天子的主力就是云阳氏,他完全有可能在战场上捡走割昏晓剑,这么说,将剑送去尊卢氏重铸的就是他,那么,当年灭尊卢氏全族的……
崔绝和阴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转头问剑灵:“黑渊鸦九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剑灵沉默片刻,淡淡道:“不知。”
“哈。”崔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有强求。
将剑灵重新收回锁灵囊中,崔绝看着满山的墓碑,眸色沉静,过了一会儿,转身往山下走去:“或许该找烛先生聊一聊了。”
烛先生没有在草屋中。
“不会跑路了吧?”陆行舟扒着门缝往里看了看,这个烛先生似乎没有多大生活情趣,小屋中打扫得干净整齐,却给人感动空洞洞的,除必备生活用品外,别的东西一概没有,这种生活水平,要跑路想必也很容易,都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崔绝倒乐观得很:“应该不会跑路,可能只是跟那个魔物共进晚餐去了。”
陆行舟:“你怎么知道不会跑路?”
崔绝:“他很识时务。”
陆行舟茫然:“有吗?”
“有啊。”崔绝笃定地说。
陆行舟看着他,半晌,没有等来解释,眨了眨眼睛:“啊?”
崔绝:“什么?”
“……”陆行舟突然发现跟这个货交流怎么这么费劲?他狐疑地看向阴天子,十分疑惑这两个平时是怎么交流的。
阴天子寡言,崔绝话倒是不少,可要么是废话,要么是假话,绝对没有“知无不言”这种好事。
“看我做什么?”阴天子冷冷地问。
陆行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是怜悯的眼神。”
阴天子:“你神经病?”
“!!!”这逆子!
陆行舟没好气道:“你家判官话总是说一半,云里雾里,神神道道,身为老父亲,我真为你的日常生活感到忧心。”
阴天子:“你……”
“哈,”崔绝笑了一声,及时拦住差点要动手的阴天子,笑道:“别急,陆组长说话就这么耿直,他说得也不是全然错误。”
阴天子:“他就没有一个字是……”
“起码最开始那四个字是对的。”崔绝笑着说。
阴天子一怔,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重重哼了一声,仍旧板着脸,但声音里隐约带了三分笑意。
“……”陆行舟看着他们,嘀咕了一句:“真特么操了。”
看样子烛先生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几个人在草屋前等待,崔绝坐在唯一的竹凳上,慢条斯理地说道:“那烛先生气度从容、气息绵长,看上去是有修为的,面对我们,却把姿态放得很低,跟他面对那几个魔物时全然不同,应该看出了我们的能力,此人不是简单的识时务,他应当很擅长识人。”
陆行舟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他们一行四个人,烛先生的言谈却句句都是只征求崔绝的意见,显然是看出来谁是真正的决策者。
“怪不得你说他不会跑路。”陆行舟道,“看出我们的能力,就该知道,跑路是没有用的。”
崔绝点头:“他跑得再远,我家陛下都能一秒钟找到。”
“……”陆行舟觉得两口子之间有必要这么肉麻吗?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对别人太折磨了。
但阴天子显然很受用,龙颜大悦,站在崔绝身侧,手指随意捏着他一缕头发把玩,问:“你能猜出他的来历?”
“陛下说他身上有金锡之气,”崔绝道,“但看他居处,却没有任何铸造工具,恐怕不是铸剑师——当然也有可能已经金盆洗手——他后山上葬了那么多铸剑师的坟茔,与铸造是脱不了干系的,再联系他敏锐的观察能力,这个烛先生,多半是相剑师。”
妖界的铸剑术举世闻名,与铸剑相应而生还有另一门技艺——相剑,传闻厉害的相剑师能够“止见若爪甲者,而已识其利钝矣”。
几个人等到深夜十点,烛先生也没有回来,估计不但跟大魔共享晚餐,还应邀一起在山顶看星星了。
崔绝仰头看向阴天子,笑眯眯地提议:“刚才大魔说近日天气晴朗,是观星的好时节……”
“走。”阴天子拉起他的手。
冥界常年阴云密布,无月无星,而妖界却有好星辰。
阴天子召唤出白尾雷隼,在夜空中盘旋几圈,找到烛先生和大魔的身影,果然是不远处一座山顶,赏星兼饮茶。
他们是本地人,那个地方想必就是最佳观星地点了。
几个人沿着小径上山,站在山顶,仰头望去,只见满天繁星,辽阔而低垂,在星空中间,密布的碎星凝成一条清晰的长河,静静地在头顶流淌。
烛先生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块巨石上,大魔在旁边的小石头上,大长腿半蹲半坐,手长脚长,像一只健壮的大猴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听到声响,烛先生回过头来,看到他们之后,失笑:“真巧。”
“不巧,”崔绝笑眯眯道,“我们就是追着先生二位的脚步而来的。”
烛先生笑容稍稍收敛:“有事?”
“一起赏星,算事吗?”
烛先生晃了晃手边的茶壶:“可惜没有多余的茶杯。”
崔绝:“心领就好。”
此处地上零散分布这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崔绝擦拭好一块平整的,对阴天子道:“这龙椅如何?”
“适合引凤。”
“哈。”崔绝笑了一声,暗想自己可不是凤,如果阴天子是龙,那自己只要是助他腾飞的一缕清风就够了。
阴天子说完,又觉得不妥——子珏可能不喜欢被比作凤,改口道:“我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
“啧,这话说的,”崔绝打断他,“向来只有我对你不敬,而你对我,是怎样都可以的。”
阴天子皱了皱眉。
“我这不是以我们的身份和官职来区分的哦。”崔绝笑着补充。
阴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悄然热了起来,幸亏在夜色中,才得以隐藏。
他们从越野车上拎了一袋零食和饮料过来,还有几罐冰啤酒,分给大魔一罐,喝了一晚上茶,快要喝到快失心疯的大魔登时喜笑颜开:“干杯!”
烛先生抿着杯沿,不由得失笑。
几个人喝着冰啤酒,望着璀璨的星空,过了一会儿,烛先生淡淡地说:“阁下看上去来自冥界,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崔玉,这位是我家主人,姓阎。”
烛先生看向陆行舟和石饮羽:“这两位的气息十分独特。”
陆行舟:“蛇妖一族,周行路,旁边是内子,出身魔界。”
“周夫人也是魔?”大魔突然对石饮羽非常感兴趣。
魔物的等级压制鲜明而严苛,低阶魔物在力量远超自己的魔物面前几乎无所遁形,而高阶魔物却往往可以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
“周夫人”高冷地点了点头。
大魔问:“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的?”
“?”陆行舟啧了一声,“第二次见面就问这个,因为鄙人看上去一脸锦鲤像,能给你点恋爱运咋地?”
大魔没听出他的嘲讽,重重点头:“是啊,你们看上去就很恩爱。”
“啊哈。”陆行舟突然发现他天真可爱起来了。
烛先生没有在意这边的交流,他目光全在崔绝身上:“崔先生去而复返,恐怕有事情想问在下。”
“我想知道你后山上坟茔的真相。”
-----------------------
今天稍微粗长一点了,理直气壮地更新,哼。
大魔却突然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慌,坐直了身子, 跟他对视了一会儿, 心底有一个没来由的想法越来越明显——他要失去他的先生了。
他霍地站起身, 嗓音发紧:“烛……”
“不怕。”烛先生打断他的话,声音冷静, 甚至有三分从未流露出的温柔,轻声说,“只是聊聊天而已, 没什么, 别怕。”
大魔并没有被他安慰到, 魔物天生对危机有着敏锐的预感, 他能察觉到情况并非烛先生所表现出来的这般悠闲。
他眼神不善地扫向对面众人,这四个人里有三个修为高深,只有那个叫崔玉的, 气短声虚,不但没有修为,甚至还有点缠绵的病态, 如果发生冲突,他会是最好的突破口。
只是他旁边那人……
大魔谨慎地观察阴天子, 这个人从始至终视线都只在“崔玉”身上,两人关系不一般, 自己对“崔玉”出手, 恐怕会触动他的杀机。
“请这位魔物先生不用紧张, ”崔绝温声说,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 碰巧想了解些事情而已。”
烛先生对大魔无奈地笑笑:“真的没事。”
大魔顿时更加紧张了,烛先生感情淡漠自持,几乎从没对自己笑过,如今突然笑得这么和善,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诀别!!!
看着他明显的神色变化,烛先生扶额。
“哈。”崔绝笑起来,对烛先生调侃道,“过度的恐慌来自于未知,先生是不是该反省自己保留太多神秘感了?”
烛先生:“你这么会猜,怎么不知道我为何要保留神秘感?”
两人对视,崔绝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烛先生一定背负有不小的麻烦,不知何时会爆发,而这件事,大魔知道得越少越好。
“什么神秘感?”大魔忐忑地问,“烛先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烛先生轻声说。
大魔:“可是……”
崔绝对阴天子使了个眼神,阴天子立即出手,大魔应声晕倒。
烛先生皱了皱眉,眉宇间浮起一些不满,隐忍了下,却没隐忍得了,抱怨道:“打狗尚且要看主人,这位阎先生是否太过强横了些?”
崔绝:“我家主人强横惯了,有不妥之处,我代他道歉。”
“好没诚意。”烛先生苦笑一声,“算了,这也是最好的处理,下面将要说的话,我是真不希望他听到啊。”
崔绝道:“哦?黑历史?”
烛先生:“哈哈,算是吧。”
崔绝:“与尊卢氏的灭族有关?”
烛先生点头,突然答非所问地说:“你们从魑魅狭隙过来,想必是赢了。”
崔绝含笑看一眼阴天子,对烛先生道:“战斗十分凶险,但我家主人武艺高强,自然是赢了。”
“那你们是否见过一个剑灵?”
崔绝眼眸沉了沉:“怎样的剑灵?”
“双手剑,只有实体而没有剑光,剑身漆黑如夜幕,连一点微光都不见。”
崔绝记起战斗时,剑灵用的就是这样一把剑,问:“那把剑很独特。”
“那是一对剑,”烛先生道,“还有另外一把,只见微光而不见实体,剑身荧荧,如同一溪流淌的银河。”
崔绝:“黑渊鸦九。”
“不错。”烛先生略显讶异,“你竟然知道鸦九,或者说,世上还有人记得鸦九。”
“我在涿光城见过他,昨天。”
“不可能!”烛先生霍地一惊,手边的茶杯被打翻,从巨石上滚了下去,一声脆响,碎得四分五裂。
旁边的大魔动了一下,似乎要从昏迷中醒来。
烛先生很快就恢复冷静,一拂手,令他更深层次地昏迷下去,转头看向崔绝,郑重其事道:“鸦九已经死了。”
崔绝:“我在后山见到了他的墓。”
“那你在涿光城见到的,一定不是本人。”
崔绝:“是一个机关人。”
烛先生怔了怔,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渐渐无奈,摇着头道:“是宵练。”
“那个剑灵?”崔绝问,“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鸦九出身黑渊氏。”烛先生道,“是继黑渊无雪之后最有天赋的铸剑师,你来自冥界,应该知道黑渊无雪。”
崔绝点头:“黑无常。”
“黑渊氏属于云阳四脉,一直为云阳氏铸造兵器,但是七百年前,云阳氏得了一块绝佳的铸材,却忽略黑渊氏,千里迢迢来到涿光城,请尊卢氏锻造。”
七百年前……正是阴天子在妖界被围杀的时候,看来遗失的割昏晓剑确实是被云阳氏趁乱捡走了。
堂堂天子佩剑,在他们眼中,竟然只是一块铸材而已。
崔绝感觉荒谬:“是黑渊氏的铸术不如尊卢氏?”
“三大世家各有千秋,哪来谁不如谁的说法?”烛先生唇角挂着一丝冷笑,“对于云阳氏来说,这两家的区别,在于亲疏。”
崔绝疑惑:“要说亲疏,肯定自家的附庸黑渊氏更亲。”
“所以才要找尊卢氏锻造啊。”烛先生唏嘘。
“嗯……”崔绝沉吟片刻,想起后山密密麻麻的尊卢氏墓碑,心底浮起一个阴毒的猜测:“铸造完成,屠族灭口。”
烛先生调侃道:“这么快就想明白原因,该说你聪慧,还是心黑?”
“欸,”崔绝摆手,“谬赞了,我天生愚钝又本性纯良,能想明白,是因为先生你引导得好呀,否则云阳氏有什么理由放着黑渊氏不用,而要舍近求远来找尊卢氏呢?”
烛先生:“理由不少啊,比如那块铸材更适合尊卢氏的工艺,比如云阳氏有更多工作需要黑渊氏完成,比如……”
崔绝:“我出自冥界,自然要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云阳氏。”
“哈哈,”烛先生似真似假地笑了笑,“鸦九要是也能用恶意来揣测一下,或许结局就不会如此了。”
崔绝:“他怎么了?”
相似小说推荐
-
炮灰逆袭(快穿)(後来者) [穿越重生] 《炮灰逆袭(快穿)》全集 作者:後来者【完结】晋江VIP2023-5-31完结总书评数:539 当前被收藏数:3008...
-
异种烹饪技术手册(长毛橘 ) [玄幻灵异] 《异种烹饪技术手册》全集 作者:长毛橘 【完结】晋江VIP2023-11-11完结总书评数:3868 当前被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