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石头与水)

老爷子真是小题大做。
把老爷子打发走，席肃继续投入工作。
严柠知道今天是明珠奖的颁奖礼，虽然觉着席冰获奖的可能性不高，他在下往后还是打开社交平台，看一下娱乐新闻。
席冰流泪的热搜依旧位居前列，严柠点开热搜词条，就看了一眼，心里头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儿。
他知道席冰对奖项的期待与势在必得，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看到席冰流泪，严柠仍是忍不住心疼与愤怒。
严柠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先给席冰打个电话。席冰一见是柠柠哥的电话，带着些鼻音接起来，“嗯，在机场了。到家的十点钟，爷爷奶奶睡得早，我不去他们那里了，我回咱们家。”
严柠别看相貌斯文，一贯是流血也不流泪的硬汉，估计这辈子的那点心软都用在席冰身上了。此时安慰话无用，严柠道，“行，晚上我等你。记得在机场吃点东西。”
“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也吃一点。”
“嗯。”
席冰委委屈屈地茶言茶语，“柠柠哥你不用等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机场不是说话的地方，严柠叮嘱席冰几句就挂了电话，转而联系冯玉，找冯玉问了点消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是谁这么算计席冰？
冯玉道，“眼下打听不出来。过段时间吧，谁会替谁永远保持秘密呢。”
严柠便知恐怕安排此事的人有些来头，他道，“冰冰在外都是客客气气的，寻常也不会得罪人。”
冯玉笑呵呵，“冰冰是轻易不得罪，一得罪就是有理有据有缘由的。再说，哪怕不得罪，我们在文艺界根基浅，偏偏热度高，流量大，又没投靠谁，自然招人嫉恨。这没事儿，不过是个奖项，对冰冰本身影响有限。”
“冰冰盼这奖好几年了。”严柠心疼席冰。
冯玉道，“奖项这东西就是这样，越盼越不容易拿，等到了不需要奖项证明自身的时候，它又滚滚而来。”
严柠明白冯玉话中之意，笑道，“冯叔叔您看得透彻。”
冯玉笑，“可能是跟阿肃在一起时间长的缘故，受他影响，我看他对奖项总是不大在意的样子。”
严柠也知道席冰是有点虚荣心在身上的，可席冰这年纪这性情，重视奖项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聊了会儿才结束通话。
席冰到家都十点半了，严柠还在等他。客厅沙发上，严柠一身家常的细纹睡衣，席冰身上依旧是颁奖礼上的笔挺的西装，严柠上前拍拍他的肩，“回来了。”
席冰习惯性地将头压在严柠肩头，半旧的睡衣透出皂角香气，是让人安心的家的味道。席冰抱住严柠，严柠也回抱他一下，“还好吗？”
席冰点点头，声音模糊，“有点好，也不是太好。”
“有点伤心，也不是太伤心。”席冰低低说道，“我知道世界不总是公平的，我也知道大概率不会拿奖，可心里还是在意的。”
“我明白。”严柠说，“我了解。”
因为热爱，所以重视。
因为重视，所以做不到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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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席冰还没吃饭，严柠给他打了杯豆浆。
席冰喝完豆浆后去洗澡，看他今天颇受打击，柠柠哥主动给他吹头发，还摸了头。席冰洗完澡不困，跟柠柠哥说了很久的话，时间太晚，就一起休息的。
第二天一早，万能的生物钟将席冰唤醒，他习惯翻个身，把怀里的被子使劲儿抱了抱，严柠险没叫他勒死，“你给我松手。”
席冰一睁眼，才想起是在柠柠哥房间，他不光两只手抱着柠柠哥，还一条腿压在柠柠哥身上。席冰扑哧就乐了，长腿一钩，把人往怀里抱得更紧，笑，“我把柠柠哥你当被子了。”
席冰睡觉一般都是直挺挺，睡姿很好，但他醒后翻身会把被子抱怀里。
“快松开，热。”
席冰问，“我力气大不大。”
“松开。”
严柠动了动，感觉席冰两条胳膊像铁条，这傻子看着也不胖，怎么力气这么大。
“快说！”
席冰手臂锁的死紧，玩儿幼稚游戏。低头看着柠柠哥，咦，柠柠哥皮肤真是又白又细，锁骨有点红，松开一点。
“大！大！大得不行！”昨晚还是个招人疼的小可怜，这恢复一晚上，立马变二百五。
席冰这才松开，挨柠柠哥一脚，他还乐呢，“柠柠哥我发现你有点瘦。”
严柠没理他，整理下衣领，下床换衣服。
柠柠哥还是有点保守的，换衣服都要去衣帽间，席冰也回自己房间换运动服，又拿着球拍叫柠柠哥一起去打羽毛球。
严柠也得承认，有席冰在的确热闹不少。
两人约莫打一小时羽毛球，才回去做早饭。冰箱里都有现成的，蒸箱里热一下就行。席冰让柠柠哥只管去冲澡，他把饭菜热上，再去冲洗。
待席冰下来，严柠就在摆早饭了。
席冰坐下回复信息，他手机里好多朋友发来信息安慰，大致意思是，冰冰你演的很多，一次失利不要气馁，凭你的实力，早晚拿视帝。
也有为席冰不平的。
还有心疼席冰的。
席冰都一一回复，表示自己现在很好，下次继续努力。
他还拍了张自家餐桌，发到社交平台，配文：吃早饭啦～大家都好好吃饭，好好工作～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开始～
就这种无聊内容，一小时后又冲上热搜。
爷爷打电话过来关心宝贝孙子，席冰声音活泼，元气十足，“我已经没事儿了！爷爷你不用担心，我当然伤心啦，原本奖杯就该是我的！但也没有那么伤心，我是为了抢头条！我们做明星的，就要有话题，奖拿不到，话题度咱们高啊！
爷爷你没见，从昨天到今天，我那热搜就没下去过！”
老爷子心道，你怎么还叫你奶奶说中了。不过，看孙子心气儿依旧，老爷子就放心了，说，“中午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行。晚上也一起做，柠柠哥过去吃。”
“好。”
爷孙俩说两句话，席冰还要吃饭，就先挂了。
席冰哼着小曲，欣赏自己社交账号下的评论，他还会挑一些内容回复，让粉丝也好好吃饭，好好工作，好好学习。
席冰还到自己的粉丝群里活跃了一下，表明自己是个伤心不过一晚的快乐青年，让大家放心。
粉丝都觉着，我们家小冰雹真是再好不过的人哪！
严柠也接到电话，是十月中的投资商会，主办方想邀请席冰参加。不过，他们不知道席冰的联系方式。这也不是文艺圈的事，总不能去找席冰的经纪人，就找到严柠这儿来了。
严柠答应转达。
挂断电话问席冰的意见，席冰喝口粥，一口应下，“好啊。我去。”
严柠有些诧异，“你不是不喜欢自己投资人的身份越过演员么？”
“之前我是故意不宣传的，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再说，我是要做艺术家的人，才不会让那些条条框框约束住。”席冰给柠柠哥夹片卤牛肉，“我太在意主流的看法了。如果是以前，小时候，我管他别人怎么想，爱做什么做什么。”
席冰思考道，“兴许是在娱乐圈待时间长了，圈子里流行立人设，我也受到影响，只想自己如何面面都好，结果反经不起一点冲击。
我好像不知不觉被娱乐圈的主流意识裹挟了。”
席冰摇摇头，“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太过看重主流意识，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模具明星，我就永远成不了艺术家了。”
“柠柠哥，我得做我自己。”
严柠点头，“主流就是群体，合乎主流，就是合乎群体，这原本也没什么错。在主流中不迷失，保持住本心本性就很好。”
席冰露出一点得意，“我是不会让人猜到我的行动逻辑的。”
“什么逻辑？”席冰做事挺有章法，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逻辑。
席冰神秘兮兮，“不告诉你。”
“你有什么逻辑，你最好的逻辑就是出国读书这一样。”
席冰吃惊，“柠柠哥你跟我想的一样啊。”
严柠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出国啊？”
席冰有点得意地笑了笑，拿腔作势地搅了搅碗里的大碴子玉米粥，才说，“因为我在国内的牌已经很好了。”
鉴于柠柠哥对娱乐圈不大了解，席冰道，“我在大学时就发现，演员在影视上的道路分两种。一种是做配角的演员，我这不是看不起配角，不过，真的有很多演员，一辈子只能做配角。因为影视就是这样的行业，第一要有演技，第二要长得漂亮。一种就是我这样的，演技不错，相貌也过关，只要有点时运，演主角不难。
但哪怕像我，国内的职业生涯也见顶了。
我再发展，无非就是像王老师、崔院长、曾老师他们一样，从演员上层进入圈子上层。这就需要熬资历了，一年一年地晋升。
职业发展最顶峰无非是陶老杨老那般，年高德劭，泰山北斗。
这不就一眼望到头了么。
我当然希望拿到视帝大满贯再出国，不过，即使一个奖没有，我也会出国的。
我如果走别人的路，最终也只会成就别人。我可是要做艺术家的人诶。”
席冰边说边吃，喝完一碗粥，起身去盛第二碗。见柠柠哥粥也快喝完了，他顺手帮柠柠哥添了一碗，“柠柠哥，我问你件事？”
“什么？”
“你愿意跟一个艺术家一起出国吗？”
严柠一笑，噎席冰，“不愿意。”
“为什么呀？”
“讨厌牛皮糖。”
“切～我才不是牛皮糖哪。我就算是牛皮糖，也是最甜的一块。”席冰甜甜地说，“而且，我只做柠柠哥的牛皮糖。”
严柠捏着勺子的手一顿，“为什么？”
“因为你是柠柠哥啊，为什么？你以为我见谁都跟他这么好的，我只跟你这么好。”
严柠笑，“我这一直打不着顺眼的对象，没准儿就是听你甜言蜜语听多了。”
“我都是真心话。”席冰道，“要是找个爱人，连我都比不上，那找他干什么？柠柠哥你这么优秀，起码不能找个比我差的。”
“那这标准也太高了。”
“不高不高。这可是找爱人。”席冰说，“你想想，这是要朝夕相处的，是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见到的人。要是标准低，弄个面目可憎的，还要时时面对，那得多痛苦啊。”
严柠问，“那我该找什么样的？”
席冰想了想，“长得嘛，起码不能比我差。人都是视觉动物，这点别犟，喜欢美人儿是人类天性。这你承认吧？”
“承认。”
“性格要开朗。不能成天伤春悲秋，唉声叹气地。性格开朗的人，日子就好过。人总是会遇到坎坷的，要是怨天尤人的那种人，过日子都不痛快。”
“有理。”
“还有人得明事理。不明事理的人绝对不能沾，那不只是日子不好过，那是会把整个家庭都带到深渊去的。”席冰正色道，“远的不说，陶三的事柠柠哥你也知道的，别看他现在没事，他已经完了。好人不会同他为伍，他觉着自己牛得不行，我不会越俎代庖替肖导怎么着他。我是往长远里看，他头上小辫子一堆一堆的，现在无非没人收拾他。等真有人收拾时，没人能捞他。”
“这种人，就是古代常说的败家子。”
席冰总结，“所以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找的。”
“这不用你说，我也看不上这样的。”
“还有，人品得正直。正直的人，短期可能看不到好处，但长久打交道下来，那是真能一辈子靠得住的。爱人，就要找靠得住的人。”
“这话有道理。”
“还有，柠柠哥你是博士，你得找个志同道合，有共同语言的才行。不然回家大眼瞪小眼，话都说不到一起。”
“所以，哪怕不找硕士博士，也要找个看过很多书，既有思想又有见地的人才行。”
严柠把席冰说的几条一总结，“这种人不说凤毛麟角，也是寥若晨星啊。”
“爱人本来就很难找啊。光满足上面条件不算，最重要的一点，得与柠柠哥你彼此真心相爱啊。”
严柠深觉自己不幸，偏偏心仪个钢铁直男，他已经对席冰死心了。石头开窍，席冰也不可能开窍的。
吃过早饭，严柠就上班去了。
席冰整理整理，开车去爷爷奶奶家，马上要中秋了，他现在反正没工作，就帮家里准备中秋。
席冰对传统的节日非常重视，像清明、端午、中秋、冬至、春节，他都会好好准备。
老爷子在家等孙子来，席冰一来，老爷子看他还是往日神采飞扬的模样，看来的确没啥事儿。
祖孙俩就商量过中秋的事，老太太间或在边儿上给点意见。
席冰今年中秋啥晚会都不参加，他就在家里过节了。
席冰先统筹一下每个人爱吃的月饼种类，到时让厨师提前烤好，中秋时就可以边赏月边吃月饼了。
还有中秋得去看望长辈，席冰全都提前列好名单，他的师长自己走动，家里长辈，爷爷这边的，他跟爷爷奶奶一起去。妈妈那边的，表姨表舅们都有工作，再往上一辈，就是表舅姥姥，表舅老爷……看妈妈怎么安排，到时他跟妈妈一起去。
老爷子最爱宝贝孙子这精神头儿，非但中午给孙子做一桌好吃的，还打电话给席肃，让席肃晚上回家吃饭。
老爷子的意思，席冰得奖失利，总是受到一点打击的，席肃身为爸爸，应该鼓励一下孩子。
席肃就在A市，傍晚过来吃饭。
今天奶奶心情好，要亲自下厨，席冰在厨房帮奶奶尝味道，其实就是偷吃。
席肃严柠在客厅下棋，老爷子观战。
待饭菜好了，摆上餐桌。老爷子特意开了瓶酒，大家便都满上，边吃饭边说话，席冰先跟席肃确定行程，中秋不许出差，那天都要团团圆圆在家一起过。
席肃答应下来，问席冰，“你没中秋晚会参加么？”
“没。国台晚会没请我，地方台我懒得去。”
老爷子安慰孙子，“继续努力，以后肯定能得到邀请的。”
席肃毫不在意，他想到一事，跟席冰说，“得不得奖在其次，别在镜头前哭哭啼啼的。”
“什么叫哭哭啼啼，我那是真情流露。”席冰不满的白席肃一眼。
严柠与老太太都是眼露笑意，席肃道，“你这一流露不要紧，公司高管纷纷发信息给我，各种心疼你。”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席冰感慨着，惬意地抿口酒，说一句，“叔叔伯伯们人真不错。”
席肃以看白痴的目光注视着席冰，“那你想多了，他们估计是没见过你这样儿的，觉着稀罕。”
“席肃我发现你想事情都很阴暗诶。”
“还有人跟我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想介绍女朋友给你。”席肃道。
“看吧，有很多人看重我的。”
席肃确定了，席冰真的是个白痴。席肃不得不把话跟席冰说明白，“估计是看你像个傻子，应该是打算把家里能干的闺女嫁过来，以后替你打理公司。”
席冰险没吐血，他气得不轻，“你们这些做生意的，都什么人哪。成天价在想什么，简直太坏了！”
席肃，“这是正常人的正常想法。”
“啥意思，你说我不正常！”
不跟白痴吵架是自己的原则。席肃给席冰夹只大虾，“我觉着你不错。”
见席肃主动给他夹大虾道歉，席冰气愤稍减，“还算你有点眼光。”
严柠给席冰夹块小排，“我觉着冰冰很好，比世上99%的人都出色。”